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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星制造者
医术生 2018-12-08

第五章

       王力的轿车停在一栋市区的写字楼前,一层大厅的旋转门被进出的人推着转个不停。王力从楼里进去,坐上了电梯。他今天是去找一个叫做崔磊的地下组织的小头目。如今只有这个人能帮上他父亲的忙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你的父亲已经垮台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不走的话,我就让人叫保安了。”崔磊看到出现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的王力,将手中的文件放到桌子上,起身说道。

      “崔叔叔,我今天来是找玲儿的。”

      “她不会愿意见你的。你走吧!”

      “阿力。你怎么在这?爸爸,阿力来了你也不说一声。”一位长相甜美,留着长发的女人出现在王力的身后。

      “玲...崔玲。最近还好吗?我是来找你的。我们好像很久没见了。”王力转过身欣喜地说道。

      “是呀!自从我第三次表白被你拒绝之后,我们都没再见过。”崔玲努嘴,摆出一副生气地样子。不过转瞬,她便嚷着让王力陪自己去玩。

      “玲儿。你这是什么样子...”崔磊布满皱纹的额头猛地敛合了一下。

      “哎呀。爸爸,你别这样嘛!”

      “哎。好吧。好吧。”崔磊挥了挥手,向后坐在了皮制椅子上。

      崔玲把王力带到了自己的家里,让王力在客厅坐一会,说她要上楼去换件衣服。王力坐在松软的沙发上。沙发的四周是用高档的巧克力色皮革包裹着。一张同样颜色的几案上摆放着一整套茶具。房子的一边是一整排玻璃白框的开合门。从客厅里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外面泛着蓝色波纹的泳池。

      “阿力。我们走。”崔玲下身穿着一件牛仔短裤,上身是一件薄薄的粉色格子短外套。她白皙的双腿泛着光亮,就像是欧洲圣女的光辉那般灿烂。崔玲将耳朵两侧的头发拨弄几下,对着王力绽开了孩童般的笑。

      崔玲和王力在这座不夜城里一直玩到深夜。王力将崔玲背着到了她的家里。崔磊正点着一根烟,在玻璃门的里侧来回踱步。

      “爸爸。可不可以让阿力今晚住在我们家。”崔玲看到自己的父亲,从王力的脊背上跳了下来。

      “嗯。你先上楼去休息。我和阿力有点事要谈。”

      “嗯。那王力,晚安了。”崔玲轻快地对着王力说道。王力微微对着她笑了笑。

      “王力呀。我不喜欢你这种人。你好像觉得自己很聪明似的。”

      “叔叔。我只是想让你帮帮我爸的忙,至少让他后半生不再牢里度过。”

      “王力。你知道我可以轻而易举地除掉你。我佩服你的勇气。要不是玲儿,你活着坐在这里都是个奇迹了。”

      “你走吧。我会帮你忙的,但我希望不要再来打搅玲儿。”

      “我其实是爱玲儿的。叔叔。我...”

      “打住。你那点心思我能不知道?”

      王力找了辆出租车将自己带到了之前停车的地方。一辆亮闪闪的黑色SUV占领了这里,他的车却不见了踪影。王力看到那车盖上贴着张纸条,上面写着:“那辆车就当作办事费”。王力气急败坏地在地上空踢了几下,然后拉起衣链向一面闪着彩灯的旅馆招牌底下走去。

      楼南的第一份工作就这样结束了。她甚至没有递交辞呈,在家里浑浑噩噩地喝了几天酒之后,公司用邮件发给了她一封辞退信。楼南在一个清晨的干呕过后,不幸地发现自己怀孕的事实。她本想打掉孩子,但不知道为何,在医院门前徘徊了几次后,便再也不愿去那个治病救人的地方。楼南在附近的超市找了一份收银员的工作。老板是一个秃头男人,脑袋两侧剩下两撮头发经常会随意地高耸起来。

