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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难为瑞雪迟|乱世殇·第二章
相莫半途 2018-04-11

七年,很长的七年。然而这漫长的七年如果用人的记忆去衡量就显得很短暂,不过是白驹过隙而已。

1937年的夏天,这个时间就如同梦魇一般,缠绕在所有北平人甚至是中国人的心上,永远无法释怀。

自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之后,日本人的魔爪从东北一直伸到华北,这一切并不是没有预兆的,然而在宛平炮响之前,大多数人依旧浑然不觉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所以这场灾难才会显得那么措手不及。

沈凌雪这回也慌了手脚,匆匆忙忙关门歇业,吩咐张妈收拾行李,以致于待她发现迟宛不见的时候,迟宛已经加入了学校组织的战地服务团,赶往前线救护伤员,只留下一封简单的书信:“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手无缚鸡之力,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与我的国家共存亡。”她不知道,这将是迟宛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她几乎是连信都来不及放下,便夺门而出,她只身赶往前线,发誓一定要把迟宛找回来。

如今的北平,有众志成城的,也有呈一盘散沙的,前线的卢沟桥传来时断时续的炮声,一下一下地轰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沈凌雪跟着最后一批战地服务团到达前线后,也不由地被眼前的惨状所震惊,伤兵们痛苦的嚎叫和呻吟,还有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

“叶平!”沈凌雪一眼便认出冲着自己这边急急跑来的叶平,是迟宛的好友,她一把拦住叶平,急道:“迟宛呢?迟宛她在哪儿?”

由于赶着去送药品,叶平只是以目示意了一个方向给沈凌雪便匆忙离去,顺着这个方向跑过去,便见迟宛呆若木鸡地立在一个临时手术台前,瞪大双眼盯着手术台上满身是血已然没了气息的伤兵。

沈凌雪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将迟宛拉走,她的语气很不好,带着些许责备斥道:“你之前怎么胡来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现在,你必须跟我走!”

“不!”迟宛这才回过神来,开始挣脱沈凌雪的手,固执道:“我不走,我要留下来。”

“留下来?但凡你留下来有一丁点作用,我也就不阻止了,你看到你刚才的样子了吗?你留在这里只会越帮越忙,跟我走!”沈凌雪这回说什么也不会纵容迟宛,也不知她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攥着迟宛的手腕怎么也不肯放手,一口气就将迟宛拉出了战地医院。

吴九此时刚好驾着一辆马车出现在外头,一见沈凌雪和迟宛,便大声喊道:“闺女,快上车,快要打到这边来了。”

不由分说地,迟宛就被沈凌雪和吴九一起塞进了马车,一路上都被沈凌雪牢牢控制在马车里,就差一条绳子就能将她五花大绑。“爹,您怎么到这来了?”

“我这不是不放心你嘛?听说日本人打得狠,没人敢往前线跑了,我好不容易找了这马车赶到这,你俩倒是不怕死啊。”吴九一边驾着车一边回答沈凌雪。

沈凌雪嗔怪地瞟了迟宛一眼,道:“要不是想把这小丫头片子逮回去,我也不愿意到这炮火冲天的地方来。”随后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可是最怕死的人。”

“我说宛丫头啊,你也别怪她不顺着你的意,这回我也不站在你这儿边,你说这鬼地方指不定一个炮弹落下来……”说话间,头顶便传来一阵呼啸声,炮弹破空发出剧烈的摩擦声在三人身后炸开,爆炸的冲击波将马车掀翻,他们狼狈地从马车残骸下爬出来,随之而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爆炸。

眼看着一个炮弹又要掉落下来,吴九不假思索地将沈凌雪和迟宛奋力往前一推,“趴下!”两人未及反应,就又是一声“砰”的炮响,却见吴九在后头直挺挺地往前栽倒。

“爹!”沈凌雪大声叫喊着,扑过去抱住了吴九,“爹!你怎么样?”

