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JO,早上好~”
“JOJO,今天的校服也很帅呢!”
“JOJO”,“JOJO!~” …
今天是来到D市的第10天,在这个平静祥和的周三,我花京院再次观测到女性人类的群体迷惑行为。
“呀卡嘛西!吵死人了!”
“呀~~”
即使面对攻击性威慑也不放弃尾随,究竟有什么目的…
“呐,那边的同学。”
“咦??请..请问是叫我吗?”
“嗯,抱歉,突然搭话,”我随便拦住一个正要路过的女高中生,她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莫非人类和变色龙有祖源上的关联。不,先不管这些,“我有点在意,请问为什么大家要跟在那个人身后呢?”
或许是我的日本语还有些生硬,女生略微歪着头露出疑惑的神色:“啊呀,因为那是JOJO啊。”
“JOJO?”
“看校服,我们应该是同一所高中吧,你不知道JOJO吗?”
“是名人吗?我上周刚转学过来。”
“啊~难怪了。”
说实话,我不太能读懂这名女性现在的表情,如果结合对地球上其他物种的观察经验,这大约有点类似雌性哺乳类偶然撞见走失幼崽时表露的微妙怜爱。
“但也显而易见不是吗,因为JOJO 真——的——太帅了…”
她边说边用手捧住脸颊,五官松弛,瞳孔放大。我记得模仿动作能提升人类对对方的好感,所以也捧住脸颊:“原来如此,那个叫JOJO的人很帅吗。”
“嗯?!这是什么语气啊,而且不要模仿别人啦,很失礼诶!”
不好,嘴角下撇,双唇抿紧,双臂报于胸前。是要发怒的预兆。
说实话,就像人类无法分辨哪一只乌龟更标致,我也完全无法判断什么样的人类是帅气或是漂亮的。这其实不难理解,外貌吸引的根源来自繁殖的需要,若是对方完全不在你的基因池中,你自然就不会发展出辨别其外貌美丑的能力。不过,为了顺利融入人类的群体,即使虚情假意也要迎合他们的潮流,这是不二法门。
“这是误会,我可是真心认同的,竟然有那么出色的人!”
“啊啊,我懂我懂!”
干得漂亮花京院!
“对了,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呢,该怎么称呼呢?”
“你好,我叫花京院,请多指教。”
终于派上用场了,我来这里之前模拟过上百遍的自我介绍。根据比我先到地球的前辈的情报,自我介绍乃是人类学习任何一门语言时最先接触的技能之一,堪称开启社交之门的钥匙。
“嗯,花京院同学,我叫&*-#,请多指教!”
不过可惜的是,我非常不善于记忆人名。毕竟在我的母星,大家都以更精确有序的方式标识自己的身份。
于是这个周三的早上,我第一次与人类女性一起到校。不像小说或是漫画,我们的缘分应该到此为止了,因为班级差了老远。她好像有些惋惜,不过对我来说却是万幸,毕竟再交谈时根本没记住对方姓名的事就会暴露了。
大概会有人担心这样的我交不到朋友,那么你还是小看了到地旅行的外星人。我虽说初出茅庐,却也有自己的交友技巧。关于这一点的铁证,就是我已经顺利找到了固定的饭友,从不至于独自一人午休。
“哟!花京院,今天去食堂吗?”
“不了,我有便当。”
“那我去买个面包,老地方见!”
“嗯,帮我带一瓶樱桃味可乐。”
“Get!”
这个在走廊里狂奔,被老师揪住的人叫波&*¥%#,是一名法国留学生。因为是男性,所以直接取个外号就能蒙混过去,我简称他为“波波”,对此他似乎非常高兴。没错,重复音节的名字我是能快速记住的,比方说“波波”和“JOJO”….
“JOJO….”
“嗯?JOJO怎么了?”