      老板经常和一个穿着妖艳的女员工走在一起。其他员工们自然是议论纷纷。有那么一次,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大家都聚在一起。一个年龄有四五十岁的女员工说自己看到老板和那个女员工的在休息室里做着苟且之事,并说那女人的乳房一个大一个小。其中有个女人说,那女的该不会有什么花柳病吧,难怪整天涂脂抹粉地卖弄风骚。几个硬邦邦的馒头被这群女员工吞进了肚子里,而这件事就成为了她们的助兴‘配菜’。

      老板有一次单独叫楼南到他的办公室去。楼南脑子里竟胡思乱想起那种下流的事情来。到了老板的办公室,老板让她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楼南。你最近好像要生产了吧。这是你剩下的工资,里面还有超市各位员工共同的一份心意。我现在就结给你。回家去,好好养胎。”

      “我不会耽误工作的。老板,我”

      “好了。你别说了。生完孩子再来吧。这个职位我会尽量给你留着的。生孩子可是一件大事。”

      楼南回到了自己新租的一间廉价的楼房里。对面房子里一对男女的争吵声又再次传到了她的耳朵里。那女人愤怒的声音仿佛是在穷尽生命的最后一丝气力。男人时而低沉的几声喊叫回应着女人。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门扇被剧烈碰合的声音,孩子的哭声,这些东西掺杂融合着,在四栋正方形排列的楼房里回荡蔓延。

      这几栋旧楼围成了一个大院落。在其中西南两栋楼房的间隙处是这个院子的入口。入口处的门房外面,一个乞丐倚靠着一面污秽的墙。墙上尽是些野广告,什么枪支贩卖,什么小姐,什么治牛皮癣......。乞丐脏兮兮的灰黑色大衣上残留着发馊食物的气味。乞丐的面前放着一张破旧的黄布,上面画着个八卦图。

      “若能阅五朝四事。便知其中荒凉可笑。辨明物是人非,便知是非曲直皆由心生。你是光鲜,我不艳丽。人皆为张皮,无常之常由此生也。其臭腥,本也。说什么袈裟,道袍,不过是虚晃而过。道什么真理伪学,不过是自取不乐。”一个穿着拖沓的中年人蹲在了乞丐面前。乞丐对着他说道。

      “大师。你给我算一命吧。”

      “我不算命。命算我。我不算人,人算命。知命之人寡淡无味也。此生劣也,不如腐肉之蝇也。”

      “你这个叫花子。风言风语。滚!”

      中年人踢了乞丐一脚,乞丐动也不动地靠着墙面。

      “兴亡幻灭。盛极而衰,衰极而盛。若兴若衰也。”乞丐干燥的双唇对着那人远去的身影翕动起来。

六章

      楼南生了个女孩,给孩子取名为楼男。她希望孩子能够像男孩一样坚强和果敢,而不是像自己一样将人生搞得一团乱麻。孩子百天的时候,她给王力发了一个短信。这之后,他就将王力的一切联系方式从手机中删除殆尽了。而她所不知道的是,王力早就换掉了他的电话卡。

      楼南想要开始新的生活。为了自己的女儿,她也要这样做。楼南没有回到之前的那家超市里继续工作,而是选择去一家金融公司面试(楼南大学学的就是金融专业)。她对面试问题的回答让面试官满意地点了点头。当看到她简历的时候,面试官皱了皱眉头。楼南明白自己的这份工作肯定是没戏了,果然,面试官让她先回去等消息。

      楼南在一栋栋明晃晃的大楼里进进出出,从昂首挺胸到垂头丧气。到了傍晚,楼南滴米未进的肚子麻木地响起来。楼南搭乘上了一班公车,车里的人并不多。在后面的座位上,有一对男女在互相低声私语,不时发出一阵欢愉的笑声。楼南真希望公车此刻能够突然失控。车子冲破立交桥上的护栏,从高处一纵而下。这样子的话,她就算是解脱了,再也不用担心那个天使般的女儿的安危。想到这里,她为自己的自私和软弱而自责不已。一位穆斯林穿着打扮的女人隔着几排座位坐在她的身后。她裹着一张黑绿色的蕾丝头巾,双手合在胸前,嘴里低声说着什么。楼南转过身去,发现那女人正在注视着自己,

