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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铁是“地下通道”的精神领袖,他离开后“地下通道”自然也就随之解散,那些新锐后来有混得如意的,有混得不如意的,在此不必一一细说。
王小铁离开钢城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曾经没有好好珍惜的爱情。对于他那种终日琢磨艺术又富有理想主义气质的人来说,没有爱情的滋润是万万不行的,虽然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多少人相信爱情了,幸运的是爱情还在等待他。我和王小铁偶尔会在网上相互调侃几句,但是很少电话直接交谈,在朋友圈里经常看到他和勤的照片,两人经营一间叫“边缘地带”的工作室,去过很多地方,认识不少人,还发起一个“自我真实”的活动,口号是“做一件让生命有意义的事情”,宣言是“艺术点亮生活,艺术改变世界,人人成为艺术家”,似乎还有不少追随者。总之,王小铁混得还不错,并没有堕落成传说中那种落魄的艺术家。可能是跟父亲闹别扭的缘故,王小铁离开后很少跟家人联系,急得王大妈又像当年那样问我:“我家王小铁怎么又没音讯了?你和他从小合得来,应该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他没有变坏吧?”这次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有耸耸肩说:“王小铁革命去了。”王大妈听了哭出声来,说:“好端端为什么去革命?”我说:“正是因为好端端的才要去革命。”
值得一提的是,我和王小铁在网上就“自我真实”这个活动的宣言,进行过一次有趣的讨论。可能是经常跟文字打交道养成了咬文嚼字的习惯,我问王小铁:“‘人人成为艺术家’怎么可能?”王小铁回答:“‘人人成为艺术家’怎么不可能?你以为艺术与权力一样,只能为少数人拥有吗?只要你有一双艺术家的眼睛,一颗艺术家的心灵,站在艺术的角度看问题,你就可以是个艺术家。”他的观点还是那么犀利鲜明,甚至是咄咄逼人。为了说服我,他还找到了一个颇为形象的论据,他说历史上那么多志士仁人没有读过《资本论》,也没有研读过任何马列著作,并妨碍他们成为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只是因为他们拥有无产阶级的革命立场与勇气。我一面叹服他的辨析思维,一面被他的这个论据所折服。正如许多科学理论定律,都是将假设条件推到了极端,处于一种理想纯粹的状态,才能成立的。革命家把自己的革命理想推到了极端,艺术家把自己的艺术边界推到了极端,从这种角度来讲,“人人成为艺术家”看似平淡无奇,其实是一种突破,更是一个创举。况且这个世界棘手的问题那么多,即使不能人人成为艺术家,但是多几双艺术家的眼光,多几颗艺术家的心灵,多几个艺术家的角度,这个世界或许会美好些。
王蛋蛋混得像模像样,他没有放弃自己的理想,继续研究报告文学,而且靠一篇稀奇古怪的作品,获得一个稀奇古怪的文学奖项,一时名声大噪,很快披上了著名青年作家的外衣,工作上也获得升迁,真正的名利双收。他有时也会来找我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感叹生活真他妈的无聊,这个世界真他妈的操蛋,然后又回去继续研究他的报告文学,高唱他的赞歌。我们的谈话越来越不投机,距离越来越远。王蛋蛋和杨明秀结婚特意拍了一套怀旧的婚纱照——头戴军帽,身穿军装,腰系皮带,挎个布包,手挽着手摆出几十年前流行的那种姿势,俏皮又可爱,婚纱照的名字叫“革命时代的爱情”。王大胖每次眯着眼睛端详这些照片,都有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婚后的王蛋蛋和杨明秀夫唱妇随,小两口子非常恩爱,小日子过得滋润实在,很快生了个小蛋蛋。王蛋蛋一向不似其他人那么喜欢折腾,他是我们中间第一个结婚的,也是第一个当上爸爸的,让人羡慕。唯一让王蛋蛋心烦头疼的是,杨明秀性格颇为强势,与王蛋蛋老娘相处得不是那么融洽,时有怄气争闹发生。当然这是清官难断的家务事,不宜过多闲话八卦。
