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见恩人一面,想要亲口说出那几个字……
……
我■■■■
……”
一只断臂的狮子静静躺在街边的角落,嘴角微微张开又无力闭上,无声喃语着什么
……
我,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又好短的梦
梦里,我四肢健全,声音洪亮,眼神从未有过如此坚定,竭尽全力地做着我之前只能渴望却不可及的事
尽管这只有三天,短短长长的三天/日
可我不敢再奢求什么,只要这三天,就够了
「余音袅袅……
或知回响」
||第一日-???||启程
“莱恩……莱恩?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呢?”一只穿着沉稳的野兽把手中的葡萄酒在我眼前晃了晃,眼里尽是疑惑
我回过神,摇了摇手,表示我没什么事
我是公治莱恩,一只来自无限兽城上层区的野兽
来这儿是为了应付家里找的家伙——也就是所谓的相亲对象
啧……
那我现在是在……约会吗?
我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装扮,西装革履,我不喜欢这么穿
——跟镣铐如出一辙
我看了看对方,油腻,一脸难看的胭脂,索然无味,好想逃离这个地方
——就像我想逃离那个囚笼一般的家一样
于是,我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在对方发现之前,我早就跑到不知道什么地方了
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基本没出来几次
——“家”:牢笼
等到离开那餐厅几里远,或许更多?至少远到对方肯定找不到我,我才打开T-box翻阅了几眼,发现我的钱应该够我在外面待很久了
也好,在这样的家里面,都快被那些条条框框闷死了,要不然就趁这个机会出去几天吧
我心里想着,随手发了条预设信息给家里,然后找到最近的地利索地把钱取了出来,虽然现在外面不是很太平,但以我的身手,除了警察没人能把我怎么样
我换了一身朴素的行头,再把脸上弄得有些脏乱,免得有野兽认出我来,到时候我可就溜不了
推开自助取款机的门走出去,脑子想着接下来要去哪儿
忽然,我感觉我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特别是胸口的那个位置
我低头去看,是一个人类,长得眉清目秀,头上那抹挑染格外引人注意
我停了下来,虽然这并没有对我造成任何伤害,但我还是想看看这个人类会做什么
——我并没有见过几个人类
眼前这个人类下意识地向后退后了几步,警惕地看向四周,确认没有危险后才注意到自己不小心和野兽相撞了,而且对方正原地站着看他
他也有些惊讶,对于这个事很诧异
“你没有佩戴T-box吗先生?”他突然向我发问,而且是这种好像没什么联系的问题
我摇摇头,露出双手,上面空空如也
他看向我露出的手臂,沉默,若有所思的神情流转着
片刻后,他微微鞠躬,向我道了歉,转身就要离开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问我
“你……还有家吗?”
——我还有容身之所吗?
我犹豫片刻,决定撒一个小谎,毕竟,我现在也无处可去,算是没有家了吧
他见我摇头,拳头微微攥起又松开,踌躇着,终于,好似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开了口
“那你……要和我走吗?”
……
我愣住了,我……不明白……
“去一个合法的地方,那里……能够为你提供一个正常的工作,对了,不需要T-box”
为什么……
——你我先前素未谋面
“先生……?”
——你愿意吗?
为什么呢……
——我该作何选择
见我许久未曾应答,他以为我不愿意,眼中有什么微微淡下去了,将要转身离去
我伸出手拉住了他,大力点着头
因为……我可能……真的要无家可归了
旧日似脚下泥沙,旋转着,侵蚀着,我早已……满身疤痕
我低沉着头颅,属于野兽的骄傲不知何时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
痛苦……孤独……迷茫……
\\第一日-逃离\\ 完
||第一夜-我是……||
夜已深,人流辗转,此夜,注定难眠
在小巷间辗转许久,我跟随着他,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座酒馆
这一路,他问了我些无关紧要的问题,面对这些问题,我只是摇头或者点头,从未发出一个字音
路上人影稀疏,即使有野兽,也是在看见我们的几刻后便迅速远离,生怕招惹上什么
这路过于弯弯绕绕,以至于我在终于到达后,呼出一口气
忽地,他停住将要迈进酒馆的脚步,转过头问我
“你……是不能说话了吗?”他一只手扶在酒馆的门框上,另一只手抓着门把手,发丝被微风轻轻吹起,遮住眼角,却遮不住那份凝重,和那在发丝中若隐若现的弯月
我愣神,我犹豫,我是否要撒谎,来换取一份可能的同情?