“吴九叔!”迟宛也紧跟着扑了过去,她的手触到吴九的背部,手上满是鲜血,原来吴九被散落的弹片击中,已经身受重伤,“嫂子!你看吴九叔他……”她颤抖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沈凌雪哆嗦着将自己的手拿到眼前,鲜血淋漓,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吴九,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爹,你会没事的,走,我们去找大夫……”说着便要将吴九背起来。

吴九无力地摆手,用涣散的眼神看向沈凌雪,奄奄一息道:“没用了,爹恐怕是不行了,你带着宛丫头快走吧……”

“不要!”沈凌雪声嘶力竭地叫道,她的手死死的抱着吴九的身体,执拗地重复着,“不要……我不要……”

“闺女,是爹没用,让你这辈子吃了这么多苦……现在总算还能为你做点事,我本来是死而无憾的……”吴九愈说脸色愈发地苍白,“但是爹唯一担心的就是你,迟瑞是个好男人,有些事是该放下了……闺女,听爹的话,放下吧……”

沈凌雪含泪点头,她不愿吴九带着遗憾离去,人真是固执,非要拖到生关死劫前才懂得放下和珍惜。吴九本想对着沈凌雪点点头,但他实在没有这个力气了,他只能无声地笑,含笑死去。

然而肆意的轰炸并没有因为吴九的死去而停止,在接连的炮声中突然传来不甚清晰的人声,几个士兵迅速地靠近了沈凌雪和迟宛,“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儿?”

“我们是从宛平城逃去北平的老百姓,路上遇着轰炸。”沈凌雪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强自镇定地解释道。

“我们是赶去前线支援的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九军,这样吧,我们派几个士兵保护你们回北平吧。”领头的一个士兵随即便指派了两个年轻的小兵。

沈凌雪连忙点头感谢,只是又低头犹豫了一会儿,才咬了咬牙,含泪放下了吴九,拉起迟宛跟上了两个士兵。前路依旧危险重重,她没法带着吴九一起走。

一路上依旧是枪林弹雨,在士兵的保护下,沈凌雪和迟宛总算是平安地回到了北平城,不过北平城比她们离开时更加混乱了,大街小巷,躲的躲,逃的逃,待她们去四合院拿了行李赶到火车站时,那里已经被人群堵得水泄不通,所有人,不管是有车票的还是没有车票的,都卯足了劲儿往里挤,没人想留在这个是非之地。

车站的管理员扯着嗓子大喊:“十二点一刻的,有票的快点,火车马上就要开了!”

“嫂子,这么多人,我们挤不进去的。”迟宛慌张地说道,“我们还是……”

“闭嘴!”沈凌雪突然厉声呵斥道,“为了救你,我爹已经搭上一条命了,嫂子不会怪你,但是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出事,我答应过你哥。”

说完,沈凌雪便利落地丢了自己手头的行李,一把夺过迟宛的箱子挡在身前,推开一个又一个挡在她之前的人,“我们有票!我们有票!”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从没做过这样粗鲁的事,眼见铁门即将合上,她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一下就将箱子挥在身前一男子的后背,拽过迟宛,死命往铁门里一推。

“啪”地一声,铁门关闭,迟宛急得用力拍打铁门,“嫂子!嫂子!”

身后依旧有不死心的人在往前推搡,沈凌雪隔着铁门对迟宛喊道:“宛儿……好好活下去,回到金城,要听你哥的话……”

错过了十二点一刻的火车,便再难买到之后的车票,而且眼前的混乱让沈凌雪失去了尝试的力气,她只得躲到墙根,抱着膝盖蹲下,粉色连衣裙的裙摆拖在地上,如花般绽放,然而没有人来得及欣赏这种美丽。

依旧有源源不断的人冲到火车站来,人们争先恐后地要挤上逃命的火车,为了生存,许多过激的行为似乎都变得可以理解了。沈凌雪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她现在对时间也完全没有概念,她终于可以理解迟瑞所说的耳边满是炮火声的感觉,尤其是在这炮火夺去了自己亲人生命之后。

“阿姨……你是叫沈……沈凌雪吗?”

沈凌雪缓缓抬头,眼前站了一个满脸稚气又衣着破烂的小男孩,与周遭的混乱格格不入,他乌黑的双眼只是牢牢地盯着沈凌雪,她点了点头,他才继续道:“有一个姐姐让我把这个箱子交给你,还让我替她和你说对不起……”

“什么?”沈凌雪“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她抓住小男孩的手臂,急道:“她人呢?她人在哪儿?”

