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傅菁很讨厌自己的声音,对,『很』讨厌。
声线高,并且夹带着不舒服的鼻音。每当听到自己刺耳的声音,心里就会淤结一团不快。若非必要,傅菁根本不想开口。甚至的,傅菁打从心底希望自己是个天生的哑巴。
然而,让自己厌恶至万分的声音偏偏为旁人一致称赞。“干净”、“好听”、“悦耳”,诸如此类的赞美,傅菁怎样也不能和自己的声音联系上。
这种抗拒反感的心理,最初,是天生的。
记事起,逢新年和中秋节,家人齐聚一堂,连平时很少见面的一些亲戚也会碰上面。这时候她大家总喜欢围着自己,寒暄问暖地扯上一番。因为不喜欢自己声音的关系,甚少开口的傅菁不大擅长应对,遇到这种场合只能硬着头皮用微笑撑过。
时间久了,无论是喋喋不休的阿姨,还是喝醉酒满口胡言的叔叔,傅菁都习惯了面持笑容地对待。
另外,傅菁还摸索出了一些小诀窍。例如,光是听并不够,微笑之余也要适当地给予对方简短的话语附和,以示自己有在听讲话。这样对方就不会抓着自己再三确认,是否有听他们的话。即使碰到听不懂的方言和谈话内容,这一套也足以应付。
这么做不是为了装好孩子,要知道,有时候彬彬有礼的态度反而更能减少长辈们的唠叨。他们会认为--------这个孩子很懂事,不需要再多的教导。给孩子们灌输自己所谓的『关心』,是每个长辈都会有的自以为是。
礼貌懂事的外表是迫不得已装出的,但却很为长辈们受落。
“小傅这孩子真讨人喜欢。”
傅菁不止一次听到别人在父母面前夸自己,父母也常为此感到开心,可是表扬的话语从未让傅菁感到高兴过。
不仅如此,一直伪装太累人,傅菁常常想逃得远远的,奈何自己没有勇气,也不敢将心中的厌烦表现出来。好孩子的形象已深入旁人心里,作出反常的举动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吧。那时将要花费比现在多很多倍的口舌去解释,情况反而变得更糟糕。
为了使自己能够最低限度的讲话,傅菁努力地维持自己寡言、善解人意的形象,压抑着自己,对谁都露出他们期待中笑容。日积月累,内心的自我厌恶不断加深。只有虚伪空洞笑容的自己,一无是处,浅薄至极,傅菁深深地认为。
本以为情况至此已触到了底线,可上天不知是否故意与自己作对,小学六年级时发生了一件事,让傅菁从此对自己的声音陷入彻底的绝恶。
虽然较之身边的孩子少言听话,但是那个年龄孩子该有的好奇心,以及孩子间流行的事物,傅菁也会有,也会关注。那段时间,同学之间流行养宠物,傅菁自然不例外。
大概因为平日自己很听话,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11岁的生日,父母问傅菁想要什么,回答是一只宠物。于是生日那天,傅菁得到了一只小巧可爱的狮子犬。
小狗真的很小,抱在傅菁瘦弱的怀里刚刚好。棕色柔顺的犬毛,毛茸茸、暖呼呼的,傅菁非常喜欢,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小狗玩耍。经过一年的相处,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在傅菁心中全然已是家里的一分子了。
可是,小狗死了,在自己的声音中。
六年级暑假最后的某天,家里没有人。为了到楼下接一个电话,傅菁把放出来玩耍的小狗关在自己的房间里,那时候刚刚完成的暑假作业就放在房间里充当书桌用的矮茶几上。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来回,等傅菁回到房间时却看到了愤怒的画面。
茶几上的作业本,全被贪玩的小狗撕咬成碎片。而肇事者似乎完全不知道它自己干了件多么令人气愤的事,还摇着尾巴跑到傅菁脚边撒娇。
想到自己那么多天的努力都白费了,肇事者却一副兴奋高兴的样子,傅菁气极了。加上小狗无论怎样叱喝都赶不走,一个劲地在吠叫,以为像平时那样撒娇就能得到奖励,傅菁不胜厌烦。
“吵死了,给我闭嘴,永远都不要叫,去死好了。”
气极之下的冲动话语并不是真的心的,带来的却是真实直接的后果。只是那么一句话,小狗安静了下来,接着身体瘫倒在地上,几秒短暂的挣扎后再也一动不动。
怎么了?突发的状况让傅菁顾不得刚才的愤怒,急忙抱起小狗。但是,手掌触到的温暖胸口,连一丝心跳都没有。
床头的电子钟在变换着时刻,怀里的小家伙,身体慢慢的变得冰冷。傅菁的心也随着流失掉的温度跌入冰窖,背脊上串起阵阵恶寒。
