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年正月,寿康宫
当今天子弘历就像看仇人般瞪着眼前的纸张——由户部每三年呈上来的八旗选秀的待选秀女名单!
看着儿子坐了一个整个时辰,也没有写下哪个秀女的姓氏预作留牌子,太后甄嬛忍不住提醒:「皇帝,乾隆一年和四年的选秀都因为为先帝守孝而停办了,你只在乾隆六年时愉妃产下老四时,办过一次选秀,理论上刚完的一年也该办一次,但你又推延未办,亲贵大臣的夫人们又再开始频频递牌子,前来求见哀家和诸妃了。」
弘历把目光从名单上移到母亲身上,看到母亲一脸严肃,又移到坐在下方的四妃——贵妃青樱、哲妃诸瑛、慧妃兰直(高晞月)和愉妃海兰的脸上,看到四妃同时离位屈膝,答:「太后娘娘所言非虚。」
弘历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说:「朕真的是不想再纳新人,又要花钱,又要卖身,生出来的还未必优秀!」
甄嬛又忍不住提醒:「皇帝,你可以把留牌子的指给儿子、兄弟和宗室的,甚至可以搁牌子的。」
四妃都低头,不敢接话。
弘历说:「皇额娘,此事不容易,不容易啊,就拿这个西林觉罗氏来说,鄂敏之女,也就是鄂尔泰的侄孙女,鄂尔泰在(乾隆)四年,作为首告和人证,助朕扳倒富察家和内务府,是出了大力的,否则尹继善和刑部要把富察家和内务府一窝端,可没有那么顺利!」
甄嬛知道儿子又要说朝堂之事,就说:「贵妃,你们都累了,跪安吧!」
青樱、诸瑛、兰直和海兰四人等的就是这句话,毕竟家法指明「后宫不得干政」,她们害怕弘历又再说什么外朝之事,连忙离位跪叩说:「妾等告退。」火速低头屈膝到屋门离开,那怕她们穿着「花盆底」!
弘历叹气,说:「李玉,你亲自带人守在外边,不要让人靠近。」
李玉弯腰,说:「嗻。」他带着进保出去屋门外守候,并关上门。
待门关上后,弘历没好气说:「鄂尔泰本人已经位极人臣,赏无可赏,再赏只能落在他的家族上,而汗阿玛的后宫也好,臣的后宫也好,都没有西林觉罗家的女儿为妃,若非(乾隆)六年的选秀,他们家没有适龄的女儿可参选,这宫中早就有一位西林觉罗妃了!」
甄嬛想了一会儿,说:「这鄂敏之女不是雍正十一年生,现在才十二吗?皇帝你不是在乾隆六年时要朝堂同意秀女们十六才参选的吗?」
弘历更没好气,说:「皇额娘是正确的,但不知道户部怎么办事的,竟然把未适龄的鄂敏之女放进秀女名单之内!」
甄嬛好奇问:「皇帝怀疑是鄂尔泰想试探你?」
弘历无奈答:「即使是这样,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他不可能万寿无疆,外臣最要家族长久富贵,想的都是和皇家结为姻亲,不是吗?」
甄嬛同意,说:「这的确是大多数朝臣的想法。」
弘历好奇问:「那么额娘是想,还是不想西林觉罗氏进宫呢?」
甄嬛皱眉,说:「皇帝这么问,是决定了让西林觉罗氏进宫?」
弘历不解问:「额娘不是希望宫中不只一朵花开得艳丽的吗?」
甄嬛仍然皱眉,反问:「皇帝,哀家有需要害怕什么吗?」
弘历摇头,说:「您是臣的生母,不管谁当中宫,都不会越过您去,臣仍然记住只是您的孩子的日子!」
弘历虽然是重活一遍,但他从前的记忆回来得晚,是他的父亲世宗宪皇帝登极时,才慢慢一点一点的回来的!
在那(十一岁)之前,他很多时被皇祖,也就是圣祖仁皇帝养在宫中,与住雍王府的的父亲见不着;皇祖的后宫常常有很多明枪暗箭,想要通过他,扳倒他的父亲,这可是包括了父亲的生母,当时的永和宫(孝恭仁皇后)的,因为她更偏爱幼子,也就是弘历的十四叔,曾经的贝子允禵,当时还是母亲想办法说动了父亲,通过父亲当时的嫡福晋(青樱的姑母)、侧福晋(敦肃皇贵妃)和弘历的十三婶,怡贤亲王福晋三人帮忙,才把弘历自己从永和宫捞出!
那时候才知道,为了弥补没有生母辅助的短处,父亲和十三叔很早就让自己的福晋(们)去拜访当时的贵妃(孝懿仁皇后之妹)和和妃,正所谓投桃报李,其实把自己从永和宫捞出,抚养自己就是两位皇祖妃嫱投父亲以桃,父亲登极以后再报之以李(尊封皇贵太妃和和贵太妃)!自己其实也就是被父亲拿去结盟!