我则继续浑噩度日,也许是碍于师傅的面子,工厂的裁员幸未波及。前面已经说过,办公室的工作我并不上心,办公室里的政治我亦无兴趣参与,日子久了,难免成为办公室的边缘人物,此时我才真正明白边缘无处不在。前途不知在何方,私人生活一塌糊涂,后面的人生似乎已成定格,有时不甘平庸想去做点有意义的事情,结果反惹一身臊,慢慢也就死了这条心。偶尔上网看看时事新闻,上面尽是些新鲜面孔在聒噪,一股步入中年的卑微气息扑面而来,渐渐发现自己折腾大半天,只不过是比别人走了一个更大的弯子才到达他们的地方,内心难免沮丧。那几个吸引一代又一代人追问的古老问题时不时在脑中回荡:未来的世界是怎样的?我们这代人的使命是什么?有时也想像王小铁一样去外面看看,或者像游民一样放弃一切,去做个高贵的野人,精神上的强者,却没有他们那样的决心与勇气。为了找点存在的价值,在创作上越发用心,终日沉浸个人狭小的世界里,朋友来了才出去玩玩,寻找所谓的创作灵感。
对于马花花某些方面的幻想,我并没有因为她的结婚而完全消失,每当工作生活不如意或创作遇到困难时,都会想起这个女人。再次见到马花花,她已经做妈妈了,那天她抱着孩子到集中营玩耍,我也刚好回去溜达,许多人围着她跟孩子逗笑,说孩子长得好看,她有福气,我在旁边尴尬地看着。孩子突然吵得厉害要走,我见她抱着孩子吃力送了一程,路上问她:“好久不见,今天怎么带着孩子来这里了?”
她说:“老公整天忙生意,跟老人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一个人在家带小孩无聊,听说集中营要拆掉,就过来看看。”
“现在过得还好吧?”
“我还好……乐儿过得不太如意,变了个人似的,整天抽烟喝酒,穿着拖鞋到处乱跑,不修边幅,以前那么爱美的一个人竟然变得一点都不爱惜自己了。”
“乐儿出了什么事吗?”
“事倒没有出……”停顿一下,她涨红了脸说:“乐儿嫁的男人是个变态,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这是乐儿亲口告诉我的。你说说你们男人里面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这谈不上是变态,每个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每个人有自己的喜好。”
“乐儿太可怜了,这种病有得治吗?”
“这也不是什么病,有的是先天的,有的是后天的。”
“那男人太自私了,自己是这样的人,还找什么女人呢?这不是害人吗?”
“社会不接纳这样的人,他只好找个女人遮人耳目。乐儿准备离婚吗?”
“她没跟我说这些。”结婚生子后的马花花外表没有多少变化,只是脸蛋身体上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风韵,乳房随着说话一上一下在跳跃,似乎更加硕大了。可能是结婚有了孩子的缘故,少女时代的矜持也没了,言语方面放肆不少,她吃吃一笑说:“这个社会太奇怪了,竟然有公鸡喜欢公鸡的。”
“也有母鸡喜欢母鸡的。”
“这样的人多吗?”
“以前不多,现在越来越多了。”
“那他们怎样繁衍后代?”
“他们没想过要繁衍后代。”
“不繁衍后代,活着有什么意思?要是这种人越来越多了,那人类总有一天要灭亡的。”
我不想跟她谈论这个话题,我知道无论怎么解释,有些事情不是她这个聪慧而又愚笨的女人能够明白的。孩子又开始哭闹,她找个地方随手撩起衣服给孩子喂奶,边说:“早知道你今天回来,我就不带着孩子过来了。”有人走过,我赶紧站到前面挡住她的身子,这次终于无比清楚地看到了她那两只让我魂牵梦萦的乳房,我没有任何激动,因为马花花的乳房没有想像的那么好看,孩子把暗红色的乳头含在嘴里,贪婪地吸着奶水,白色略显松弛的乳房随着孩子的允吸有节奏地晃动,上面的青筋若隐若现,像两只装了大半袋水的水袋,体积有些夸张。
“我知道你偷看过我洗澡。”
我无地自容。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
“没有,真没有。”
“我结婚那天你为什么没来?”
“那天我病了。”
“是真病了吗?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我沉默以对。
她红着脸望着我,又是吃吃一笑,说:“你变了,变得深沉了,没有以前那么坏了。你怎么不找个女朋友?不会也是那样的人吧?”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呐呐地说:“怎么可能呢?”
