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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写莫扎特。

其实管乐是一个相对小众的门类了，大部分不学乐器的人会听钢琴，会听土耳其进行曲，会听k545的第一乐章。会觉得莫扎特一定是一个快乐的人，没错，他的那些快乐的句子啊，像是演出后飘在空中的金粉，轻巧，在灯光下面闪着迷人的金光。

描写欢乐的话，我想不出比莫扎特更适合的作曲家了。

第四十一交响曲，“朱庇特”，华丽的对位技巧（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Jx411Q7om?from=search&seid=1895172328306824311），“法国大革命之前，人类最伟大的管弦乐作品”。除开这些之外，用直觉去感受，能想到的，大概只有惊雷，暴雨，华丽的宴会和酒杯乒乓作响的声音了。

还有这首（https://c.y.qq.com/base/fcgi-bin/u?__=aWoBvqp），莫扎特的第10交响曲，是我在看纪录片的时候看到的，同样是描写欢乐，这首要纤细许多。这首曲子的编号是74，那个时候小莫应该还年轻，可能都不到20岁。我已经快三十岁了，我觉得我一辈子都写不出来这种句子。我从中听到了生命力，不是巴赫的那种深沉的生命力，是金色的，像羽毛一样飘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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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还有这首（https://c.y.qq.com/base/fcgi-bin/u?__=3flSvqM），也是莫扎特传里面开头的那一首，每个人都一定听过，听多了就会觉得，平平无奇嘛。以前的我也一直觉得没什么，直到我的最后一次音乐会，老李他们定了要排这个。我的第一反映是好无聊啊，我们能不能排k.361啊（事后证明那是不可能的，太难了，我们也找不到双簧，巴塞特管和巴松）。但是直到排练才知道，不是我想的那样的，古典音乐啊，那些精彩的对位，接口，强弱，要比我们以前排的曲子要难许多。老李有一次不在，我就偷偷地去看总谱。那个时候刚学完大提琴，候场的时候刚好我们凑在大提琴组的姑娘后面，看我刚刚摸熟的低音谱号，看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句子，从高音区移到中音区在移到低音区，从长笛的谱子移到铜管的谱子再移到大提琴的谱子上。

老李说：“你们要注意所有的接口和强弱，稍微变一点点就不对了”

我想起何老师说的：“古典音乐很难的，你要把谱面上的所有东西都做出来，一点都不能差”

我坐在众人中间，假装吹（那个时候我已经好久没去排练了，技术不够了），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在乐曲的结构上。我再一次被莫扎特的天才震惊，虽然我们吹的不好。

那是我毕业之前最后一次音乐会，但是我永远享受排练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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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还记得这一首（https://c.y.qq.com/base/fcgi-bin/u?__=mPHFnwC）。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是在我读研之前的那个暑假，宝哥说他在学钢琴，带我去见他的老师。我记得我和老师聊了拉赫玛尼诺夫，还有我吹过的曲子。那个时候还觉得莫扎特很简单。。。

老师的琴房在一楼，夏天周围都是樟树，我弹琴的时候累了，会躺在琴凳上。看天上的白云，还有阳光经过叶子之间的空隙，在地上形成的一个个小圆点。啊对了，还有下雨的时候，雨天的时候我会看雨，老房子的屋檐下面会有被雨打出来的小坑，在所有的缝里都长出了各种各样的植物，整个屋子像在呼吸，像生命一样。那个时候我会拿出这首曲子，摸第一句话，试试那个渐进的轮指。

跑题了，我和宝哥去找老师的第一天，老师问我们：

“都听过什么曲子啊”

我想着莫扎特比较简单，就问：“老师，弹弹莫扎特吧”

老师顺手一弹，就是这一句。

我小时候的记忆好像被打开，不想去上课，在谱子上标简谱，偶尔觉得古典音乐很好玩就搜来听，牧童短笛（我永远喜欢贺绿汀），k314（那本书最后的曲目），阳光灿烂照天山，威尼斯狂欢节。学乐器的那个小楼，每次上午学完我爹会带我去吃牛肉面，冒险岛里面加力量的法师。

