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文 | Misakey

 

搬家可不是一件容易活，从梧川市中心的高级公寓搬来城南新区的住宅小区，仅仅是跨越一个区的过程，郑号锡也收拾了好几天。

 

谁说男生的行李少。

 

虽然郑号锡一直住在罗恩家，但自己的东西也不少。一个是平时喜欢买书和电子设备，二是父母总会隔三差五的寄一些老家的特产还有一些有的没的东西。

 

医院工作很繁忙，一到周末只想赖床，根本没时间整理，很多快递都堆在房间，等到搬家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东西居然这么多。

 

“把这箱书搬完就好了，辛苦各位了。”

 

看着空荡荡的货车箱，郑号锡靠在单元楼的柱子旁深深吐了一口气。他给楼上的罗恩打电话，通知楼下已经搬完了，罗恩接到消息后结完搬家费用，送完搬家工人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仰头休息。

 

城南新区的房子罗恩买了有两年，要回来之前他主要用来出租，购买这套房子的目的是想留给父母来梧川养老度假，后来父亲身体不好，适应不了这边的天气，于是这套房子就搁置了。

 

“辛苦表叔了！”郑号锡关上大门走进来。

 

“郑号锡，你小子是不是把我家当仓库了，我在这边住了这么多年都没你东西那么多！”罗恩点燃一根烟，把打火机放进回口袋，吐了一嘴烟，指着客厅里堆得杂七杂八的箱子说道。

 

“啊哈哈哈，平时一不注意就买了很多。”郑号锡用脚挪开两边的小箱子，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

 

“算了，你给我把社区店管理好就行了。”罗恩敲掉烟灰继续说：“哦对了，上个月新来的那个医生，叫朴智旻吧，我打算让他过来帮你，我看那小子工作也挺细心的，而且他好像就住在上一站。”

 

“诶？朴医生也来吗？”

 

“怎么，不乐意啊？给你找帮手还不行？”

 

“没啦……你是我老板，我怎么敢说不行。”

 

朴智旻是上个月罗恩刚招聘的医生，一开始说是想招进来做自己的助理，后来就把他安排在了和郑号锡一个部门，两个人工作上经常有照面，也算是熟悉。

 

郑号锡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在三十五平米的社区店，有两名医生和一名宠物护理师，也是不错的安排。

 

“感谢表叔把这么好的房子留给我住，我一定会好好爱惜的。”郑号锡坐在沙发上，双手摸着真皮沙发笑着说。

 

“一个人住是不是很爽？”

 

“什么？”郑号锡停住手，突然觉得情况不妙。

 

“像你这样眉清目秀的大帅哥，成天跟一群猫猫狗狗一起成何体统，身边也是该有个人了吧？”罗恩话里有话，郑号锡当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自从他过了25岁的生日，家里上上下下对他未来的终身大事记挂在心。母亲每次打来电话都不忘问一句，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呀？

 

结婚？这个词对他而言太遥远了。

 

按年龄来说，他也到了适婚年龄，但他的心却一直摇摇不定。

 

时隔这么久，要不是被罗恩这样一问，他都快忘了那个人了。

 

她的名字叫景妍，说她是前女友好像也算不上，因为两个人并没有明确地说过要在一起，可是他们却牵过手，拥过抱，接过吻……那是他的初吻，但他不确定是不是景妍的初吻。

 

一想起这个，郑号锡就觉得可笑。

 

那是大二下学期的晚上，他们最后从舞蹈室离开。学校要举办校庆，为了排练舞蹈，他们已经辛苦一周了，

 

夜里校园的路很黑，回女生宿舍楼的路灯还坏了，景妍正想着要不要让舍起来接，郑号锡就提出要主动送她回去。

 

以往这种时候，女生宿舍楼下都是情侣道别的画面，想到这些景妍有些害羞。

 

他们同校不同系，因为艺术团才互相认识。

 

一直以来，两人的关系很微妙。

 

景妍长相端庄，温婉贤淑，被系里的男生们评为院花之一，郑号锡虽说不是院草，但他这张精致温柔的面孔也足以让很多女孩心动。

 

在别人眼里，他们若是能在一起便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但在当事人眼中，他们之间只剩下不声不响的暧昧。

 

没有人主动说我喜欢你，也没有人主动退出这段暧昧。只有快走到女生宿舍的时候，景妍突然拉住他的手，小声地问了一句：“郑号锡，我可以亲你吗？”

 

主动吻上去的唇，郑号锡也来不及反应。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女孩子柔软的唇部，第一次感受对方口腔湿润的触感，第一次感受舌尖在碰到牙关时的退缩……所有在接吻中所产生的多巴胺，在那一刻变成了身体和心脏的温度。

 

“你喜欢我吗？”

 