“你也知道JOJO吗。”
“姑且听说过,那小子是个臭屁的不良吧。”
我和波波的‘老地方’就是教学楼的天台,原本通往这里的铁门是上锁的,不过对于我来说,锁这种工具终究还是太原始了。虽然此人称JOJO为‘臭屁的不良’,但他起初对待我的态度也颇为不可一世。究其原因不过是我刚来那会儿,引来了女同学热心的盘问。直到我轻而易举地把锁打开的那一刻,波波才洗心革面,对我刮目相看起来。
“喂喂花京院,你不会惹上麻烦了吧?”
“麻烦?”
“不然你这种三好学生,怎么会忽然关心起JOJO。”
没错,我的设定是‘三好学生’,成绩优秀,品行端正,对长辈使用完美的敬语,对平级态度谦逊有礼,对波波重拳出击…咳!总之,这事因为整体上这类人惹上麻烦的概率相对更低。
不过实话说,我也有些疑惑,为何对一面之缘的人念念不忘。
“啊莫非!你这家伙,横刀夺爱了吗!”
“你脑子里是[哔——]吗,我刚转来10天。”
“这么说倒也是…”
真拿他没办法。和波波在一起时,我会忍不住炫耀新学的粗话。毕竟对别人这么做可能被揍,但对波波这样,他只会更开心。
“其实,今早在路上偶然看见一大群女生尾随JOJO。”
“嘁,不是常有的事吗。”
“所以JOJO,确实很帅吧。”
“哈?!”
这也是让我感到有趣的现象,同一句话,无论是真是假,都能因对象不同而得到截然相反的回应。早上,那名女生几乎因为我承认了JOJO的出色而视我为手足兄弟,此刻,波波看我的表情却好像刚舔了便池。抱歉,又用这种粗鄙的语言,但大概只有这样才能贴切地形容他。
“花京院,你看男人的眼光和吃东西的口味一样,烂透了。”
“喂,给你一次机会,立刻向樱桃谢罪。”
“明明是事实呀,有谁就着樱桃可乐吃樱桃的,究竟有多喜欢樱桃啊!”
“不要混淆视听,看男人是看男人,吃东西是吃东西。或许JOJO确实只是个臭屁不良,但樱桃的神圣不容侵犯。”
“唔!这么干脆地放弃JOJO,反而有点可怜他了…”
我本来就没有捍卫JOJO的理由,哪里谈得上放弃,至于樱桃,那是我接触的第一种地球食物,这个地位怎能轻易动摇。
“不过话说回来,你和他接触过吗?”
“JOJO?并没有,只是在远处看。”
“哎,听说那家伙,会直接管初次见面的人叫‘丑男’”
“..哦…”
“什么叫‘哦’啦,你要是上去搭话,肯定也会被扣上奇怪的外号,什么‘cherry boy’之类的。”
“这是单纯的性骚扰吧。”
“总而言之,别再跟那家伙扯上关系为好。”
虽然本来也不打算再深究下去,但我对波波这种没有逻辑的建议非常不服。刚想反驳,却从天台斜对角被墙壁挡住的一侧传来细细簌簌的动静,随后是好像易拉罐被捏扁的声音。
“不好,难道被发现了。”
“等等!”
我可以肯定,那里潜伏着另外一个人,不过这个人应该不是教师,否则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冒出杂音。若是学生,那么我们半斤八两,都是违规到天台午休,谁也不占优势。我按住正欲逃跑的波波,他似乎也反应过来,坐回原位等待对方现身。
很快,一个异常高大的黑色人影从那里闪出来——是名男高中生。从他与旁边墙壁上通向室内的门的对照来看,身高至少有190cm。此人带着一顶鸭舌帽,那身校服,勉强称之为校服吧,领子上竟然还挂着夸张的铁链。他大步流星地朝着我们的方向走来,由于我辨认表情的能力尚不纯熟,一时间无法判断他是否意图攻击。不过波波已经拉满了警戒,以防万一,我也照做了。
“喂。”
眨眼间男高中生已经逼近跟前,宛如俯视幼童一般将剑似的目光射向我们,正是JOJO。
“干嘛,要打架吗!”
