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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壕 ＜浪花＞
1.
魅力的江之電是綠色的車廂，搖晃整車廂的午後的觀光客和上班族。那女孩在其中太突兀了，一身鮮艷輪狀紅紋的振袖，頭髮盤得一絲不苟偏在右後插上朵鮮紅，裝容修飾得她挺直五官幾近完美。
窗邊說著外國語的金髮小男孩不顧車窗外海岸線美景直直盯著她看，眼珠子不斷注視著和服的繁雜。她站在門邊靠著鐵桿，身後的老太太手上抱著滿菜的竹籃子，聞到的是淡雅不知名的香氣。
陽光在住宅的縫隙斷斷續續落入車內，灑得她棕色的頭髮越發金黃，手上拿著的手機反射出光芒。她的視線一直落在窗外，從未變動過的視角不斷比對著螢幕和實景。突然，宛如精美雕像的她有了動靜，直起腰拿起手機和窗外平視，她驚異神情之餘還不斷再三往已經開過的方向看著，彷彿急忙著現在就想跳車。
下一站總算緩緩到達，她幾乎要貼在門上，下車的人只有她和緩緩起身的老太太，門開那剎和服化成白色的海鷗飛往窗外的風，老太太抬起皺紋佈滿的臉露出笑意。
小男孩跪在綠絨毛的座椅上，拍拍一邊的母親，用年齡之中最成熟的詞彙說出感想。
他說，Beautiful。
2.
她左顧右盼，站在流往母親懷抱的河流小橋上，海風吹得她鬢角碎髮如沒了風箏的線，正尋找她的重心與目標。轉過頭她往海岸線跑去，紅綠燈閃爍著的是白天眨眼的星星，指引著木屐奔跑的方向。
在海岸線旁她沿著白色欄杆小跑步奔往未知的方向，偶爾呼嘯而過的車子引擎被海浪的拍打蓋過。一瞬間翻起的浪濺上細細的水花，和姿態相悖的端莊中她昂起頭暢快大笑，讓振袖的長襬隨風飄搖。
「啊！！！！！！！！」
她用盡全力喊著，抒發了整個被長期壓抑的心胸，綻放了滿腔波濤更加自由更加輕盈。收進海岸的風景，遠遠波堤上的人影面對著這頭佇立，看不清楚臉，卻知道一定是在笑著。
3.
大人總喜歡把長大後可以做這個做那個等說詞拿來搪塞孩子，也許每個等著張開翅膀的雛鳥都曾經想過自己翱翔天際的那天，而當那天來臨時，有些鳥兒停駐不前，有些鳥兒躍崖高飛。
冬季裡的蝴蝶唯有她從含苞待放綻開，她踏著粉色的振袖草履往不平穩的石階上爬，堤上的身影則是緩緩朝她走來。那人迎著光瞇起眼睛，低下臉躲避讓風吹得黑色的長髮散成流蘇的散漫。
「萬一我坐過站怎麼辦？」振袖女孩大喊，邊跑著邊笑得開懷拉近距離。
穿著深藍雙排釦大衣的女子嘴角勾起溫婉的笑容，「茜剛過成人式，這麼年輕，稍微繞個遠路沒關係。」
她們總算在海堤的一個點上交會，女子一把攫住那振袖的華麗，樸實愉快的拉高抱緊轉了一圈又一圈，又笑又尖叫的振袖女孩緊緊抱著對方的後頸，低下臉豐潤鮮紅的嘴唇迎上淡粉色的清麗。
「年紀已經折磨我們太久，我不想要再繞遠路了。」水靈的眼睛帶著炙熱的感情，輕聲說：「友香，我也是大人了喔。」
「嗯，是啊。」把人小心地放在地面上，抬起手去摸白皙水嫩的臉頰，「我的茜總算也成人了。」
「晚妳三年。」女孩補充。
「嗯。」
內斂的目光漸漸融化成相同的狂熱，相差三年的距離縮短成同樣氣盛喧囂的美好年華。
女孩漸漸收起笑容，認真地啟唇：「友香，妳為什麼今天不來看我的成人式？」
抱著的動作依然未變，女子的神色依然是從容不迫。
「走了這麼些日子，三年我覺得是三個世紀。」成熟的嗓音穩穩地透著浪濤入耳，溫柔的說：「想著，以後該怎麼適應妳長大成人的樣子才好。有些惶恐，才會讓妳結束之後來這邊找我。」
「那妳適應了嗎？」
意外的，女子搖了搖頭，在女孩錯愕的目光中，彷彿捧著寶貝一樣撫著臉漸漸貼近，一邊道：「我看著妳從海岸線那頭奔來，看著妳奔上階梯，看著妳迎向我的擁抱。」
原先還是認真嚴肅的，突然之間女子笑得比波光粼粼還耀眼。
「我想要我需要習慣個三輩子，在我身邊待到海枯石爛為止。妳說，好不好？」
女孩莫名地紅了眼睛，卻別開通紅的臉瞪著駛過的江之電，「友香是狡猾的大人。」
「茜才狡猾。從勾著讓我等妳三年開始，就狡猾的不得了。」
「那現在怎麼辦？是後悔了？」
女子牽起她的手，討好似的搖了搖後牽往海堤的另一頭去，「我只想帶著妳去喝酒看夕陽。」
「然後？」女孩乖巧地跟著她走。
不自然的頓了幾秒，腳步還有些雜亂。女子說：「然後，就看海浪。」
「然後？」
「然後......我們去踏海浪。」
「嗯。」
「然後就一直一直走下去，在旅行過全世界的海水裡，搖搖晃晃步履蹣跚的扶持著對方，擁有彼此的一切。」
女孩聽著竟然失笑，偏頭親一下對方曬紅的頰說：「好啊。」
她們越走越遠，牽著手不知道要往哪個遙遠的海岸盡頭去。
圍欄邊浪花洶湧，彷彿暗示著成為大人的路危機重重、長路漫漫。不再是開玩笑的年齡，不再是不記後果的揮霍。
可是當我擁抱時間釀成的愛，衝動一點有何妨？有妳在身邊，我昂頭大笑，就算前途迷茫也不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