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小夭查阅医书,尝试了很多方法,针灸,推拿、药浴,汤药……半个月后防风邶的腿已经开始有感觉了。防风小怪和防风峥非常高兴,给小夭换了紧挨着防风邶屋子的房间,邀请小夭一定要多住一段时间。
这些日子,小夭观察了防风邶半个月,不论言谈举止还是性格,都不像那人。她觉得是自己想错了,便生了离开的意思,本来想把这些治疗方法交给其他医师,返回清水镇,但被防风邶发现,并以无赖的方式继续将小夭留下。
小夭拗不过他,只能尽心尽力为他医治。又过了半个月,小夭正拿着大肚笑娃娃坐在台阶上发呆,防风邶突然从后面冷不丁一声“哇呜……”学着老虎的样子吓她。小夭转头,看到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竟然自己从屋里走出来了,瞬间喜上心头。
“柳姐姐,你看!我可以自己走了!”小夭点点头,急忙起身向他走去。
她知道这段时间防风邶应该就要靠拐杖站起来了,但是他能自己走到这里,着实让她惊讶。
“你现在走的还不稳,小心摔着,咱们就前功尽弃了。”
防风邶不以为然,“姐姐,你拿的什么?”他突然发现了宝贝似的,盯着小夭手里的东西。
小夭把大肚笑娃娃递给他,邶把一双拐杖放在一旁,坐在椅子上把玩大肚笑娃娃,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你很喜欢这个娃娃吗?我的木工活很好,我可以给你做很多很多。”防风邶认真说道。
“不用了,我有这一个就够了。”
“不,我就要给你做。”
“那好吧。”小夭已经摸清了小防风邶的脾性,直接笑着答应了。
“但你今天晚上要先把它留给我,我要仿照它做几个,额……我保证不会把它弄坏。”小夭本来要拒绝,但是看着他眨巴着眼睛,心一软,又是嘴比脑子快,“好”,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索性再加一句,“就当是给你好好练习走路的奖励。”
小夭已经走到自己屋门口,还是不放心,又打开窗户隔空喊了句:“收好了,别弄坏了啊。”
第二天,天刚鱼肚白,小夭睡得不好,索性起床去隔壁找防风邶,看他在干什么。这些日子小夭白天帮防风邶医治腿疾,其余时候都在研读谋略兵法,邶有时候也会和她一起看,并给她解答疑问。小夭很惊讶防风邶虽然只有十来岁小孩的心智,在这些上面却颇有天赋,只比知未那个老头儿少了一些老练而已。
离开清水镇的日子,她和知未也经常通信,知未看她没有耽误功课,并没有问她到底在做些什么。而俞信那边的两间铺子,小夭也让苗圃和左耳一起经营了,每隔三天就写信告诉她经营状况。小夭希望能在去玉山前多攒点钱,自己的嫁妆大部分都在紫金顶由外爷保管,不到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想和哥哥再有任何往来。
住在隔壁的防风邶经常醒的很早,天不亮就捣鼓一些木器。
小夭推开自己的房门,看见邶正坐在他的房间门口的椅子上,旁边放着长桌,桌上摆着一颗夜明珠,还有三个颜色各异的大肚笑娃娃:蓝色的、银色的、黄色的。因为防风邶背对着她,小夭走过去才发现,他正低头拿着一个细细的线,线的顶端被固定在针一样的细管里,防风邶居然拿它在大肚笑娃娃的底座上钻洞!
小夭心惊,下一刻才发现底座上已经被钻出了一个针尖大小的洞,里面还有水滴出来。
“你在干什么?”小夭一把夺过大肚笑娃娃,捧在手里仔细查看那个坏了的洞。
防风邶“哇”的一声要哭出来,马上又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
小夭这才发现,刚才太着急,那根细细的线是扶桑游丝做的,锋利无比,刚才她抢娃娃时不小心在邶的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小防风邶强忍着痛,担心哭声会招来侍从,给她惹来麻烦。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他却用力抿着唇,只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呜咽”声。
小夭又心疼又自责,连忙找来东西给他包扎。看他红着眼眶忍着不敢出声的样子,心生怜爱,只得轻轻抱住防风邶,柔声道:“姐姐不是故意的。”
防风邶从小夭的脖颈间抬起头,看向小夭,突然噗嗤笑了出来,欢呼雀跃:“姐姐,姐姐!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抱我!刚才我还觉得疼,这下一点也不疼了。”
小夭张张嘴,不知道怎么接话,她笑了一下,将他搂得更紧了。
“姐姐你要一直抱着我,等会儿我说松手再松手,这样我就不生你的气了。”小夭微笑,搂着他的手又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背。
朝阳出现,温暖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鸟儿鸣叫,流水潺潺。
半晌,防风邶才放过了小夭,“姐姐,我不是故意要弄坏它的。”
他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要在大肚笑娃娃上面钻洞吗?。”
小夭等着他解释。
“因为我觉得这个里面藏着东西,你看……”他拿起桌子上一个银色的大肚笑娃娃,然后拿起小夭的那个娃娃,“这个银色的娃娃是用桃木做的,桃木的重量和扶桑神木差不多,如果这两个娃娃都是用整块木头做的,那他们应该差不多重才对。”
小夭接过两个娃娃,一手捧一个,发现真的像邶所说,自己的大肚笑娃娃明显重一些。她惊讶地看向邶,对面的人露出自豪的神情,“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东西。扶桑神木坚固无比,若要知道里面的秘密,一定要找最锋利的工具才能打开这个底座。爹爹曾说扶桑游丝是最厉害的暗杀武器……”
防风邶突然凑近小夭耳畔,神秘兮兮:“我昨天半夜把它从兵器库偷出来,在这上面真的钻出一个小洞,又往里面滴水,你也看到了,真的有水滴流出来了。”
小夭大喜所望:“这就说明里面还有空间?!”