波波虚张声势的怒气显得过于幼稚,作为他的同伴我感觉已经败给了JOJO。果然,对方不为所动。
“刚才你们似乎聊得很欢啊。”
“是啊,关你什么事。”
不,确实与他有关。不过我们交谈的声音真的那么大吗,这个人的听力未免好过了头。难道这个JOJO不仅在外形上异乎常人,就连五感也敏锐得拔群吗。
“背地里议论别人很开心嘛。”
“额!”
果然是被我们的出言不逊给激怒了。不过真奇怪,JOJO的语气听上去怒火中烧,表情却十分寡淡。通常人类生气到那种程度的话,就算是我也该能够分辨了,然而此时我还是有些读不懂他的情绪。
波波被卡得半晌无言,JOJO便把枪口转向了我:
“怎么,吓到连帮腔都不敢了。”
“抱歉。”
“….”
“出言不逊是我们不对,抱歉。”
“哼…”
“不过,人世间谁都会被议论,如果很讨厌这样,就稍微低调一些如何。”
“喂花京院!…”
我只是真诚地提出建议而已,波波却用看着死人的眼神看我,而JOJO的表情现在更微妙了。
人类总是这样,用客观的观点与之沟通往往导致交涉决裂,套用对方的立场花言巧语却屡试不爽。我本可以选择故技重施,顺一顺这个男高中生的毛,但最后为何还是说出了真正的想法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直觉上预感自己不会遭受JOJO的报复。
“你这家伙,是叫花京院对吧。”
“没错,他叫波波。”
“干嘛提供额外的情报啊!而且我叫波鲁纳雷夫!”
“是吗,我叫空条承太郎。”
原来JOJO并非真名,我稍微有些惊讶。空条承太郎,这个名字有种回文的韵律感,加上我已经连续10天在上学的路上碰见他,估计花点功夫是能记住的,大概。
我们三个自报家门后便迎来一阵尴尬的沉默,谁也不知道另外两人下一步的动作。空条承太郎好像只是单纯地陷入了沉思,波波好像只是单纯地紧张,我只是单纯地观察他们。直到午休结束,下午上课的预备铃蓦然响起,我们才从这种怪异的僵持中解放。
空条承太郎没再看我们一眼就径直离开了,那魁梧的背影钻进通向室内的门后,波波才仿佛从深海浮上水面一样大喘气:“我说的没错吧,真是狂妄。”
我附和着点头,催着他赶紧回教室,内心却有些无法认同:其实空条承太郎完全没有伤害我们。
天台事件之后,我们并未如预想的那样,蒙受来自不良的打击报复。我依旧会在上学时看见身后拖了一个纵队的空条承太郎,他的生活似乎完全没有改变。不过谨慎起见,我还是刻意把距离拉得更开了。倒不是我害怕这名高中生,而是最近我发现一小撮女性也会悄悄围在我背后。所以我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就像大雁自动飞成‘人’字形一样,人类会本能地排在高大的同类后面。
“噗!!哈哈哈哈,花京院,你的脑子果然不太正常。”
“真是对牛弹琴,我无话可说了。”
果然不该把过于前卫的理论讲给波波听,这家伙接下来一周的午休时间都要花在补习上,人类的智商分布真的方差很大。
“虽然不想承认,但那些女生跟着你,应该是觉得你长得不错吧。”
“我不明白。”
关于我在地球上使用的外貌,如果有机会再详细解释吧,理论上是融合了大量本地居民生理数据形成的,追求的是容易让人产生亲切感却又不至于太突出的效果。我自己没法判断,如果不是那样可就糟糕了…
“我不是大众脸吗。”
“哈?你找打吧。”
波波莫名其妙地被惹恼了,不过应该焦躁的是我才对。这种感觉就像自己是唯一一个穿着T恤参加高级晚宴的人,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异乎寻常,简直让人如坐针毡。
“哎,看在你好像不是故意的份上,我姑且站在男人的角度发表一点意见吧。你这种长相,应该挺吃得开。”
“这么说,我算是50分位往上?”