唯有母亲是真的担心自己挨不过皇祖后宫的倾轧!
甄嬛仍然没有松开眉头,说:「你是我的亲子,我又何须另起炉灶,把水池搞浊?」
弘历点头,负手说:「臣也不想把水池搞混浊,只是西林觉罗氏若非留在宫中,便只能当阿哥或亲王的嫡福晋,而将近成年的阿哥就永璜和老二,亲王之中弘昼已经娶妻,若是嫁给弘曕,只怕鄂尔泰或者弘曕会有其他想法,到时又有得烦了!」
甄嬛叹气,说:「皇帝,后宫妃嫔好不容易才过上几年安生的日子,现在又要进新人,哀家不忍啊!」
弘历点头,表示理解,说:「皇额娘,臣也不忍,但永璜已经是长子,把西林觉罗氏嫁给他显然会助长他的野心,而嫁给老二就又低了点,如果是鄂尔泰自己的女儿或孙女倒还可以考虑一下。」
甄嬛又皱眉,问:「那当老二的侧福晋呢?正大光明匾后(干清宫正殿正大光明匾额后存放立储遗诏,是为秘密建储)的名字是老二吧?」
弘历摇头,说:「皇额娘,若是这样,等同向天下宣告朕真的立了老二,这样还没等到永珹和老四长大,永璜和老二恐怕就要斗过天翻地覆了!而且,我们不清楚西林觉罗氏的人品,万一她和胡云角一样,那老二就危险了!」
甄嬛眉更皱,急道:「如果她真的和胡云角一样,又进入后宫,危险的可是皇帝你啊!」
弘历摇头,说:「不同,皇额娘,当初西林觉罗氏没有成功在臣的心中留下痕迹,如今又岂能令臣上当,而老二不同于我们,臣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甄嬛无奈点头,说:「好吧,既然皇帝心意已决,待西林觉罗氏满十六后,就召进宫来吧。」
弘历屈膝,施了一个上虚礼,说:「谢皇额娘理解。」他又重新坐下来,拿起毛笔,刷刷刷的写下打算留牌子的秀女的姓氏。
不久,保和殿大学士兼军机大臣、太保鄂尔泰以病解职。
三月,鄂尔泰住所(西林觉罗府)
鄂尔泰卧病在床,不过尚有一口气。
夫人喜塔腊氏仔细在床边照顾,用温热的水替丈夫擦拭身体。
突然,有人前来敲门,喜塔腊氏示意婢女开门,婢女开门后,管家走进来弯腰,说:「福晋,宫中来人了。」
喜塔腊氏抬起头来,问:「是那位公公来传密旨?」
管家摇头,拱手但隐晦答:「福晋,是老爷的主子常服来了。」
喜塔腊氏听后,呆一呆,然后丢下替丈夫擦拭身体的湿帕,说:「快,快,大开中门迎接。」然后她就急步走出去,准备迎接贵人了。
喜塔腊氏的丈夫已是宰相,他的主子自然只能是天子了!
管家也跟出去传令开中门了。
今天弘历前来视疾,穿的是和硕亲王品级的服饰,坐的是和硕亲王品级的马车,身边只带着李玉和亲王品级的仪仗,不过是提前通知了九门提督,让他派员在一路上暗中守卫。
叩西林觉罗府府门的是李玉,弘历坐在车上等,开门的小厮在看到李玉便认出是宫中来人,便立即禀报管家,管家正奇怪为什么今天宫中来人没有敲锣打鼓,来到前门就看到穿常服,而非穿官服的李玉,心中讶异,毕竟朝中有规定内监和朝臣不得私下交往,正想问李玉的来意时,李玉出示了御令,低声说:「主子爷前来视鄂中堂的疾。」
管家虽然是侍使之人,但也是满州包衣出身,是鄂尔泰的信任之人,自然也接受了基本教育,懂得分辨各级亲贵大臣的待遇规制的,他看到御令上的金龙,便知是御制之物,而能被李玉称为主子爷的人自然也只能这个天下的主人,天子是也,至于和硕亲王品级的仪仗和马车自然就是掩人耳目的啦!
管家马上说:「小人马上禀报中堂和福晋。请贵人稍候。」
于是就出现了刚才喜塔腊氏被惊呆的一幕了。
在马车上的弘历很有耐心,毕竟鄂尔泰也只剩下一个月的命了,得让他和他的家人多相处,也算是他这个当主子的体恤了。
幸好喜塔腊氏也没有托大,中门很快大开,马上有人拿来垫脚的凳子(仪仗自备的),李玉拨开车帘子,弘历稍稍弯腰穿过马车门口,转侧边就一脚踏在垫脚凳子上,然后另一脚就踏在地上了,当两脚踏地后,弘历大步走进西林觉罗府,李玉和侍卫们紧紧跟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