她摸摸防风邶的头:“你可真是个机灵鬼。不过一会有人捉贼,我可帮不了你。”
“有我大哥呢,不怕。”
防风邶获得了小夭的准许,又开始钻洞。不过忙了一上午,洞还是那么大,没有什么变化。最终,在小夭的劝说下他放弃了打开底座,为了不给大哥惹麻烦,在兵器库的人发现丢东西之前,防风邶假装去兵器库查看,把那件宝贝偷偷放回去了。
用过午饭后,小夭刚准备回屋小憩一会,防风邶拿着一株藤蔓朝她走过来。“姐姐,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邶的手里握着一棵菟丝子的藤蔓,这个季节,菟丝子刚刚吐出新芽,本来是还没有开花的,他手中的藤蔓有三点小黄花在轻轻摇摆,异常醒目。
“你也觉得奇怪是吧,这是我在假山上发现的。我很喜欢菟丝子的花。”
“菟丝子……”小夭盯着小黄花,喃喃道。
防风邶并没有发现小夭的异样,继续看着手里的藤蔓说道:“他们都说我只有十岁孩童的心智,我知道,在父亲眼里我只是一把锋利的刀,可以让轩辕王重新重视防风家族。即使这次从极北之地侥幸回来,父亲送了我很多东西,但他还是很少陪我,他一直都不喜欢我。都是大哥陪我练剑,陪我玩……”
小防风邶突然坦露心迹,小夭有些意外。这些日子他只是跟自己玩闹,却从来不谈别的。此时她才明白了为什么防风邶孩童心性,天真无邪,眼底却总带着一点忧伤。
“你和大哥关系很好吗?”
“我大哥对我特别好,只要有时间就会带我到山上游玩。他会故意在山崖对面放几棵假的菟丝子,让我射中上面的小黄花。大哥说,现在整个防风府,只有我能做到……”
防风邶滔滔不绝地讲着大哥都带他做了哪些事,又帮他掩盖了多少他闯的祸。小夭心中疑惑,眼睛看着面前的人,思绪已经飘到了远处。
菟丝子,那个曾经教他射箭的人,也曾经给她射中一朵小黄花。小夭以前怀疑过,不过后来也明白了,那时的相柳,或者说防风邶,就是故意教她射箭,让她有力自保。
后来她又得到一把银弓,自己灵力低微,也确实几次逢凶化吉,在银弓的加持下,曾在生死关头她也能脱险。小夭伸出手腕,拉开袖口看着那个弓箭标志,暗自思索:“以相柳的箭术,就算有小夭用身体护住玱玹,他也能轻而易举射杀哥哥,玱玹是他的死敌,最后他却放弃了……如果当时的他和她只是朋友,甚至不算朋友,怎能做到如此……”
“姐姐?姐姐你不高兴吗?”
小夭的思绪被防风邶的声音拉回,她突然有了一个猜测,盯着防风邶的面具看了许久。“姐姐,你看我的面具做什么,它……很奇怪吗?”邶有些不自在,
小夭仍然深深凝视他的脸,半晌后试探的问道:“可以让姐姐看看你面具下的脸吗?”
小防风邶先是一惊,转而变成害怕,他下意识用手捂住面具,低下头怯生生道:“我的脸……很恐怖……”
“没关系的,姐姐不在乎,你相信姐姐,说不定我还能帮你治好你脸上的伤疤。”
“之前也有很厉害的修补面容的医师看过,他说我的脸被极北之地的冰晶划伤,无法医治。”
小夭只是静静得望着他。她的眼神那么温柔,却透露着一丝悲伤。小防风邶思虑一会,终于鼓足勇气走进小夭,两人脸孔离得很近,几乎鼻息可闻。小夭慢慢抬起手,从上而下缓缓揭下他的面具。
额头的皮肤是完好无损的,过了眉峰往下,逐渐露出三道交叉的伤疤,一条是从左眼颊经过鼻尖,一直斜着往下延长到右脸颊下方;另外两条从右脸颊延至左边的嘴角。
伤疤已经触目惊心,还有血红色的腐肉也裹着伤疤,从右边太阳穴,一直蔓延到右脸颊下方。当他带着面具时,面具遮住了整个面颊的伤疤,只露出鼻尖和嘴唇下巴,确实看不出这些伤痕。
摘下面具,这世间除了小夭,恐怕没有一个人能把他的脸和相柳联系到一起。况且他们只见过带着面具的相柳。
不管面前的人是谁,相处了这么久,小夭只觉得为他心痛,轻轻问道:“疼吗?”
“刚回来时候疼,现在已经不疼了。”防风邶小声回答,眼睛却忽然亮起来,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进他的眼眸,映出小夭的脸。
小夭还是一动不动望着他。
万幸他的眼睛没有被伤到,单看一双眼睛,和那人是那么相像。
小夭抬头,手指拂过他的眼睛,防风邶乖巧的闭上眼睛。对面的人闭着眼睛的样子,眉头微皱,小夭暮然想起那次在岳梁府中,他受伤了来找自己,小夭让他躺在床上疗伤,自己坐在一旁看他闭目养神。他静静躺着,眉眼也是这样的神情……
手指顺着他的脸往下滑,是他的鼻尖。那人的鼻尖是锋利的,不笑的时候透着一丝冷意。小防风邶的鼻尖更圆润,他的下巴还带着一点圆角,透出一些孩子气。
若是没有这些可怖的伤疤,他只是一个没有成年的神族公子,俊逸中透着几分少年气。
小夭面色凝重,半响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出神。
小防风邶试探的问道:“姐姐,我……我的脸,是不是太恐怖了,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