“什么乱七八糟的,算是中上吧,嗯。”
数据毕竟会有偏差,中上无非是中位数加浮动空间,至于是向上是向下完全因人而异。此前我一直将“大众脸”与中位数等同起来,然而现在看来前者应该在25分位至中位值之间,是铁定的中下水平,甚至在某些语境中带有贬义色彩。虚惊一场,原来是误解,我的长相果然安全地落在均值附近,真让人神清气爽。
“今天就开始补习?”
“呜…没错…”
“加油。”
由于心情大好,我对波波露出最大限度的友好笑容。
“哦…哦,谢..谢谢。”
他应该也感受到了我的快乐,激动得耳朵边都红了。一想到能偶尔安静地度过午休也是颇为惬意的事,顿时觉得今天开了个好头。
中午我打算再到天台上去。其实自从在那碰上空条承太郎,我就被迫跟着波波转移了阵地。但说实话,天台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光秃秃的让人有点思乡。更何况我根本不惧怕那个空条承太郎。
但当我爬上那段阶梯后才发现,天台的铁门又被上了锁——我们的活动终究还是暴露了。我并非开不了这把锁,而是知道上锁之人的真实意图。这把锁可不只是阻拦我们的物理障碍,其本质象征着某种警告:“我知道有人擅自上天台,再犯就彻查到底。”
没办法,不要逾越这里的规矩为好,我打算撤退。
“打不开吗。”
几步阶梯之下,忽然传来有些耳熟的声音。
“不,已经暴露了,再开也没意思。”
“那到别处去吧。”
下面的人自然而然地发出邀请,好像我们本就约好了在天台会面。原来是空条承太郎,看来他依旧经常光顾这里。如果不是我先到,恐怕那把锁就要面临粉身碎骨的命运了。
“你好,空条前辈。”
不枉我殚精竭虑,完美地把人名和长相一并记下,这里还入乡随俗地使用了敬语。这样一来,就算是空条承太郎也能意识到眼前的男人绝非粗俗无礼之辈,对我另眼相看吧。
“犯不上那么毕恭毕敬。”
他没有领情。
西卡西,这类吃硬不吃软的人也很常见,我照旧手到擒来:“好的,承太郎。”
“呀嘞呀嘞daze。”
这又怎么了,忽然露出腹痛的表情,弄得我有点失去信心了。这个空条承太郎着实难以取悦,好像谦卑和自来熟的策略对他都无效。
“嗯….承太郎前辈?”
“欸够了,承太郎就行。”
“哦…”
就这样,我保持1米左右的距离跟在承太郎身后,一路上引起些小骚动,好在我们很快就脱离人群,来到了学校后面靠近神社的树林。说是树林,其实是为了巩固斜坡上的泥土人工栽种的松树。不过现在已经长得十分茂密,即使在夏天,林中也清爽阴凉,还有好几种松鼠长期栖息。如果不是波波过于聒噪,容易惊扰这里的动物,我早就想到这里来午休。
承太郎轻车熟路地走在前面,不一会儿停在林间一片相对平缓的空地前:“就这里。”
他随便找了棵松树,背靠着树干坐了下来。我有些犹豫,不确定坐哪比较合适。按照常识,我们不算朋友,那还是坐远一点吧。
“喂,干嘛坐那么远,我又不会吃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也不构成坐近一点的理由。不过照这么看,承太郎的社交距离比想象中小,那我姑且坐近一些好了。
“这个距离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平时都隔2米和人说话吗。”
他好像还是不满。真意外,承太郎这人自身都有差不多2米,居然会允许其他雄性靠的如此之近。莫非人类社会的一般常识在他这里都不适用?那我该如何确定合适的社交距离。不如从最小距离开始一点点增加,直到他不爽的表情消失。虽说有被揍的风险,但我认为值得一试,毕竟承太郎这种人实属罕见,算得上珍兽。
这下好了,我直接紧贴着他坐下了。
两个男人这样靠肩而坐总感觉哪里不对,不过反正没人看见。此时我能更明显地感受到身高的差距,只有仰着头才能观察承太郎的表情。他那帽子也是碍事,帽檐把眼睛遮了大半。表情看不真切,也没有特别激烈的肢体语言,莫非过于厌恶以至于自闭了吗。
“要不我还是挪一挪吧。”
“来回折腾真够烦人,你别乱动了。”
“好的。”
说到底我来回折腾不是某些人指使的吗,突然倒打一耙真叫人云里雾里。不过我有点后悔了,光顾着考虑承太郎的喜好而忽略了自己的感受——我的社交距离少说也有1米。
“今早你好像比往常晚。”
原来他早上注意到我了。其实是我故意拖拖拉拉的,当然,鉴于承太郎小得出奇的社交距离,说真话恐怕会惹怒他。
“嗯,起晚了。”
“是吗,住哪?”