毕竟,我在外面一个朋友也没有,而我的T-box已经寄存在其他地方了,要是离开这里,我或许真的得去睡大街了
但是……如果被他发现我在撒谎……我或许会立刻被赶出去也说不定?
…………
沉默
不尽的沉默
就这样在门口不知道僵持了几分钟,他好像看见了什么,拉着我就往酒馆里头跑
我就这样一声不吭跟着他跑,直到进了一个看着像是杂物间的房间
为什么认为这是杂物间?我看他熟练地打开灯,拉着我走进去……这里面什么都有,虽然不是乱糟糟的,但也足够说明了吧
直到这时他才停下,转过身来,并且……
我看着他把食指竖起靠向嘴边,又突然收回,大抵是默认我不会说话的「事实」了吧
我用力点点头,告诉他我会安静的,接着,他有那么一瞬恍了神,而后冲我笑了笑
真好看啊……
不对,我在想什么?我和他仅仅……
思绪还未蔓延,他就从一旁搬了把凳子让我坐下,见我乖乖坐下看着他,这才准备出去
而就在他要关上门的前一刻,忽然把头探进来,又一次把食指放在嘴边,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方才带上门离去
现在,又只剩我一兽了
也是直到这时,我才有时间慢慢观察一下这间屋子
抬头是一盏散发着暖黄色灯光的吊灯,很像壁炉的火光,虽然毛发碰到了会糊,但暖暖的,很安心
放眼望去,屋里存放的尽是调酒工具清洁用品这类的玩意
看起来是稀松平常的配置呢……
等等,这是?……
要是这样……能让我留下吗
试试吧……
……
有点……紧
算了,其他的就脱掉吧
这样真的可以吗?
……
可以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我的脸颊好热,热得快要爆炸的那种
也不知道为什么,杂物间居然还有面落地镜,正好看看
……好铯晴,果然不该把其他的脱掉的吗……
但是……这样真的很舒服……
我站在镜子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居然会觉得拘谨
优美且强有力的肌肉线条,略微沾点尘土却依旧帅气的脸庞,张扬的金色毛发,以及这件……淡棕色围裙
这围裙居然是浑身上下最正经的一部分,当然,要是忽略那儿有些突兀且垂涎欲滴的景色,就再好不过了
不对啊,我为什么连最里面那件也要脱掉?!
我的脸更烫了……好巧不巧,这时,外面好像有人在说话,而且越来越近了
怎么办,我……
咔嚓——
\\第一夜-我是,孤身一兽\\完
|幕间 其一| 「忆・眠」
我睡不着
望向窗外,明月高照,树影摇曳,街道上仅有几盏微黄的路灯还亮着
我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我带回来,因为他是人类吗?
我先前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类,在这无限兽城,「怜悯」是最为无用且致命的,因为这份怜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为下一刻死亡的余音
可是……可是!他真的是在怜悯吗?
回忆起几个小时前在他与幕后老板面前出糗的画面,脸颊止不住地发烫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
「……」他站在门口,看见我这副模样,有些惊讶,将身后人挡住,独自进来,关上门,向我走来
他每走一步,我的心就紧张地跳动一下,后来,我干脆闭上了眼睛,来掩饰我的羞耻
我听着脚步,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只是我……囿于黑暗之中,无法动弹
好似被折磨千万遍,我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害怕着什么
是害怕被赶出去,被厌恶,失去这好不容易够得的容身之所?
还是害怕,被遗弃、抛却、麻木而求死不得?