他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看了一部文艺爱情片，在结尾的时候，景妍学着女主角问男主：“你喜欢我吗？”她期待着答案，接着光转过头，发现郑号锡居然睡着了。

 

他喜欢她吗？这是一个难题。

 

其实郑号锡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也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爱。

 

但他愿意陪她去看不喜欢的文艺电影，愿意陪她去商场逛几个小时的街，愿意陪她去吃他受不了的地狱拉面，愿意陪她去玩根本不敢坐的过山车……

 

他以为这些为她才能强装出来愿意，就是喜欢。然而有一天，当他们亲昵地出现在熟人面前，景妍却像见了鬼一样的松开手。

 

“景妍，你怎么在这里？”

 

说话的人是景妍的同班同学，她看到身旁的郑号锡有些惊讶，过了一会儿露出坏笑问道：“哟……这不是郑号锡嘛，你们约会啊？”

 

“没有，我们正好要去同一个地方，碰巧遇到。”

 

景妍说过，她暂时不想公开他们之间的关系。

 

一是因为景妍妈妈是郑号锡所在院系的主任，另一个是因为她是单亲家庭，对爱情和婚姻一直有抵触，但唯独郑号锡，是她难得的吻合。

 

但她不明白，爱情里最致命的就是胆怯。

 

景妍过后有尝试解释，但郑号锡一句也听不进，他什么也没说，揽着她的肩膀离开。

 

他已经知道他们之间的隔阂存在在哪。

 

他们的关系，只能说是各取所需。

 

大四开学，景妍决定要报考研究生，问郑号锡的想法，郑号锡说想要当一名宠物医生。

 

景妍听后没有说话，看得出她并不认可这个决定。直到后来两个人分开，双方都没有任何解释，就好像已经默许了对方所做的决定。

 

“你喜欢我吗？”离开的时候景妍问他。

 

“那你呢？”郑号锡问她。

 

“喜欢过。”

 

“那我也是。”郑号锡低下头，淡淡地说：“喜欢过。”

 

喜欢过。

 

是曾经喜欢过，但现在可以不喜欢，还是喜欢过，现在也可以换一种方式继续喜欢。

 

“无聊。”

 

郑号锡揉着太阳穴躺在沙发上，每次想起这件事他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关于景妍的故事，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只有他心里知道，他曾经和这个人有过一丝亲密的关系。

 

“跟你说话呢！”罗恩丢了一个抱枕，郑号锡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还说我，你什么时候先结婚了，再跟我谈这件事吧。”郑号锡把手里的抱枕丢到一边，一脸不屑地扬起嘴角。

 

罗恩投来一个白眼，立即不语。

 

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婚姻和事业至少有一个要有。罗恩并不算拖后腿，至少他有自己的事业，感情这种事得靠缘分。

 

郑号锡的母亲说他要求高，其实也不全是。罗恩这般开朗幽默的性格，想要找女朋友其实很容易。但正因为他太过“滥情”，总会把自己陷入一个迷茫境地，结婚和爱情，他无从选择。

 

罗恩从高中就开始谈恋爱，大学毕业到现在也有过几段稳定的感情，不过最终都在结婚的问题上谈崩了。

 

“为什么女人总是那么在意那一张白纸呢？”

 

那一年罗恩33岁，收到分手短是来自交往了五年的女朋友。他平时自由惯了，所以他也会习惯性地把自由留给别人，但是他忘了，婚姻不等于自由，婚姻其实是一种约束。

 

一种无数人想往里跳也有无数人想跳出来的约束。

 

还有两个月罗恩就要45了。一向不愿意稳定的他终于想要认真思考一下结婚的事。

 

回想他的前半生，他的确错过了很多个合适结婚的机会，也错过了很多次可以结婚的对象，以至于到现在，他既没有结婚对象，也不敢轻易选择结婚。

 

“懒得理你，你自己收拾吧，我要回医院了。”罗恩拍拍裤子上的褶皱站起身，看着一旁正苦恼收拾的郑号锡，继续说：“有什么事再给我打电话，或者跟小朴说，总之这家店就交给你了。”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去去忙吧，我自己能行。”

 

罗恩碎碎念了几句终于离开，郑号锡才开始面对这满屋子的牛皮纸箱。

 

郑号锡并没有后悔接手这家以Blue Side为名的宠物社区店，他希望自己能独立做出一番成绩，同时也能替罗恩分担一些压力。

 

医生这个职业从来没有捷径可言，哪怕你只是一名普通护士，在打点滴这件事上也要训练无数次才能精准的做好静脉注射。

 

郑号锡也希望自己能变成这样的人，认真且负责。

 

这几天，郑号锡大致整理了一些目前必须要用到的东西，其他一些书籍和小零件都堆在一旁，等着后面再慢慢收拾。

 