如果说,仅凭这一件事傅菁是不会对自己的声音如此厌恶的,毕竟动物突然死亡的原因有很多。声音的关系,只是猜测的原因之一。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傅菁小心谨慎地选择了一些实验,在小狗死亡事件发生后。
比如,公园里盛开的鲜花。傅菁站在无人的花圃前,集中精力对它们说,“枯萎吧,掉落吧。”然后,刚浇灌过水的花朵儿“咔嚓”的从花茎上折下,落在地面,变成一朵丑陋的残花。
又比如,回家路上总会遇到的那只可怕的黑色大狼狗,当它想挣脱绳索向自己扑来时,对它大叫:“安静下来,以后不许再对人狂吠”。近一米长的大型犬顿时搭下了尾巴,变得老实巴巴。那天以后,无论见到什么人,再也没听到它叫过。
再比如,从书店里拿了一本漫画,走到收银处,看着店员说:“我已经付过钱了,请帮我用袋子装好。”于是,店员会手脚麻利地把书装好,并礼貌的回应:“欢迎下次在光临。”整个过程和用现钞付款完全一样。
类似的实验,多次的重复后,傅菁终于确认,自己的声音有着可怕的魔力。并且这种能力遵循着一定的规则。
首先,声音命令的对象必须是『活』物,即有生命的才行。石头、粉笔、自行车等『死』物,声音是无法发挥作用的。
其次,声音发出的命令是不可逆的。如果让一朵花凋谢了,那么就不能让它再次盛开。
最后,声音的命令有一定的『传染』性。对父亲说:“你已经洗完澡了”,下令的对象只有父亲,但同屋看到父亲的母亲和姐姐,整晚都不会再催促父亲洗澡。
当然,『传染』这个特性只限很小的范围内,至于会不会逐渐影响扩大,傅菁不知道。因为确认这可怕的能力后,傅菁开始变得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终日不得安心。
斟酌着话语,尽可能的少开口,少使用命令句式。若自己异常的沉默引起了怀疑,在最低影响的限度内使用『命令』,消除他人的疑惑。这样的生活简直可以用地狱来形容,开心也好,悲伤也好,傅菁都不敢放任自己的情绪,怕的就是一时激动,出口的话语会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
无法诉说,所有的一切只能自己默默的扛着。陪在身边的,沉默之外是更多绝望的沉默,生不如死。不是没想过自杀,可是却每每在下手的那一刻褪怯了。
再怎么讨厌自己,终究有许多不舍。父母、为数不多的朋友,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可怕的能力。面对沉默孤僻的自己,依然愿意关心自己。如果就这么死了,他们会伤心吧,傅菁不愿意看到他们为自己伤心。
因此傅菁下了决心,就这样过下去吧,在崩溃来临前。原封不动的,按目前的方式生活下去。麻木习惯后回头看看,其实没有什么大不的。
生活本应就如痴继续下去,不该再出现任何的『意外』。但是,总有些事是你无法想象预见的。发现自己声音魔力的第10年,22岁的傅菁恋爱了。
(中)
傅菁独自一人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看书,天空蒙着一层灰云,没有太阳,气温不高不低,偶有阵风,无雨,是傅菁最喜欢的天气。平静、不透明,很适合自己这种生活在灰域的人。
一个女生走了过来。她身高不高,发色黑色带蓝色挑染,穿着很街头休闲风。仿佛为了配合那身打扮,她双手叉进外套口袋,歪站着在自己面前,样子无所事事。感觉是个轻浮的人,傅菁抬头打量了她一眼,下了个结论。
两人一高一低的对视几秒,都没有主动开口。不解对方要干什么,但傅菁不想再多理会她,低下头继续看书。而那个人,既没走开,也没在一旁坐下,保持着同一姿势站在那里。傅菁的视线中除了膝上的书,再来就是对方那双抢眼的白色高帮NIKE鞋,有些碍眼。
傅菁的书从123页翻至159页,那个人开口了。
像为了取得视线的接触,她弯腰蹲下,由下至上的斜望傅菁。这么做,傅菁便不能再忽视掉那张温柔无害的笑脸。
“你好。”
和帅气的打扮有点落差,她的声音和长相一致,十分温柔。
“…………”
“吴宣仪,我的名字。”
傅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打算回应这个陌生人。
“不想说话吗?没关系,我认得你。”对方似乎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冷淡。
“傅菁,你的名字,对吗?”
