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许燕娘·第二部·双双金鹧鸪

第二日睡起来,燕娘只觉得浑身酸,腰竟像断了似的。她从床上起来,一群丫鬟伺候她穿衣洗漱梳头,然后奉来了早饭。

她问卫大爷呢,丫鬟们回道爷去上朝了。

吃饭时,两个丫头抱着瓶子进来,里面插着带雪珠的红梅。燕娘想起来了卫守之说他家里的果盘一日就要换掉,想必昨日的梅花也扔了,这是新摘的。

她抬头仔细看了一圈这些面生的丫鬟,开口问道:“你们都是伺候我的?”

领头的一个茜红色罗裙的丫鬟回道:“夫人,我们一共有两班。我们这一班八个都在这里了。小丫头们是干杂活的,不能进内屋。”燕娘问道:“另一班呢?”丫鬟道:“她们昨夜值了夜,刚歇下。”

燕娘想了想,放下手中的勺子道:“去把管家叫来。”

管家站在燕娘面前,笑道:“夫人找我做什么?”

燕娘发现只有这一个花白头发的老管家是她认识的,便道:“我想看看这府里的丫鬟,不论是大丫鬟还是小丫鬟,只要是十岁以上,二十五以下的,都给我找来。”

管家听了,略有些吃惊,但还是赔笑道:“好,好,夫人稍等。”


燕娘一上午的时间都在院子里看丫鬟。她看完了所有的丫鬟,最后不禁蹙眉问道:“都在这里了?”管家道:“都在这里了。”

燕娘心一沉,挥手道:“你去吧。”管家就去了。

燕娘没见着一个曾经服侍过她的丫鬟,这些丫鬟全是新的。无论是第一次陪孟琴儿来时,还是第二次作为聂轻辰来时,那些丫鬟们都不见了。

她只觉得脊背发冷,不由得抱了双臂。

一旁的丫鬟连忙给她裹了一件白狐披风。

这活阎王号称“千人屠”——他怕是屠了不止一千个人了。

她不禁再问了一遍那些问题——这阎王娶我是做什么?我对他有什么价值?他娶我能有什么好处?我是哪里好?

燕娘正从庭院出来往回走时,听见一声“嫂夫人”。她回头,见丫鬟们行礼:“方四爷。”

来人是方敬祖,玉冠黑氅,整肃利落。

燕娘先是一愣,然后想明白了。方敬祖娶的是张邓臣的大妹,张邓臣是卫守之的两姨兄弟,说起来方敬祖还是卫守之的表妹夫,算是近亲。看这样子,方敬祖也经常来串门,不然不会没有层层通报就直接进了内院。

燕娘道:“你们先回屋,把卫郎的笔架子收了,墨收起来。”

丫鬟们走远了,燕娘才道:“方四爷还真是意气风发。常言道,人生三大乐事,升官发财死老婆,不知方四爷是不是全占齐了?”

方敬祖笑道:“嫂嫂这话也忒毒了些。我与内人成亲两年多,虽说不上举案齐眉,但也算颇有情意。张家倒台,并不影响我与内人的情分。”

燕娘冷笑道:“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方敬祖笑道:“过去的事,嫂嫂还提它做什么?嫂嫂如今万事不愁,我也过得顺心如意。嫂嫂既然知道那么多现成话,想必也听过这句——昨日之日不可留。嫂嫂何不识时务呢?”

燕娘冷冷道:“我读书少,今儿受教了。方四爷今后得了空,常来走动。”

她说完就转身,只听见方敬祖在后面似笑非笑地道:“嫂嫂如今不也是卫郎卫郎的叫么?又何必笑我。六郎活着的时候,嫂嫂想必也娇声叫过六郎。对不对?”

方敬祖见她绷住了后背,也不愿意让她再难堪下去,笑道:“我是来送礼盒的。今儿元宵,嫂嫂刚醒,夜里好好过个节庆。礼盒给管家了。再有,守之让我回来捎句话,我们几个中午要一同去梁府吃酒,晚上再回来。”


燕娘回了屋,丫鬟们领着她去了小堂厅,只见一张圆桌摆了三十余道菜,布菜的六个丫鬟均是两只手束着站一旁,还有两个嬷嬷。

燕娘问道:“卫郎不回来吃了,还等谁?”