      “我的魂灵如同一只漂浮不定的小船,在汪洋大海上游荡。我本来有清澈蓝澄澄的弥漫清新水汽的海面可以欣赏。如今,你看看,是谁把黑色的泛着油光的污物扔到我的视野里。那种浮华的色彩让我厌恶透顶。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但你也是个婊子。你不配得到神的眷顾。无间的地狱才是你的皈依之处。”一个声音莫名其妙地在楼南的脑海中响起。公车停下来时,她前倾的身子将她从座位上惊醒。楼南转身过去,座位上空无一人。她匆忙地看了看窗外的站牌,正好到站。下了车,她左拐右拐地徒步走了五六分钟,终于到了自己租赁的廉价公寓楼。

      “房东太太谢谢你。”楼南站在一个老女人的面前,面带微笑地对她说道。

      “没事。都是邻居。而且这个小姑娘长得这么惹人怜爱,谁都会忍不住想去照看她。对不对呀?男儿。”

      “嗯。那个房东太太。我还要个请求。”

      “哎。别这么见外。我姓毛,你叫我毛婶就行了。”

      “毛婶。我想请您帮忙长期照看一下男儿。我...我会给您付照看费的。”

      “哎。小姑娘。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我帮你照看没问题,不过你谈钱就免了。反正我也闷得慌。”

      “谢谢您。我今后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楼南激动地说。她预感到自己的厄运马正在悄然离去,那些粘在脚底的臭狗屎正被路面的细石子所消磨殆尽。

      就在同一天,楼学友第一次在没有父亲陪同的情况下出海捕鱼。这艘父亲的渔船比起来之前的那艘舢板船要好操控得多。强劲的马达和电子设备帮了很大忙。它不用扬帆,不受制于风向,只需要握紧船头那金属制的操纵杆就行了。船上除了楼学友外,还有一个皮肤黑黝黝的年轻人。他叫万瑞,是楼学友的一个初中同学,总是给人一种萎靡不振的样子。不过,他的水性极好,就像水里的泥鳅一样,在水里窜来窜去。楼学友其实并不喜欢这种铁皮蓝漆的机船。他觉得木质的船板能让他更加贴近大海。机船上驱动螺旋桨的马达让他感到厌烦,特别是当船尾被螺旋桨激起散碎的细浪时,他的胸腔就会慢慢地拥塞起烦躁来。

      黄昏时刻,网被再次洒在海上,楼学友和万瑞借着渔灯的光吃起了一顿简单的饭来。船上轰响了一整天的发动机总算是停了下来。楼学友看着远处城市繁华的灯火,天空零零散散的繁星。他的心中突然开阔了起来,万瑞在一旁低头吃着盆里的炸虾。

      “万瑞。你那个女朋友处得怎么样了?”

      “别提了。跟个祖宗似的。哎,学友,你的媳妇读大学回来了吗?”

      “你个小子。人家可看不上我这个穷小子呀!”

      “你们不是娃娃亲吗?”

      “说什么呢?现在谁家还讲究那一套。那都是老篇章了。”

      “学友。那是她配不上你。别往心里去。”

      楼学友将网从海里拉了上来。渔网里,银色的鱼鳞在泛黄的灯光下亮闪闪的,螃蟹的双螯在暗处来回摆动。这是一次大丰收。楼学友满心喜悦,准备返航。他仿佛能够看到父亲对自己夸奖的场景。启明星在天边闪烁。再过五六个小时,这些新鲜的海货便会出现在城市里高档酒店的餐桌上,供那些富贵人家享用。

      楼南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她现在在一家酒店当前台。这份工作并没有得到她的认真对待。她觉得自己应该进到管理部门。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让她施展才能的工作岗位。这天楼南正在前台等着换班的时候,酒店里来了一位戴着墨镜的男人。男人在前台的大理石桌上轻敲了几下。

      “我预定好的房间。”

      “好的先生您稍等。我帮您查一下。”

      “先生请出示一下您的证件。”

      “好了。先生这是您的房卡。请拿好。”

      那男人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猛地又回过身子来。

      “小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对不起。先生。我好像没有印象。”

      “这是我的名片。你可以看一下。”

      “你看起来是个有资质的女孩。难道要在这里站一辈子?”

