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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流】寒木有冬春(决胜篇)第三十一章 偿还(2)
冰封A座 2021-09-15

随着樱木花道渐渐变成个白发老头子,他越来越霸道起来。尽管一大家子人都是锦衣玉食官爵加身,但他还是非常冷血地将家里的孙子辈统统踢到了戍卫朔州的湘南军中吞风咽沙,吃苦遭罪。

因为他知道这一切荣光是如何得来的。如果他不曾去朔州,如果他不曾加入湘南军,那么他便无机会成为一方将领,更无机会娶到赤木晴子,他参与了那场数十年对峙之局的终结之战,在无数前人的牺牲和流血之后,他摘得了胜利之果。

他和他的家人,不但在为自己而活,也在替很多人活着,不仅如此,他们应当帮更多的人,好好活着。

宫城良田死在了山王,死在厝牙郡被攻破的时刻,樱木花道甚至到最后都不知道,那支射进宫城胳臂的弩箭,到底是石堡中的谁射出的。弩箭上涂着见血封喉的毒物,这让年轻的将军连半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就倒了下去。时隔数十年,樱木花道仍然清楚地记得,在宫城的护心镜之下,揣着一块品质很好的玉佩,像云朵一样白,那本来是要送给一个姑娘的;宫城还有些话,想等战事了结后说给那姑娘听,为保证成功率,他已经送给场外指导水户洋平一条大羊腿,并且每天反反复复记诵,直到字字流畅,一点都不会打结。

但最终,玉佩并没有被送出去,那些字斟句酌的言语也没有来得及说,在宫城未及闭上的双眼里,湘南军的旗帜烈烈飞扬。

 

不过,无论是魑魅滩的异变,还是厝牙郡的战事,都比不上当时当刻九丈龙原的动荡带给山王人的冲击。在九丈龙原的半山腰处陡然坍塌了一大块之后,没过多久,即便是远离王帐的人们也很快发现了异状,天空中弥漫着一团大黄色的空气,犹如静止在某处的沙暴似的。因为那是九丈龙原的方向,所以格外令人担忧。而这场动荡的始作俑者,还全然顾不得这一切。在九丈龙原内部那处巨大的空间里,在这座数百年前由枫一手筑成的庇护生灵之地中,已然充塞着无尽的利刃与杀意,崩塌之处投下的天光,犹如上天悬而未引的惊雷,见证着两个承蒙上天眷顾而生的灵物,正在你死我活地争斗,仿佛这才是它们摒弃“人”的装扮之后,本应当有的样子。

“现在没有人看着,你还在装什么啊,仙道彰。”

泽北荣治逼近敌手,古拙坚硬的树干上变幻出一抹奇异纹路,像极了冷笑:“这身皮囊有什么好的,你的自欺欺人还真是无可救药!”

仙道彰自膝盖以下已然不复人形,虬然根蔓发劲攀援在石壁上,他挂念流川枫的生死,数次想要一冲而上,却总被泽北阻拦。“不戒”幻化为万千银芒,如剑如矢,心随意转,因他的不安而嗡鸣颤动着。

“成为人就是我毕生所求!但是泽北,我不信你心中所求,是让山王生灵涂炭!”

仙道看着面前已经完全不复人形的庞然巨树,仍然试图能够说服对方:“收手吧!如果你答应我不再插手山王之事,不再挑起争斗,你要我如何偿还你都可以!”

收手吧,收手吧!无论怎样,外面偌大天地,仍有许多值得你留恋,若真的踏上这流血漂橹的不归路,便真的是百死莫赎了!

尖利的锥刺向仙道彰迎面捅去,却被陵南阁所独有的法印抵挡,锥刺源源不绝,法印逐渐势微,仙道用尽全力,却仍然被逼退到角落里。泽北荣治冷酷地看着属于仙道的根系被切削,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快意:

“你的债,我正在收呢。不过我可不喜欢别人给——”

虬然枝干蓦然抬起,向头顶之上那霍然洞开的裂口处指了一指:

“湘南侯的那一笔,我收下了。”

仙道彰闻言瞳孔骤缩,“不戒”在瞬间冲泽北荣治打出万千锐利剑光,激起罡风震荡。那是几乎已经失控的愤怒,幻变为锋利无匹的杀意,在令人炫目的重叠光束中,“不戒”化为一柄碧色长枪,啸叫着将胡杨巨木捅穿,与此同时,仙道纵身向上跃起,直冲方才陷身掉落的裂口,而那些束缚着泽北荣治的虬然根系仿佛失却生命力一般,同时从他和泽北的身上脱落而下。

泽北荣治仰天大笑,似乎对身上的贯穿伤毫无所觉,他挥出巨蛇一般拧动的枝蔓,卷上了仙道彰正在恢复人形的双腿,然后发力猛拽:

“言不由衷的骗子!你跑什么?!”