茜红色罗裙的丫鬟笑道:“爷走时就交代了,不必等他。这是给夫人备的。”

燕娘问道:“老夫人呢?”丫鬟连忙低声道:“夫人以后别再提这话。”

燕娘又问道:“姨家的那位张夫人呢?”丫鬟摇摇头,不再答话了。

燕娘震惊地难以复加:“那这整个卫府,就我和卫郎两个?!”

丫鬟笑道:“不然呢?”

燕娘心中凉了大半截,她怔了半晌。卫守之家里这么大的院子,之前至少应该住了几十口人。如今全是空荡荡的。

这卫大爷是屠了自己个满门么?他杀了数百人,就留下了我。她只觉得寒意遍布全身,脑子越来越清醒了——

他会杀别人,未必不会杀我。我值个什么?

他能杀别人,就能杀我。

她低低道:“我吃不下。我,我——我一个人去花园走走,你们不要跟来。”

 

燕娘站在园子里发呆。

一群丫鬟们远远地站在门外看着她,捂着嘴小声议论。

柳时一进来,笑道:“为什么要捂着嘴?说话就直接说。”一群丫鬟们都含笑行礼:“舅爷。”柳时一笑道:“你们都闲着没事做?等我回头给你家爷说。”丫鬟们远远地看了一眼燕娘的身影,也就纷纷退下了。

柳时一走过去,笑道:“吹什么风?你才醒。雪地里不冷么?”

燕娘回头看着他,他一身簇新的鸦青色锦袍,上面绣着文彩辉煌的戴月麒麟,交襟处露出一条齐整水滑的灰貂毛。

“云娘。”

“我不想再见到你。你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不要逼我撵你走。”燕娘一步步往后退。

柳时一含着怒气一步步跟过来,逼到了她眼前:“这样不是挺好的么!”

“好什么好!”燕娘怒道:“哪里好?你告诉我!我不明白!”

“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我根本不想一辈子都在那个地方,一辈子受人冷眼——”

柳时一觉得自己有些激动了,他吸了口气,看着她道:“我知道我不应该只是个破要饭的。我要出人头地。我会出人头地。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我如今变了一副模样。阿姊,我像是生来就是属于这里——”

“那你不应该把我拖进来!”

“你如今这样不好么?阿姊,你那个张相公,他如今若是活着——若是他赢了,他会娶你么?”

柳时一抓着她的肩头,俯下身子来看她:“阿姊,你清醒点!他娶的也只会是那个陆侍郎的女儿。我们这种人,出身就是原罪!他该看不起你还是会看不起你。卫守之不好么?他比你那个迂腐到死的张六爷,差到哪里?他们两个一样的家世门第,一样的身段能耐,一个愿意娶你,一个不愿意娶你,你自己想想,哪个是好的选择?”

燕娘望着他,顿时泪流满面。

柳时一见她这般,心不禁软起来,拉着她的手臂:“走吧。进屋吧。风一吹,你脸上要起皮的。别站这里傻哭。阿姊,他死了就死了。你总要活着。别想着那个死人了。”

燕娘还在抬手捶打他:“你放开我!”

“阿姊,你别倔了。”

燕娘挣开手臂,望着他,两行清泪涟涟而下:“你今后都不要再来找我——”

柳时一怒道:“你把张邓臣的事,都算在我一人头上了么!”

“不是这个。死人的事不说了。”

“那是为什么?”

燕娘血红着眼睛:“为的是你出卖我!”

柳时一没了言语。

燕娘一下子把所有旧账都翻出来了:“当初是你把王翊领到我那里的。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王翊只是个教棍棒的小教头么?他来找我,为的是找我纹身么?你一开始心里都清楚。但是你把他引来了。你明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但你还是把他带来了。你把他领来之后,你就躲了起来。之后的每一次,王翊带着天大的麻烦来,你都是知道的。你只是躲了起来。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你知道王翊对我做了什么,你只是一直装作不知道。你当时拿我献忠,王翊就笑纳了。你当真不知道吗?”

燕娘见他低头沉默不语,直接把话挑出来了:“你不想听——可我还是告诉你,我替他杀了人!我陪他上了床!”

料峭寒风中,柳时一僵硬得如同一尊冰雕。

燕娘只觉得好笑:“我还真是好用。我没睡醒时,你居然能赶着把我卖了第二次。卫守之应该没少给你聘礼吧?他还助你改头换面了,对不对,柳大人?”

