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一个海边小渔村的故事。小渔村里住着一对夫妇。不同于他们的邻里亲戚,这对夫妇长得都十分好看。妻子的雪白的皮肤,丈夫的健美的身材都使他们与众不同。妻子怀孕后,村人们都兴奋地期待,这两个人生出的孩子,会是怎样的神人呢。
生产的那一天终于到来,夫妇的房子被好奇的村人围得水泄不通。当响亮的婴儿啼哭从屋子里中传出时,所有人的心都被提到了最高点。原先屏息等待的大家开始议论纷纷,有的在猜想孩子的性别,有的在推测孩子的美貌,也有热心过头帮孩子想起名字来的人。
可下一刻,门被重重地撞开,走出的是面色铁青的丈夫。
“生了个怪物。”他呐声道。
于是全村的人都知道这对美貌的夫妇诞下了一个,或者说一头满身脓包的怪物。从隐约可辨认的下半身可以看出这大约是个男孩。怪物的体型超出一般孩子的大小,哭声却越来越微弱,这是因为美丽的妻子不愿意让他靠近自己洁白无瑕的奶头而让他饿得没力气了。
可这终究是一条生命。他们花了许多钱,终于找到一家能喂养他的。
小怪物就在这空气中裹挟着海盐气息的渔村中慢慢生长。
长到五六岁时,他才初具人形。他的头发是金色的,却因为海风的盐分长年黏结不顺。长满红色脓包的表皮坑坑洼洼,脆弱的脓包甚至是被衣物摩擦到都会爆出脓血。但他扔不停地骚痒,每天都弄得满身是血。领养他的人给他吃自家捕捞上来的海鲜,他都不愿吃,甚至是看到都会露出恐怖的神情,并不停开始抓痒。领养的人硬是把鱼啊虾啊塞进他嘴里,他哭着闹着,身上冒出了更多的红点,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爆裂,流脓。
他只能吃一些庄稼,可海边哪来那么多庄稼?因此厚厚的死皮与脓包下,是一句瘦骨嶙峋的躯体。这样的孩子,谁看都厌烦,他走在路上,谁都朝他吐口水、骂脏话。
领养者内心再强大也抵不过这样的心理压力,于是在一天晚上把那怪物给远远地丢到了山林里。大海背后,是绵延不绝的山脉,高高的树木蔚然成荫,只是不曾开发,至今稀见人烟。丢到这样的地方,其实也等于为才那么一点大的怪物判了死刑。
可是被遗弃的熟睡着的还不停无意识地挠痒痒的怪物,被在山林里采药的赤脚医生捡到了。医生立马断定这是严重的过敏反应,赶紧把他抱回自己山中的小药房,捣鼓出许多抹的服的药来给他用上。
远离的海边的小怪物渐渐被渔村的人遗忘,也许是渔村善良的人们不愿再提起这令人难受的往事。就这么五年十年过去了,那对好看的夫妇终于鼓起勇气再生了一胎,孩子的样貌普普通通,村民们无不惋惜。
渔村和山里有路联通起来了,人们把集市挪到山间的一片空地上去。突然不知从谁开始说起,在集市上常常看见一个少年,美丽得无法用语言形容。
好看的夫妇按捺不住好奇与攀比之心,也来到山中集市。不用村民指,他们一眼就从嘈杂叫卖的人群中发现了一抹别致的金色。
他们走近那个卖药摊,目光直直被那位看摊位的少年吸引。
多么可爱的金色鬈发!多么娇嫩红润的脸蛋!多么饱满的嘴唇!那少年如山间的一株风信子,把颀长的身躯展现在他们面前,周身散发着自然的美丽气息。只是他的眉眼间透着哀伤。
“如果他是我们的儿子该多好!”丈夫重重叹气。
“他就是你们的儿子!”赤脚医生从后方转来,不露厌恶地喝到。
“哦!我们的儿子!他是我们的儿子!”夫妇二人听闻后无不尖叫起来,欣喜若狂地拉着美丽的少年的手,急匆匆地向旁人展示炫耀着。“我们的儿子!——亲爱的儿子!快和我们回家吧!”
少年的表情突然变得恐怖。他迅速抽回自己的手。被夫妇抓握过的地方突然冒出红点,然后变得奇痒无比。大颗大颗痛苦的泪水从少年的眼睛滴落,同样惊恐的也有夫妇、医生以及围观的路人。
夫妇手上长年累月积存的、混着海味的物质让久居山林里反而变得更加脆弱的少年过敏症复发,在众人眼前,连惨叫都没发出地、一边焦躁地抓着痒处,一边被不断膨胀的红点侵蚀,直到化成一头由修长的骨骼支撑着的、挂满脓水的肉块——像原来那样称之为“怪物”也许更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