自己的名字从对方口中说出,傅菁心里咯噔了一下,感到疑惑,表情却纹风不动。
“啊~没什么反应诶。“
对方把脸再扬高一些,好让视线和傅菁的更接近。她的语气遗憾失望,可是脸上的笑容却一点都没褪去。
“不要紧,和我意料中的一样。先声明一下,我不是什么坏人哦。”那个人对自己轻松地笑了笑。
“傅菁,22岁,XX大学毕业,现在在市公立图书馆工作。在此之前的整个大学阶段,你一直有在那间图书馆兼职,我没说错吧。”
傅菁的眉头不明显的皱了,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很奇怪我为什么知道吗?”那个人露出更加得意的笑容,接着自顾自的说到。
“其实我和你是同一间大学毕业的,长你三届。虽然从来没有过交集,但我很早就注意到你了。怎么说好呢,你的沉默,对我有莫名的吸引力。开始只是好奇,毕竟你入学不久我就毕业了。可奇怪的是,毕业后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忘记你,你给我的印象太深了。因此,毕业后偶然发现你在图书馆兼职,我很高兴,那里也是我常去的地方,不过大概你从来没注意到我。你不是默默地工作,就是在看书,身边的事压根没在意吧。”
傅菁心里有些不快了。所以,这个人到底想说什么?
“抓不到重点,是吧?”
“……然后呢?”
傅菁合上书站了起来,看着他,决定离开这个无聊的人。
见自己要离开,对方也赶紧站起,身高差这时候凸显了出来。那个人微扬着头,直直的看进自己眼里,收起刚才轻浮的笑容,认真地说。
“然后,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
说完的同时,那个人往前跨了一步,当众吻上了自己。
被告白了,22年人生里不是第一次,却是唯一一次被陌生人告白。标准的祈使句,理所当然的命令语气。于是,傅菁自己也不能理解地坠入了爱河,因为那个『无聊』的人。
交往后心境有了变化,然而傅菁的寡言却没有任何改变。更甚的,话说得比以前更少了。
自己和吴宣仪,不过是一时的冲动好奇,在无聊的生活驱使下两人才走到了一起。等那天大家发现这终究是件无意义的事情,自然就会让一切结束。
在高奢品牌上班的吴宣仪,是个摄影师。人很开朗,话多、朋友多。这样的人,她生活的世界不是傅菁能融入的。
吴宣仪毫无顾忌地把自己介绍给她的朋友,带着自己参加他们的聚会。开始时傅菁会想要尝试,生活太一成不变,既然都『胡来』了一次,试试其他的也未尝不可。但是几次下来,傅菁再次确定,自己是永远无法接受吴宣仪那样的生活圈子。
喜欢吴宣仪,然而,只是吴宣仪。吴宣仪以外的,傅菁不想知道,也不想理解。
傅菁曾以为,吴宣仪很快就会厌倦自己,然后两人分手,各自回归原来的生活。于吴宣仪而言,以她的性格要忘掉自己很容易。而自己,即便受到伤害,但早已习惯了的孤独也会及时把一切伤疼掩盖,那样就没什么了。
可是,事情的发展从来就不是自己能掌控的。
交往后的某天,吴宣仪突然对自己说。
“菁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以后,一直在一起。”
于是傅菁的手中多了把银色的钥匙。冰凉凉的小块金属躺在掌间,感觉不出什么重量,心里却重重的实在。
“为什么?”三个字,里面包含的沉甸甸内容是傅菁无法用语言表达清楚的。
“很不习惯我这样的生活方式,对吗?”吴宣仪握着自己的手柔柔地说。
“也是,我得意忘形了,以为自己能够改变你。可是啊,这只是我的自作多情。”吴宣仪话里的苦涩显而易见,傅菁却无法作出任何回答。
“我很喜欢菁菁,是很早以前就知道的。虽然花了不少时间去确认,可终于能和你在一起了,我很高兴。如果因为我的自以为是让你不自在,真的很抱歉。我只想让你快乐些,但是,比起我以为的快乐生活,两人安安稳稳地在一起,这才是最适合你的生活方式吧。菁菁你啊,不需要太多的东西掺进自己的生活,一个你,一个我,足够了。所以,以后就按你期待的方式生活,两个人一起就好,好吗?”