燕娘望着一言不发的他,擦了泪,不想再看他。“你卖了我,你也踩着我上来了。那柳大人,我们的情分已绝,你今后不要再出现。”


柳时一默然地站着,但始终握着她的手腕。

“你放开!”

“阿姊——”柳时一将她搂到怀里,低头吻着她的头发,眼泪也在掉。他的确没什么好辩白的,只是燕娘把话说的这般直白难堪,他心中甚是难受。

燕娘在他怀里没有再挣扎,只是抬头看他,吐字清楚地问道:“琴儿也死了,对不对?”

柳时一松了双臂。

“他们搞大清洗时,你并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人不是你杀的,可你袖手旁观了。”燕娘含泪笑道:“我和琴儿有什么差?不过是你多喜欢我一些,当时护着我,我没去了妓院。”

柳时一全身的热血直往上涌,燕娘伤心欲绝的样子让他心中满是疼惜与爱怜,加之说不出的愧疚,一时间理智全线决堤,拼了命的想要安慰她。他冲上去抱着她,用吻撬开她的嘴。

燕娘没有推开他,只是一直在哭。

柳时一只觉得下身硬得难受,烫得脑子都混沌了,直想在这风天雪地要了她。他在如同野兽般的喘气,顺着她的脸颊往脖颈深处亲吻。

这时听得燕娘冷冷道:“你已经将我高价卖给了一个好主家了,你想坏了这笔买卖么?卫守之是好说话的吗?”

柳时一身子还在喘气颤栗,但脑子登时冷却下来了。

燕娘从他怀里出来,擦了泪,留下两句话就走了:“你安心做你的官,柳大人,只是别再来找我。你以后再往上爬,就靠你自己本事了。”

 

夜里,卫守之从梁府喝了酒回来,在灯下仔细瞧了瞧燕娘的脸,笑起来:“妈的,你还真是个泪兜子。”他回头含笑问旁边伺候的仆妇丫鬟:“你们都没一个人给夫人递手绢儿么?”

燕娘推他:“短命鬼,你别笑了。”

卫守之一手将她拦腰抱过来,放到腿上安坐,来回捏着她的脸,含笑哄她:“跟我大舅子吵完了?妈的,你脾气还真是大。老子没见过能像你这么怄人的。乖宝宝你是真难伺候。”

燕娘伏在他肩头不说话。

卫守之拍了拍她的背,笑道:“好嘛好嘛,仙子,你别气了,不说就不说了。”

晚饭时,卫守之见燕娘端着碗,吃了两个元宵就说自己饱了,他不禁放下勺子笑道:“你这个吃饭——老子还挣那么多钱做什么?老子上街要饭都养得活你。”

燕娘听他说到“要饭”这两个字,心中一紧,看了一眼丫鬟们,低声道:“你们把盘子收下去吧。”

卫守之见丫鬟们正要伸手去收,抬头道:“收什么收?饿死老子,谁给你们发钱?”

丫鬟们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束着手退下去了。

燕娘见门关上了,转头正要对卫守之开口,却不想卫守之直接对她摆手:“停——我不想听。你没必要对我坦白。让老子好好吃顿饭,今儿过节呢。”

燕娘低声道:“我只是不想瞒你。卫大爷,我有很多过去。”

卫守之笑道:“你心意我明白。只是我既娶你,过去自然是不计较的。你从今以后是我的。过去的事,不要跟我提。你记住一条,永远不要跟你如今的男人提过去的事。”

燕娘一怔,然后微微一笑,心下感激。

她当初救卫守之是个意外,竟没想到会有今日的地步。她如今怕卫守之比怕死更为厉害。她原也没想坦白前尘往事的,只是卫守之心思缜密又精于世故,什么都瞒不过,更可怕的是他喜怒无常,与其等他哪日知道后发作,还不如自己先老实交代了。

卫守之看了她一眼,笑道:“我若要杀你,早就下手了。安心吧娘子。”

燕娘低着头,说了句“是”。燕娘想了想,不禁再次问道:“卫大爷,你为什么会娶我?”

卫守之笑道:“之前不就是跟你说过么?我表哥跟我托了孤,要我照看你。你说,男人还能怎么照看女人呢?”

