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警:人物ooc
就是雷文(躺平)
让直男七开个窍怎么这么难(抓耳挠腮)
寅时三刻,千秋亭。
重来多少次都会为顾言志的胸襟叹服。
按太子的说法,此地本就隐蔽,事发后更没几个宫人敢靠近,生怕沾惹了晦气。亭外现下长满了杂乱交错的树,即便深秋也倔强搀扶着不落叶,入了夜就是死一般的哑静,用来密会再合适不过。
密会?
顾言恕在心里把这词一遍又一遍地咂摸,倏想起显德殿听来的风言风语,自己这二哥不愧是风月老手,私下永远正经不过三句。明明是共商“国事”,居然也能品出几分旖旎。
他心下不忿,嘴上就不饶人,“还是二哥经验丰富,宫里何处隐蔽都摸得一清二楚,也不知是和哪些宫女乐师……”
话音未落,顾言志就皱眉凑过来,逮着他仔细闻几口,又很快背过身去,“咳咳……呛人啊。”
搞不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顾言恕也狐疑地抬起袖口,没有异味,“我分明洗过澡了呀。”
“嘶——”顾言志眉头紧锁,“你再想想,出门有没有带上什么东西?”
顾言恕在腰间一阵摸索,一枚针脚普通的荷包摊在手心,“只有这个了,可这荷包跟四哥久了,早就没什么气味了。”
“真是奇了,你要是没带白醋,哪来这么大的醋味?”
顾言恕不欲与他多费口舌,一撩衣摆坐下来,“二哥找我不只是为了过戏瘾吧,是不归那边有新动静?”
顾言志敛起笑意,从怀里拿出一块绢帛。上头的字模糊不清,歪歪斜斜挤在一块,要不是偶然打湿,便是没来得及风干已经被人抹去,角落的花纹倒是格外清晰。
“昨天夜里,我的人意外截获一封传书,梅聿发出去的,这纹样我上一次见还是在两仪殿的暗格里,从宇文升鲲那里搜出来……”
提起宇文升鲲就像是打开他心底最不愿面对的开关,乱七八糟的思绪丝丝缕缕缠在一块,搅得他头脑隆隆发响。
什么都知道一点,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这是顾言恕绝不允许的。
他抿紧嘴唇,借着树缝透下来那一层薄薄的月光,把这纹路在心里刻下百遍千遍。乍一看只是普通的凤凰振翅欲飞,仔细辨认其两爪牢牢钳住奄奄一息的金龙,司马陌的野心膨胀到何种地步一目了然。
强压几次怒火,顾言恕把绢帛扔回去,冷笑一声,“我本以为这个梅家公子是个知进退的,现在看来,到底留他不得……”
“凡事莫着急,越着急越串皮,”顾言志慢悠悠地接过,笑容有些玩味,“你要不猜猜他写了什么?”
“字糊成这样,谁认得出来?想也是和他们沆瀣一气,要找机会对你不利。”
“对了一半。”顾言志垂下眼帘,“他说,要和我同归于尽,但字不是我糊的,传书的路也选了我戒备最严的地方。”
“什么?!”顾言恕一时舌桥不下,“他是要背叛迦楼罗了?”
一口否决,“不,他是求死。”
怒火熄了一半,顾言恕沉默起来,风声仿佛透明的水浸入树梢,淹没了他的沉默。求死的原因他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只是不知怎样安慰二哥。当初识出梅聿真面目仍给他一方天地,如今一眼能辨出字迹内容,若说二人之间没有一丝真情,那是假的。纵使算计的利刃早已把真心捅得千疮百孔,可是,可是……
他仿佛听见了一只自由的青鸟被斩断四肢,自绝而亡的痛苦哀鸣。
踌躇良久,还是受不住良心的折磨,顾言志眼看着他的脑袋一点点沉下去,声音渐轻,“二哥,对不起……若不是我执意……他也不会……”
爽朗的笑声在他头顶旋开,再抬首顾言志已经笑得直不起腰。
“哎呦我们这小狸奴啊,动辄喊打喊杀,我还以为你生了一副多硬的心肠。怎么,三言两语你便悔了,舍不得了?”
