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时言微微抬头，望着窗外渐渐停驻的雨滴，莫名的叹息声呼向窗沿，眼神没来由的欲低沉下去

窗外，寒风阵阵吹起又停住，而抬起头，灰黑色的天空透不进半粒光点，猛的发觉，低头也只见窗边铃兰低垂着花苞，一度要压到还略显青翠的叶片上，最终却只粘连了几滴亦或是雨水的滴珠

或许是因为触景生情，往日不再，心情……同这片天空一般啊……

因为……

「天……还阴着」

时言一直记着，他曾见过一个人。在与这人的过去中，他们共同走过来几千个黑白反复的日夜。只是啊，后来……这个人走了，就好像消失了一样，他再也没再见过这人，只是在一个又一个不是那个人的身上望见那个相似的身影

他一直记得，真正确定那人走的那一天，就那一刻，是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情绪，属于他自己的情绪——悲伤

他知道，那人带走了他不治的病症，却也用同样的方式带走了……他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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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挚友，这是不可否认的

自小时起，时言的记忆里就有这个人，除却父母，这人应该是最亲近于他的人了

他还能依稀记得，那时……不，那么多次，那人一回又一回毫不犹豫的拉住他的手，一如既往囔囔着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只是如今，当时言不知第几次下意识的转过头去，低头凝望那人曾坐着的位置，那儿只是空空的，没有落灰，却也没人再坐过

思绪一点一点纠缠着，不觉间雨点又噼里啪啦的落在窗前，同冷风呼啸着，令窗外的景色再度模糊起来

时言站起身，伸手，在窗上一笔一划写下那人的名字——「甫遮」

再坐下来，只见雨点无情的砸在那串名字上，混着其他的雨水，一起淌入那不知何方

他就这样默默望着，看着那两个字渐渐模糊，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悲伤又一次涌上心头，一遍一遍冲刷着过往回忆，然后，苦痛随之而来，钉死了时言心底才打开不久的窗

雨一直下……时言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似对故人的思念，不知归期，却已成定局

不经意间，他微微泛白的指尖已然轻轻推开桌子上写了许久的书籍，那些文字死板地组成他们过去的一点一滴

怎么就只是这么枯燥的文字呢……？

时言眼神好像在盯着那本有些旧黄的书籍，但更像是望向曾经落笔的自己，问他为什么

……

他从出生起，就带有失情的病，如果说盲人的世界是让眼前徒留一片黑暗，那么他的内心，应该是只余黑白色的，看得见，却没有任何真正的色彩

过往旧日，他总是困惑，为什么其他人“哭泣”、“大笑”、“愤怒”……

「情感」是什么？

他不止一遍的问别人，没有希冀，只是求索

他活得像一个机器，只是这机器有血有肉，却不知“苦痛”为何物

如今，他知道了，深切的知道了

苦痛，就是在突然发觉自己与另一人，另一些人的羁绊、联系已经深刻在骨子里时，可那些人却已然不再，徒留他自己，脑中一遍遍的描绘着明知不可能的未来，回忆着已然结束的过去，等待着介于现实与想象的现在

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沉重了

就如这些天的阴雨连绵，他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在这窗边望着，盼着，纵然这过程索然无味，甚至是折磨

毕竟，这里承载了他们之间太多的过去，无论时言走到哪儿，都无法逃脱这座记忆的囚笼

待时言再次把注意力转移到这本被回忆塞得满满当当的书籍，那时候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

那天天气正好，他们走在路上，甫遮突然神神秘秘地把它拿出来，接着郑重的放在他的双手上

他仍然记得，那人当初把这本空空的书籍送给他时说的话语

「等什么时候你把这本书写满了，说不定你就知道什么是“情感”了」

他接过，看着手中空荡荡的书籍，和眼前人一脸的笑意，内心好像有什么在动摇

这本书，也许……就是甫遮对他问题的回答

那之后，他每天都记录生活，只是，在他的眼中，生活如此枯燥，文字也是

很快，在一次次生硬的记录后，他终于迎来了这一天

时言如往常一般，打开那本原本空白的书，机械式的找寻着该被篆刻的下一页，泛黄的纸张来来回回弯曲了若干次，终于，他在最后一页寻得最后一片空白

他想动笔，可提起笔来却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接着写下，或者说，有什么是值得写在这最后一页的呢？

这一刻，他才发觉，好像，不该这么随意，或者说，他不应填满这最后的一隅

时言沉默许久，轻轻放下笔，合上这本即将被填满的书籍，向甫遮打去电话，询问该怎么办

铃声响起几刻后电话便被接通了，甫遮在听完时言的描述后，和他说“等我一下”，便把电话挂掉

在几分钟后，门口门铃响起，外面也是雨天，时言打开门，湿冷的空气迎面而来，同样到访的，是面前气喘吁吁撑着伞，却还是被雨淋湿大半身子的甫遮

时言把他领进来，像那些往常一样，递上备用的衣物，和在时言这里独属于甫遮的那条毛巾，等到把这些乱糟糟的一切处理好后，甫遮和时言一同坐在书桌前，同先前无数个日夜一样，只是，这次要解决的事甫遮好像也是束手无策

沉默良久，甫遮终于拿过这本书，在准备翻开前，抬起头看了一眼时言，直到对方递来一个肯定的眼神，甫遮才微微屏住呼吸，专注地翻阅这本枯燥的书

里面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时至今日，也还是一样，只是，翻阅它的人徒剩时言一人，心情也变得无比沉重

甫遮一字一句的轻声念着上面的内容，时不时传来翻页的声音，时言也就这样听着、看着，一直到最后一页空白

那时，窗外也是像这样，雨滴噼里啪啦的落下，寒风呼啸着，时言不知道那时甫遮究竟在来时的路上遭遇了什么，但他能够肯定的是，甫遮一定没有犹豫，只要时言需要，他就会来

时言多希望，若是现在再给他打去电话，会有人接听，那个听的人会是甫遮，然后，如先前的无数次，奔赴而来

余下的，时言记得不清楚了，只是，好像甫遮对他说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

他记不起了，只是这样子，什么也记不起了

屋外风雨声依旧，窗上的那两个字早已不见，徒留一片白茫茫的雾，拢湿了时言的泪襟

指尖又一次推开这本书的最后一页，垂眸望去，灯光往常，空白依旧

……

他或许，知道要写什么了

提起笔来，凝重的一笔一划落在那片曾经的空白，许久，停笔，望着那句话出神

……

门铃，响了

时言恍惚了一下，愣神片刻，才放下笔，可却没有再合上那本书，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门口，右手机械式的拧开门把手

他，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我会将这片留白

述说你为我拂去阴霾

再把誓言留待

等那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