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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山鬼谣 章五——剔骨
南风吹山 2021-10-15

  陈晏欢喜地跟随梅夏走出门去,遮风棉帘在她身后落下,扇过细碎的一叶寒风,沾染少女身上独特冷香,似优昙花于暗夜盛开,甜腻无比,却带着难以掩盖的冷意。


  少女吱吱喳喳的笑声渐渐消失,屠风屏息听了听,才道:“爷,人走远了。”


  闷咳声这才溢出喉咙,许是忍得久了,渐渐转化为剧烈的呛咳,一发不可收拾,姬玄霄微微弯了腰,绢丝手帕掩在唇口,直咳得面色绯红,桃花般艳丽的眼尾染上星点晶莹,才算勉强止歇。


  素白的绢丝上溅落斑驳腥红。


  姬玄霄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将手帕投入火盆中。


  连日的风寒并着刑杖,终是引发了肺腑旧疾,屠风倒了杯水给他,姬玄霄抬手接过,骨度修长的指尖微颤,杯中茶水荡漾,险些泼洒出来,他眉头轻轻簇了簇,将手肘支在小几上,稳住了杯盏。


  姬玄霄为人素来冷漠,却是很少因着病弱的缘由迁怒下属,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总能想到合适的办法忍耐过眼前的不适。


  “有什么发现?”色泽浅淡的唇瓣抿过茶水,温热水流熨烫入喉,微哑的声线总算缓和稍许。


  屠风未敢怠慢:“爷,属下潜入验尸房核验,韩大人的确是死于剜心,且手法非常干脆,几乎一击毙命,韩大人甚至都没有能还手。”


  姬玄霄略微沉吟,韩圭曾为陇西校尉,战功赫赫,能让他毫无还手之力,凶手的武功恐怕不在屠风之下,京中能有此身手的人屈指可数。


  “凶器是什么?”


  “伤口边缘切痕整齐,刀口判断是筵席上常用的剔骨小刀。”


  剔骨刀。


  握在茶杯的手指猛然顿住,杯壁上窑变的烧蓝色更衬得指尖白皙如玉,近乎透明,片刻后,晶莹指尖轻轻摩挲杯沿,姬玄霄目色暗下去,冷色渐渐浮上眸间:“你看清楚了?”


  “是。”屠风疑惑,“爷,可是有什么问题?”


  “你看不出?”姬玄霄吹了吹杯中水,漾漾水波翻起丝缕热气,氤氲过他深邃眼眉。


  “属下愚钝。”屠风思索,“或许,凶手只是临时起意,义气杀人?”


  大胤尚武,冬日气候寒冷喜啖肉食,且不论文武百官,就算是稍微富庶些的商贾人家,找到一把窄小的剔骨刀也不是难事,一年因醉酒发生争执而刺伤至死的案子也不知凡几。


  一柄随处可见的,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剔骨刀,根本不能呈现凶手的特征。


  小扇般浓密的长睫缓缓扇开丝缕热气,露出冰湖般淬蓝寒凉的眸子,姬玄霄唇角微翘,仿似天生莞尔的弧度,却被锋利的棱角生生折去温柔,只留三分阴鸷:“前左仆射魏文石,与韩圭曾是挚友。”


  无巧不成书。


  长安道左仆射魏文石,与韩圭曾是陇西同乡,七年前辞官还乡,三年前横死家中,尸体被剜心剖面,用的就是一把厨房随手拿来的剔骨刀,案件证据不足,悬了小半年。


  彼时姬玄霄大病未愈,对政事全无心思,建武帝本意安排他到大理寺练手,帮衬太子殿下,却见烂泥扶不上墙,拔擢了当时只是寺正的骆宜春查案,骆宜春掘棺重验尸骸,最终抓获潜伏魏家的一名伙夫,声称与魏文石有旧怨,伺机报复。


  此案破获后,骆宜春也因功提拔为少卿。


  而姬玄霄则被建武帝斥责之后丢去御史台当个架空的幌子。


  令两名朝廷命官身死的剔骨刀,其窄小是无法在一息之间完成切割胸腔的,除却卓绝的武艺,还需要另外一个与魏文石死亡时相同的条件——韩圭也与凶手熟稔,以至毫无防备。


  剔骨,剜心,陇右。


  屠风一惊,登时冷汗沁出脊背。


  太过相似,便不能称之为巧合,倘若杀害韩圭的与当年魏文石一案乃是同一名凶手,那案子,牵连可就大了。


  而姬玄霄则似回忆起什么,眸色陷入一片幽深之中,他眼睫轻掀,眸中清冷淡然:“你明日去一趟台院,将樊敏一案的弹劾卷宗重新调取出来。”


  京官之中韩圭接触最为密切的,当属弹劾樊敏时在户部的各方走动,樊敏被缉拿归案以后,贪腐的数十万私铸银钱却不知去向,韩圭几日前呈递复议时仍在推测这笔银钱的去向,或许此次宴请,就与追踪银钱有着必然的联系。