      “某某经纪公司  穆东”,楼南看着这张硬质的卡纸。她犹豫自己到底该不该去见这个男人。楼南最终还是敲响了那个男人的房门。男人拉开门的时候,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裹着浴巾的女人。穆东穿着一件宽大的浴袍,腰间用白色的腰带紧扎着。

      “是你呀。进来吧。”

      “好了。莉莉。你先去睡吧。我和她谈点私事。”

      “嗯。”穆东身后的女人柔声说道。

      男人坐在卡其色转角沙发上,端起高脚杯来。杯子里的红酒晃荡起来。“我这个人喜欢直话直说。你看过网络直播吗?我如今手中有一个新的直播概念。现在直播行业的火热程度你也是知道的。这个东西在国内还是一个起步阶段。你想好了,就和我签订合同。”

      “但你为什么选我?”

      “选你?哈哈哈。不妨告诉你,我手底下有将近二十多个做这个直播内容的。但她们现在都缺少火候,我一直在找一个能够真正独挡一面的人。”

      穆东说着抿了口酒液,继续说道:“我看到你的眼睛就知道你能做这件事。那是一种我多年来的直觉。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很多,但你有一个独特的地方。”

      “什么?”楼南疑惑地反问道。

      “你今后自然就知道了。”

      “还有一点。合同你要看清楚了。这份合同你可以先带回去研究研究。没什么事,就可以先走了。”

      “对了。明天早上八点在这里签约。”

      “嗯。”楼南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已经走出了穆东的房间。

第七章

      第二天,楼南很早到了酒店。合同的条款并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唯一让楼南觉得不妥的便是利润分成的问题。她还是决定冒险试一试。楼南告诉穆东,只给他二成的利润。穆东笑了笑,随即用手指比划了个三。

      “你很有勇气。但这是我的底线。”

      “好吧。”

      楼南被带到了一栋郊区的大楼里,里面空荡荡的。特别是走路的时候,回声晃得人慎慎的。在两扇关起来的米黄色木门外,两个浓妆淡抹的女人正站在外面,手里夹着细长的白色烟卷。

      “穆哥好。”

      “嗯。”

      穆东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向前,一直走到一间多媒体房间里。深色的窗帘将楼南与窗外的阳光隔绝。楼南坐在会议桌旁的一个红色绒布靠背的椅座上。穆东站在前端的多媒体设备旁,给楼南介绍起这个新的直播概念来。

      “ASMR。自发性知觉经络反应。这个直播板块已经在国外受到热捧......”

      楼南在一家直播平台进行了试水。按着经纪人的安排,她在直播间里雇了几位推手,但起初观众并不怎么多。直播间里面也很少有人说话。流量的最高峰,也就是五六百个人。有几个混迹在直播圈子的人还找她连麦克。她感觉有点不自在。

      直播结束后,穆东帮楼南进行了直播要点的分析,并跟她说,一定要抓住观众的心。这就如果那句老话一样:你要得到一个男人的心,就要试着抓住他的胃是一样的。做什么,你都必须投其所好。直到一个月后,楼南才渐渐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这个行业真正的吸睛之处。直播了将近两个月的时候,她的直播间每天的流量高峰会达到十几万之众。

      她如今已经可以称为ASMR这个板块的“一姐”。她的微博底下每天会有上千条的评论。直播带给她大量的金钱。她身上的高档衣服和鞋子又再次取悦着她,居住的地方也变成了高档住宅区。她向往那种‘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她凭借自己的努力达到了这一目的。

 

      难得的一个休息日,楼南抱着三岁的男儿出去游玩。她每天都要看着那些“死肥宅”在直播间底下发着那些污秽不堪或是隐晦下流的文字,却不得不微笑相应。每次直播间的摄像头关掉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到底是哭还是笑。男儿柔嫩的双手碰着她的下巴。她猛地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出租车窗外的大楼林立,马路两旁的行人像是被横向拉伸了一样向自己的身后躲去。

      “你是去海洋广场是吧。”

      “嗯。”

      “男孩女孩?”