“…宣仪…”
吴宣仪是怎么看出自己内心的不安,傅菁不知道。总以为她是个粗线条的乐观人,实际上却很细心。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吴宣仪默默地注视自己,为自己设身处地的着想。想要的东西,吴宣仪都将它们变成了现实。
幸福不是慢慢地积累,而是汹涌的倾泻下来,傅菁手忙脚乱了,接都接不及。但是,没问题的,有吴宣仪在,一切都会如所愿。
吴宣仪说:“菁菁,不想到人多的地方去,呆在家里就好,我会陪着你的。”
吴宣仪说:“菁菁,我喜欢你的声音,如果不想讲话也没关系,听我讲就好。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任何事情,我的一切,你都会知道。”
吴宣仪说:“傅菁,我爱你。”
吴宣仪说…………
吴宣仪的温柔、吴宣仪的体贴、吴宣仪给予自己的一切,傅菁不可自拔地陷了进去,再也无法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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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的下午,傅菁在卧室里的电脑前工作。
傅菁的工作很清闲,平时不怎么忙,但最近图书馆要清点书目,新资料的录入和旧资料的整理堆在了一起,分配到的工作量很大。因此,在星期一的闭馆休息日,傅菁少有的把工作带回了家。
现在的这个『家』,指的是自己与吴宣仪共同居住的小公寓。五年前吴宣仪向自己告白了,一年以后,傅菁搬进了这间公寓里,成为了它的主人之一。
搬出来居住的理由,傅菁对家里是这么解释的:想要试试和朋友一起生活。而吴宣仪的身份,自然是好朋友。孤独的女儿终于有了关系如此亲密的好朋友,即使不太放心,父母还是同意了。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父母,吴宣仪是自己的恋人呢?如果父母反对,用声音『命令』他们接受不就好了吗?
对于这件事,傅菁有自己的理由。
傅菁有个原则,若非万不得已,绝对不会使用『命令』。那种可怕的能力一旦习惯了,将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欲望。多年来努力的克制自己,全是为了这个原因。
很想让父母接受自己的选择,可现实里难度非常大。傅菁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向父母说明真实情况。他们若能自愿的接受自己和吴宣仪,那是最好不过。当然,万一最后家人无法和自己妥协,到时再用『命令』也不迟。虽然办法很卑鄙,可是傅菁不想失去家人,同样的,也不愿失去吴宣仪。从来不敢奢求什么的自己,只求能够和吴宣仪平平淡淡的生活下去,就满足了。
已经工作了很长时间,肩膀和脖子都感觉到酸硬,傅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放松了筋骨。不经意间,目光瞥到了书桌的边缘。
最左的边缘上,不知何时有了几道刮痕。五厘米左右的细长痕条,因为油漆被刮落的缘故露出了木头原本的颜色。刮痕的边缘很整齐,有一定的深度,像是用刀子刻下的。
是谁弄上去的,这些刮痕?傅菁不记得自己有干过,而吴宣仪,她也不会那么无聊做这种事情。
手指滑过刮痕,有些割手。好奇的数了下,一共有7道。
想起书桌上的笔筒里有把切割纸片用的美工刀,傅菁把刀拿起,推开按钮,锋利的刀片露了出来。闪着银光的刀刃,傅菁端看了一会,觉得似乎是这把刀所为,又似乎不是。不过算了,那些刮痕粗看之下不明显,而且只有稀疏的几条,造不成碍眼。
将美工刀放回笔筒,傅菁移开带滚轮的办公椅,转身趴到旁边的床上,准备休息一会。
