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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狐怀胎不过月余就能生产，自被阿蛇告知自己腹中被种了狐狸家的崽子董思成每日起居就更加当心了起来，吃喝精细万分不说，还板着脸让狐狸从俩人同住的屋里搬出去了。虽说悠太是万分不愿意的，但是小娘子板着脸气鼓鼓的样子也是不好开解，故只能顺着，往往夜里耐不住寂寞的时候就跑进董昀的梦里作怪。而第二天起来必定是被甩脸色看的。

要说这美满日子也不过是过了二十来天，董昀在这狐狸洞也是住的安逸，狐大仙虽天性顽劣嗜血但在内屋中总是顺着他来，俩人蜜里调油好不快活。他虽介意俩人都是男儿身，所行之事有违礼教却被阿蛇笑话道若是旁人嚼舌根你便让那狐狸把那长舌绞了，横竖这日子冷暖自知，他们那帮蠢人如何待你，而狐狸又如何待你，你不是没心没肺的，自然心里该有数。于是也就不再挂心，平日里天气若好些他就托小狐狸们给他去镇上买些书或宣纸，若是真要出去狐狸也会化作人形陪他去别处散心。

阿钦的地界临海港更近些，有许多外来的商人设铺子卖场，许多新奇玩意儿是董昀没见过的，他好不容易得了空出来转悠自然是像出了笼子的金雀儿，一会儿扑这看看，一会儿到那瞅瞅，在一个铺上看到一金灿灿的长命锁，小巧玲珑上面还刻着一只宝葫芦，项圈也是包金的，连着锁的两头还垂下来两颗小铃铛，着实玲珑可爱让小董氏挪不开眼。他手里拿着反复掂量查看，肚里虽感觉不出像是有个小娃娃，但心里却暖融融的，想着若是孩子出生了，该起个什么小名，大名又该叫甚。悠太拿着折扇在他后头也不做声，看他实在喜欢了，嫩粉的脸随他笑而鼓起来，煞是可爱，没忍住伸手拧了一下。

哎呦！董思成小声抱怨了句，回头嗔着剜了狐狸一眼，狐狸却只知道傻乎乎地笑。这边掌柜地看他们眉来眼去拿着锁头又不知道是不是要买，心里堵着略微不悦，谁知他也就那么想着，一个小银元宝就丢到了他面前，他啊呀呀地叫着赶紧哆嗦着捧起来用牙去磕，确是真的，他立马拱手给付钱的大爷作揖言谢了。

悠太连正眼都没瞧他，只是盈盈笑着让董昀把那小锁收下放进荷包，董昀牵着他的手把他拉近了问道，“ 就这么个锁，虽我不识货但也是知道不值那个数的，你是不是给太多了？”

狐狸这下可犯了难，别说小董氏不懂，他也是不懂的，本身自己不像阿钦喜欢往人群里扎，自己狐狸洞中金山银山堆砌，他也不知什么值钱什么不值，只好朝自己小娘子撒娇，“ 昀子知道我是不喜欢凡人那乱七八糟的道理，以后这钱袋子还是归昀昀你管吧，我更放心些。” 说罢就往小董氏手里塞那个沉甸甸的袋子。小董氏红着脸拍开他的手却还是猛不防被人从后面抱住，狐狸在他脖子处乱蹭，丝毫没有那嗜血妖怪的模样。他拿悠太没法子，把那圈着自己腰上的手解开了换成十指相扣的样子。

俩人从市集回来有些乏了，随行的小狐狸们立刻变出狐仙的矮轿来，先把他们大娘娘请了上去，然后悠太再跟了上去。就眨眼的功夫他们就不见踪影了，只有被踩倒的杂草匍匐在地上。

原是狐大仙庇佑的地界，这气味悠太是最熟的，离庙近了他额中那一道红越发烫人起来，这是有人要来犯事。他喊停了轿子，安抚了有些疑虑的小娘子，自己一个人出去看个究竟。

真是造了孽了，原是修行半百的黄鼠狼被人剥了皮血淋淋的肉身凄凉地躺在庙门口。黄大仙的血溅到了石阶上唯独有一块地方干干净净隐约能看出个人形来。他忍着怒气上前分辨气味，这边就有大批人竟拿着锄头斧子跟着一青衣老头上山直奔庙门来了。他心头一紧自知这境况不好对付，连忙吩咐一众小狐狸将大娘娘抬进去，自己咬破手指写了个定符将要贴上。谁知心思细腻如董昀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风雨欲来的境况，将轿子门帘一掀就跑了出来。悠太怪他怎么不赶紧进去，董昀摇了摇头但是不知该怎么给悠太解释自己身份特殊。这对峙，前面站的是从小都认识的乡亲邻里，而身边站的是有重生之恩的狐大仙，他两边都有情，两边都有债，夹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他一看那凄惨的黄鼠狼才刚得了提点就命丧庙前，不过受了几日香火就落得如此下场不禁打了个寒颤知道领头那老头是冲着狐狸来的。

