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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子里平平无奇的一间，属于白少昊，老头儿准备的一桌温热的饭菜还在散发着香气，予人慰藉。虽然胞虫会让白少昊产生对自我的怀疑，就像忒休斯之船，如果一个人全身上下的细胞都被更替过了，那他还是原本的自己么？话虽如此，如果没有胞虫，白少昊也不会有机会觉察到身体中如此多的细节，祸兮福兮。
月生穿着白色的连帽衫，裤子是迷彩绿的，看起来很耐磨。说是个道士，但一没剃度，二没法器，白少昊本想问问他做道士是不是也要考资格证之类的问题，转念一想，这种人问也问不出来，就放弃了。
猫似乎对月生的帽兜很感兴趣，一直想钻进去睡觉，白少昊费了点力气才按住猫，不让它乱动。猫在怀里不满地扭动着，张牙舞爪，让白少昊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满得要溢出来的旺盛精力。
“你喝饮料吗？”白少昊伸出右手食指，让猫叼在嘴里泄恨，“喝的话我去拿点。”
白少昊推开门，看了看落月生。月生看他一眼，摇摇头。
“白开水，大米粥，小米粥，八宝粥。”
“大米。”
“好。”白少昊弯下腰，把猫放进屋里，“我去盛粥，哦，还有，馒头，煎饼，摊饼，卷饼，要哪种，几个。”
“馒头，”月生顿了顿，似乎是在犹豫，“先拿一个吧，不知道大小。”
“好。”
对不同的人，应当有不同的交流方式，这是学院通识课的主题之一，旨在帮助学员理解并尊重个体间的差异。这一部分包含许多心理学的内容，统计心理学和行为心理学，不过教授们讲得都是通俗易懂，深入浅出，像故事一样。
但是，对于不同的……猫？
白少昊走在路上，突然笑了起来。

猫在房间里嗅了嗅，四处游荡一阵子，最后还是跳到了白少昊的床上翻肚皮，大概是在幻想自己的主人还在眼前，与世间无数简单纯洁的猫咪别无二致。
落月生坐在座子上，闭目养神，不知为什么，他睁开了眼，看向躺在床上的猫。
猫已闭上眼睛，只有尾巴还在微微晃动，但他却感觉猫在注视着自己，或者说，有一股视线，从猫的位置打向自己。被不知名视线注视的感觉令人十分不快，房间中的气氛一时变得诡异起来。
落月生微微皱眉，闭目默诵《心术》，曰:“正形饰德，万物毕得，翼然自来，神莫知其极，昭知天下，通于四极。”旋即气海充盈，天地通阔，观览四方境地如观方寸。
虽然不存老道没有说过什么，但他应该是不希望落月生使用这部分能力的，毕竟人非圣贤，常人处心积虑的事物，在用能力的人眼中只是唾手可得，修道的人能百分百保证不受诱惑么？神秀大师说，身是菩提树，心是明镜台，这些东西接触多了，难免受到影响，老道不想被迫清理门户。
可此刻落月生顾不得这些，只感到被注视的感觉越发清晰，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股视线并非在看他，而是他的身后。
门开了，“吱呀”一声，是白少昊端着木质托盘走了进来。老头儿给老道准备的东西都很好，大米是五常米，馒头是刚蒸的，清新淡雅，香气扑鼻。只是落月生沉浸在未知的视线交错中，道心敛聚，白少昊此刻推门而入，让他有些慌乱。
“馒头……”白少昊抬眼看到落月生的气色不好，有些疑惑，想了想觉得应该跟自己无关，也就放下心来，“馒头挺烫的，我多拿了几个，你如果喜欢吃热的，伙房那里还有很多，吃完可以再拿。”
“好。”落月生点点头，叹口气，调匀气息，准备就餐。
不知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随着白少昊的到来都消失了。尽管有些奇怪，但落月生并不想草率做出“与白少昊有关”的推断，因为他尚不能知晓白少昊的过往，只以为他是万千过客中的一个，但白少昊的下一个动作让他警觉了起来——他走到窗边，仿佛嗅到了什么东西。
是龙的海水。

白少昊进屋之后，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来。猫跳了过去，喵喵叫几声，白少昊才看到窗台上的几滴黑水。熟悉的气息——他终于想起来了，这是龙在每一次幻境中念念不忘的故国之海，腥臭香甜的颓废气息令人此生难忘，即便从睡梦中醒来，鼻尖也满是粘稠海洋的落寞味道。龙委身黑弓之时，他的国度覆盖过整片天空，黑色雨滴劈山破海般落下，而龙就在那时解脱烦恼，回到家乡。
真好啊。
白少昊点起一滴黑水，仿佛又回到南海的云层上。
“什么。”
“哦，感觉，”白少昊平静下来，捻了捻手指，“是油漆？又不太像。”
“是龙箭的痕迹”——落月生本想这样回答，以试探白少昊，但话到嘴边却又忍住了。即便猫或白少昊是非常之物，当务之急也是追寻龙箭的下落。此事绝密，老道说过，一路勿惹是非。
“先吃饭吧，不知道是不是又修栏杆了，狗场那边儿，老是出事儿。”白少昊用卫生纸将几滴黑水擦拭干净，风轻云淡地转身落座。
龙的骨箭的确还有几只不知所踪，不过“不知所踪”也是黎的说辞，不知道是不是另有隐情。白少昊掏出手机，给黎发过一条短信确认龙箭的下落，回信很快就来了：
“两支在远山。已遭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