顾言恕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我还不是怕你难过!真是不识好人心!再说谁后悔了,我只是看不惯为大局牺牲无辜之人罢了。”
顾言志一勾嘴角,显然心情大好,也不计较他句句冒犯。
“他要求死就求死吧,我早就不难过了。小狸奴,你这个年纪最是心高气傲,觉得没有什么关是你越不过,没有什么坑是你填不平的。如果我猜得不错,刚决心以身入局的时候,你是兴奋大于恐惧吧?那么现在呢,起早贪黑地学习,又见缝插针和迦楼罗斡旋,还要分出精力应付兄弟……你还觉得兴奋吗?有趣吗?”
见他久久不答,顾言志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们要做的就是这样一件事,要时刻紧绷,忍受常人所不能忍之孤独,经历常人所不必受之猜忌,为了计划顺利进行牺牲至亲至爱甚至自己都是常事,选择这条路,就不能回头。我们是这样,梅聿也是如此,所以取名不归。他不是因为求爱不得而死,是为了义,身死无憾。每当有一个人死了,我们都应该想起自己活着的价值,尽管这可能让我们陷入更大的悲伤。斗争从来是残酷的……我今天说多了。”
看着这样的顾言恕,看着他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顾言志不由得想起多年前真正“年轻气盛”的自己,也是一样执拗倔强,以为靠着自己的意愿就可以改变身边的人,以为凭借自己一腔孤勇就可以把乏味的白水搅出滋味来。撞了几次南墙都不愿回头,然终无可奈何。
没有能力的时候,再炽烈的感情也不过是暴风雨里的一叶扁舟,不知哪来的一个浪就打趴下了。
所以他尽管有心保护,也从未插手顾言恕自己该做的事,距离那场惊天之变不到半年,若是想闯出一条截然不同的生路,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
想到这里,心底又漾开一片怜惜,他摸了摸小孩儿的头,“我不会让他现在有机会寻死的,他还有用处。你也别怕,天塌不下来。”
顾言恕平生最恨被当小猫小狗对待,横眉立目,不屑一顾,“谁怕了?”细想他又十分懊悔那一瞬的犹豫不忍,“就当我今日妇人之仁吧,还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想提醒你,明年开春父亲就要巡幸洛阳了,你要早做准备。”
肩上的担子霎时压得顾言恕难以呼吸,“这么快?可是我这边,我还……是我无能,这么久了也没能让他们真正信任我。”
“本来我们接触正常,他给我指令,我替他报信。而且我毕竟是亲外甥,年纪又小,控制我不比控制那些个外人更放心吗?可到现在,除了你那个掌事姑姑,宫里其他眼线我竟一个都没摸出来,这也太不厚道了!”顾言恕越说越愤懑,牙咬得咯咯作响。
眼看他心烦气躁,顾言志只是笑笑,“你太心急,打草惊蛇了吧。”
“我……我,哎呀!”顾言恕以拳击腿,悔不当初,“若是到最后我还摸不清底细,倒先把自己搭进去了,我怎能不急?”
“事已至此,后悔无益,还是静待下一个良机吧。你沉住气,实在不行我,”顾言志顿了片刻,话到嘴角又转了回去“……总之放宽心。”
许是二哥的安慰真的起了作用,也许是奔波一天太过劳累,日日宵旰攻苦的七皇子在课上睡得如痴如狂。
夫子攥着他的耳朵把整个人都揪起来,反应却依然迟钝,望着眼前吹胡子瞪眼的老头痴痴发笑:“嘿嘿……周老头你下棋败在我手上也是人之常情,揪我作甚?这么输不起,我下一局让你几子还不行么……”
一板一眼的老夫子听了这话更是急火攻心,一张口,滔滔不绝的唾沫星子就往他脸上招呼,“七殿下!现在是听学,不是你睡大觉说梦话的地方!拾掇拾掇出去站两钟头!”