还有这首曲子，那时候家里刚买了电脑，我就搜曲子听。这个好像是搜莫扎特出来的第一首，那个时候觉得有一种简单的美。

现在呢？依然是美的，也是简单的，但是这种纯粹，要多难才能有啊。

（我有点想哭，音乐真好啊，小时候真好啊。成年人，有点累。）

对了，关于学琴，还有这一首（https://c.y.qq.com/base/fcgi-bin/u?__=YA8JMqr）。

在老师那里，我只学了两个学期的钢琴，一次是在夏天，一次是在冬天。

夏天啊，真的会有好多那种像棉花糖一样的云。从我家到琴房，会路过一个大大的下坡，我每次骑车路过那里，都会站在自行车上，像飞一样滑下去。风吹过每一个毛孔，好像也把我拖到了云上一般。

那个时候，很配这个BGM，也确实是有这个BGM。我在开始骑车的时候会拿出手机，音量调到最大，功放这首歌。

欢乐啊欢乐，如何把欢乐写的不腻呢，稍微过一点就是靡靡之音了。我想了一下，做的好的人不多。

莫扎特，永远是我心中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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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的曲子，是那些有开心也有不开心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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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我的珍宝（https://c.y.qq.com/base/fcgi-bin/u?__=mzqwHqP），我听着这首歌，在杭州到北京的火车上，在紫金山上，在西安的城墙上，在去成都的隧道里。在老宿舍送走我的本科生朋友转身回自己小窝的路上，在自己的小窝里呆着发呆晒太阳的时候。

这首曲子是什么含义呢，对我来说，就是冬天的中午坐在外面晒太阳到睡着。梦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你这一辈子遇到的所有或开心或难过的事情。最后梦醒了，你还是决定，要继续面对，这苦里面掺了一点点糖的生活。

“我有点疲倦了，但我总要还有勇气，在狗一样的生活上做出神仙一样的事。”

这首曲子像这句话一样，是汪曾祺汪老的作品，也是王老板喜欢的一句话。

莫扎特的钢琴奏鸣曲里面，有好多好多这种神仙一样的有点哀伤的慢慢的旋律。k.282的第一乐章（https://c.y.qq.com/base/fcgi-bin/u?__=Syc2Hq0），k.332的第二乐章（https://c.y.qq.com/base/fcgi-bin/u?__=QhV2Hqd）。

上面的两个也是我的珍宝！不轻易拿出来示人的那种，如果我分享过给你，说明我很喜欢你。

还有这个小曲子（https://c.y.qq.com/base/fcgi-bin/u?__=Wurb9qe），听的我想家，有点想哭，虽然它是大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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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就是那些，难过的曲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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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扎特在我的感受里是大调的曲子居多。与之完全相反的是老肖，第二圆舞曲是里面为数不多稍微亮色一点的曲子了，虽然那首曲子也让我想到死亡和战火。

但是不代表他写不好小调的曲子。他的小调的曲子和大调的曲子一样，有一种纯粹的愤怒和哀伤。

我印象中第一首是这个，（https://c.y.qq.com/base/fcgi-bin/u?__=DZrIWct），是莫扎特传的开头，对于这部分我想不出别的意向，因为莫扎特传开头那个送来噩耗的马车给我留下了太深刻的影响，鲜活的恐惧和死亡，在乐曲的开头就喷薄而出。同样还有这首被用烂的曲子，（https://c.y.qq.com/base/fcgi-bin/u?__=zISKAkS），同样，精巧绝伦，莫扎特的交响曲似乎有一种仙气，一种结构上的灵巧，在所有的曲子中一听就听的出来。

还有这首协奏曲（https://c.y.qq.com/base/fcgi-bin/u?__=b1PoAkb），像，下大暴雨的晚上来临的死神，悲伤的终点应该就是死亡吧，天才的晚期作品里面的感情就像刚摘下来的西红柿，满满的要爆出来，是怎样的躯体才能够容纳下这样爆裂的情感啊。第一乐章无比鲜活，悲伤像刚切开的西瓜的气味扑面而来，但是第二乐章是绝美的大调（https://c.y.qq.com/base/fcgi-bin/u?__=0KhaAks），像是一个人在死之前回忆自己过去的一生中所有辉煌的部分，然后带着不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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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那些真正描写死亡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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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这首最有名的曲子，安魂曲，莫扎特最后的作品。（https://c.y.qq.com/base/fcgi-bin/u?__=Cspqj7）对于这首曲子，我感觉我想到的所有意向都太浅薄。我说说感受吧。