燕娘一时间拿不准他是在说笑还是在讲真话,蹙着眉看向他。

卫守之放下筷子,一只手抬起她的脸,见她一双秋水似的眼睛,里面水波颤颤,视线并没有抬起来看向他,而是躲开了。

他停了片刻,问道:“亲亲宝宝,你又不是第一日认识我了。我之前不也是这烂样子么?你看什么?”

“不一样。”

卫守之笑道:“哪里不一样?”

“如今你是我男人。”

卫守之听这话心中一动,麻麻的,像是被蝎子蛰了似的。他抬手甚是温柔地摸着她的脸,笑道:“既上了贼船,就别惦记着逃了。”

“我哪里敢。”

卫守之笑道:“妈的,你醒了这一日,除了在床上,其他时候都没有给老子看过好脸色。人家守寡的都没你脸色差。”

燕娘嗤笑道:“我要是守寡就好了。”

卫守之捏着她的嘴,在她脸上恨恨地拍了一下:“妈的,你到底是怕老子还不怕?说你不怕吧,你却像只鸡一样使劲缩起来脖子。说你怕吧,你娘的嘴又真是硬。”他见把她捏成了圆脸,模样甚是可爱,不禁笑道:“傻宝宝,你以为寡妇好做么?你没了男人怎么办?”

燕娘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你问的傻话。你若是死了,那多好。我当然是带着你挣的全部家产改嫁了。最好是再养个清秀俊俏的情郎,要嘴甜会疼人的那种。还要器大活好的。”

卫守之笑着抱着她的腰身,用力地在她臀部上捏了一把。燕娘吃疼,捶了他一下。

卫守之见她在怀里乱动,一时间欲火蹿上来,恨得心痒痒,骂道:“小坏蛋,你果真是欠收拾。”他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强忍着欲火让她起来:“去换衣服。夜里起风了。”

燕娘站起来,走到内间,坐在梳妆台前抿发髻,问道:“卫大爷,我们去哪里?”

卫守之跟了进来,看着镜子里的她,道:“去看我娘。”

燕娘甚是惊讶道:“你娘?!”

卫守之眉毛一挑,问道:“去看我娘怎么了?过节去看我娘,怎么了?”

燕娘老实道:“卫大爷,我以为你娘没了。”

卫守之笑骂道:“大过节的说什么昏话?小心我撕你的嘴。”他随即反应过来,走过去捏着她的脸,恨得咬牙切齿:“妈的,你就是这么想老子的!我杀了我娘么!你是把老子当什么畜生了——”

燕娘缩到一边,小声道:“卫大爷,你难道不是这种畜生么?”

卫守之气得伸出两只臂膀钳住她,使劲揉搓着她的身子,鼻子贴在她耳侧蹭来蹭去,眼看着都揉开她的裙子了,这时却听见外面管家的声音:“爷,马车备好了。”

卫守之叹了口气,抱着她的头在她额上重重的亲了一下,然后拉她起来:“宝宝走吧,上元节哪有在家里过的道理。去给我娘和姨母送些吃食,然后我们去看花灯。”

“她们两个在哪里?”

“大相国寺。就住在那里,算是带发修行了。老子怕那群秃驴供的衣食不好,每个月都要去看一下,顺便多捐点香火钱。”

卫守之歪坐在梳妆台上,一边臂膀斜倚着豹首虎爪黄铜立镜,含笑看燕娘整理好裙子。他见燕娘重新扣上扣子,正好衣裙,微笑道:“拿上条手绢儿。”燕娘便从柜子里拿了一条,一只手塞怀里。

卫守之此时跳起来,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顺着衣扣缝往她怀里伸,甜甜笑道:“好宝宝,我帮你塞手绢。”

燕娘打开他趁机揉胸的手:“走开!不要脸!”



推荐文章
评论(4)
联系我们|招贤纳士|移动客户端|风格模板|官方博客|侵权投诉 Reporting Infringements|未成年人有害信息举报 0571-89852053|涉企举报专区
网易公司版权所有 ©1997-2024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10186号 浙ICP备16011220号-11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浙B2-20160599
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 浙网文[2022]1208-054号 自营经营者信息 工业和信息化部备案管理系统网站 12318全国文化市场举报网站
网信算备330108093980202220015号 网信算备330108093980204230011号
分享到
转载我的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