      “女孩。”楼南不耐烦地将头瞥向一边说道。司机透过右边头顶旁的后视镜看到了楼南这一举动,便没有再多言。

      凉风刮蹭着半开的车窗柔柔地吹进车内,男儿像是感受到什么一样,猛地拱了一下腰。楼南将脸贴在男儿粉色的双唇上。那孩子是多么天真!孩子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杂尘,泛着一股发青的白色。楼南沉溺在自己此刻母性的慈爱之中。楼南的幸福感在此刻到达了极点。她的内心在泛起一股五味杂陈的喜感。她手中的孩子就像是圣子一样高洁,不应受到尘世的烦忧。她在内心深处正将自己想象成为一个圣母的模样。她甚至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适之处。

      “我在此处降临,哀悼你的悲和伤。愿主原谅你的过和错。欢迎大家收听‘基督和信仰’。我是主持人小何……”出租司机转开了车载收音机的开关,楼南凝神听着电台主持人混杂着滋滋声的话语。

      “我们继续昨天的内容,‘耶和华神在东方的伊甸立了一个园子,把所造的人安置在那里。 ...... ”

      楼南从出租车上下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这里有座广场,此刻上面人山人海。一连串的小风筝斜跨着,一直延伸到天空的高处。几个背着包的女人正蹲坐在一旁的瓷砖台阶上。她们的前面放置着一辆装着饮料和零食的铁架子小车。车子的周围不时会跑来一个或几个小孩,用手里那张攥了好久、皱巴巴的纸钱买个喝的或吃的。

      楼南不屑地从一旁走过。她觉得吃这些东西根本就无益于健康。难怪这些孩子各个都是身体瘦弱,头发发黄,全都是营养不良嘛!一个男孩不小心将刚刚买的雪糕碰在了楼南的裙子上。楼南还没作声,那孩子倒是哭了起来。

      “哎。你这小孩怎么回事?你哭什么?”楼南带着一股不耐烦地口吻说道。之后,楼南便从包里掏出一卷纸来,擦拭着裙子上散发着甜味的雪糕残留物。

      “来,小朋友。再给你一个。”站在架子小车后头,卖东西的女人从一只白色的泡沫箱子里取出一根雪糕来,带着温柔的口吻对小男孩说道。小男孩随即高兴地走开了,脸上灿烂的笑容绝非笔墨所能描摹的。

      正是下午惬意的时刻,楼南和男儿坐在绿化带之间的一个板条状的长椅上,椅子两侧的扶手支撑底下,延伸着黑色的金属藤蔓花。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一个人高马大带着遮阳帽的男人对着楼南说道。

      “嗯。”楼南将自己的包拉近了身边。

      “你知道吗?我的母亲告诉我,人生就像是一条河一样。如果水流太清,那就会少了水中之物能带给你的活力。如果太浑浊,你就会觉得这潭水就像大粪一样难闻。”楼南听完并没有搭话,只是侧身看了看这个讲话怪异的男人。

      “我的妈妈说,耶和华不会赐福我们,因为他是外国人。只有佛祖可能会保佑我们,因为佛祖在我们国家已经住了好多年了。”

      “那个,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没什么。聊天而已。”那男人起身便走开了。一个老妇人突然坐在楼南的旁边。

“对不起。他有自闭症。我经常就带他到这里来和陌生人聊天。刚开始…,算了不谈这些。打扰你的地方请多多包涵。”那老妇人的一根银发在楼南眼前一闪而过,随即便去追之前离开的那位男人了。

