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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话 那一天

 

脑海中最遥远的记忆，是遥在夕阳下向我伸出手的身影。 

遥的手，对那时在沙堆上摔倒的我来说，看起来安心又可靠。

“你还好吗？”

记忆中的我含着眼泪点了点头，然后笨拙地挤出了笑脸，抓着遥的手站了起来。

幼时的回忆总是如碎片一般，时间顺序也很模糊。说不定其实还有更久远的记忆，但我却一直把那时的光景当做最初的那份珍藏于心。

已经不太记得第一次见到遥时是怎样了。回过神时，遥已经一直都在身边。幼儿园、小学都是和遥一起。我们家离得很近，两家相处得也很融洽。我们一起去烧烤、去游乐园、登山、远足、去河边玩、在后山建我们的秘密基地、第一次骑自行车去邻镇冒险……我的身边总有遥在。

开始去游泳俱乐部时，也是和遥一起。虽然最初提出这个主意的是我，但也是因为这样能和遥在一起，才说出口的。遥从小就很喜欢游泳，喜欢浸在水中。所以我想，要是邀请遥去游泳俱乐部的话，他一定会很开心吧。我想看到遥高兴的样子。遥一开心，我也很快乐。

虽然是这样的契机，但是去了游泳俱乐部之后，我也很快就沉迷在游泳中了，甚至好像有点明白了遥那么喜欢水的理由。我也想游得更多，想就这样一直和遥一起游泳。不是遥就不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遥抱有了这样的想法呢。

 

刚恍惚地回忆起往事，就突然有一股困意强烈地袭来。

中午已经吃了很多了，才下午三点就又吃了好多零食。果然吃这么多还是不太妙啊。我“乓！”地用手掌拍了拍脸。天气预报说今天是冬天最冷的一天，但是屋里开着暖气所以很暖和。我重振旗鼓面向了桌上摊开的寒假作业。但是没过多久，眼皮又开始打架了。

上了中学，出现了好多小学时没见过的科目。比如英语、地理、历史，算数也变成了数学。最初觉得很振奋，感觉有点变成大人了。乘着这股高涨的情绪，暑假时，作业和社团活动都兼顾得很好，也很开心。但是随着季节慢慢走进冬天，初中一年级的课程也变得越来越难了，现在甚至对寒假作业感到有点忧愁。而且到了冬天，游泳部的社团活动也开始以跑步为中心锻炼体能了，有点无聊。虽然有岩鸢SC在，我和遥也时不时一起去那里游泳，但是果然冬天还是有点提不起兴致。好想春天能快点来呀。

把完全没有进展的作业先放在一边，我去开窗通了通风。

十二月的凛冽寒风迎面吹来，同时，窗外的遥家也映入了眼帘。

说起来今天还没见到遥呢。到了年末，遥的爸爸也从单身赴任的地方回来了。现在应该是他们家珍贵的齐聚时光吧。虽然这时候我一个外人过去打扰他们不太好，但是到晚饭前和遥一起写作业应该没什么吧。我们一起写的话肯定会进展很快的。

一想到这里，就有点坐不住了。我把桌上的寒假作业和笔记等等一通塞进书包后，就立马跑向了遥家。

 

遥在他的房间里。

遥妈妈为我们拿来了茶和点心。

“别客气，慢慢坐哦，真琴君”

遥爸爸好像正躺在一楼起居室的被炉里打着盹儿。

“遥，你今天做什么了？”

“没什么……。刚想出门真琴就来了”

“遥想去哪？”

“就出去转转”

“那作业先放一边，我们一起出去吧？”

“不用了。今天也不是非出去不可……”

虽然心里有点在意莫名有些口吻含糊的遥，我还是明朗地向他笑了起来。

“是吗。那我们写作业吧！早点写完还可以去岩鸢SC”

“嗯……”

我从包里取出了作业的笔记和词典等资料，放在了遥屋子里的小被炉上。

和遥面对面地钻进被炉，说完一声“我开动了”便开始喝了喝茶，尝了尝点心。是遥爸爸从赴任处带回的那里很有名的巧克力点心。

“这个好好吃呀，是吧”

“嗯”

虽然有点冷淡，但遥一直都是这样。

“那我们先开始写理科的作业吧。遥写到哪了？”

“这里……”

遥摊开的作业本上已经写了很多。

“诶，已经写了这么多了吗！？”

“不准抄我的哦”

“我知道的啦。但是我不懂的题遥要教教我哦。理科还是遥的成绩比较好嘛。遥的国语要是有什么不会的也可以来问我哦”

我们一边聊着天、喝着茶、吃着点心，一边写着作业。

果然这样就不会困了。但是聊天和进食的时间也变多了，结果好像和一个人写作业时的速度没什么差。

“要是完成得早的话，要不要去一趟岩鸢SC？作为这一年游泳的结束”

“不想结束……”

“哈哈。抱歉抱歉。话说明天SC还会开吗？那里年末开到什么时候来着。之后打个电话问问吧。要是明天还开的话就叫上旭和郁弥一起，作为今年接力的结束也挺好的”

“虽然不想结束，但也不错……。把渚也叫上怎么样？”

“好啊。好久不见也想和渚一起游游。和渚的队伍一起比个赛也不错呢”