头疼,暴露住址可不是明智的选择。承太郎好像不以为意,轻易地透露了自家的位置:“我家就在神社北面大概500米。”
“看来我们住在同一个方向。”
我几乎有点陶醉于自己的圆滑机智。承太郎半天没接下句,应该是接受我的敷衍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问:“那个波鲁纳雷夫呢。”
“这周中午他都补习。”
“哦。”
是我的错觉吗,他的心情似乎有所好转,原来承太郎真的很讨厌波波。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罐啤酒,应该是可以开饭的信号了,让我好等。我也打开便当盒,里面依旧是满满的新鲜樱桃。
不过,波波的本质并非看上去那般轻浮,否则我不会与他交好。一想到他就这样被讨厌,实在可怜。
“那个,我们之间或许有些误会,波波不是坏人。当然,我也不是。”
“我知道。”
“那真是太好了。”
可喜可贺,如此一来之前的恩怨总算一笔勾销。回去之后把这个消息告诉波波,他也能从被不良纠缠的阴影中解放了。没想到承太郎如此通情达理,不错,我也差不多掌握和他交流的技巧了。我忽然想起自己早上引以为豪的推论,打算探探承太郎的看法:“话说回来,女生真的很喜欢跟在高个子后面走呢。”
承太郎挑了下眉,微微侧过头垂眼看着我:“你是说早上跟在我们后面的那些?”
他好像把我归为同伴了,而且竟然也注意到悄然聚集在我身后的女性。这个男人果然不是池中之物。
“是啊,挺壮观的。”
“…这个结论,你有什么依据吗。”
承太郎或许对我的观点持保留态度,但他这开放的态度真叫人舒心。比起一股脑地拔除异己,尊重对方的逻辑才是智慧生命应有的素养。
“你看,禽类当中印随效应不是很普遍吗,说不定人类潜意识中也残留了这种本能,所以忍不住追寻可以跟从的对象,比如高大强壮的个体。”
“但似乎只有雏鸟会这样做,那些女人可不是婴儿。“
“嗯,也有道理。不过据说人脑是最会偷懒的器官,像寄生虫一样附着同类就无需消耗能量记忆道路等等,柔弱的雌性还能借此达到自我保护的目的。”
“你好像把人想成海里的沙丁鱼群一样啊。”
“不,沙丁鱼群没有突出的领袖,只是互相模仿,随波逐流而已。”
“哼哼,”承太郎忽然笑出了声:“歪理邪说倒讲得挺有趣。”
见我要奋起反驳,他立马问道:“花京院,你是真心这么想?”
“当然,没有必要掖着藏着。”
“那看来你对人类社会还是一知半解。”
此话一出,我顿感背上汗毛倒竖,额角也渗出冷汗来。莫非只凭寥寥数语,承太郎已经察觉我的真实身份?还是说,他刚刚诱导我高谈阔论其实是精心设计的圈套?我就好像被牙签捅穿了背的蚂蚱,钉在原地哑口无言。
“怎么了,忽然这么紧张。”
“没…没有…”
“别误会,我不讨厌你这种人。”
“欸?”