仙道借力返身向泽北疾冲而去,直到握住“不戒”化成的枪柄,他双臂发力,将之更深地捅入胡杨木中,恨声道:“这和流川枫没有关系!他是无辜的!”

“哦,是吗?”

一条胡杨树的枝干搭在了“不戒”之上,然后很快生出许多细小枝叶,将仙道双手层层捆缚起来,泽北荣治拉长了声音,有如虫蛀黑洞一般的双眼对上了仙道愤怒的视线:

“是你说的,‘如何偿还’都可以,难道他不属于你吗?”

在仙道与泽北之间,一支细细的枝条缓缓竖起,上面沾染着殷红无比的血色,仿佛无形的大手,生生掐断了仙道的呼吸——

那枝条仿佛在哪里吸饱了血,渗出一串血珠来,一滴一滴,缓缓淌落在“不戒”上。

不,这不会是真的。

在那一瞬间,仙道的大脑完全空白了。

其实从泽北荣治将他拖入九丈龙原内部,脑海的角落中就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这场对战,自己其实已落下风。

因为他将流川枫独自留在了泽北面前,即使只有片刻。

他也不敢去问泽北荣治。

因为他害怕在自己知道答案的那一瞬间,就会放弃所有努力,就会像数百年前的自己一样,在骤失所爱后变得偏执疯狂。他已经摧毁了太多人的命途,翻覆了枫费尽心血创布的灵阵,他不能再一次那样做!

可是,如果,真的,自己会第二次失去他,仙道彰,你该怎么办呢?!

泽北荣治打量着着仙道的表情,觉得非常满意。虽然“不戒”刺穿灵体,让他很痛苦,但仙道彰的表情,却让他快意极了。于是他忍不住继续吐出诛心之语:

“你很有本事啊,能让灵物死而复生,还能变成人,了不起!可是人真的太脆弱了,我就用枝条轻轻捅了他一下,他的血,就全部冒出来了,估计现在已经流干了吧,你知道山王这里很缺水的,虽然人血没有——”

“不戒”在灵体内陡然旋开无数倒刺,剧痛压灭了泽北的话音。纵横树纹在仙道彰紧握“不戒”的虎口渐次浮现,一路延伸到脸庞上。说来神奇,灵物原本是没有性别的,长相也因种属各异;这千百年来成为人的灵物,都说不清楚自己缘何成为了男人或女人,但却有个共识,灵力越是至纯至臻,为人的相貌便越是俊美无俦。只不过,很少有灵物意识到,就算是化作朗月清风般的人物,在仇恨、痛悔和绝望之下,也会变得很丑陋的。

泽北荣治招引更多枝蔓,紧紧缠住“不戒”,走到这一步,他已抛开生死,只求一战痛快,他微微向前探出身体,对着愤怒到近乎茫然的同类,一字一句,慢慢地道:

“你以为你死了,我便能放下一切一了百了?想得倒美!我要你一直活着,去给湘南侯守墓,每年逢节必祭,时时刻刻想着他,念着他,永远记得他是因为你而死的,而你仙道彰就算有通天的能耐,也不能让他再活第二趟!仙道彰,你做得到吗?!”

仙道没有回答他,只有“不戒”在泽北荣治的灵体中疯狂刮削、切割,不再留有余地,不再迟疑徐缓,碧色的法杖一端,是仙道彰与“不戒”紧缚的双手,另一端则深深没入泽北灵体深处,在双方的角力之下,这根仙道彰已经记不得年月的老棍子,终于发出了清脆的劈裂声。

仙道循声看向那处裂纹,只觉时间突然变得很慢、很慢。

所以最终,我的一切,我可以拥有的所有,都会像这样,得而复失吗?