我在国家大剧院听了完完整整的这首曲子，那是夏天，虽然开了空调，但是声音一出来，我就感觉到了比空调更强烈的冰冷，不是那种彻骨的恐惧，是悲伤。感觉就像知道死神已经坐上了来的车，而自己时日无多，想到一生中的所有温暖，马上都要失去了，但是却无能为力的喊都喊不出来的绝望。Tuba mirum开头的那一段的长号，给我带来了一丝温暖，像对一生中温暖部分的回忆，或者是晚上从你窗口路过的月亮，人真的只有经历过痛苦才知道美好的可贵啊（莫扎特说长号是有神性的乐器，真的是这样，感觉长号的声音，让我感到被救赎）。Rex tremendae又把人拉回死亡的恐惧中。

但是这首曲子最令人感到难过的部分，是那天我安安静静的一个人重新听这首曲子，翻着下面的评论，直到落泪之日这里（Lacrimosa (Chor) - Karl Böhm - 单曲 - 网易云音乐 (163.com)）的评论：

“8 Lacrimosa(落泪之日)---莫扎特写了八小节，永远停下了他的笔，成为了他自己真正的安魂弥撒曲。艾伯勒完成管弦乐配器。随斯迈尔续写完剩余的。”

那个小莫，天才的想法像电流砰砰作响的小莫，把我拉进古典音乐世界的小莫，陪我渡过无数困难的小莫，陪我刷题的小莫，我无数次读谱子觉得惊为天人的小莫，让我想去学圆号的小莫，离开了这个世界，只有35岁。

到Sanctus(圣哉经)的时候，我看到了下面的评论：

”11 Sanctus(圣哉经)---完全由随斯迈尔写成，优美、动人，可能莫扎特生前曾经勾勒出整部安魂曲的草稿。“

安魂曲，写了一半的安魂曲，美到失语的安魂曲。我们再也无法看到莫扎特头脑里完整的安魂曲是什么样子，再也无法听到那些可能他再多活一天就能够听到的让人震颤的旋律（莫扎特的很多旋律我第一次听到，就听到了现在）。

“Ré mineur,première mesure.Fa, Do dièse Ré .Troisième mesure ,l'entrée du thème :légato, La Fa Ré Ré Do.”

这个星球上曾经存在过这样的天才，像闪电一样来到这个世界又匆匆离去，留给我们的是数不清的伟大作品，和欣赏这些作品时的错愕。

“他是音乐天才中最完美的化身。纯音乐家幸福而无助地仰望他。他短暂的一生和他作品的多产使他上升为独一无二的形象，他作品中那晶莹明快的美丽令人炫目，他的形式感几乎是超人的。”————卢西奥·布索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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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想聊聊另一首小曲子。圣体颂（https://c.y.qq.com/base/fcgi-bin/u?__=iMmMgkA）。和安魂曲相比，我更想在我的葬礼上放这一首，因为我怕疼，也怕黑，我想温暖一点。我想让来看我的人也温暖一点（这首曲子放在婚礼上也很好）。

这首曲子啊，也是我排的第一首曲子（Ave verum corpus, K.618（莫扎特，圣体颂） - 热爱生命，也要热爱古典音乐。 - 电台节目 - 网易云音乐 (163.com)）。谱面很简单，不过我们吹的有点糊。长笛的高音在打架，感觉在楼道里会碰出滋滋作响的火花，圆号声音有点憋（何老师：这个圆号声音好憋啊）。但是我记得那天，我们吹的时候，每个人都很享受，脸上都挂着幸福的表情。

音乐的意义啊，在于描绘感受，在于描写一件事情，在于写宴会上杯子相碰的砰砰声和雷电风暴和黎明。但是我觉得最美好的意义，在于抚慰人心。

这首曲子，让我想到了家里饭菜的香味，楝树下雨之后清新的苦味，茉莉的甜香，下雨天躺在床上玩手机。合完这首曲子，我们大家坐在那里不说话的静静欣赏的那几秒。

还有我爱的人们。

“我们再也写不出莫扎特那么美妙的曲子了。我们能做的，只是努力像他一样纯粹地去创作。”————约翰内斯·勃拉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