他停住了……
「你不是商品,也不是货物,我招你来也不是为了让你卖身求活」他认真且温柔地说着,踮起脚尖,把身上那件外套脱了下来轻轻替我披上,挡住重要部位,我睁开眼,看见……眼神里是我从未在任何人\兽上见过的眸色
「我也不是因为你可怜,怜悯你,为你提供这份工作」他靠得越来越近了……
「只是因为……我认为你应该有这份权利,活下去的权利,自由地活下去的权利」
「我知道,你可以说话,可你害怕我会因为这个而赶你出去,是吗?」他的双手搭在我肩上,使我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是……」我不敢看他,不只是因为谎言被拆穿的尴尬,还有下面……
再一次闭上眼睛,那种麻木的恐惧又一次充盈着我的全身,身体下意识地蜷缩,双臂也不自觉地收拢,可……
……我抱住了他,不,我的双臂环绕着他
猛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这十分不恰当的举措,刚要松开,他却缓缓抱住了我
「我是一头野兽……」我低下声,好似不情不愿
「我知道,但野兽也会害怕,也会孤独」他轻轻拍着我的背,想要安抚我的身躯
「你要是真的想要杀死我,在我撞到你的时候我就会死在那里了」他身上有一种味道……
「野兽有猎爪,有獠牙,这是野性的象征,我明白」他的呼气声打在我背上,痒痒的……
「可这些都只是为了活下去所表现出来的,当有能力不依赖这些活着时,它们不一定是必要的」他的温度,透过衣物……
「必要的是……」他欲言又止,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是什么?」我开口,这声音有些陌生,好像我很久没说过话了
「只要你留下来,你会知道的」我仔细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虽然没有野兽的毛发,却依旧令人安心
特别是他身上那股莫名的香味……不是出于野兽嗜血的渴望而令我发觉的香味
好像是……一种花香,莫名的花香,似曾相识
这一幕,好像在什么地方经历过……是哪里?是何时?是为何?
我不知道,我不能回答自己,但我知道,我要留下来,我必须留下来
我必须知道
漫漫思绪过后,是夜深而眠
恍惚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盖在我身上,暖暖的……
……
\\幕间 其一\\ 「忆・眠」 完
|第二日-???| 镜花
下雨了……
噼里啪啦的声响回荡,把熟睡的狮子惊醒,起身望向窗外,暴雨已至,而天,是灰蒙蒙的,笼着一层又一层的水雾,云层中淡淡的天光泻下,落在他脸庞上,却徒增伤感
看来,今天是出不去了……
我站起身,才发觉先前身上盖着的被子,不厚也不薄,足够保暖,却不至于令人燥热难捱
是他做的吗……
凑近闻了闻,是一股莫名令人安心的气味,是了,没有错了,是他,这气味我昨天那时也曾闻见过
想到昨天,我感觉我的耳廓有些发烫,抬爪摸了摸,的确,有些发烫,大抵是能把窗外一片片的雨水烧成大雾的程度吧
再次低头凑近闻了闻,感觉又有点像窗外下着小雨,而我,和他共处一室,安安静静,无言
……
我将被子叠好安置在床的另一侧,才出了房间
关上房门,看着眼前的岔道陷入了沉思
雨声在耳边静静地一遍遍走过,好像重复着,又好像是新的雨声
直到身上被窝残留的余温褪去,我才后知后觉,自己在这站了许久
这一幕无比熟悉,就好像……好像……
——「我曾经在这等了很多次,很久,很期盼,很失落……」
——「我想,我等,我期待……我不在,我不见,我不能」
恍惚间,好像眼前的场景变换——伤痕,断臂,血流不止,暴雨淋漓,还有……还有……
头好痛,这是幻觉还是……我经历过的事实?
用尽全力想要用手捂去这些,隔开它们,可窸窸窣窣,像是在撕咬着我的手臂,伤疤,口舌,脑心……以及不知何时开始停滞的思想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
我该活着……还是面对死亡?!
砰通——!
楼梯旁,某只狮子的身躯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同他的灵魂、他的心脏一般,不知为何走动、不知为何跳动,倒下后的样子,似曾相识,与街道旁的躯体重合
……
……
「假若、假若」
「这世界能够再给我一段时间,给这样■■、■■、■■、自私的我一小段时间」
「哪怕只有三天,不!一天!半个小时!一分钟!一刻!一眼也好啊!!」
我可以不要健全的身躯、完备的狮心!
我也可以不要抛弃我的家人、过往的一切!
不管是神明还是恶魔,只要能响应我的愿望,我愿意付出我的所有!!
请你快来!