我一边怜悯她,一边怜悯自己,此时才意识到藏在内心深处的乌托邦是多么虚幻可悲。
“你还是去跟乐儿说说吧,公鸡喜欢公鸡这种事情是没得治的,如果实在过不下去,那就离婚算了,省得一辈子痛苦。”
“我去跟她说说,王小铁呢?”
“王小铁也不是那样的人,他离开钢城了。”
“我知道他离开钢城了,真是可惜,我一直觉得他跟乐儿才是一对儿。”
马花花的眼睛有些潮润了,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为了让她心里好过些,我露出伤感的表情。送走马花花娘俩,自己坐上往时代广场方向的公交车。时代广场上人流如织,一个男人扮作女人尖着嗓子在唱《贵妃醉酒》,一个变性人打着人体艺术的幌子在为一家整容整形医院做广告,中年妇女扭着笨拙的身子在跳广场舞,一群人在看一个“隔空取物”的魔术,不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旁边有人悄悄说:“可不要小瞧了这人,他以前可是有名的‘大师’,不少官员、富豪、明星拜倒在他的门下,后来可能是得罪了人,被一些媒体学者‘打假’了,销声匿迹一阵子,现在耐不住寂寞,又跑到这里耍杂来了。”我一笑而过,继续往前走,迎面而来一个面相凶狠走路一拐一拐的男人,肩下搂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周围的人避之不及,待他过后又有人说:“这人以前是个黑社会的头目,外号叫豹子,做尽了坏事,被一个狠心的混混割掉了下面的东西,现在后台倒了,被抓进监狱关过一阵子,不知什么原因又放了出来。”我不由回头多看了几眼,豹子也在回头怒视后面议论他的人,走路的姿势越发别扭。以前常在广场上摇头晃脑教人朗诵《弟子规》的儒学“大师”不知去向,换作一个年纪相仿的老人在讲“知行合一”,此人衣着平朴,没有那么多花哨的行头,身边也没有身着奇装异服的弟子,只有寥寥的几个听众。他心平气和地说:“我们只有把‘知’与‘行’统一起来才能到达‘善’的境界。”有人问:“怎样才能做到‘知行合一’呢?”老人指着自己的胸口说:“致良知。”我驻足聆听,觉得这人还是有些真知灼见的,儒家如果抛开政治的功利,收拾教化的面孔,去除繁文缛节,放下唯我独尊,或许能化腐朽为神奇,未来在维系人伦、净化人心方面有另一番作为。
转身离去,一个女孩跟我撞了个满怀,她随口道了声歉继续低头玩手机。几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在议论广告上一个衣着中性、面相阴柔的明星,“他长得真帅气,是我的偶像。”我突然来了兴趣,拦住一个路人问道:“你了解这座城市的历史吗?”路人一愣,说:“你是在做问卷调查吗?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活得好好的,干嘛要知道这些?”说完扬长而去。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找个地方坐下来——钢城的神话终究有一天会结束的。广场的屏幕上正在播放环境污染、草原退化、冰川消失、物种灭绝、文明冲突、恐怖袭击的新闻画面,一堆国家领导人、知名学者聚在一起商讨如何应对全球气候变暖和恐怖主义,一些古怪的问题在我脑中掠过:人类如此痴迷科学技术的创新与应用,科技会不会是一种新型鸦片?科技无止境、无节制地向前发展,人类告别了自己的童年时代,以更快的步伐进入自己的青中年时代,这个世界越来越虚无,人活得越来越理性,不孕不育,自相残杀,疯狂掠夺,资源枯竭,生存环境越来越差,竞争越来越激烈,人类这个物种还能在地球上活多长时间?最后何去何从?像科幻电影中的一样,变成长生不老的怪物?成为机器的附庸,或干脆被机器取代?乘坐宇宙飞船移民星际?在某一场科技盛宴中自我毁灭?或因其它原因,最后像恐龙一样突然从地球上消失掉?
我正在胡思乱想,背后有人拍了一下肩膀,回头一看竟是游民阿Z,还是以前那副模样。
我问道:“消失这么久,去哪里游荡了?”
