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老师说，峡谷里都是执念深重的怨种。

但我没想到，在峡谷泉水里居然见到了庄周老师。我很不解，逍遥散人一般的庄周老师，心里也有执念吗？

“老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庄周打了个呵欠：“我在做梦。”

“你不是说心有执念的人才会来峡谷吗？”

“梦，也是一种执念。”

我不懂，庄周老师的话，大多不知所云。

“来峡谷的人都是为了那颗至高荣耀的水晶。小西施，你也是么？”

“我来找他。”

“那他呢？是为了水晶咯！”庄周老师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水晶只有一颗，只奖赏最英勇的人。但失败了的人，将被永远留在峡谷里，你们能承受失败的后果吗？”

我点点头：“他赢了，我看着；他败了，我陪着。”

“只有胜利方的幸存者才能活着离开峡谷，败方的人都会受到诅咒变成河道里孤独的游灵，终身困于方寸之地，你能忍受？”

“没有记忆的游灵，怎么会有无法忍受的事？老师呢？就不怕再也无法离开？”

“我说了，我只是在做梦。”

他躺在鲲的背上，双目轻合，鲲驮着打着鼾声的庄周老师，摇摇晃晃地游走了。

大概只有心无所畏的人，才能像他一样行无所惧吧。

后羿背着金灿灿的战甲急匆匆离开，芈月买了把野刀飘然而去。

泉水里，我和铠面面相觑。他面容冷峻，却一脸茫然：“我本来想去打野的，对抗路无法掌控局势。”

“可是一个话痨战士跟我说，对抗路是勇者的征途。”

铠终于正眼看我，冷哼了一声：“看来他不仅话痨，还很中二。”挥了挥手中的长刀，看看了锋刃，头也不回地冲出泉水。

没想到我对战的是女帝，她身着一袭华服，眉眼间皆是睥睨众生的神态。“你这蝼蚁，终将奉我为主！”

言语的挑衅并不能激怒我，被轻视惯了的人，也能学会轻视别人。

我清理残存的兵线时，女帝突然闪现，但她没料到我一直在防备她，闪避的瞬间直接控制了她并补上伤害，她残血了。

我心跳得厉害：只要再补一下伤害，她就……

可是草丛里异光闪过，一阵眩晕我动弹不得，海啸般的冲击铺天盖地而来，就这么……失败了吗？

眼前一只灵蝶飞过，眩晕消失了，女帝的辉光爆裂的瞬间，我闪回塔下。庄周老师哼着歌，拦在了墨子和女帝面前。

险些丧命的我回到泉水疗伤，芈月气哼哼地回来，她满身伤痕长裙破裂，瞥了我一眼。“要不是女帝支援，云中君那个死瞎子岂能伤我半分！”

“听说云中君是为了找一个叫瑶的精灵。”

芈月冷笑一声：“他是眼瞎心也瞎！为了的心愿不惜来到峡谷，自作多情，却不想人家是什么心肠。”

“什么意思？”

“我在峡谷外面见过那个叫瑶的小鹿女，呵，纯欲无害的脸，人尽可夫的心。”

芈月的说话有很强的攻击性，话不投机时，沉默是一个好的选择。

芈月见我不说话，又问：“你又是为了什么来峡谷的？别告诉我，你也是个没出息的，是为了男人！”

我确实没出息，我喜欢的人也确实是个男的，忍不住回她：“难道你就不是为了心里看重的人来这里？”

她笑了：“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为了自己。心中只有自己的男人，利己成灾；心有只有自己的女人，千秋万代！对面的女帝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我不想千秋万代，我就想陪他一世开怀。”

“那人到底哪里好，让你这么五迷三道？”

“他哪里都不好！他说要教我学武道剑术，还说要带我去他的家乡去看星星，可是从未兑现。他话多又中二，别人话痨，我肯定烦死了，但我不会觉得他烦。别人中二的时候，我会翻白眼，但我会觉得他很可爱。”

她低头嘲笑：“感情这种东西……活跃、生动，但幼稚、肤浅！”

我也笑：“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心都死了，人还活着……”

芈月没再说话，眼神飘渺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离开时丢下一句：“小姑娘，打不过就给我安分保命，别给拖我后腿！”言语态度，神似女帝，却多了一分怜悯。

她怜悯我，我也怜悯她。三观不同的人，总是喜欢互相嘲讽，彼此怜悯。

刚出基地，就收到了队友请求支援击杀主宰，经过野区时，遇见了铠，他的铠甲有了裂纹。“你的战况似乎也不顺利。”

“对面的那个年轻人，也没得到好处……可他跟我很像。”

“长得像还是性格像？”

“我有个妹妹，他有个姐姐。”

“……”

赶到的时候，后羿与芈月已经厮杀半酣，主宰庞大的身躯，布满伤痕，发出一声声嘶吼，震耳欲聋。

就在主宰奄奄一息时，熟悉的眩晕突然袭来，云中君扑棱着翅膀从天而降，锋利的铁抓扣进后羿的臂膀，鲁班七号跳出来就是一通霰弹扫射。

后羿喊道：“抢龙！”

我拉开鲁班七号时，女帝威压漫天压下，主宰之力被抢了……

我怔忪的那一瞬间，似乎看见七星剑的光芒闪过。

芈月回头喝道：“你发什么愣，赶紧走啊！”

我清醒过来时，墨子和鲁班已经追过来上，正要逃走时，凌厉的剑气突然将我荡起。这……是七星剑的剑气！

我回过头，果然是他！可是他脸上没有热情洋溢的笑容，看起来那么陌生：“你……”