离吴宣仪下班还有好长一段时间,睡一下吧。这么想的傅菁,伸手拿起枕头边放着的MD,把耳机塞进耳朵里,按下播放键。
傅菁不太听音乐,喜欢听音乐的是吴宣仪。就像自己喜欢看书而收藏大量书本一样,吴宣仪收藏的CD数量很可观,能够装满整整一个CD架。另傅菁有点好奇的是,在手机随身听音乐盛行的现在,吴宣仪反倒是坚持使用已是中古型号的可录式MD机。
MD随身听只比cd机小一些,能够装的歌曲多不了多少。要把一张张CD刻成MD碟再听也很麻烦。为什么不用容量更大,使用更方便的手机呢?傅菁曾问过吴宣仪。
当时吴宣仪只是笑了笑,她说:“这台MD是我高中时自己打工赚钱买下的,即使它已经落伍许多,但做为欣赏音乐的用途,丝毫不受影响。那么多年一直使用它,有感情了。如果因为贪图方便而舍弃它,我会有罪而感的。所以,在它彻底坏掉之前,我不会用其他东西来替代它。”
吴宣仪解释的时候说得很平淡,感情却很深,傅菁可以感受到。
因为吴宣仪说过,想和自己分享她的一切。所以,即使不会诚实地表现出来,但像这样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傅菁会偷偷的听吴宣仪的MD,想要知道,她在听的,是什么。
播放键按下的MD机,传来一阵磁盘运转的机械声,几秒后声音从耳机里传了出来。
(下)
傅菁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关紧的玻璃窗上挂着一股股水流,下雨了。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电脑的屏幕发出微弱的光。傅菁打开床头的落地灯,房间亮了不少。走到电脑前,想要关机,傅菁注意到了书台左侧边缘上那些明显的刮痕。
长长的一排,密密麻麻,露出的原木色与棕色台面形成鲜明对比,很难看。
用手指抚过伤痕累累的那一处,粗糙。目测过去,深浅不一的痕迹大概有二三十道,傅菁心里莫名的产生了一阵不适。
“哐!”
“啊~~真糟糕。”
瓷器破碎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接着是吴宣仪的泄气的哀叹。在房间里的傅菁才察觉,吴宣仪回来了。
“你回来了。”
傅菁走出房间,开放式厨房里吴宣仪正把碎掉的盘子扔进垃圾桶。
“我回来了。抱歉,不小心把盘子打碎了,吵到你睡觉了吗?”
“没有,我刚才已经醒了。”傅菁摇摇头。
“是吗?先去洗把脸清醒一下如何,还没那么快开饭,再等等。我刚到家,这就做饭去。”吴宣仪拧开水龙头,背着傅菁洗手。
“…………”
傅菁没回话,走到吴宣仪身后。
吴宣仪把头发整理得很好,白皙的脖子露了出来。傅菁伸手轻轻握上,摸到些湿凉。
“菁菁!”
突然被人摸了一下,吴宣仪惊叫起来,是吓到了吧。
“…淋湿了。”
“嗯,刚才外面下好大雨。”
“…下雨真讨厌。”傅菁喃喃地说。
“是啊,外出很不方便呢。”吴宣仪没回过头,忙着整理手边的食材。
“…把宣仪淋湿了…真讨厌…”
说话的同时,傅菁移开了吴宣仪后颈上的手,拦住腰间,从背后紧紧地抱住她。吴宣仪的身体陷进了自己的怀里。
“怎么了?”吴宣仪微侧过头,温柔的语气不解地问道。
“…宣仪…”
收紧双手,傅菁把头埋进吴宣仪的颈间,闻到了熟悉的、香香的气味。怀里的温暖,好想落泪。
“嗯哼?”声音依旧很轻、很温柔。
“……我爱你…”
“等等…菁菁…”
傅菁慌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所有的一切,不都如自己期待的那样吗?为什么还会这样的空虚害怕。不明缘由的焦躁积累积累着,然后傅菁再也忍不住地嚎啕大哭,在吴宣仪宽容温暖的怀里。
“菁菁,怎么哭了?”
突然剧烈的情绪反应让吴宣仪有些措手不及,只能抱紧自己轻轻安抚,温柔亲密的声音却根本不能让傅菁停止哭泣。
其实,傅菁是知道的,哭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