“四处走走,四处看看,目睹了许多荒诞怪事,颇有感悟。”
“什么感悟?”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文化使然。”
我颇有同感地说:“这个国家的文化是静态的、封闭的、圆润的、世俗的、阴柔的,注重‘善’的追求,经过几千年的解构,精髓多在伦理生存之道,如骨子里透着精明气的老人。”
“有真之善是美善,无真之善是伪善。”
“地球另一边的文化似乎与之相反,是动态的、开放的、粗粝的、理想的、刚健的,富有探索精神与自我更新的能力,注重‘真’的追求,可是一味地追求‘真’也有不妥。”我指着广场屏幕上播放的恐怖事件说:“那无善之真呢?”
“无善之真可能带来新的恐怖与专制。”
“两者融合倒是非常不错的选择,可惜因为狭隘的眼光与思维,或是出于利益、防范、不信任,都宁愿抱残守缺。”
“这个世界除了战争、冲突、博弈,更需要理解、认同、合作。我相信冰山有消融的那一天,幕墙有拆除的那一天。”
两人边走边聊,我把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和刚才的胡思乱想告诉游民,游民对诗人的遭遇深表同情,对王小铁的离开颇为赞许。
我不由感慨地说:“未来,你说这个世界的未来会好吗?。”
游民听了笑说:“这是个难以给出答案的问题,却也容易给出答案的问题。我们总是在思考这个世界的未来是怎样的,其实未来一直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中,人心好了,未来自然会好,人心坏了,无论多么美好的设计,未来都是坏的。就拿文学、诗歌、艺术来说吧,伟大的文学、诗歌、艺术除了关注形式之美,更应该关注人性之善,公共之真,从而点亮人心,点燃希望之火,尽量让这个世界保持它的本色。伟大的文学家、诗人、艺术家绝不能对一个时代的黑夜熟视无睹,为了燃火,他们甚至要甘愿身处黑暗,去感受时代中的庸碌生命不愿承受的痛楚。如果文学、诗歌、艺术一味依附在浮华虚张之下,热衷于做权力金钱的皂隶,不批判一个时代的罪恶,不鞭打一个时代的灵魂,精神上的雾霾断然难以清除,‘围墙’断然不会倒掉,也难以走出一个时代的困局。”
游民这么一说,我不由豁然开朗,从此更加专心于自己的创作。一日,写作困倦,伏案而眠,猛然听到一阵钟声,我恍然自问:“时间开始了?”醒来是外面欢庆新年的钟声。第二年的春天,我找了个时间再去看诗人,顺便把那个记事本还给他,诗人知道了我的写作计划,说:“这个还是你保留吧。”此时钢城刮起的反腐风暴初见成效,社会风气亦有好转,经过长时间的治疗与调养,诗人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只是不再和我谈什么诗歌,而是对老庄之类的东西有了兴趣,我以为他也是想从中寻找某种寄托,他却说老庄这些东西看似消极,背后蕴藏的哲理是符合世界未来潮流的。诗人的妹妹也在场,跟以前那个黑瘦羞涩的小女孩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外表成熟漂亮了许多,在人前有说有笑的,性格开朗了不少,让人眼前一亮。我们在农场逛了逛,看着菜花绽放,野花烂漫,人们在地里劳作,小鸟忽高忽低飞过,万物生长竞自由,我不由感叹说:“这个世界虽然不完美,但也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眼前的生活还是美好的,充满希望的,值得珍惜的。”诗人微笑回答:“只要热爱这片土地,用心去浇灌,纵然这片土地是贫瘠的,肮脏的,流过鲜血的,明天照样能开出灿烂的花朵。”看着诗人平静的样子,我知道他与这个世界真正和解了。诗人的妹妹对未来充满信心,她说现在的工作开阔了视野,增长了见识,结交了不少朋友,最近刚刚参加完一个培训,应该可以通过相关的资格考试,下一步准备报考一个大专文凭,培训费用都是公司出的。白眼狼离开后,我们很少联系,偶尔通一次电话都说很忙,要么在开会,要么在出差,要么在谈项目,要么在应酬。我问诗人的妹妹:“白眼狼现在怎样?”“谁是白眼狼?我们公司没有叫做白眼狼的。”“就是你们公司的老板,以前一起来玩耍过的。”诗人的妹妹“哦”了一声说:“你说的是小白总啊,他接了他爸的班,前段时间,公司好像是出了点事情,低迷过一阵子,在他和老白总的带领下慢慢又恢复过来了。小白总待人很好,可不是什么白眼狼,我的培训就是他安排的。”