      楼南晚上回到了家里。她本能地要打开电脑,这才想起今晚不用直播。男儿已经在她的怀里睡着了。她今天用手机录了一段男儿在广场上走路的视频。她决定将这个视频保留下来,当作珍贵的回忆。视频中男儿颤巍巍地向自己扑来,乳白色的奶牙微显着,柔柔地挤在牙齿后面的舌头忽隐忽现。

      楼南伏在男儿的身边,听着男儿的呼吸声,睡了过去。将有一个好梦吧!在悄然的夜里,那些疲惫的人渐渐放下自己的伪装和假面,和夜晚分享自己内心脆弱不堪的一面。到了阳光灿烂的日子,那些人便重新伪装起来,这就叫做:乐观积极。

第八章

      “直播界的奥斯卡颁奖典礼”,这个无聊的模仿秀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但这也说不定是一个具有意义的东西。楼南受邀到现场参加颁奖典礼。她穿着一袭白色的拖地长裙,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小包。主持人有两位,一男一女。男人穿着深蓝色的西服套装。女人则穿着一身绿色的露肩长裙。女人的面容是那种美丽的模样,但她总是喜欢嘲讽男主持人说英文的习惯。

      “welcome,Miss,lou。”男主持人又一次用洪亮的声音说道。

      “欢迎楼小姐。”女主持人拿着话筒附和着。

      楼南按着背好的感谢词说了一通。她显然有点紧张,发生了几秒冷场。不过,谁在乎呢?她很快便又在观众和同行热烈的鼓掌下回到了自己深红色海绵座椅上。就在楼南拖着裙子下台的时候,女主持人借着机会便又调侃了一句男主持的英语,仿佛是为了缓和气氛似的,男主持人只能尴尬地一掩而过。

      典礼进行到后半段的时候,一个操着东北口音的胖子走上台去。他就随便地穿着一件皱皱巴巴的衬衫,理着一个光头。走上台后,他紧接着说了句;“老铁们,大家好。我看现场的气氛有点冷,就和大家开开玩笑,活络活络气氛。”两位主持人好像也没有感到什么不对的地方,反而是自然地附和起领奖者来。胖子临走时还作了首打油诗(勉强这样说吧):“老铁我已开播,你怎么还不来。女朋友和你闹了矛盾,哎,我练的胸肌给你靠...”。这首诗我实在无法恭维。因此后面的部分也就省略掉,留给读者一个想象。在颁奖的期间还穿插了精彩的文艺节目。那些节目倒还是能让人赏心悦目一番。

      在颁奖典礼上,楼南的旁边坐着一个也是直播同僚的男人,男人借着发蜡的魔力将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向了后脑勺。他和楼南聊了几句。楼南只是合适地回应了着,她并不想认识这个怪里怪气的男人。

      过了几天,楼南在做深夜直播时,突然收到了一个连麦邀请。楼南从没有收到过类似的邀请。连接麦克,不会使她的直播节目人气有多少提升。ASMR需要安静的环境。这本就是为了让人产生睡意。连个麦,让直播间的人都活跃起来了,那ASMR还有什么意义呢?楼南本打算点拒绝按钮。结果,一不留神,便按到了同意上头。

       “你好。还记得我吗?”对面阴暗的背景下,一个男人苍白的肌肤在屏幕中泛开来。楼南被吓了一跳。

      “你好。你是...你这是什么情况。”

      “我的节目就是鬼屋素材,别害怕。我就是那天颁奖时坐在你旁边。”

      “哦。我可能不太习惯这个,就先关了。”楼南准备关掉和这个人的连接时,弹幕上刷起了‘别,别,别’。

      “好吧。”楼南不情愿地说道。

      那男人阴森的声音在楼南的耳机里又响起来。“我其实不是一个真实。声波对我而言至关重要。你能在那边听到我,正是声波的作用。声波会传达情绪。ASMR传达着的东西,就像是阴暗的洞穴里无休止的滴水声。那声音会淡化你的杂乱的意识。我在宣扬一种恐怖的东西。我究竟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极限运动,还是毒品、滥交。这些对我而言,就如同漆黑的夜晚里,洒在地上的月光。我追求极致的黑暗。”