求你……
……
朦胧几瞬,奔跑声、惊呼声、落雨声、喘息声、雷电轰鸣声,声声入耳
我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痛苦也只能在我身上做无用功
血的味道在鼻间蔓延,夹杂着泥土和垃圾的气息,令人作呕
最后是……
——戛然而止
不会有什么改变了
也不会有什么……能来拯救我了
\\第二日-浮生梦\\ 镜花水月 完
芸芸众生,皆有一梦,可并非所有的梦都会成真
就如同镜中花,水中月
只可远观,却不可亵玩焉
|第二日—日中-????| 你说……
我……做了一个梦
我好像,要死了
……
因为我梦到,我健康完好地遇见了你,甚至与你……
这令我难以置信,这是幻想吧?
它是不是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我想……■■■■
……就在死前,与你重逢
——
又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像是蚊虫,在毫不吝惜地啃噬着我的每一寸身躯,包括那颗炽热的、依旧跳动着的心脏,我的脑中,只剩痛苦二字
要是就这样死掉,痛苦的也就那样吧
我这样无所谓地想着,好像不知死亡于我为何物,生死不论,只觉沉眠与清醒
就当我脑子稀里糊涂胡思乱想的时候,一股冰冷的触感突然从额头间传来,像是雨滴一点一点打在我身上,让我想要睁开眼睛去
雨啊……还在下吗?
我又听到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雨滴敲打着窗户的声音
还有……急促来回地脚步声,不稳的喘息声,淡淡的叹息声……它们杂糅在一起,连同空气中逐渐清晰的那股气味,在眼前拼凑出……
一个我熟悉而陌生的身影,我伸手,想要抓住,却扑了个空,我奋力想要追上去,可它却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我这是怎么了?
我停住,眼前一片混沌,想要抬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我的手……
对啊,早就被“他”砍掉了,那……另一只呢?
我尝试着抬起另一只手臂,很艰难,如同在泥沼中苦苦挣扎,可还是向前挪动了些许
我试着发出声音,刚刚张口,就再次闭上了
……我早就说不出话来了
那么,挪动我的双脚吧,竭尽全力地向前迈去,即使是在做无用功,即使不知道尽头在何方
我至少,要动起来,才能够追上去,我一定要——
砰——!
我感受到了,我的脸朝地,重重摔了下去
而后,前方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留在我的前方
我感受到了,我的身体被人撑起,一点一点,而后停顿,好似力竭,再一点,最后,把我带回原来的地方
额头上那股冰冷的感觉早就消失不见,我想要睁开眼,却只让几道渺小微弱的光落入眼睑,不甘的,闭上眼去
短暂的寂静后,额头被一股温暖触及,它轻轻贴着我的额间,在几刻后离去
我有些失落,有些病态地回味着,眷恋着那股温暖,思索它从何而来
突然,另一股温暖贴上我额间,它带着微微的喘息,扑在我耳鬓的毛发间,它是,它是……
我记起来了,是他
比昨日更为亲密的接触,就这样发生了,虽然身体上的痛苦依旧存在,但这份温度,这份触感却依旧真实得可怕
可怕到什么程度呢……是那种我只要抓住了就再也舍不得松开手的地步吧
我没有什么好再失去了的——除了你
于是,我伸出仅剩的那只手,将他揽入怀中
抱歉,我……抱歉……
唇无声地动着,拼凑出我再也记不起来的句子
雨还在下,噼里啪啦地下着
就好像,一刻不停地落在我身上,化成伤痛,一点点将我埋没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在乎了
这一刻,我只希望,这份温暖永远永远都不要离开
再多片刻……就好……
\\第二日—日中—与死重逢\\ 我听…… 完
或许,你永远听不到我说的话
但我会听着,就这样听着
直到你把过往说尽,把真心交付
我还是会听你说……
|第二夜——??,??|过往……
每一个人/每一只野兽都有它的过往,自出生一刻起,那份过往就开始固定住了,再无改变的可能
就如同一滴自高天落下的雨水,它从何而来?这已经是命定之中的了
可它该去往何处?它又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往?这还未知
那么,回答我,你我更需要知道它的什么呢?
答案是,现在
纵然你我认识的最初,或许是偶然一瞥,又或许是刻意谋略
但在那一刻,你我所知只有「现在」——它有关过去,承接未来,却不为你我所知
所以,你我只需知现在
至少,你我还能抓住现在
……
我……又做了一场梦
梦里,从我呱呱坠地的那一刻,母亲带着笑颜抱起我,听我哭泣,把我哄睡,到一天天长大,见那不止的家族纷争,见那城门外血流成河,见那远方变成黄沙,却也在听,听到城内不绝于耳的高谈阔论,听屠宰场人类一遍遍无趣麻木的求饶与哀号,听家中父辈不知多少次在耳边唠叨过的功成名就……
我有些腻了,这样的生活是我所期盼的吗?
