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能百分百给我的最初印象是:和一拳超人完全相反。路人明明拥有极其强大的超能力,个性却软弱平庸,对自吹自擂的草包“师父”灵幻言听计从,且满心崇拜,这种倒错简直时刻挑战着观众追求爽感的天性。不过一旦抛开成见,摒弃对烂俗套路的期待,就会发现正如监制小林所言,作者ONE“不仅仅满足于单纯塑造能够不断击倒对手的、强劲的主人公,而是更加关注角色自身烦恼的描写”。换言之,故事的核心不在于击溃敌人,而在于接纳自我,穿透外物,聚焦“人”本身,深刻体察幽微之处的挣扎与痛苦,从而提炼出人生的价值与人性的高贵,纯粹的视角直击心灵。
正如齐木楠雄的灾难,主角齐木作为无所不能的超能力者,却自认为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夸张的超能力设定下,藉由对日常生活的诙谐描绘,探讨的实则是爱与友谊——“灾难”由朋友带来,也带来朋友,将齐木缓缓拉向了人间;也正如ONE的另一本作品一拳超人,琦玉作为人类最强,不出拳时是一个普通而贫困的光头,出拳时则是一个强大而无聊的光头。英雄与怪人走马灯般来来去去,作品的轴心实则是意义的追寻,是人与空虚的对抗。
回到灵能百分百,路人作为能力超强但内心脆弱的中学生,为了避免失控而时刻压抑感情,忍耐逼近极限时,能力值也随之上涨,抵达100%甚至???%后便迅猛爆发,击败敌人的同时也造成巨大破坏——力量正是情感的隐喻,通过中学生日常与超能力战斗的交叉描绘,作品讨论的实则是自我接纳与自我更新,是最为简单普适的成长与选择问题。
刚出场的路人,给人的感觉是淡漠而迟钝的,但随着剧情的推进,观众逐渐深入路人的内心,会叹服于他惊人的善良、勇敢、坚持和同理心。灵幻似乎不学无术,仅仅在利用前者的超能力,狐假虎威,除灵牟利,然而同步地,观众也将逐渐认识到他强大的内心与成熟的人生哲学。他对路人的引导和保护润物无声,是当之无愧的心灵导师,如同指路明灯,照亮了路人无处可逃的人生。
路人的首次爆发,是与恶灵小酒窝的战斗。在不断的诘问与嘲讽中,愤怒抵达100%。“避免使用力量的生活成了他自卑的源头”,打倒恶灵后,路人的内心,唯有深刻的自我厌弃——对于无法控制愤怒的自己,他厌恶透顶。
观众看到此处,却很难不感到某种如释重负的畅快——主角并非一无是处,他证明了自己的强大。此时此刻,我们极易落入俗套,一味期盼着路人外在力量的爆发,而忽视了他内心的痛苦。对比之下,更能体会到灵幻的难得:对于路人,他没有任何强硬的期待。明明只是聚在一起欢笑,自己却破坏了这份快乐,路人为此而陷入自责。然而灵幻毫不犹豫地指出其“精神控制”的本质,直言“这种利用集团心理的常见欺诈手法,对超级不会看气氛的你根本没用...路人,你今天偶然救下了只有你才能救的人哦”,路人摇摇欲坠的内心立刻得到救赎,爆发值清零,灵幻对路人的意义初见端倪。
路人的第二次爆发,是与因拥有超能力而自视甚高的花泽战斗。被花泽的自负震撼后,路人洞察到二者其实同样不自信,没有超能力就什么都不是。“在我看来,我们都是凡人”——花泽无法忍受这个事实,逼迫路人使出全力,后者却只用孱弱的肉体予以打击。明明扼住了路人的脖子,却反而是花泽在恳求,他无法改变路人的坚持。也因此,当生存危机转化为???%的能量爆发,花泽喜出望外,认为路人最终没能贯彻自己的信念。
被暴走的能力掀上云层后,花泽承认了自己的平凡,路人却流下绝望的泪水,“没能改变自己,又一次因超能力引发了事故”,100%的悲哀促使校园恢复如常,这是路人对自己微不足道的反抗。挽救这种痛苦挣扎的,依然是灵幻。仅仅是迫于无奈的自保,就能达到“把对手的头发剃光,校服剥光,自尊心彻底碾碎,让他失去所有朋友,破坏他的学校”的毁灭性后果,灵幻却说“至少你能帮上我的忙,也拯救了委托人”,与其说是漫不经心,不如说此时此刻,路人需要的正是这种利用,他毫不犹豫地肯定了路人的价值。