      “大哥。你能别这么说了吗?我心里有点毛毛的。”楼南脸上露出不适的表情。

      “马上结束了。你必须听完。我现在已经分不清我到底是不是我了。我不断地在声波里徘徊,寻找着某个突破之处。即使午夜的阴沉、肃静,也无法将我拯救。ASMR如果能够和我结合的话...”那男人从开始平静的表情再到最后的发狂动作和声音,让楼南愣住了。等她反应过来,楼南猛地关掉了麦克,关掉了电脑屏幕。耳机和电脑之间的短暂刺耳的电流声让楼南神经质地转过身去,空无一人。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人做出如此疯狂之举动?

      楼南重新打开电脑屏幕的时候,他的屏幕上还不停地刷着让她震惊的弹幕:“他自杀了”、“天哪!”、“陈独秀同志别骗楼姐姐了。”

      某天,楼南收到一封邀请函,那是一个熟悉的名字,‘董杰’。楼南仔细想了想,这人不正是公司老板的儿子,人称董公子!据说,他为人大方,自从留学回来后,帮着公司打理事务。“他的身后美女肯定不少,找我干什么”楼南心想。信函上是邀请她参加某个舞会。但她其实从未跳过一支舞。

      楼南并上不想去。像那种舞会一般都会邀请社会名流参加。她去甚至都搭不上话。除了丢人外,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或许,老天又在给我一个机会,就像上次一样。”楼南痴痴地想着。她看着手腕上绑着的红藤绳。“或许,这根红绳又带给我一个好的运气。”想到这里,楼南便下定了决心赴宴。她觉得这一次不但是为了女儿和家人,更是不能辜负村子和楼氏宗族人对自己的信任。她要像男孩一样,光宗耀祖。过阵子,她就将母亲和父亲接到城里来住,让那些旧房子和破船离她的家人远远的。

      金色的大厅里男人们西装革履;女人们浅露着亮白的胸脯,踩着闪耀的高跟鞋。在一条铺着丝绸桌布的长桌上,香槟和美酒、水果和牛肉、西式的餐点琳琅满目。高脚酒杯堆成金字塔状排列在一张方形架子上,酒杯里是金黄色的液体。女人们典雅脱俗的衣服着装。她们聚成堆聊着一些高雅的东西,反正楼南是插不上嘴了。几个提琴手和鼓手在舞台上面演奏着古典悠长的曲调。男人们若有目的地向四处不时张望,嘴角上扬着一股得意和骄傲的神态。楼南一个人在人潮里觉得有点尴尬。一个陌生的力道拍在她的肩膀上。

      “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不好意思。董公子。你们好像是在庆祝什么。我忘了带礼物了。”楼南脸颊微微发热,说道。

      “没事。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可是我,我不会......”

      董杰用一种温柔不失风雅的目光看了看楼南,这给了楼南很大的勇气。“别紧张。很简单的。你跟着我的节奏来,就行。”董杰充满自信的言语给了楼南一种莫大的鼓舞和勇气。

      那闪起的彩灯在楼南的头顶晃动。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她感到周围热烈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楼南轻柔地跟着董杰摆动身体,并贴近他的西服嗅着董杰身上那股难以抗拒的味道。她现在如同一只绽放的白玫瑰,那一袭白裙将她身材优美的曲线展露无遗。董杰扶着她柔细的腰肢,让她的内心起了波澜。

      “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嗯。还行吧。”一支舞结束后,楼南面对董杰的问话回答道。

      “带你去个地方。”董杰拉着楼南的双手,将她拽着进了电梯。

      此刻借着电梯里的亮灯,楼南仔细审视了这个贵公子的面容。那是一张干净的脸,脸上的五官给人一种圆润的感觉。他算不上很帅,但那种天生自带的灵秀气息足以征服一大批人。董杰将脸凑近了楼南,楼南的胸腔一股滚烫的感觉。正当她试图闭上眼睑的时候,电梯叮咚的声响将她唤醒过来。

      董杰带着楼南走出电梯外面,上到了天台处。屋顶上的泳池正处在一片朦胧之中。在黑暗之下,星辰和月亮的光芒让水面看起来清楚了很多。带着凉意的风从楼南的身边吹过,她这才觉察到自己暖暖的耳垂和热烘烘的脸蛋。

      “你是没交过男朋友吗?”