我像个在高楼林立中迷路的家伙,不管是左转右转,直走回头,还是回到原点
我想,我不知道我要去哪
于是,我遵从家中长辈的安排,像其他快到中年的继承者一样,服从婚约,处理事务,得体得像个木偶,他们需要什么,我就做什么
后来,我发现,我更讨厌这样的生活
因为,我根本不喜欢我的婚约对象,不论是从生理还是心理,都由衷地不喜欢
也因为,我……喜欢雄性
我向往自由,而非重楼叠间之内的家族继承、责任、计划……这些,我都不喜欢
我讨厌每天规定好的衣着,行为,礼数……它们死死扼住我的野性,抹杀我身为野兽的尊严,磨灭我过往对未来的幻想
可他们不在乎,或许应该说,他们不在乎我的感受,只在乎我是否符合他们心中那个继承人的形象
我有些受够了
于是,在那个夜晚,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用酒精灌醉自己,想要短暂地逃离这份束缚
可是,为什么?
■■■■■■■
我要遭受这些,是我命该如此吗?还是无辜者必然堕落?
身体上的燥热越来越难以忍受了
究竟是酒精还是药物?又或者是病症?我已经分不清了
反抗是无用的——我得出这样的结论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怎么反抗都是无用,哪怕拥有健硕的躯体,过人的心智,依旧无用
更何况,我现在已了无曾经那副躯干,心灵也曾倍受折磨,痛苦不堪
黑暗……还是黑暗,眼前还是只剩了无边际的黑暗,就像当初一样,恐惧折磨着我,不亚于那份身体上的折磨
触感、声音、气味……那人的一切无时无刻都在诅咒着我——我会变成用之即弃的只野兽
他在这方面很勾人,快感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了,可那只是生理上的,我的心理依旧颤抖着,或许我的心理也已经被生理上的快感改造了?
……
夜深了
他的烧还没有退去,是因为大雨吗?
我转头看向窗外,那雨还在没完没了地下着
寅客和驳百早就回去了,尽管他们还想留在这里帮我,但这不是一个好选择
我回过头凝神望着眼前的狮子,他的身躯依旧在颤抖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伤痕,不管看了多少次还是触目惊心
我把手再一次伸向他的额头,取下冰袋,用手感受着他身体上的温度——应该是有退烧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找我这件事,以至于甚至几乎要了他的命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找来的,按理来说没有谁给他透露过这儿的地址
无限兽城这么大,他不可能一间一间找过来吧?………应该不可能吧?
我打心底怀疑这个想法,但又控制不住多疑,于是我转移注意力到他身上去
如果他醒来了,我应该要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么执着,甚至我都要有所动摇……
\\第二夜——可是,可是……\\ 过往,触不可及
梦与现实,是真是假,重要吗?
|幕间 其二|「命运•交织」
我其实并不相信命运这一说辞,虚无缥缈的,像是淹没在空气中的色彩,人们并不知晓色彩在那,但当色彩映射在物体上时,便为人们所知
如果真的有「命运」一说,那我经历的那一切又算是什么?我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是否都没有任何意义?
这很难说,但和被人操控得来的结局相比,我还是更愿意被人操控,这样,我还有反抗的可能,而且……是否可能会是他?我是否也有可能……
唔——兴许吧
我时常还会思考,要是……要是真的有命运这种事物,那……那我与他的一切是否都是「命中注定」?那是否也就意味着——我与他的交点是有尽头的?
太可怕了,这种事情光是在脑袋里想想就已经令人/野兽窒息了
那我岂不是要过着那种数着指头计算离别的日子?那和孤独终老有什么区别?!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绝对不允许!