越来越期待了。

上了中学，改变了周围的环境，结交了新的伙伴，也有原来的同伴选择了不同道路。但我们还是一如既往地像这样在被炉里聊着天、吃着点心、写着作业。附近有SC，能随时和喜爱的同伴们一起游泳，和遥一起游泳。这样幸福的时光要是能一直继续下去就好了。遥，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忽然间，刚才还在说话的遥，现在却趴在被炉上睡着了。我不禁微笑了起来。这也是我心中很幸福的时光，是很想要一直延续的时光。今天就先不去SC了，就这样在遥的房间里这样悠闲地度过也不错。我也睡一会吧。作业也写得差不多了，也吃到了美味的点心。

困意又突然袭来。我抻了个大大的懒腰，顺势倒了下去，看到了遥房间的天花板。目光转向两侧的墙壁，一个挂历进入了视线中。

是一个月历。十二月。今年的最后一页。

“————”

刚才还笼罩着的幸福气氛突然消失了。我被拽回了现实。

为了不吵醒遥，我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被炉，站到了挂历前。

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今天的日期。

是啊。今天是，命运般的那一天——。

初一的寒假。年末的那一天。遥遇到了凛，和他在岩鸢SC对决的那一天。遥赢了凛，凛说了“我再也不游泳了”的那一天。遥伤害了凛的那一天。同时，也是遥也被伤害了的那一天——。

那一天，我没有去遥家。而是自己在家写着作业，然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时已是日暮时分，心中莫名不安的我跑到了遥家。遥的妈妈从玄关走出来，告诉我遥已经出去了。

那一天，要是我没在写作业的途中睡着，而是在遥出门前去找他了的话。要是能和遥说“一起写作业吧”，然后闯进遥家的话。要是能这样的话，那一天，遥是不是就不会出门了。不会遇到凛，不会和凛对决，不会赢了凛，不会受伤。然后，也不会退出游泳部了——。

但现在，这一天，这个时间，我在遥的房间。

我意识到了。

原来，这是梦啊。

自从在笹部教练那里听到了那天遥和凛的对决，我就一直在思考着那一天的另一种可能性。如果那天，我能在遥家的话——类似这样虚幻的设想。

现在的我，在那一天的梦中。

但是，如果这样幸福的时光能继续，是梦也无所谓吧。

就算自知是梦，只要不醒来就好了。只要不醒来，就能风平浪静地继续这幸福的每一天了。

遥不会退出游泳部，我也能继续和遥一起游泳。遥会在中学这三年间和相遇的伙伴们编织出一次又一次的接力。虽然旭最终还是会搬家，但是会时常来联络，说不定暑假时还会回来和我们一起游游泳。偶尔叫上夏也前辈和尚前辈，和遥与郁弥一起进行合同练习也很棒。

到了高中，可能会与初中时的伙伴们分离，但是大家各自都会结交到新的同伴，向着梦想前进。郁弥上了高中后绝对会游得更快的。我们可能会在某时的某场比赛中相遇，届时，我们既是同伴，也是对手。

我和遥也会升入岩鸢高中。虽然那里没有游泳部，但是我们一定会努力和学校交涉，让游泳部复活。一开始，部员可能不怎么能聚齐，但是到了高二的话，渚会加入。被渚强拖硬拽着，怜也会来。当然凛也会从澳大利亚归国。没有在那个冬天遇到遥的凛，一定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热爱着同伴，享受着游泳。我们会时隔五年重聚一首。凛也会变成我们在鲛柄学院的对手。不，说不定还会像小学时那样，凛突然转校到了岩鸢高中。但这都无所谓，无论凛在哪里，我们都是对手，也是朋友。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变。

我在梦中强烈地祈祷着这份可能存在的另一种未来，不愿醒来。这样的时光，要是能永远继续就好了。就算是虚幻的梦也好啊——。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遥的声音。

梦中的遥，还在我身前趴在被炉上睡着。

遥的声音，来自梦境之外。

遥在呼唤着我。

“真琴，真琴——”

这时我又忽然想起。

对了，我是在等遥啊。

在等县大会上输给了凛后很受打击，不知到哪里去了的遥。

在等遥回来，想和遥在明天再一次游接力。

遥。

 

遥，你怎么想呢？

是就这样一直沉在梦中比较好吗？

但是，我啊……。

 

梦中的这个世界，有着全然不同的另一种可能。但是现在的我，比起沉醉于这静止的时光，还是想在现实的世界中和遥、和伙伴们一起游泳，想告诉遥，我想和遥一起游接力。

“真琴，真琴——”

遥呼唤着我的声音在逐渐清晰。

我轻轻地对着梦中沉睡在被炉中的遥说了声再见。

“遥，我该走了。我，必须要走了”

向着梦境告别后，我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我坐在七濑家的玄关。眼前是回到家的遥——现实世界的遥，正站在我身前，探着头，看向我的脸。

“遥……”

遥向着还朦胧梦中的我开了口。

“起来了，真琴。我们要一起游的吧？接力”

想游接力。

我想要传达的那句话，竟先从遥的口中听到了。

一瞬间有点惊讶，但是兴奋与喜悦马上布满了全身。

回到这个世界，真是太好了。从梦里醒来，真是太好了。

满溢着幸福的我，对遥用力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