除此之外,肉改社的朋友也为路人提供了支持。前者时刻践行的肉体改造活动让路人看到了改变的希望,人可以不依赖天生的超能力,而是踏踏实实地靠锻炼得到力量,不仅在身体上,这在精神上也肯定了路人坚持的价值。也因此,花泽战败后,看到肉改诸位对路人的关怀,才会说出“是我彻底输了”这样的话——事实已经证明,人类是可以改变的。这也是路人所迈出的意义重大的一步。
路人的第三次爆发,是因为“爪”的干部意图绑架弟弟,这促成了路人100%的敌意。然而此处的重点却不在路人,而在弟弟。为了追逐哥哥的脚步而加入研究超能力的实验室,与小酒窝合作打倒各路校霸,乃至被以“统治世界”为目标的邪恶超能力集团“爪”盯上——弟弟将这种渴慕解释为恐惧,惧怕自己对哥哥造成心理压力,导致后者力量爆发。然而实际上,他只是厌倦了优秀,正如通过与副会长一起构陷同学而实现自我反叛的行为,弟弟渴望获得“丧失感”,没有超能力的完满了无意义。
与花泽等人营救弟弟时,被困在能抑制能力的房间,路人说道:“律和我不一样,无论什么情况都能设法解决”,他真心实意地认为和弟弟相比,自己不过是个拥有个超能力的废人——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肯定了律的价值,使律接受了自己的优秀。观众会惊奇地发现,这一幕与灵幻对路人的肯定如出一辙。路人在无意之间抚平了律内心的挣扎,正如灵幻抚平路人的挣扎一样。
上述三个剧情节点向观众展现了路人的个性和转变,与“爪”几大干部的战斗则是灵幻的高光时刻。为了寻找没来打工的弟子而深入敌巢,引以为傲的谈判技巧完全失效,灵幻意识到会对中学生痛下杀手的“爪”完全是一群没能长大成人的孩子,“太过依赖自己的特殊能力,视野反而变得狭小”。他阻止路人出手,扬言让成年人来解决问题,可靠的行动与欺诈师形象形成巨大反差,因而尤为使人震撼。
此时此刻,观众更能深刻地认识到灵幻对路人的精准了解与不懈支持。朋友与弟弟都将逃脱的希望寄托在路人身上时,唯有灵幻察觉到他的辛苦。“这小子最不擅长的就是和他人对立了”——灵幻一语道破路人的本质,警告道“别给我徒弟增加多余的精神压力”。这与所有人对路人的期待截然相反,也正因如此,唯有灵幻能使路人得到心灵的解放。
“觉得厌烦的时候,选择逃走也是可以的啊!”能力与个性的不匹配,带来的是巨大的痛苦,只有灵幻为路人提供了逃跑的选项,使得后者能放弃责任,从超强的能力之中逃逸,把一切交给可靠的大人。
这一幕尤为震撼,灵幻的当头棒喝竟能将路人从100%的杀意中唤醒,情感转变为1000%的感激——这是路人第一次出于正面感情而达成爆发条件,堪称开天辟地,石破天惊。这力量比黑暗的能量更加强大,而且只有灵幻能够驾驭。路人拼劲全力也无法掌控的巨大力量,灵幻却能在清醒状态下轻松使用,如臂指使,游刃有余,观众不得不震撼于路人对灵幻的信任之深,以及灵幻自身内心之强大。
最终,灵幻以绝对力量打破了“爪”干部的妄想,如同可靠大人的模板,他使路人、花泽和律窥见了成长的方向。
至此,第一季完美演绎了路人自我接纳与自我更新的历程,也充分阐释了灵幻最初与最终的理论——不管拥有多么特别的能力,人就是人。主角的真正名字“茂夫”意为“路人”或“龙套”,这也充分表明了作者的态度:超能力不过是一种单纯的特征,“魅力的本质在于人情味”,主角即为路人,路人也是主角,屏幕上所演绎的,实则是我们每个人的故事。此时此刻,作者仿佛与灵幻一道站在了观众眼前,如同面对年幼的路人般,谆谆教诲——
“努力成为出色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