“不戒”在转瞬之间爆裂开来,他被气浪迎面掀飞,双耳之中除却无尽嗡鸣,什么也听不到,只觉四围天地都在震颤不息。一根胡杨木枝凌空而来,将他拦腰缠吊在半空中,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晃摇渐止,他紧握残留的那一半“不戒”,看向泽北荣治。

但泽北荣治并没有在看他。巨大的胡杨树面向那条漆黑的、通向水池和石室的通道,树干上那些纵横深邃的木纹之间残留着他最后一丝肖似于人脸的痕迹: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困惑,有些讶异,有些难以置信。

缠斗的短暂中断让此处陡然安静下来,当灵力对撞的余波缓缓沉降,且双方的心绪鼓动缓落三分之后,仙道脸色丕变,霍然转头,与泽北看向同一个方向。

原来,方才那些震颤并不全然因为他们的争斗,因为此刻,枝蔓颤动不休、气流紊乱无序,那种震颤正在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清晰,直到一阵熟悉的潮意铺面而来,与此同时,九丈龙原空旷的内部骤然响起巨大的轰鸣之声,仿若一头囚禁在无限地底的银白色的困兽终于挣脱束缚,在此间所有生物的视野中猛然涌现,一冲而至——

凭空生出的洪流汹涌激荡,咆哮着冲出那条连接石室的通道,冲撞九丈龙原之下的四围石壁,溅起冰冷浪花,水声在这里一层又一层地盘桓放大,直到血液和人心,与之共同鼓震,再无休歇。

好一场大水。

这莫非就是曾经的枫费尽心血,想要为山王带来的礼物?他梳理水脉、蓄养生灵、建筑九丈龙原,为了让山王变成水草丰饶之地而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数百年后,在这世间还记得他的人都已经变得寥寥无几之后,他的心血回报,终于姗姗来迟。

仙道瞠目结舌地看着水流由远及近,看着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升高,看着水中映出自己破碎又模糊的脸,直到眼前什么都再也看不清。汹涌肆恣的洪流仍然在四下冲荡,他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水和泪,只觉又是心酸、又是快慰、又是难过得无以复加。深吸一口气后,他在水流的咆哮中大声对泽北荣治喊道:

“你不是要我偿还吗?你既已拿去流川枫的命,那好,我答应你!我守着他,时时刻刻都记得这生离死别是我一手造成的罪孽!日日夜夜去痛悔是我害死他!但是泽北荣治,我要你的承诺!不许你再干涉山王的命运,挑起无谓的战争!”

你看到了吗?泽北荣治,这是枫想要做的事,是我们曾经共同梦想过的事!它真的实现了!就算为了守护这个,所有惩罚,我都认,我都偿还!

水流围在泽北荣治的根蔓之间,很冷,也很温柔。这是一种很罕见的体验,因为作为戈壁中的一棵树,泽北很少遇到过如此源源不断、汨汨流淌的活水,在大多数时候,他只能用力延展自己的根系,像掠夺者一样,不放过任何一寸带有潮意的泥土;他曾长久地看着天的色彩、云的形状,无数次祈祷某种变化能够带来甘霖。他未曾享受过如此丰饶的财富,此刻,看着它们仿佛无穷无尽地涌冒冲荡着,就越发觉得,曾经艰难生存的自己,就是这不公天道中最微不足道的笑话。

“哦,真好,”他看向仍然被自己吊在半空中的仙道彰,半晌,才应了一声,并道:“可我凭什么听你的?”

话音甫落,无数粗壮枝丫向四面八方轰然伸出,重重撞击四围石壁,它们比洪流更加坚硬,也更加决绝,仙道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泽北荣治的意图——

他竟将这九丈龙原之上的万余性命置之不顾,要彻底毁了此处!

仙道彰在乎什么,泽北荣治便要夺取什么。巨大的胡杨木身围暴涨,在汹涌的水流中愈发高大起来,细幼的枝条紧密扭结为粗壮的重锤,然后一下、一下地擂击石壁,无数根系向水下延伸,更深地扎根。仙道彰一手握住缠绕自己的枝蔓将之斫折,然而很快有更多枝蔓将他周身紧密缠绕成茧,万千剑光飞速切削着那些撞击石壁的枝条,然而胡杨木在近乎疯狂地生长着,繁盛着,好似在全力透支它的一切,向仙道证明:

我有水,我有光,我有这世上罕世无匹的力量,这将是我的王国,无人有资格伸手指摘!