小男孩似乎被沈凌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着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她把箱子给我就跑走了……我不知道她上哪儿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迟宛这样任性?沈凌雪差点控制不住地大喊起来,但是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她必须要找到迟宛,找到迟宛。她急匆匆地跑出火车站,却是一条四通八达的马路,她不知所措,她该怎么找?她该从何找起?

她下意识地拉住经过身旁的一个路人,焦急地比划着,”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的短发的小姑娘?”

所有人都疲于奔命,哪有人有空搭理她,只见那人连话都懒得说,便摆了摆手跑进了火车站。而沈凌雪却似发现了自己眼下唯一可以做的事,她开始盲目地拉住一个个行人,重复着方才的动作和问题,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何处。

夜幕降临许久了,此刻沈凌雪终是走不动了,她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回到了四合院,如今也已是人去楼空,夜晚的院子显得更加凄清。

她在迟宛的书桌前坐下,随手翻看起了迟宛的日记,迟宛和她一个毛病,写完东西总是随随便便地扔在一边,从来没想过它们会被旁人瞧见。所以当那几封信从日记本里掉出来的时候,沈凌雪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宛儿,我终于如愿以偿加入了南苑这一届的军事训练团,我们的训练很严格,学制是两年半,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法给你写信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相信我,我一定能一展抱负。”

那是一个叫傅国明的人,迟宛不止一次在沈凌雪面前提过这个人,说他是多么地富有文采,多么地充满正义感,多么地热爱国家,再从这几封信字里行间的亲昵语气不难猜测出两人的关系。这么长的时间里沈凌雪竟一直忽略了这一点,就像她是在时过境迁之后才知道迟宛和齐致之间也是有过一段故事的,因为迟宛在她的眼里一直是一个小孩子。

“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沈凌雪喃喃自语着,跑回自己房间将藏好的钱全都拿了出来,随后就跑到街上去叫车,然而兵荒马乱,人仰马翻的,想叫辆车难如登天,半天她才拦下一个黄包车夫,一听是要去南苑,便摆手道:“南苑如今可去不得啊,听说日本人专攻南苑,眼瞅着就顶不住了啊……夫人我看您还是快逃吧……”

沈凌雪将所有的钱一股脑儿地全塞在了那车夫的口袋里,“这些钱够了吗?”

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想成为鬼的,那车夫显然惜命,把钱还给了沈凌雪,拒绝道:“我怕有钱没命享啊,夫人您还是找别人吧……”话未说完,沈凌雪便掏出手枪顶在了他的脑门上,“不去?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小命!你去不去?”

“去……我去还不成吗……姑奶奶你可别乱来……”那车夫立时吓得双腿打颤,也不敢再多话,拉上沈凌雪就赶往南苑,越接近南苑越能清楚地听到枪炮声,那车夫终归是怕死的,只在西南角放下了沈凌雪就匆匆逃命去了。

此时日军的第一波轰炸已经结束,营房内四处是被炸死的人马尸体,秩序大乱,沈凌雪所在的是学生兵营,她忙拉过一个学生兵打听:“同学,你知道傅国明在哪吗?”

“他是我们班的,不过现在乱作一团实在是找不着人了。”

“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同学,她可能就跟傅国明在一起。”

学生兵全是男兵,所以那学生兵对迟宛的印象很深,他顺手一指前方,“我想起来了,我刚刚看到一个女同学跟着上了战壕。”

沈凌雪二话没说,也跟着往前方战壕上冲,头顶突然却传来“隆隆”的呼啸声,“趴下!”随即便是新一轮的轰炸,好在学生兵身手敏捷,按着沈凌雪一起扑倒在地。

趴在地上的沈凌雪望着前方炮火连天的战壕,望着一个个扛着冲锋枪直挺挺地迎上去的年轻士兵,突然在想,她是不是太贪生怕死了?她一次又一次地阻止迟宛,于迟宛而言,于国家而言,她是不是都做得太自私了?学生们尚且明白国仇家恨,目睹战友牺牲尚且会愤怒,她竟连这群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都不如。

在硝烟中,沈凌雪终于望到迟宛的背影,她身上仍旧穿着未及换下的护士服,跟在一个年轻士兵的身后,那英勇的男儿应该就是她心仪之人了。如她信上所言,她手无缚鸡之力,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与她的国家共存亡。