这天下午，他外出办事请了假，回来时候已经九点多，他还没吃晚餐，想着现在回家煮也来不及，索性跑到附近的炸鸡店点了一份炸鸡和烧酒。

 

搬过来之后他一个人过来晃悠过几次，目的也是为了熟悉环境，看着人们有条不紊的步伐，也感叹自己所有的事情都顺利进行着，无论是他的工作还是他的生活。

 

走在回家路上，朴智旻发来明天的工作表，他看得入神以至于走到电梯口都忘记按电梯，反应过来准备伸手，就发现旁边有一只手飞快伸过来。

 

他转头看过去，紧接着是目瞪口呆地四目相对，旁边的人也微微张着嘴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诶？你怎么在这？”夏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面前的人的确是郑号锡。

 

“你也住在这里吗？”郑号锡指了指这栋楼。

 

“对，我住8楼。”

 

“巧了，我住9楼。”

 

“什么！”

 

一个楼上，一个楼下。

 

如此这般的巧合，让两个人都为之震惊。

 

“看来我们很有缘嘛。”

 

说完电梯门打开，郑号锡单手挡着电梯门，对夏琴说：“先进去吧。”

 

电梯上升的时间里，密闭空间里寂静地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要说两个人也不是不认识，但就是会莫名其妙的尴尬和紧张。

 

“那个……”他们异口同声，互相对视。

 

“干嘛啦……搞得怪紧张的。”夏琴率先打破他们之间的尴尬严肃的气氛，郑号锡也跟着笑起来。

 

“你什么时候搬过来的？我之前都没见过你。”

 

“一周前搬过来的，收拾了两天就开始忙宠物店的事情了。”

 

“这样，真是辛苦了。”夏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太会和男孩子沟通，之前和赵宇认识的时候，也是赵宇先开的口。

 

“喂，你在紧张什么呀？”郑号锡转身看着她，背靠在电梯边一脸憋笑。

 

“我……我没有啊！”

 

夏琴被他盯得有些脸红，声音吞吞吐吐。大概是觉得太过巧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再加上两个人同处一个密闭空间，难免会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不逗你了。”郑号锡举着手里的炸鸡，问她：“我买了炸鸡要不要一起吃？”

 

“不行，我今晚还得回去做设计图，下次吧。”

 

夏琴随口说出的下次让她又一次脸红。

 

下次？哪来的下次？难道要和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人在房间里吃炸鸡吗？

 

“好啊，那下次，反正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郑号锡虽然有些沮丧，但也没有坚持，听到【下次】这两个字，心里有些小开心。

 

叮——

 

电梯门打开，郑号锡依旧主动挡住电梯门，夏琴说了声谢谢走出门，没走几步又听到身后的人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夏琴。”

 

“是这样叫吧？”郑号锡特地问了一句。

 

“嗯。”

 

“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还请多关照哦。”

 

“邻居……”

 

“我住901，有什么事欢迎随时来找我。”

 

等等，郑号锡这是在自报家门吗？

 

夏琴瞪着圆圆的眼睛没有说话，直到电梯里的人朝她挥挥手，她想起自己还没回复，准备开口时电梯就这样合上了。

 

901。郑号锡刚才说他住在901吗？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单元门前，望着门牌上写着801，她愣住了。

 

郑号锡不仅和她住在同一个小区，而且还住在她楼上。

 

她笑自己大惊小怪，恍惚中打开门走进去，脚边粘过来一只毛茸茸的家伙，她顺手按下灯光开关，看到等它许久的四月。

 

“四月，今天有没有乖乖的呀。”

 

她蹲下来将它抱在怀里，四月今天异常的听话，抱它居然没有逃跑，圆润的脸庞还不时的在她脸上蹭着。

 

“四月，你相信巧合吗？”她捧着四月的脸认真地问。

 

你相信巧合吗？

或者说，你相信这个世界的缘分吗？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叫郑号锡的男人身上有一股强大的魔力，能够瞬间把她所有的注意力给带走，不仅仅是因为那张好看的脸，还有他身上不经意间透露出的绅士和温柔。

 

想到这里，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她轻轻放下四月小跑着去开门，打开门缝先是愣住，而后又打开一半的门露出温柔的笑容说：“阿宇，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宝贝，我想你了。”

 

赵宇推门而进，走上去抱住夏琴深吻下去。

 

房门随着惯性缓缓关上，走廊的灯熄灭，黑暗里透着一丝微弱的蓝光，站在消防通道的人手里还提着热乎乎的炸鸡盒，脸上露出失落的表情。

 

塑料袋发出的声响感应了声控灯，楼道瞬间灯火通明，他看着盒子里分出来的炸鸡，冷笑了一声：“还真是多此一举了。”

 

 

—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