      “我?...嗯。”

      “难怪。你的脸有点红。”董杰在暗处带着笑意说道。

      “像你这样的女孩已经不多了。这个年头,靠自己走到这一步。我觉得你很招人喜欢!”董杰自带着一种动情的声调说道。楼南不知道接什么,便没有言语。

      “你是个聪明女孩。今晚和你认识很愉快。”

      楼南从楼顶看着底下闪着灯的车流。那一辆辆车里忙碌的身影在她的眼里此刻如此渺小,但她又觉得如此贴近。楼南觉得,有一天,她或许能一直站在这里俯视楼下的一切。那时候她才能摆脱自己命运的枷锁。她受过的苦和难。那些自己承受过的东西,到那时候,才称得上有意义。她才能像那些成功人士一样,对着那些辛劳、迷茫的身影讲述自己的经历。她相信他们会相信的。

 

      “南宫先生。我有个请求。”一位白发老人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袍子,用鹤发童颜来形容他,绝不为过。

      “崔。你是我的得力手下。我会尽力满足你的。”

      “前段时间有位为我们提供政治保护的高官被双规了。您知道吗?”

      “嗯。是叫王一。对吧!”

      “嗯。”

      “你是要?”

      “我想能不能让活动一下,让他起码不至于坐牢。”

      “这个有点难。你再好好想想。有关这些问题,我不能和你打保票。我只能尽力而为。”

      “行。南先生。其实,纯粹就是私人交情。我把心尽到就行了。”

      “没有别的事情的话,你就先下去吧。”老人表情平淡地说道,但从他的语气里能感受得到严肃的气氛。

      “行。那南先生。我就先下去了。”崔磊从南部朱雀堂的总部大楼里走了出来。他的手下正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崔磊挥了挥手,司机立马进了车子里。他嘴里咕哝着:“给老头子接了个难活计。”

      王力接到崔磊的一通电话。电话里说,他能做的已经做到了,剩下的就只能看天意了。王力知道崔磊所在的地下集团规模无边无际。他只知道崔玲的父亲应该是这个组织的一个小头目,而且具有一定号召力。谁也不知道这个组织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个组织的势力能延伸到哪里。但王力相信父亲的性命已经是无忧了。这个组织的保密工作往往做得非常好。实际上,顶部下达一项命令,会经过三四个中间人。这种防追查机制让这个神秘的组织就如同一只黑暗里等待捕蛇的猫头鹰,永远在高处窥视一切。

      王力躺在床上,看着电视里的色情CD。他这几天正在等待纪检对父亲的最终审查结果。楼南的身影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臭袜子的味道和膨胀的下体让他脑海里阴暗的那面再次涌了上来。他捡起了门缝里塞进来的硬纸卡片,那上面是皮肉生意的广告。王力犹豫了几下,拨通了上面的电话号码。

      有那么一次,王力正巧听到门缝里塞进东西的声音。他厌烦地推开门。那是一个穿着深红色喇嘛袈裟的,留着平头的僧人。僧人微躬背说道:“施主,我看您双目中带着浊乱。您可否受困尘世?修佛未必要出家。修理佛性悟人生。这是我们讲经的地方。您可以来看看,免费的。”僧人递给王力一张名片。

      “不用了。谢谢。”王力恭敬地合着双手回礼道。

      “沙门难传魔兴盛,此刻轮回因果道。人人皆言病苦多,不修功德欲肆虐。神佛可笑道衰微,信时不信时不待。”喇嘛缓步地越过铺着地毯的走廊,在拐角处,消失在了王力的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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