  “调动案宗必然会惊动内阁,陛下昨日才降下责罚,爷怎的又要插手樊敏一案?”屠风焦急不已,廷杖之伤仍在,王爷若是再度惹怒圣上,岂是皮肉之苦所能止歇的。


  烛火爆了一声,姬玄霄悠然放过手中杯盏,他玉白脸庞上咳喘导致的涨红退却,除却两颊高热外,灯火之下的肤色宛若素雪,苍白得肌理青色血脉都分外清透。


  声线尽管因缠绵不断的高热而渐渐低哑,却仍然缓缓落定:“本王要查的,是御史台监察御史韩圭被刺一案。”


  “可是韩大人的案子现已移交大理寺,骆宜春向来与台院不对付,若非到三司会审,大理寺恐怕不愿将证据说与我们。”


  闻言姬玄霄倒是挽唇笑了:“不急,会送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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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覆盖洛都数日的彤云终于落下雪来,翌日一早起来,积雪已有半掌厚,空中如鹅毛如飞絮,密密匝匝地下着。


  管家将一方帖盒呈到东苑,屠风打开一看,来访者正是大理寺少卿骆宜春。


  “还真是送上门来了。”骆宜春显然也意识到此案与当年魏文石一案的关联,不然不会这么快就登门。屠风收下帖盒,咧嘴笑了笑,对管家道,  “请骆大人到岁寒厅稍候。”


  岁寒厅在王府第三进院,正厅向南,面朝庭院,背向景别连池。屋内地龙铺就,温暖宜人,院中一树寒梅,自在风雪中傲然盛放。


  骆宜春年迄而立,生着洛都公子哥俊秀之貌,捉刀立在庭院中,面容严肃,颇有几分逐武气度。那颀长清隽身影信步走入庭院时,骆宜春正在那棵素心腊梅前踱步,嫩黄花蕊香冷袭人,他眉间的川字却紧拧不下,听见脚步声,抬起头去,沉声致礼:“下官见过王爷。”


  “这院子骆少卿可还喜欢?”


  姬玄霄语笑晏晏,他着常服,肩上银灰色狐裘厚重,衬着面庞愈发瘦削,苍白宛若寒玉,而那一双淬蓝眼眸,深得仿佛不见底的沼泽,笑意融入其中,盈盈袅袅,却难觅其踪。


  管家行引至此,却不在厅中等候,为客之礼显然不够周到,只是骆宜春一望这满院香雪海,眉头紧蹙,独木孤院,寸草不生,放远了看,不就是一个“困”字么?


  “王爷品味雅致,骆某粗鄙,赏不来这景别。今日上门叨扰,事关韩圭韩御史一案,兹事体大,还望王爷协同一二。”骆宜春一板一眼,他腰带上特意坠了寺卿玉牌,京畿内外,可行提命刑审之权,王孙公子,莫不可辞。


  姬玄霄从善如流地谦和笑起,掩唇轻咳几声,浅声道:“既如此,本王略有抱恙,骆少卿不介意的话,请厅内详叙。”随行侍卫挑开棉帘,暖阁内馨香热气扑面而来,骆宜春眉宇不展,跟随着步入正厅。


  今日早朝听闻南召王称病,骆宜春本以为也会被拒之门外,好在管家接了帖盒引他进府,尽管现下看来确然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这位闲散王爷果然如外界所言不堪大任。


  侍女貌美如花,端上来的茶盏是岁贡官窑开片瓷,烂漫如冰湖酥裂,细小纹路将杯中顾渚紫笋的茶香均匀锁住,又在人凑近之时含蓄地散逸几分,气韵醇香浑然天成。


  好茶配好器,正厅内的一切布置都如同这套茶器一般奢华贵重,极具张力,与这位艳名在外的王爷十分相衬。


  捡着要紧些的案情讲了,骆宜春一面谨慎地观察着姬玄霄的神态,若有一丝异样的神情都能被捕捉到,然而姬玄霄只是慵懒倚坐在主位上,单薄修长的身躯拥着狐裘,手肘斜斜支在方枕上,一副不怎么提的起气力的样子,语声温醇也低弱:“听闻韩圭溘逝确然令人惋惜,不过御史台政务均由华中丞主管,骆少卿怎么找到这处来了?”


  满洛都的官宦,无人不知现下的御史大夫只是虚职,骆宜春自然也一清二楚,他也不多加隐瞒,开门见山道:“昨夜京兆府遭窃,韩御史一案的重要物证丢失了。”


  “找回来了么?”姬玄霄慢悠悠抹着盖碗,他指色如雪,冰蓝色瓷器在他指尖流连轻转。


  骆宜春打量他的视线低了低,本以为姬玄霄会问是何物,然而他似乎并不感兴趣,骆宜春收回目光,喝了口茶水才道:“找回来了。”


  “那便好。”碗盖下拨,撇去浮沫,动作行云流水,腕骨纤细如珠玉。


  “只是下官仍有一事不明,想请王爷指点一二。”


  拨弄瓷器的手指轻轻顿了顿,姬玄霄一双璀璨蓝眸诧异地望过来,语带笑意:“哦?骆少卿精于断案,还有什么事是需要本王指点的?”