“施施……”他看起来也很错愕，可下一瞬，他的剑，直接划破我的手臂，幻纱断裂，镯铃落地……

他居然把剑挥向了我。

我看着他的脸，额头有伤，但眼神很坚定，也很冷漠，似乎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墨子冲上来布开法阵将我困住，真是多此一举。他不知道我在上一瞬间就失去了逃离的欲望。

庄周老师的声音空旷的山谷里回荡：“醒醒吧，年轻人！”

芈月瞬移过来拉走了我。

看着身后的庄周老师顶着鲁班七号的霰弹化作一片片灵蝶，我心里很是愧疚。

泉水里，铠问：“不是说失败的人都会成为河道的游灵么？为什么庄周变成灵蝶消失了？”

芈月说：“那不是庄周的本体，那只是庄周放进来的他梦境里的执念。”

“他的执念是一群蝴蝶？”

“他整天念叨‘蝴蝶是我，我就是蝴蝶’，也不知道在神叨叨些什么。”

我在泉水里眼泪婆娑而落，

芈月嗤道：“上次差点被打死，也没见你皱眉，以为你是个坚强的姑娘，怎么这次受了这么点伤，就哭鼻子抹眼泪的？”

她哪里知道，别人给的伤害，都是皮肉伤，心上人的伤害，却会扎进心里。

芈月嫌弃撇了撇嘴角，扭头问后羿：“庄周没了，接下来你没人保护，要怎么打？”

后羿叹息道：“先守下来，找机会发起小团战，先把对面的小射手消灭掉。”

暗影先锋很快就会发起攻击，敌军也随时会突袭。但我们每个人都受了很严重的伤，需要疗养很久。

芈月问铠为什么来峡谷。

“有个女战士说她是我妹妹，可我并不记得。每次恶战我都会失智，清醒后又会丢失所有的记忆，我想找回失去的记忆。”

芈月笑道：“那这次你要是再失智，即使拿到水晶，也记不得要做什么吧！”

铠露出他的手臂，上面有歪歪扭扭的“记忆”两个字，还未完全结痂。

芈月又问后羿：“那你呢？又是为了什么来这里？”

后羿道：“我要用水晶，去换登天梯的挑战牌。”

“为了成神？”

“人再强大，终究与神有别。”

芈月笑道：“对面的鲁班一号想成人，你想成神，欲望这种东西，都是向上的，而且无穷无尽。”

我之前遇到过一个貌美的神仙姐姐，眉间结着幽怨，她说想变回凡人。可见，神仙也不快活，所以有的欲望是向下的。

“做人与做神，于我没什么分别。”后羿解释道：“如果没有身份与天地的差异，或许我跟她就不会有那么大的隔阂。”

“又是个孽海情天的怨种。”芈月笑道：“隔阂不是差异带来的，是一个不说、一个不问才憋出来的！”

“她总是跟我说很多话，可仙女们的事我不懂，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她说我不懂她，说我木讷、冷漠，不解风情，总是跟我吵闹。”

“女人的吵闹，大多是因为没有感觉到男人的用心。”

后羿叹息：“有心人，只做事。他想听的甜言蜜语，我说不出口。”

芈月脸上又出现那种三分怜悯七分嘲讽的笑：“有没想过，失败了怎么办？”

“没有，我从未输过。”

“男人的自负和女人的自恋一样，愚不可及！”

暗影先锋袭塔的警报接连响起，我们走出泉水准备迎接一场恶战。

芈月问我为什么不治愈胳膊上的伤口。

我说留个纪念。

她一声冷笑：“你和东方曜，只能活一个时，你怎么选？”

“我不选，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那他呢，也这么想？”

我沉默，我不知道……

“一个男人而已，何必当真！”

“你不当真，别人怎么会认真？” 

芈月惯性嘲讽：“可别人不当真时，你认真了，你就是个笑话。”

我知道芈月是怕我感情用事，对战时放水。可是，当我想起他长久以来悄无声息的离别，眼前又浮现他那冷漠疏离的脸，心里一阵刺痛。

我来不及去想更多，防护塔已经被摧毁，女帝的威压瞬间降临，这一击几乎致命。我只能回到泉水休养。再出泉水时，敌军已经围攻上了基地。

芈月瞬移绕后，收割了伤残的鲁班一号，云中君绕后突袭我时，被后羿控住，我趁机拉开了准备出招的墨子，两人得以脱险，可是我们都伤残惨重。

当芈月清理了外围的超级兵，我看见他御剑飞行而来，流星闪过，芈月倒在了地上，身体变成透明的灵体，被吸入了水晶里。

女帝的威压再次降临，这次后羿没能幸免于难。我趁机控住女帝，铠突然浑身异响化形，刀光一闪，女帝的光辉与骄傲一同寂灭。“以绝望为剑，着逝者为铠！”

失智的铠，不认识任何人，像战神降临屠戮人间，苟延残喘的墨子也不堪一击地散成一地零件。

他划着七星剑越塔飞来，我太了解他的招式了，用尽最后的法力拉住他，可铠的长刀砍过来时，我终是将他拉出塔外，避开了铠的攻击范围。

追过去的铠，此时正撞上他辉光归位，一击裂空斩，战神一样的铠也倒地了。

没等我松口气，翎羽凋落的云中君，垂死冲入水晶，惩戒之光朝我落了下来。

倒下的时候，我看见他走过来，隐约听到他说：

“我就知道你会当你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