“你的认知虽然相当扭曲,不过扭曲的方式怪可爱的。”
呼…..原来,他只是单纯地以为我是个怪胎,又是虚惊一场。
“我想歪了吗,但除此以外没法解释我也被尾随这件事了。”
“不是因为脸好看吗。”
“怎么会,身边的朋友都说我相貌平平。”
承太郎的眉头瞬间揪成一团:“波鲁纳雷夫的话,大概是脑残损伤到视神经了。”
“但…也有一定参考价值吧,毕竟审美这种事,主观性很强。”
我还是原意相信波波的观点代表绝大多数正常人。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既然家在同一个方向,放学后校门口见。”
“哦...嗯,好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答应了承太郎的要求,仔细想想今天中午也是如此,被轻而易举地带到了树林里。身旁面不改色地喝着啤酒的男高中生,既像一座凭空出现的小山,又像一头深沉的大熊。他赶鸭子上架似的把我这个外星人变成了自己的同伴。我又不禁联想到海里的巨兽,长年潜游在幽暗的水底,只有腹侧坠了几条与之共生的小鱼。
想到这里,我对承太郎蓦然生出一丝亲切感。
我的名字叫空条承太郎,是个连教师也畏惧三分的不良。
学校这种地方本就无聊透顶,那种一味逢迎上位者的风气更令人厌烦。不过最近,倒让我发现了点意外的乐趣。
“这个距离怎么样?”
这个像猫狸子一样不肯轻易靠近的男人叫花京院,是低我一届的后辈。实际上,这家伙转来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他了,毕竟很少有心智正常的人会瞪着一双玻璃球似的眼睛肆无忌惮地观察路人。我也很清楚,自己身后那群女人挑起了他的好奇心,但他最终没有上来搭话。好在上上周中午,在天台让我逮住了机会。
“什么怎么样,你平时都隔2米和人说话吗。”
当时在天台上倒很有骨气,独自面对我就如此怯懦了吗。看来这个花京院也不过尔尔…
就在我暗中生出失望和轻蔑交杂的心情时,花京院竟然出其不意地贴着我坐下了,他的胳膊就那么挤在我身上。真是个没常识的家伙!莫非想要刻意激怒我吗!
刚想发作冲他一通怒喝,却瞥眼瞧见他丝毫没有在意的样子,反而正用平淡得异常的目光望着我。不知为何,方才酝酿的狂风骤雨刹时消散。我想起曾读过的武者修行传记,年轻的武士求胜心切,锋芒毕露,但幼稚的杀气往往在不动如山的隐者面前溃不成军。当然,我不认为花京院的淡然是修为所致,不过他给人以直白单纯的印象,让我并不讨厌。再加上,他这会儿忽然意识到有点不舒服的样子怪好笑的,我就让他继续这么坐着好了。
我不擅长与人交往,一方面是深感人类难以互相理解,至于努力表达自己又是格外麻烦的事。所以虽然难得对花京院有些好感,却不知道该怎样聊天。费了一番功夫只得到两条有用信息,其一是他住的离我不远,其二是他的那个同伴暂时不会出现了。我也有些搞不懂自己,大概是因为树林中让人平静,我久违地感受到一种明亮的情绪。
其实上上周在天台,他们的谈话我听得并不真切,只是偶尔听见自己的外号。几乎所有人在背后对我的议论都是负面的,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当时我忽然出现,目的也不是兴师问罪,不过是找个由头摸清这个每天在上学途中东张西望的人的身份。不过没想到,花京院就那样把内心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既不像挖苦讽刺也不是为了逞强挑衅,一脸问心无愧。
不过他当然不知道,被私下议论这种多如牛毛之事,我向来充耳不闻,更谈不上记恨。今天他想起真心实意地替同伴‘求情’,倒叫我觉得意外。好在他终于打开点话匣子了,并开始推销一种相当扭曲的人际认知。
“但…也有一定参考价值吧,毕竟审美这种事,主观性很强。”
听来听去,原来花京院这个人好像竭力避免从人群中脱颖而出,也不知道是不是深谙木秀于林的道理。但客观地说,他的愿望恐怕要落空。依我看,花京院长得足够漂亮,很招人喜欢,但他并不具有朴实亲切的气质。相反,他给人以类似于山里夹道而生的白色芍药,或者某种不知名的野生水鸟,总之多少有些‘非人类’的感觉。尤其是,他的眼神和大部分人都不相同,像是在幼儿和智者之间徘徊。方才他兴奋地讲解一己之见时,那双眼睛更像是要抖出星光来,我只觉得大脑里开了一个蜂鸣器,嗡嗡作响…
不管怎么说,今天姑且约定了放学在校门口见,虽然花京院完全有可能爽约。
“我来了。”
我等了10来分钟,赶走了几批女人之后,花京院提着包出现在校门口。
“那走吧。”
“嗯。”
中午没有阻止他贴着我坐,看来是个错误。
“喂,稍微离远一点。”
“咦?”
