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我之前说的,我在七月份总共跑了186英里;其中有两天的路跑是在雨中进行的。该月的绝大多数时候天气都非常得闷热,并不适合跑步。所以总的来说,186英里并不算是太坏的成绩;完全不坏。如果一个月跑136英里算是“严格训练”,那么186英里一个月则完全称得上是“艰苦训练”了。我跑得越多,我的体重也就掉得越多。在两个半月的时间我大概减掉了7磅的体重,同时肚子边上的一些赘肉也消失了。这是个什么概念?去肉食店里买7磅的肉并试着把它提回家你就明白了。对于每天身体上都挂着的这些赘肉,我的心情实在是很复杂。在波士顿,虽然Samuel Adams的生啤酒和Dunkin’甜甜圈算得上是生活的必需品,但我惊喜的发现通过持续的锻炼甚至可以摆脱对这些食品的依赖。
虽然一把年纪的我说这样的话可能显得有些滑稽,但我只是在如实地记录事实罢了。我喜欢独处。更确切地说,我并不觉得独处是什么痛苦的事情。每天独自跑上一两个小时,不与任何人说话;抑或伏案写作四五个小时,这些对我而言都不是什么难事,也毫不枯燥。我还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性格了。让我选择的话,我更愿意一个人呆着读书或者听音乐,而不是和其他人呆在一块儿。独处的时候,我总是能找到事做。
话虽如此,我在二十二岁结婚之后,我还是逐渐习惯了两个人共同生活。离开大学之后我开了一家酒吧,由此我也意识到了和他人相处的重要性。其中再明白不过的一点是:我们不可能完完全全地独自过活。所以,渐渐地,虽然这么说有些主观,通过一些个人经验我学会了如何进行社交。如今回首彼时,我发现在我二十多岁的时候我的世界观发生了改变,也是在那时候,我变得成熟了。通过对所有的一切保持兴趣,我掌握了如何生存下去的实用技能。如果没有那十年,我大概也不可能写得出小说,就算努力尝试写,也写不出。但,我独处的欲望始终未变。这也是为什么我习惯一言不发地独自跑上一两个小时。这对保证我的精神状态非常重要。当我跑步的时候,我不需要和任何人交谈,我也不需要听任何人说话。我所需要做的,只是欣赏沿途的风景。这,是我生活中必不可缺的一部分。
经常有人问我:我在跑步的时候都想些什么。通常会这么问的人大多数是没有进行过长跑的。我也经常在思考这个问题:我在跑步的时候,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可是,毫无头绪。
可能天气冷的时候,我多少会想想今天是有多冷。如果天气热的话,那么我多少会想今天是有多热。当我伤心的时候,那么我就是伤心。当我开心的时候,那么我就是开心。包括我之前说的,跑步的时候偶尔也会想起一些零零散散的回忆片段。有时候,不过非常少,我会得到写小说的灵感。但总而言之,当我在跑步的时候,并没有在思考多少值得一提的事。
当我跑步的时候,我只是跑步而已。当我跑步的时候,我清空思绪。或者我应该这么说:我跑步是为了清空思绪。但就如你想的那样,总是会有一些什么想法偷偷溜进这虚空里。人的思绪是不可能保持绝对的空白的。人类的情绪还没有强到足以维持空白。因此我想要说明的是:在跑步的时候,在大脑中掠过的那些想法和思绪也算是空白的一部分。它们只不过是围绕着空白的偶发思绪,没有任何实质的内容。
我在跑步时所产生的想法就像天空中的云,各种各样、大小各异的云。它们飘来,它们飘走,但天空依旧是天空。那些云朵只是天空中的过客:它们漂浮而来,匆匆而去,留下空无一物的天空。而天空本身即“有”亦“无”:它即拥有实体却也没有实体。我们只不过是接受它并且沉浸其中罢了。
如今我已迈向六十岁。老实说,当我年轻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二十一世纪会真正地到来,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我要迎来我的五十岁。当然,就理论而言,只要没有发生意外,二十一世纪当然会到来,而我也会迎来五十岁。当我还年轻的时候,让我想象自己五十岁的样子如同叫我想象死后的世界一样困难。Mick Jagger曾经发下毒誓:等我四十五岁的时候,我宁愿死也不要再唱《Satisfaction》了!然而他现在都六十多岁了,还在唱着这首歌。有人会觉得这很讽刺,但我并不这么认为。当Jagger还年轻的时候,他绝没有办法想到自己的四十五岁。我亦是如此。我能嘲笑Jagger吗?当然不能。唯一的区别在于:我年轻的时候并不是一名摇滚歌手,所以没有人记得那些年我说过的蠢话,所以他们现在也没办法拿着那些话揶揄我。
而如今我正活在这个不可思议的世界里。这种感觉非常奇怪,我说不上来这是否是一件幸运的事。这也许都无关紧要。对于我来说,对所有人都一样,这是我第一次经历变老,这也是我第一次有此感受。如果我在这之前就已经经历过,那么现在我多少都能够理解一些。但这是第一次,所以我还弄不明白。现在我所能做的,就是把这一切作为它们自身完完整整地接受下来,而不是急于去做任何批判。就如我接受那天空、那云朵、那河流。而且这其中多少有些有趣的东西,一些你并不想全然摒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