滚石开始从四围掉落,高处的沙土簌簌而下,犹如一道暗沉的黄色瀑流。在仿若天地齐震的动荡中,仙道徒劳地催动灵力,切割枝蔓、拦阻撞击,试图收束泽北的行动,然而满目所见,是愈渐丰茂的枝叶,是动荡不息的洪流,还有石壁上那些纵横交错的裂口。可笑又可叹的是,他白白活了这些年,混成个世间难得一见的老妖怪,还在陵南阁吃了那么多年闲饭,然而偏偏没有学会,如何去亲手杀死一个自己的同类。

所以,这就是结局了吗?

他在渐渐箍紧的木茧中勉力抬头,看向自己掉落的方向,流川枫所在的方向。他不知道这突兀出现的地下河流,是否就是流川枫死去的证明,但天道总是公平,他用旁人的死,为枫偷得了一线生机;而湘南侯此行要的是更多人的生,那平白无故占了人世间的便宜,自当归还。

什么是人?人是贪心,是不知足,无论动机是什么。

真的很可惜,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走到终点,再次接受充满遗憾的别离。流川枫,我还没有来得及向你解释这所有的一切,而你还没有亲眼看到这丰沛而珍贵的水流终于出现,数百年岁月漫长至极,同你在一起的时间,却少得可怜。在左鹤镇无所事事的那些日夜啊,在京城里的盘桓与试探啊,如果时光倒流,一切重来,我会在第一次面对你心跳失速的时候,就牵牢你的手。

仙道催动自己全身的力量,想象他曾经蜕变成人的那一刻,在灵物体内,在难以言明却能够真切感知之处,存在着涌动能量的内核,正在慢慢脱离束缚。镇压、吞噬与毁灭,本就是灵物立身于世的本能,压制它、遗忘它乃至放弃它,是成为人的必须;而再度唤醒它,则将走上一条无可逆转之路——

毕竟,在人的世界中,嗜血的法则有着太过规整的伪装,无从包裹锋芒毕露的狂暴。

这世上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哪怕是当年的陵南阁主龙造寺也不会想到,他的生灵炼化大阵之所以能够成功,其实并非因为阵法的玄妙,而是因为枫的放弃。他放弃毁阵,放弃继续为人,甘愿屈从于灵物的本能,因为在那一战中,杀红了眼的灵物大量聚集在离京城极近之地,作为当时当刻最强大的灵物,只有他有能力镇压这些暴虐疯狂的生命,止息这场满浸鲜血的争斗。

于是他选择了吞噬,也选择了自己的毁灭。

很久很久之后,仙道彰做出了和他一样的选择。

什么是人?人是牺牲,是付出而无悔,无论他明白得迟或早。

汹涌灵流自仙道彰的心口处骤然勃发而出,犹如一张大网,向泽北荣治兜头罩去,碧色光芒刺目而耀眼,犹如灼灼燃烧的火把,当它的边沿触到胡杨木细密枝叶的瞬间,泽北荣治神情剧变,迅速收束自己的枝条,然而这燃尽生命的最后一击是活生生的,它缠绕锋锐,寻找强力之间的缝隙,与所经之处的一切紧密相融,速度快得要命。

“仙道彰!”

已经在水泽之中牢牢扎根的泽北荣治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避退,他怒声大喝:“你想干什么?!你就这样同我谈条件吗!”

然而仙道彰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那些在天地间恩养的岁月,那些被一点一滴灌溉的成长,那些在记忆河流中浮沉的往事,都化为四下逸散的灵流,从他的身体中源源不断地涌冒出来,这些光束看起来温和又绚丽,像在左鹤镇的屋顶上打盹时头顶上方那片繁茂无比的桂花树,摇动的枝叶将阳光细细密密地抖落下来,落得满怀都是。

视野中的一切都在渐渐消弭轮廓,变得浅淡、发白,终至模糊,但是在最后的神志消失之前,仙道彰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大片金红色,烈烈如火,好像一颗跃动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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