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自幽深静谧的山谷吹来,如同一双温柔的手抚上脸庞,同时也捎来了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
谷中一片生机盎然,湖水波光粼粼,芳草青翠欲滴,百花争奇斗艳,古木傲然挺立。
一幢木制的房屋立于湖边,安静而孤独。
忒尔洛山谷——
他与她相遇的地方;
独属于他们一家的地方;
他们一家曾最喜欢的共度闲暇时光的地方;
同时也是,承载着他们一家最幸福记忆的地方。
孩子们都还小的时候,这里是他们肆意嬉戏之处——
艾若丝时常会邀请伙伴过来玩耍,然后一起到树林里摘果子。
不管做什么,艾若丝都要叫上法涅斯陪她,而法涅斯也很乐意这样做。
卡俄斯喜欢粘着艾若丝,所以总会抢着跟在艾若丝身边。
作为老大的埃忒尔常常坐在树下闭目修炼,但也不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当弟弟妹妹做出出格的行为时,他会立刻前去制止。
他和她则依偎在木屋的阳台上,微笑看着孩子们。每当这时,她总会不自觉地哼起动听的歌谣。而他有时会牵着孩子们在湖边散步,听他们雀跃地讲述玩耍时发生的趣事。
当孩子们长大后,这里变成了他们忙碌之余的休憩之所——
埃忒尔依旧经常在树下修炼,以此寻求宁静。
卡俄斯对饲养动物产生了兴趣,时常与大家的神兽亲近。不过,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粘着艾若丝。
法涅斯常常来到平坦的草地上,安静地眺望远方。和以前一样,他还是艾若丝的依赖,在她疲倦的时候将肩膀给她停靠。
艾若丝则喜欢上了艺术创作,很多时候会借此来宣泄情绪。
他和她,还是在阳台上看着孩子们。这种时候,她还是会哼起美妙的歌谣。而他也还是会偶尔与孩子们在湖边散步,但却不会再牵起他们的手。
那样的时光普通而平淡,却又是无比的美好。
推开门,踏进木屋,房间的陈设未曾改变,一如往昔。
明亮而柔和的光从屋外洒落进来,轻盈地流淌在偌大的房间里,晕染出一种若有若无的朦胧感。
宽敞的阳台,窗边的竖琴,高大的书架,檀木的桌椅,陶瓷的茶杯,各种手稿——阵法的图纸,对各种书籍的摘抄,绘画的草稿,沙漏与钟表的构造图,反复涂改的乐谱……
一切完好如初,丝毫没有被时间侵蚀的痕迹,仿佛时间在这里是停滞的,又仿佛这些年的经历只是一场虚幻的梦,醒来时一切依旧安好,就像度过了短暂的一夜。
多少年了,他都快忘记这里了,也快忘记了那些美好的时刻。
他居然能忘记这些……
他怎么能忘记啊?!
他站在窗边眺望远方,虽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心中却波涛汹涌。
蓦然,山谷里升腾起了雾气。
白茫茫的雾,像不停翻滚的云,越来越大,越来越浓,渐渐覆盖了一切。四周随之变得模糊不清,难以辨认任何方向和轮廓。
那一片白色厚重而潮湿,仿佛裹挟着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令向来冷硬的心柔软起来,令向来沉稳的心不由自主且不安地快速跳动起来。
静默地站立许久,他明白了那是什么。
那,是因亏欠而起的愧疚与悲伤。
——多年来对家人的亏欠。
他忽然有一种感觉——一切似乎都将在这场大雾中消失不见。
所有的一切。
永远地消失。
彻底离他而去。
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那种熟悉的、无力的、漫长的孤独与空虚。
“我在的。”温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一双温暖的手在同时抱住了他,“我在这里。”
他全身一震,立刻从低沉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正待说些什么,雾中突然传出一声清越的鸣叫。紧接着,一只全身洁白的鸟儿穿过白雾飞了过来。
麻雀大小的白鸟,外形宛如凤凰,体型却比凤凰硕大。
进入屋内后,鸟儿在二人面前一边扑腾着薄如蝉翼的翅膀,一边发出细如丝缕的声音,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看啊,蓦兰也在呢。它在说——我们还记得这里,真好。”她抬起一只手,招呼鸟儿到身边,微微笑了一下,“我们,一直都在啊。”
他转过身来,沉默地看着微笑的女子和飞翔的鸟儿。
是啊,大家都还在,也会一直都在。
他们可是神明——永恒存在的神明。
这些年里亏欠的一切,就让他来慢慢修复和弥补吧。
想通了这一层,他终于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接着上前一步拥住她:“幸好,你还在。”
“我当然会在。”她笑着搂住了他,柔声道,“因为,你还在。”
谈话间,屋外的雾渐渐地淡了,不再为一切覆上潮湿与朦胧。
庭院里,山荷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白色的花瓣因为沾染了雾气而变成了透明。挂在花瓣上的露珠被穿透白雾的光点亮,犹如一颗颗水晶随风摇荡。[1]
白茫茫
就这么悬着
人心也这么悬着
在看不见的地方看见
在听不到的地方听见
白茫茫的尘世
有一种温和的悲伤
不得不活下去的人
嗅着空气里的潮湿
耐心,柔软
很多年后
推开窗
那些挂在尘世里的事物
还在不在原地
清晨
一只鸟飞来
说真好
你还在这里[2]
注:
[1]化用自《小花仙之四时花语》主题曲《奇迹力量》
[2]来自宫白云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