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和头发
吴世勋的眼睛很好看。如同他的头发一样,都是乌黑而且明亮的。我不会再看见这么不设防的眼睛,也不会再在哪一个男人的身上看见如此柔软的头发。
他的眼睛,会说话,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对我至真不渝的爱恋和绝对性的服从。像是兔,它们温顺乖巧。像是鹿,它们具有灵性且宁静。我相信人们所说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话是很老套没错,但是里面的道理绝对正确。吴世勋的眼睛是世界上最干净的。我一直如此相信着。
他会呼吸,会和我交谈。他必定会回应我任何无论愚蠢或是无聊的问题,也必定会回应我的爱抚,以及给予我更温柔的更多爱抚。他的每一个举止动作之间都是那么优雅,如同舞台剧上设计好的一举一动,没有丝毫差池。我在想,如果梦中的情人真正存在的话,那绝对是吴世勋的模样了。
初次看见吴世勋的时候是在一个温暖的下午。更准确的说,是在我返回大学进行我大二下半年学习的第一天。
那时首尔刚刚入秋不久,湛蓝色的天空下装饰着已经逐渐开始变成明黄色的杏树以及熙熙攘攘返校的学生。我深呼吸,吐气,深呼吸,再吐气,直到这样的行为让我的大脑渐渐开始变得缺氧的地步。大概是因为三个月的假期过于的漫长,我觉得自己仿佛是个许久没有接触到大学生活的社会人。之前在大学校园里的记忆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当我正沿着学校东门的“基因大道”溜达着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人。那人不高,单眼皮,然而眼睛很大,深栗色的头发,童颜。从他满面的微笑以及眼睛里面愉悦的亮光来看来看,这个人显然是认识我。“伯贤!”他冲我微笑着打招呼。
这是我认识的人么?我感觉到一阵茫然,认真搜索了记忆,一时间竟没有任何结果。
“你好。”于是我选择了最稳妥的回答。不露出一丝破绽。同时我继续回想,可惜依然没有结果。于是我便放弃,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人的身上,他竟然在我一晃神的功夫就已经走到了我面前。
“瞅你这个样儿。你小子该不是忘了我吧?”那个人估计也是相当精明,看我这模样就知道我早把他姓甚名谁忘得一干二净了。于是我冲他“嘿嘿”一笑,算是不打自招。
“金珉锡。大你一年的学长。忘了?上个学期我们才在辩论社里打过对台的。”
这么一说之后,我就有了些许印象。好像我确实是在上个学期因为大二的无所事事曾经在同系的学长拜托下进入过辩论社代替一个住院的倒霉蛋做了几周的辩手。而眼前的这个金珉锡就是当时对台一直死咬住我不放的对方一辩。没有疑问的,在我剩下的队友都被辩论社社长的这门钢炮轰到哑口无言下,作为正方输得一败涂地。但当然,我对金珉锡本人倒是没什么可以埋怨的地方,毕竟我们也没什么阶级仇恨,说到底我就是个帮人打了一场学期赛的替补队员。反而是在经历了那次辩论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我身上的某个地方激发了金珉锡的好奇心,他倒是开始对我死缠烂打起来,天天若磨硬泡让我加入辩论社跟在他手下面混,言语里面尽是学长对一个学弟的爱才之心。可惜我没有遂他的心愿,没过多久就是期末考,总也不学习的我也得捡起来书本像模像样的学几天好混过最终的考试。再往后,就是长达三个月的暑假,我躲在家里面自己的房间里昏天黑地的打电玩,过了段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竟是忘了他。
是的。就是这样了。我点头。金珉锡没有注意到我刚才的走神,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跟着我也一起重新向着他来的方向走。“还没吃饭?跟我吃饭去?”
我谨慎的点点头,允许了他的陪同。这世界上多一个朋友准没有错的。
“待会儿还是回家?”
我点头。
我总是一个人住的,这不是什么新鲜事。本来因为家不在本市,所以也就没有办法回家。而父母又担心我这种孤僻古怪的性格和同级的学生总是打不到一团,反而会平生事端,所以也就给了我大把的零花钱让我在学校外面的出租房里面一个人过活。三不五时的叫个外卖之类的,小日子也算是过得美滋滋。
只不过在同年级的学生里面是个不合群的怪人就是了。
在回学校报道之后,我与金珉锡去食堂一起简单解决了午餐。下午,因为金珉锡和他们宿舍的哥们儿约了晚上开黑准备提前回去补觉,于是我们两个人分手。我走回到差不多三个月都没回的出租房大门,从口袋深处摸出钥匙,插进锁眼,转动,进入房间。
空气里面没有我早晨回来的时候灰尘的味道,应该是早上打电话向家政公司要求的清洁人员已经来过,所以代替性的,整个房间充斥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我皱了皱鼻尖——
讨厌的味道。
我立刻就决定了要开窗通风。就算是客厅上有一个体积大到诡异的纸箱也没有让我的决定延迟一刻。先是客厅的落地窗,接着是卧室的飘窗,书房的窗户,甚至是厨房和厕所的通风窗也没有被我放下。这样以后,果然屋子里面的味道舒畅了不少。空气中飘散着秋天的味道。
无法形容出来的,自然的味道。
我心中满足的点头。继而重返客厅来研究位于客厅正中央最显眼位置的这个大纸箱。
正方形的牛皮纸箱。这个纸箱的外面并没有任何明显的标识。我也根本记不起来自己曾经在任何购物网站购买过什么大型电器或者家具。我把手臂盘在胸前绕着这个纸箱打转,然后我蹲在这个纸箱前,将手掌覆盖在纸箱上,接触它。
在我手下,这个箱子是温热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它竟然还在一起一伏,像是有自我意识的进行呼吸。我缩回手。感觉身体一激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是什么东西?还是这大白天的在我房里见了鬼?
虽然我是有意将这个纸箱搬离公寓的,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却又感觉到这里面确实装了不轻的东西。我皱起来眉头,在好奇心的纠缠下,我还是下定了决定。从工具盒里面找出来一把手工刀,一点点将这个纸箱上面黏着的透明胶带拉开。而就在真正要就要打开的一瞬间我又开始犹犹豫豫无法决定,万一里面装了什么炸弹之类的东西怎么办。后来又笑起来,自己真是杞人忧天,就算是首尔治安一般,也没人会选我这里作为炸弹的引爆地吧。手一用力,箱子表层最后一层胶带被撕开。
纸箱里面赤裸蜷坐的生物逐渐苏醒,他从膝盖上抬起头,看向我。
“我的。主人。”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