即使最后我一定要面对,那也请让它来得晚一些,再慢一些,再远一些
至少,能够让我好好道别,把想要说的话都和他说尽
「就让我在这乱世的雨落下之前」
「向天穹/地底的神祇/恶魔许愿」
「我仅有唯一的一个愿望——」
「不求我能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矛」
「但愿为他手下永不回头的一枚棋子」
「用前进挡下一切厄难/诅咒/代价」
「一直到血雨滴尽、沙啸生灭」
——永远等待的▁▁▁▁「莱恩 公治」
…
我还是想不通,他究竟因何而执着
在经历了这么多,我的脑中早就被各种各样杂乱的事情占据了,对于他,我只剩模糊的印象
说实在的,我不应该抱有这种可怜之心——它已经不止一次害得我身处险境了
可不论多少次,看到这样的景象还是忍不住动容——伤痕累累,残肢断臂,离死亡仅有一步之遥的人类/野兽
这些,本与我无关,并不是我造就的这番局面,倘若我为他人开脱,又有谁能来拯救从前的我?!
但如果……我能够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去做点什么,这样偶尔的一次“任性”,是否能够略微弥补一点缺憾?
我不敢再想了
夜已深,困意卷上我的眉梢,令我悄然睡去,就在这病床的旁边,休息一下,也好
他也是被抛弃的……这样的依靠,我能给他吗?
可能吧……
夜深人静时,断臂的狮子下意识地把身旁的某人略微拉了过去,让他能够趴在自己身上,潜意识里,温柔就是如此
\\幕间 其二\\「命运•交织」 完
||第三日 日出 ◤长梦终醒,须臾有度◢||
再美好的幻想终究会成一场风,在落幕时分吹拂过你我的脸颊,随后远去
嘀嗒,嘀嗒……
雨离开了,就在那夜幕中,只留下方寸间的水珠,拨弄熟睡的人儿,搅乱那清晨时刻的清静
屋内的野兽已然醒来,他睁眼,眼眸中的情绪翻涌,像一片汪洋,掀起海啸,把鱼儿激起几丈,但鱼儿只是翻翻身,等到落下,又一次睡去,好似说着——这再寻常不过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抛弃了,各种程度上都是,不比那屋檐落下的雨滴,它们至少还有看得见的未来,可他呢?无家可归的废兽一只罢了
寒风总是调皮,偏偏要在这种时候敲那朦胧的窗,偏僻的酒馆,渴望清净的人\野兽,它们往往就是寒风侵袭的目标,美好总有尽头,但不该是这种时候
趴在怀中的人儿打了个寒战,对那股恶意骚扰的寒风表示抗议,可他越是抗议,寒风呼啸得越起劲,好似要把这间庇护着他们的屋子掀去般
狮子轻轻抬起爪子,捂住他的一只耳朵,再多的,他也无能为力了
毕竟,他只是一只断臂失声的狮子,不是吗?
尽管曾经他也有完备的身躯,洪亮的嗓音……但它们都已经化作乌有,就在那么几瞬间,听起来很可笑,不是吗?「命运弄人」不就是这样子吗?
即使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可每一次看见那只缺少手掌的臂膀,喉间无能为力的感觉,旁人\野兽的那种可怜、嘲笑的神情……都让我胸膛里燃烧着一股名为悲伤的情感,可我却对这一切无能为力的那种感觉……真是讽刺啊
连最简单的辩驳都做不到的我,真的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我曾不止一次地这样询问我自己,只可惜,我没有那么聪明,能够为我自己解答。这个问题也就和那些伤疤一起,压着我,走到现在
我想,既然没什么意义,那我是不是该离开了?离开这个没有留恋的世界,到未知里去
但是,在离开之前——
脑中一闪而过的场景,那句掷地有声、为我而述的辩驳,那具在我身下的躯体,和那股为我带来慰藉的气味……
为此,我想,和他说一句,「我很感谢你」,在这样的境地下,能够为这样的我发声
再多的,我说不出了,我也不能说了
「要是说出来,恐怕只会给你带来数不尽的困扰吧」
原本的打算,是在同他道谢完后,自己找个安静的地方离开的,但我的运气好像一直都不是很好,即使找到了地方,却还是等不到人,身上的钱财还被抢了,打得我身上都是伤
我没有能力反抗吗?或许有吧,但这样死掉好像也不错,只是,我等不到了
临死前,我还有个幻想……
假若……假若……
世界能够悲悯我,允我三日时间,允我健全的身躯,允我直白的勇气……
我想要,我会,我一定——
用我这辈子最坚定的语气大声地告诉你——
「我,只你唯一」
……
狮子再一次闭上眼睛,与以往不同的是,他的眼角,落下泪来
寒风还在呼啸着,和命运无差,无情地席卷着城中每一个不甘的生灵
\\第三日日出◤长梦终醒,须臾有度◢\\ 升起
生命因何而沉睡?