炮火覆盖战壕的那一刻,沈凌雪并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只是怔怔地望着前方,她不知道迟宛是被炸得血肉横飞或者是尸骨无存,她只知道,迟宛没有生在新时代,却间接地为新时代而死,只是这所谓的新时代不知何时才来,或许她和迟宛都看不到。

沈凌雪后来跟着仅存的学生兵从南苑撤下来,有些撤回北平,有些撤去保定,她只是麻木地跟着先前救过她的学生兵一直跑,一直不停地跑,她并没有很强的求生意志,毕竟吴九和迟宛都死了,她在北平的亲人都死了,只不过她不知道除了跑之外,她还能做什么。

直到日本人从四面八方涌来,众人才意识到大撤退或许是更加惨烈的一战,从身后射来的子弹似乎就打在脚边,尘土飞扬。突然拉着沈凌雪的手一松,那学生兵惨叫一声,捂着腿倒在了地上,他的样子看起来很痛苦,却咬牙冲着沈凌雪大叫道:“快跑啊!你快跑啊!”

或许是这声大叫把沈凌雪的魂喊了回来,她迅速扫了一眼周围,便拖着学生兵躲到了一辆军用汽车的后头,端起学生兵身旁的冲锋枪就要开火,“别……”学生兵腾出一只手,吃力地拽下挂在身上的袋子,“用这个……”

“这怎么用?”

“扯掉拉坏,扔给那群畜生就行……”学生兵咬牙切齿地解释道,这也算是通俗易懂的解释了,沈凌雪立马照做,果然还是手榴弹的杀伤力比较大,对于他俩来说也比较安全。

然而手榴弹总有扔完的时候,这显然是场遭遇战,其余的士兵顾不上他俩,沈凌雪的手枪里又只有十发子弹,她不可能每一枪都命中,“一、二、三、四、五、六……六个”这是离他们最近的六个日本兵。

她靠着车身,深吸一口气,突然探出半个身子射击,“砰!砰!砰!”前面三个日本兵应声倒地,后面的三个一时间不敢上前,但沈凌雪再也不敢向方才那样突然出击了,她的眼神瞄向车底,找准时机,“砰!砰!砰!”对着他们的脚就是三枪,然后趁他们受伤之机从车后闪身三枪欲打中其头部,然而她毕竟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命中率有限,只打中了两人的头部,好在她反应灵敏,立马补上了最后一枪。

“走!”她一把拽起地上的学生兵,半架着他,继续往前跑,撤退的这一路又有许多学生兵丧命,沈凌雪跟着的这队士兵撤到北平也死了一大半,她后来得知,原本有1500多人的学生兵团,幸存的只有500多人。

这一路的枪林弹雨,沈凌雪也受了不少的伤,好在都是被流弹划伤,伤得并不重,这也算是她的幸运了,如今暂时安全撤到北平,她才有余力自嘲,喃喃道:“一路上这么多人死,怎么不见你死?”

嘴上说的是赌气话,其实她真的很害怕,仍旧心有余悸,她甚至都不敢回头看,直到那道熟悉的呼唤传到耳畔,她才有勇气回头,“凌雪!”

那一回首,如初见,如重逢,如诀别……他终于来了,她终于等到,此时该用怎样的姿势去拥抱,该用怎样的言语诉衷肠,又该用怎样的决心承诺永不作参商?

远处火光依稀,狼烟遍地;周遭残垣断壁,颓将残兵。四目相对,相隔着家国命数,相融着离别愁苦,感慨,几多感慨,沈凌雪率先迈出一步,一步一顿地朝着迟瑞走去。轰隆的炮声依旧未停,此时这一声一声的炮火,将沈凌雪所有的坚强击溃,激发出压抑了长久的恐惧,每一步都走得沉重。

她一边走着一边用手背去抹眼泪,却怎么也抹不尽,她再也控制不住呜咽起来,随后嚎啕起来,一路上踉踉跄跄,跌跌撞撞。

迟瑞出南苑机场不久,日军就对南苑进行了轰炸,混乱躲避之间根本没法寻找沈凌雪和迟宛,没想到竟在撤退的大流中找到沈凌雪,看到她的模样,他既欣慰又心痛。都说乱世出真情,其实哪有那么复杂,在乱世浮沉中,一双伤痕累累的手抓到了另一双绝处逢生的手,也就是了。

