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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曼蒂克消亡》番外 赵云
我曾经是有名字的，在我的家乡还没有被战火吞噬，化为焦土之前。
龙也一样，但他从来不提起自己的过去。
"这片大陆的野心家和传说太多，我们这种流离失所，靠噬饮他人血肉而活的佣兵，不需要名字，也不需要过去。"龙总是在被问及过去时，这般答道。
龙是和我截然不同的人，也和小队里的其他佣兵不同。他识字，且机智善谋。龙相貌虽俊美，带着几分女气的清秀，但杀起人来却凶猛残忍。龙还具备天生的领导力，他善于看人，也善于鼓动人心，更善于以严酷的规矩掌控整个小队。
当时的我虽不认同他的一些想法，但心中还是十分敬佩于他。在这样的乱世，能凭一己之力，打造一个天下第一的佣兵小队，龙具备我所没有的能力和天赋。
他从人员混杂的佣兵营中一眼相中于我，给予我极大的信任和期盼，邀我一起合作。
"名字？早随着过去一起灰飞烟灭了。以后，我布兵谋划，你以一敌百，你我二人共做这乱世之龙。"
我同意了，成为了"龙"的影子。
他日后常道："这世间我谁都不信，却唯独信你。世上唯一不会背叛我的，只有我的影子。"
我早已记不得他说这话时的神情，也早已分不清他说这话，是真情实感，还是逢场作戏、收买人心。
但我，毕竟是活生生的人而非真的影子。
我想正是如此，他才会如此憎恨我的背叛。
佣兵小队逐渐扩大发展，龙的野心也随之膨胀。我早就察觉到了，也早该阻止他与曹操进一步的接触。
我们之间的决裂，是从他听信曹操所言，决定举整队之力诛杀战神吕布开始的。曹操的野心和算计已经很明显，他这般聪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却也妄想借机在三分之地发展势力，占据一方为王。
那次争论不休的最后，龙第一次向我提及了他的过去。他本是贵族子弟，但其母身份低微，所以他也在家备受冷眼。他说本无人期待他，但他却凭借自身能力得贵人赏识，进学拜于卢植门下。可乱世之中，遭逢大变，曾百般算计得来之物，一朝一夕尽毁于战马铁蹄之下。
"为他人谋事，终受制于他人。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自立为王又有何不可。"
"曹操不会这般好心，扶持一个对自己有威胁的新势力，这其中必有险诈。"
"自古富贵险中求，是诈又如何？影子，以你我二人之力，千难万险，都只是我们登云踏顶的垫脚石罢了。你难道不想摆脱这种佣兵的生活吗？你不想摆脱这种受人摆布的日子，成为人上之龙吗？"
我没有回答。
不管龙说得再怎样冠冕堂皇，这本质上就是一场豪赌，一场拿小队所有人性命，赌他个人未来的豪赌。他不在乎失败后，会死多少兄弟，甚至也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
啊，我不是早就知道，他就是这般人吗？能力、手腕、野心，龙与曹操一般，是个能尽弃天下，以成自身之人。
我说服不了他，便退出了队伍。龙没有挽留，也没有阻止。他只背对我而立，久久不言。
退队后，我几番遭受追杀，至今我也不知这一切是龙授意，还是曹操所为。我无处可去，也无家可归，又放心不下，便在魏都附近活动，打探消息。
最终，他还是上了赌场，以自身和小队所有人的生死为筹码。
我一闻风动，便急赶战场，却依旧迟了。
这场战斗，只有我和龙活了下来。血糊了他满面，唯露一双眼睛。
我们赢了，但他却怒视着我，里面是深不见底的恨。
"你我二人，明明可以，明明可以！"
他疯狂的质问，我无言以对。
若我当初没有离开，而是全力支持于他，或许，或许这场战斗就不会如此惨烈，让他再次失去一切。
"你没有错。"女人说道，"若你没有走，死得便是你了。"
"我？我应该不会死。我与龙全力配合，确实能打败吕布。若我，若我一开始就在…"
"唉——"女人叹着气摇头，"可你的心会死，不是吗？"
"……"
"若你真如所言，二人一开始就合力取了吕布首级，你们的小队也没有全军覆没。就算这样，之后会怎样呢？曹操必不会那般好心，兑现他的承诺。龙的野心，也会将他推向更深的深渊。你看，你不离开，结局也是一样的，甚至可能会更加惨烈。你离开，至少你幸存下来了。你活下来了，你的心依旧，这很重要。"
"我…活下来……很重要？"
"对。"女人没有一丝迟疑道，"你活下来，将是蜀地之幸，也将是天下之幸。"
她这话讲得太过笃定，让我不由得信了几分。
"诸葛先生曾言小姐有通天之能，若真如小姐所言，是天下之幸，便不再纠结于此。望日后，我真能成为不负天下所期之人。"
"对了，龙后来怎么样了？加入曹操了吗？"
"先两年确是如此……"
"先两年？"
"龙入曹操麾下后，依旧在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后又举兵反叛，败，自焚于高楼之上。"
而也是在这时，我才从他人口中，第一次知晓龙真正的名字。
公孙瓒，字伯圭。
龙如他所愿，不再只有一个代号的佣兵。我也早已不再是龙的影子，但是……
"前几日，诸葛先生让我取一个听起来响亮一点儿的名头。"
"你不想取也没有关系的，他胡闹着呢。"
"胡闹吗？我见诸葛先生很是认真的样子……我刚想到，秦小姐觉得'影龙之枪'如何呢？"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原来如此，这个名号原来是这个意思。诸葛会喜欢的，很帅气。"
帅气吗？倒不如说这名字滴着过去的血泪。那枪尖白光，无时无刻不映着死去友人的面庞。
在龙死后，我本失去一切，成为孤魂野犬。继续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饥饿和本能支撑着我破碎的躯壳，在人世的边角缝隙中游荡。
直到我来到这里，带着盗取天书的任务来到这片竹林之中。我才渐渐从黑暗中爬出，才作为变成影子之前的我自己，以昔日之名——赵云，重新回到阳光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