他果然露出发自内心的疑惑表情,估计是以为我喜欢和大男人黏在一起,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吧。花京院多半严重误判了我的社交距离,不过他真的一点怀疑都没有吗,从旁人的角度看,我们恐怕像是手挽着手在走路。
“抱歉,那以后我就隔1米吧。”
看来1米是这家伙习惯的距离,我倒是无所谓:“随你喜欢。”
“转来之前在哪上学。”
“M町。不过我经常转学,M町也没呆太久。”
这话让我莫名有些焦躁。
“那倒挺远,因为工作调动?”
“….姑且算是吧。”
此乃谎言。
我非常善于辨别真话和假话,可能这也是我变得厌倦人际交往的原因之一。花京院不知为何在这种事上有所隐瞒,莫非真实原因是过去受到了霸凌。照他目前这种直截了当的个性,倒并非全然不可能。
“过去的同伴,有联系吗。”
“只有一人偶尔发邮件。”
嗯,不得不严肃考虑被霸凌的可能性了。我平生最痛恨以欺负弱者为乐,即使素不相识我也不会视而不见,更勿论被霸凌的兴许是花京院。但他本人既然选择隐瞒,想必不愿旧事重提,我姑且不要追问,一旦再出现这种事,必定痛下狠手教训带头为恶的人。
“承太郎一直在D市住?”
“啊。”
“彻底的本地人吗…意外。”
“为什么?”
“因为你的外观,有白人的特征。”
花京院描述人类的方式带有微妙的生硬感。
“我是混血,母亲是美国人,父亲是日本人。”
“原来如此,果然基因多样是有性繁殖物种的进化跳板。”
“哼,你真够怪的。”
“这可不是歪理邪说,承太郎听过‘杂种优势’吗。”
我当然知道,也晓得这家伙的实际意思。但若对任何人都如此口无遮拦是要吃亏的。
“喂花京院,你最好注意一下说话方式。”
不对…说的像是我在威胁他。
“我的意思是,你好像不太了解人类的对话规则。”
也不晓得这句话有什么威力,特地委婉地表述反而让花京院僵住了。记得在树林里,说他对人类社会一知半解也令他惴惴不安。难不成触发了什么创伤后遗症?
“抱歉…”
他罕见地露出有点畏缩的表情,跟傍晚的牵牛花似的,一下子就蔫了。
“道歉干什么,我又没生气。”
“是吗…”
太糟糕了,我实在不擅长这种。
“涉世未深算不上缺点但也可能招惹麻烦,只是提醒你,没别的意思。”
这是我为数不多,尝试努力表达的一次。或许我才是奇怪的人,像被什么恶灵附身了,竟然替刚认识的家伙操闲心。
“啊!是这样,吓了我一跳。”
好在他总算理解了。
“不过,没想到承太郎通情达理还懂得关心别人,这样也算不良?”
“你这人,别安心下来就开始拍马屁。”
“这话怎么讲,你应该知道我是真心的。”
“….”
“在天台那次,你好像也没太生气。承太郎不像是会为无聊的事发怒。”
原来,他也看穿了我的一部分。被人洞悉内心想法有时令人恐惧,有时令人振奋。我厘不清自己的感受,只知道脑中的蜂鸣器又开始作响。
“我家就在前面。”
“哦好的,那承太郎,再见。”
呀嘞呀嘞…是真的不懂还是装糊涂。
“话说回来…婆娘买的打折樱桃都快臭了。”
“这可没法坐视不理,请务必让我花京院出手相助。”
花京院,未免太容易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