他的脚步更快一些,然而看起来那么短的距离走起来、甚至跑起来都那么长,就如同两人的这一条情路跨过了万水千山,沈凌雪几乎是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投进了迟瑞的怀抱,迟瑞也用力回抱住怀中颤抖的人,沉默,沉默间能听到彼此起伏的心跳,伴随着断断续续的炮火声,令人窒息却也让人宁愿赴死。

“你还活着……”迟瑞将沈凌雪紧紧箍在怀里,语气依旧沉重。

“是……我还活着……”沈凌雪落泪在迟瑞的肩膀,点头答应着,突然挣开迟瑞的怀抱,猝不及防地圈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发狠似的吻了上去,迟瑞下意识地揽住她的腰,另一手扣在她的脑后,吻得比沈凌雪还要用力。

炮火还在继续,天空仍旧阴霾,这一吻,持久而绵长,犹如末世将至,犹如生离死别,他率先放开她,两人方才自由呼吸。

“迟瑞,我再不离开你了……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沈凌雪呼吸急促,说得急切,生怕来不及说出誓言。

“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沈凌雪……”之后的话语又含糊地消失在迟瑞又一个情不自禁的深吻中,两人此刻丝毫没有将周遭人的目光、身后的炮火、甚至是顷刻间的生死放在心上,似乎除了激烈的吻,没有任何动作能够释放恐惧和压力,没有任何动作能够表达相思和爱意。

良久,他们才冷静下来,转而相拥,沈凌雪这才鼓起勇气,却仍是哽咽着说:“宛儿她……死了……”

沈凌雪以为迟瑞会接受不了迟宛的死,不料迟瑞的反应比想象中平静太多,其实就好比她当时目睹迟宛丧生于炮火没有崩溃一样,迟瑞此时也是如此,而且比起沈凌雪,他更能理解迟宛,为国而死,死得其所。

如果他孑然一身,他会像迟宛一样,甚至比她更快地冲在保家卫国的最前线,然而他不是,他有一个家,他甚至还有一座城,即便他深谙覆巢之下焉有累卵的道理,他也当不了舍身为国的英雄。

他放开沈凌雪,虽然眼圈早已泛红,却仍是冷静道:“跟我回金城去,离开这里。”

“我们还回得去吗?”只见沈凌雪泪眼婆娑,不管是从前还是以后,不管缘由为何,他们的未来都让她战战兢兢。

迟瑞牵起她的手,牢牢地握在掌心,他又对她许下了一个承诺,“我一定会带你回去,至于如何回去那是我的事,交给我去想。”

都说君子一诺千金,那么按照迟瑞先前失信于沈凌雪的次数来算,迟瑞才不是什么君子,然而,沈凌雪总是在迟瑞一次又一次食言之后,选择一次又一次地相信他,这回也一样,她再度握紧他的手,决定天涯海角都跟他走。

仿佛又回到迟瑞和沈凌雪第一次离开北平之时,一路上乱哄哄逃难的人作鸟兽状,走的走,散的散,原来离乱中早已注定好这一双手,是历经多少时光和苦难都不曾摧毁的相守。炮火响彻天空,人群在身旁游走,她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哪怕随他是到世界尽头。

南苑机场已经瘫痪,两人赶到火车站的时候,最后一班驶离北平的火车已经开动,眼看就要被困在北平,迟瑞仍旧不死心,他拉着沈凌雪追着火车跑,边跑边说道:“我把你托起来的时候,你双手攀上栏杆跳上去。”

“我……我不行……我做不到……”沈凌雪一边喘着气一边拒绝道。

“你可以的!”由不得沈凌雪拒绝,迟瑞猝不及防地双手托起她的腰,看准了时机将她推上火车,沈凌雪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栏杆,快速地跳了上去。

待她回过身去看迟瑞时,火车早已越驶越快,迟瑞奔跑的身影很快就缩成一个模糊的点……消失不见……沈凌雪几乎是瘫坐在地上的,她怎么就相信了他呢,这个说话不算话的伪君子,她的眼泪又一次决堤,哭得像一个孩子,崩溃地嘶喊道:“迟瑞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你说过要带我回去的……你这个骗子……”

迟瑞从最后一节车厢穿越过拥挤的人群而来时,看到的便是沈凌雪这副哭天抢地的模样,竟然很没良心地笑出了声,“我说过这次不会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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