情况实属危机，他见狐狸已经满眼通红，那狐狸尾巴和耳朵一下冒了出来，牙齿沾血准备一跃而上和那妖道战个痛快。他心里如擂鼓知道如若两边打起来，那没脑子的凡人定都变成两个妖怪复原的大餐，而狐狸定遭天谴被罚入十八层地狱永无投胎之日。他能做的太少了，这边妖道和狐狸已经一触即发，他绕开了正面交锋的战场，领着一帮小狐狸绕到侧边，先是点了个手脚利索的让他赶紧去通知阿蛇搬来救兵，一边让狐狸们悄悄围成一圈把那群被迷了心智的乡亲围在中央，而领头的小狐狸口衔定符，其余狐狸首尾相接形成一方阵以防那无知无畏的蠢人们变成献祭品落入妖怪嘴中。

他悄悄折回去，躲在庙门的老树背后静观战况。原来那老道原是被菩萨提点的一条竹叶青，原本吸收天地精华滋养灵根聪慧，只是那片进了山贼奸杀掳掠他竟也被人血浸灌失了心智。这几日狐狸接连收到乡亲哭诉说宁愿不发家只求大仙不再索他家亲戚性命，原来就是这妖蛇作怪，他为害一方搅得乡里惶惶不安，又化身一道士模样鼓动他们造反来害土地神五大仙。

狐狸与那妖道缠斗数十回合，因由狐狸是崇道的，每每画符施咒皆续耗费心血，这妖道刚被一记缚符击倒动弹不得露出原型，狐狸也几乎精疲力尽，上去拿出自己的元丹想抽出那竹叶青的元神来相融。董昀虽眼看着这场缠斗已止，但心中忐忑仍让他双腿打颤，这边通告的狐狸已经回来了告诉他说阿蛇应该不出片刻就能抵达，随便要董昀儿千万拦着悠太别让离那妖怪太近，那妖怪生性狡猾，其中肯定有诈。听到这句董思成脑中如霎时滚油浇入，炸得他往前奔去撕心裂肺喊道：别去。悠太听到他声音心中一紧正要回头，谁知那人身蛇尾的老道突然血口一张从中跳出他元神一尾细长的青蛇，直直咬住狐狸脖颈正中，而这时阿钦刚急急赶到，连忙化身原型变成一尾碗口粗的森蟒，长尾一卷将那老道卷起直接扭断了脊骨，而董昀戚声叫着悠太的名字赶紧上去想替他止血，而狐狸最薄弱那处已经被咬得皮肉外翻。狐狸化作人形原有一皮圈护着自己颈喉，今日与董昀上街自是没带，谁知这狡猾竹叶青搏命一击直指他喉口，毒液顺着血管传遍全身，霎时狐狸就哽着说不出话来了。阿钦怒极，蛇口一开将那妖蛇囫囵吞下，那青蛇绞作一团嘶嘶吐着信子却也回天乏术成了阿钦蛇丹的补给。

董昀大睁着眼不敢相信那威风凛凛的狐狸大仙居然就这样在他怀里成濒死之相，他哭都哭不出来，自己白色的袍子都沾满了狐狸呕出的黑血，狐狸别过头不想让他小娘子看自己将死的破烂之相，却被董昀抱着脸扭回来。就才成婚多久呀，原先是一双怯怯的眸子，后来好不容易不认生了天天弯着对自己笑，这腹中还有自己种的小狐狸呢，是不甘心，太不甘心了，威风了两百多年的狐大仙居然那么要给阎王爷报道去了。董昀颤着手将荷包里自己那金锁拿出来，塞进悠太手里，终于没忍住眼泪滴落下来，只是他抽泣两下又忍住了，眼泪在眼眶里转悠着，鼻子和嘴唇都红红的可怜极了。“ 你若是走了，也劳烦把我肚子里那可怜孩子带走吧，你舍得他出身就是没爹的命吗？”

不舍得，那自然是不舍得的，狐狸两眼翻白，呼进呼出的气都憋得慌带着浓烈的血腥气，他哆嗦着将自己那微弱的元丹封进了那金锁里，刚想抬手摸摸那漂亮小娘子苍白的脸就没了力气，昏死过去。董昀不敢相信，呆着表情拽着阿钦的蛇尾想求他救人，阿钦刚吃了妖气横冲的妖丹需要好一会儿才能化作人形，他垂下头用粗糙的蛇首拱开死死抱着狐狸的小董氏，蛇尾一摆将人卷起，就要去了，董昀不肯，跪着往前匍匐了几步悲切望着没了生气的狐狸脸上的血迹都干涸了，本是风华绝代的样貌现在却没了光彩，那或戏谑或深情的银色眸子也半阖着，董昀给阿钦连磕了三个响头，那巨蛇也差点被他的哀切所动流下泪来。他心中默念，悠太你媳妇是个情种。狐狸像是听到了看到了，就要随着阿钦去的时候，眼角滑落一道殷红的血泪，董昀痴痴追了几步，那血泪飘到他脸上顺着眼角滑到嘴边，他攥紧了手里的金锁，眼泪再没忍住滚落一脸。

他身后一群无主了的小狐狸也啜泣着哭成一片。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