我知道,如果不出什么差错,白眼狼一定是钢城未来新的杰出青年。他处理事情的方法似乎比他老爸要漂亮一点——集中营拆迁经过反复谈判,有了最终结果:集中营这块土地虽然属于钢铁厂,但作为下岗工人的安置住宅地也是由来已久,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按特殊的方式解决,集中营每家每户除了得到一笔不菲的安置费,还在城里补偿了一套几十平方的安置房。为了解决集中营青壮人员的就业问题,白眼狼把这些人优先招聘到工厂做事。这也算是皆大欢喜,只是安置房不在一处,好些人从此不得不分开。集中营正式拆迁那天,弥漫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伤感,这里毕竟是生活几十年的老地方,留下了两代人的珍贵记忆。我特意请假回去看了看,拍了许多照片以作纪念,看到许多人抹着眼泪在依依道别,即使是以前有过节的这一刻也和解了,都在以最诚挚的方式祝福对方有个美好的前程,我仿佛看到一个时代在向我们挥手告别。我爸和王大胖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像是阔别多年的好友再次重逢,这对活宝此刻才知道内心深处是多么惺惺相惜。分开后他们反倒比以前亲热了,经常相互串门,怀念以前的岁月,那些老掉牙的破事除了他们自己还感兴趣,大家早听烦了听腻了,仿佛只是一段虚构的历史,根本没有存在过。住进新房后的王大胖终于实现了“搬到城里住”的梦想,只是他一时难以适应城里的生活,经常抱怨城里人太多,规矩太多,交通太拥挤,没有集中营自由,不过他似乎没有以前那么憎恨资本家了。
白眼狼老爸也在改变,他从一些事情中得到反思,加上几十年前亲自参与过那场荒唐的革命,自然比一般企业家看得更加透彻深远:如果贫富差距继续加剧,必然会激起底层民众的怨恨,也许某一个时刻火药桶的导火索突然被点燃,到时社会到处是流民暴民,等待他的出路只有两条,一条是移民国外,从此做全球化背景下的孤魂野鬼,另一条是自己或子孙后代沦为暴力的牺牲品。这两条出路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他收敛自己的行为艺术,退居了二线,一边辅佐儿子继承自己的事业,一边不为名不为利做慈善,成了一个真正的慈善家。他还号召身边的企业家行动起来,用慈善的方式救赎自己的原罪,以获得社会的尊重与良心上的安宁,响应者还不在少数。白眼狼老爸本质上是个非常念旧的人,他想起昔日创业的艰难,糠糟之妻的种种好处,主动向白眼狼老妈赔了不是,两人和好如初,他的那些风流韵事自然也就销声匿迹了。说实话,如果不是贪图钱财,没有哪个正常的妙龄女子会去喜欢一个可以做父亲的糟老头子,如果不是满足老男人的虚荣心理,他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消受那些年轻女人的热情了。后来,集中营及周边的郊区纳入城市,成立了一个新的经济开发区,城市的面积又比以前大了许多,新区的中心就在集中营附近,集中营这块土地建起了一片高档住宅小区,前面还有一个偌大的广场,非常繁华漂亮,前来购房居住的多是外地人,他们很少有人知道集中营这个名字与它的故事。楼盘剪彩那天,白眼狼穿着西装挺直身子和一些政府要人站在一起,笑得特别不自然,电视上有他好几个特写的镜头。这是白眼狼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涉足地产行业,完成集中营这个项目后,他果断放弃地产业务,专注绿色节能领域,他的目标是做世界一流的企业,做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为生态环保做贡献。而且他热心公益,投入一大笔资金用于保护珍稀物种,还与王小铁合作,共同关注社会边缘群体的生存与发展。这样的白眼狼是让人钦佩的,看来以后还是像诗人的妹妹一样,叫他“小白总”合适些。
作者简介:赵香远,湖南衡东人,2003年毕业于吉首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2004年开始从事文学创作,曾在诸多省市地区文学杂志报刊发表文章,现为深圳市作协会员。代表作有中长篇小说《孤独的行走》、长篇小说《开在边缘的向日葵》等,作品以视角独特、思想深邃、想象瑰丽、气势恢宏、高度深度、现实批判见长,具有鲜明的个人风格与个性特征。
长篇小说《开在边缘的向日葵》具有明显的电影改编价值,欢迎洽谈出版改编事宜(邮箱:24598988@qq.com);转发转载,请向作者留言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