那点迷糊劲登时被浇灭,连声告饶,好话说尽才把可怜的耳朵解救出来。虽是深秋,正午的日头也够毒辣的,他一路贴到墙角也免不了晒。
诶别说,这墙角靠着还挺舒服……日头好像忽然小了,酸麻的耳朵也轻轻揉搓,等等——
顾言恕猛地睁开眼。
“六哥?!”
意识到刚刚靠着的“墙角”是谁,顾言恕当即站直了,右脚还未踏出半步,左臂就被拽住。
顾言悉白他一眼,也不放手,“你在躲我?”
这话听着怨气很大。
“你……我……”顾言恕低头找半天才捡回自己的舌头,“没,六哥怎么也在这?”
几句话间顾言悉又恢复了往日高贵冷艳的模样,他冷冷道,“作业没写。”
顾言恕眼皮一跳,嘴角抽搐:“六哥当真是,性情中人哈哈哈。”
“虚伪。”挨了一记眼刀。
两人陷入了静默。
就在顾言恕快撑不住闭眼睡去的前一刻,这位最为话少的哥哥终于屈尊降贵开口,“你昨晚……去了哪里?”
漫天睡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手心已然沁出一层冷汗,面上却平静如水,“啊?我一直在华月殿待着呀,六哥何意?”
目光闪动,顾言悉直直望着他的眼睛,像是要一路看进他的心里。顾言恕亦毫不畏惧瞪视回去,半晌,他收回视线,不再追问。
“其实……我是昨晚做噩梦睡不着,才想出去走走的。”犹豫片刻,还是拿个半真半假的说辞诌他,赌他没有想太多。
顾言悉果真被吸引了注意力:“什么噩梦?”
“唔……我其实也记不大清了,”顾言恕的目光慢慢移向远处刺目的太阳,灵机一动,“就隐约记得有火,好大的火,我被困在里面……六哥?”
不知哪个字触及六皇子的逆鳞,顾言悉的脸色骤然难看起来,呼吸急促足以喷杀一头牛,浑身哆嗦得宛若风雨中的树叶。他像是陷入了某段更深更可怕的魇阵中,对顾言恕焦急的呼唤置若罔闻。
——你我不过月余之欢。
——只因我,不愿为你焚身焚心……
“六哥,得罪了!”言毕顾言恕掐住顾言悉抖若筛糠的手臂,狠心一拧。
“呃啊!”顾言悉吃痛,眼底的迷离登时恢复清明,反应过来又赐了他一记眼刀,嘴里还振振有词念着什么。顾言恕看着他呲牙咧嘴揉着胳膊,想笑又不敢笑。
这么多天的朝夕相对,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冰山六哥面冷但心热,求助于他的几乎无有不应,还很会体贴照顾人,偶尔的别扭性子也被衬得可爱不少。
“六哥,你这梦魇还没治好么?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你不是想以后为国浴血杀敌吗,要是在战场上突然魇住了多麻烦,我劝……”看他一言不发扭过头,顾言恕苦笑这次又是无功而返,“好吧,都随你,那……你能告诉我到底梦见了什么吗?”
还是静默。
这下真成无奈了,顾言恕在心里叹一口气,忽然又生一计。
“诶,颇黎也动不动做噩梦,自从搬来华月殿每日和我一起睡,病就好了。要不我去禀了姨妃和父皇,让你晚上也来我们这一起睡,还能互相照应着……”
顾言悉的面色陡然翻红,伸手捂住他的嘴,“你……你轻浮!”
无趣。顾言恕撇撇嘴,“都是兄弟,这有什么?又不是谁有断袖之癖,难道你还怕我们把你吃了?”