  “韩御史失踪多日未归,回府后第一件事竟是从栖云楼下定胶东八珍,如此铺张实属怪异。”骆宜春端起杯盏品过香茗,悠然问,“巧的是,王爷府中住着的一位姑娘刚好就在栖云楼帮厨,又正巧送餐到韩宅,做了发现韩御史尸身的人证,是否也太凑巧了些?”


  “骆少卿莫不是怀疑本王支使人杀害韩圭?”姬玄霄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句戳破骆宜春的来意,四平八稳地笑道,“迟音姑娘乃是赵平生先生的爱徒,自然也是本王府中贵客,赵老先生声名在外,骆少卿觉得,本王能支使得动那位姑娘?”


  苦行者赵平生脾气古怪,连带着那位恃宠而骄的徒弟也脾性顽劣,骆宜春见过太多撒谎的犯人,任何龌龊的异样都逃不开他的眼睛,只是昨日朝堂上他已经见识过,那姑娘坦荡泼辣的模样不似撒谎。


  骆宜春一时沉默,倘若姬玄霄急于辩驳,他反倒容易分辨,然而自始至终姬玄霄始终处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境地,倒是让他愈发看不清楚。


  见他不语,姬玄霄神色如常地端起杯盏,淡然道:“不过,韩圭这几日可有递出家宴请帖?”


  “宴请?”


  “韩圭是陇西人,并不喜食胶州菜,栖云楼胶州八珍制作精美,显然不是点来自己享用,只会是为了宴请罢。”


  骆宜春低首沉吟,京内达官显贵登门拜访必提前一日乃至数日着仆从递送拜帖,无拜帖而探访者甚少,除非私交甚笃。


  然而韩圭在京中没有亲眷,监察御史本就是吃力不讨好的职位,且韩圭又为人刻板守旧,受命弹劾户部知事樊敏一案更是得罪了一众被牵扯其中的京中官吏。


  甚至可以说,韩圭这些年来在官场上根本没有挚友可言,是以骆宜春几乎是下意识忽略了韩圭突如其来的铺张可能是为了宴请宾客。


  “只是。”骆宜春回忆听审时的证词,“几名老仆人呈堂中称并未有客人拜访,韩大人是昨日一早回到韩宅的,一回府就支开了所有仆从只身在堂屋闭门不出,直到辰时三刻店小二上门送餐食,韩大人才开门接过,店小二离开韩宅时,韩大人还是好好的,并没有吩咐仆人候客,仆人们也不知这一桌餐食的用意。”


  姬玄霄莞尔笑笑,抿了口茶水,并不言语。


  “此人很大可能是胶州人,而韩圭不了解胶州菜品,所以选了名声在外的栖云楼,他很重视这次宴请。”骆宜春惋惜道,“只可惜这人没有赴宴,否则也许能够阻止这惨剧。”


  轻咳声溢出唇齿,姬玄霄微微掩唇,胸腔里蔓延起一片绵密刺痛,闪电一般牵扯肺叶,气道里像被塞了棉絮,又涨又痒,腥甜之气紧跟着上涌,被他勉力压制下去:“又或许,这赴宴之人,当时就在韩宅呢?”


  骆宜春登时如醍醐灌顶,一双虎目圆瞪,警惕地望向姬玄霄:“王爷如何知道?”


  却见那人苍白的面容上笑意温醇,唇角隐约一丝残存的殷红,被他用帕子轻描淡写拭去,显得有些无辜:“本王瞎猜的。”


  何必瞎猜,骆宜春心下一冷,只要理顺这一道,余下的许多东西稍加推测就可以迎刃而解,若真如这般推演,韩圭要宴请的这个人,身份必然隐晦,且可能不俗。


  朝中官署众多,想要从中筛选出符合条件的人却不是难事,骆宜春已然坐立不住,嗖地站起身便要告辞,姬玄霄小意寒暄了几句,就让管家送了出去。


  谁知刚出正厅,院中那棵盛开的腊梅树上,哎呦一声掉落一名少女,厚厚的棉衣裹成团,火红的小毡帽上落了雪,一双小手攥着束折断的梅枝,像一只被掀翻了盖子的矮脚乌龟,扑腾着爬不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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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仔叨叨:


  小玄子不是一个神乎其神的设定,他正常的时候只是阴沉腹黑,只有遇到阿听,才会迸发出无尽的病娇。现在看起来,还颇有些团宠气质,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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