顾言悉的脸色更难看了。
晓得自己玩笑开过头了,顾言恕心叫不好,一边不动声色移开两步,一边捏紧拳头回忆过招路数,要是……
“我也经常梦见滔天的火……”
“诶?”顾言恕迈出的脚缩回去。
“火里有一个人,我却救不出来,每一次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大火吞没,我无能……”
迟来的困意慢慢涌了上来,顾言恕仍强撑着精神,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人是谁?”
顾言悉颓然地靠在墙上,避开他的眼神,“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又自嘲般笑笑,“当时我还没想清楚,说了十分混账的话惹他生气,也没想到这一别竟是……狸奴,你在听吗?”
回答他的只有少年浅浅的呼吸声。
顾言悉:……
站着都能听睡着,看来是真的累坏了。顾言悉放轻手脚,调整姿势让顾言恕能更舒服地靠着,仗着顾言恕听不见,他偏头轻声倾诉衷肠。
“狸奴,其实这些天,我一直担心这是不是我的梦,你再度活过来都是假的……”
顾言恕再醒过来已是日上三竿,慵懒地打个哈欠,坐起来伸个懒腰。
等下。我不是在罚站吗?
顾言恕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低头发现自己的衣服也换了。
“玉壶!”
屋外守着的小姑娘闻声而来,“奴婢在。殿下有何吩咐?”
“我何时回来的?”
“回殿下。是六皇子殿下和楚王殿下送您回来。”
顾言恕险些从床上摔下去,“四哥?!”
“是的。楚王殿下说他府上今日做了一些新品糕点,想着殿下爱吃,就亲自送过来了,只是路上碰到了背着殿下的六皇子……”
“……四哥怎么说?”突然有点心虚。
玉壶一边服侍他穿衣一边念叨:“楚王殿下没说什么呀,就是感谢六殿下坚持一路相送,然后把点心交给奴婢,就出宫去了。对了,殿下您饿不饿?”
“就说了这些?”顾言恕心不在焉地拿起一块。
“唔……”玉壶的表情越发困惑,“好像路上遇到的时候,楚王殿下想接过您来,进门还在说这事。可是六殿下,不知何故没有放手……”
“咳咳咳……”一不留神吞了最大的那块,顾言恕猛地低头咳个昏天暗地,接过水来一口一口顺气,才缓过神。
他干笑两声,摆摆手,“瞧你,一点小事也值得往心里去……他们怎么说的?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楚王殿下说不如让他背着,毕竟您……”觑一眼顾言恕的脸色,尽量委婉地开口,“也不是很轻。可是六殿下说,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背您了,不会摔着的。”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希望四哥路上没多问六哥太多,也不确定六哥现在发现多少了,但他知道就等同于顾言懋知道。他要是多透露一字半句,好不容易糊弄这么久可算是前功尽弃。到时候潜伏进展不顺,又要惹上四哥怀疑,人生怎么就这么难……
他一言不发坐回床上,把脸埋进枕头,很想为这么长时间的心累痛痛快快哭一场,眼泪却怎么都出不来。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在心里盘桓久了。
“玉壶!”
“殿下还有什么事?”
看着玉壶天真懵懂的样子,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烦恼倾诉出来。
“我最近总是心神不宁……”
玉壶熟练地替他捏肩,“殿下是学业压力太重了吧……”
“不是,我也说不好,这种感觉就是……心虚?或是尴尬?一见到很多兄弟的时候就有,奇了怪了,为什么我见到他们会有这种感觉呢?”
肩上的力道停了,过了好一会,头顶才响起诧异的女声。
“是他们为难殿下了吗?”
顾言恕托腮,“不是,每个人都对我特别好。”
玉壶恍然大悟:“那是好事呀!大家都喜欢您,殿下为什么要心虚,坦然接受不就行了?”
心更烦躁了。“不是,不是那种喜欢!哎呀……跟你说了也不明白,我先走了,告诉姨妃午膳别留我的了,我去四哥那儿蹭口饭。”转身匆匆离开,只留玉壶一人苦思冥想而不得其解。
“可是,奴婢也没说是哪种喜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