我想,这是因为
我们终究都要从梦中醒来
▁▂▃▄▅▆▇█
||第三日 正晌 ◣蜉蝣浮沉,往事枉约◥||
蜉蝣一生都在一日间浮浮沉沉,只在正午见到烈阳时达到顶峰;
过往旧事也贪婪地作出约定,却因生命短暂,未能赴约……
我,过去曾叫「吴孔阳」的我,做了一个不太现实的梦;
它荒诞、直白、单一……却令我无比向往;
它名为——「平淡」
我在梦中,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由我家庭安康,写到遇见长伴,再缓缓流出一笔笔相遇、相知、相爱,像我曾经想象过的那样,未有乱世,未做棋子,未有变难,平平淡淡的一生,顺顺利利的一世
可只是睁眼再闭眼,记忆里那些惨象——父亲、母亲、“他”、archer……以及那些数不清的人/野兽,就在眼前一遍遍播放,一句句绝望的话语在耳畔环绕……它们,无时无刻不在质问我
——你真的值得这样的生活吗?
我……真的配拥有这样的生活吗?
……
我想,现在的我,远不能如此,我还有我的事要做,那些「真相」,我必须调查清楚
回忆的映带旋转着,突然,一张熟悉的面孔浮现——是这只倒在街道口的狮子
同时,也是我与易损争执后展现的最直白的产物——他的断手和失去的嗓音
我很难不对他抱有同情的心理,可我知道,同情是无用的
怜悯只会让我一次又一次地身处险境
我又能……做什么呢?
……
可是那股意志——不愿意就这样死在这片虚伪土地的意志……
很像啊,真的很像啊
你很固执
固执到我已经动摇了
甚至在我询问我自己的时候,答案就已经昭然若揭了——
留下他
给他应得的生路
其他的我做不到了
而在耳畔的寒风被他尽数遮去的那一刻,这件事就已经注定了
也为我未能完成的约定,提供另一种方式
他并非童话里吃人的恶兽,而是命运多舛的无辜者
\\第三日正晌◣蜉蝣浮沉,往事枉约◥\\ 落下
生命渺小如尘埃,但尘埃也有尘埃的梦
也会想要追寻、想要赴约
◣~☀~◢
||第三日 黄昏 ▶未解的命题◀||
「狮子很惆怅,獠牙令他的爱人害怕」
「可失去了獠牙,他还会被爱吗?」
落暮总在黄昏时,离别……也在此时
在得知他的决定时,驳百和寅客只是沉默几刻,便告诉他,「我们一直在你身后」
在这段时间,他从狮子那里得知了许多事,关于来找他的目的、未来的去向,以及那个梦
作为交换,狮子从他那里得到了一本本子,用来交流的本子
他看着眼前的狮子用那只仅剩的手把本子的空白一点点填满,就明白这段时间里狮子经历了太多太多
多到什么程度呢?本子换了又换,才堪堪写下
狮子看着他一次次欲言又止,在纸上又一次写下
「恩人,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不会在意的」
他低着头,看着那些密密麻麻陈列在眼前的文字,想到了什么
突然,他抬起头,像梦的开始,轻轻把头埋进狮子宽阔的胸膛里
狮子有些猝不及防,那里都有点反应了,在一小会后,轻轻揽住眼前小小的人,就这样等待着
不久后,他抬起头,问狮子:
「你,还有“家”吗?」
狮子恍惚了,他从未想过真的会有这么一天
狮子摇头,期待着下一句
于是,他微微笑着,问出那句话语,那句狮子梦寐以求的话语
「那……你要留在这吗?为这间酒馆工作,与我共事,直到你赚到足够你自己生活的资本」
——你愿意吗?
狮子的笑容再也不能在心底守住了,而是完备地展现给他的恩人,用自己这辈子从未有过的程度点着头,眼眶已然湿润,「喜极而泣」就是如此吧?
狮子的身躯还因为开心的情绪而略微颤抖着,而他已经站起,转头要走出去
却又忽然转过头来,笑着对已然伸出手的狮子说,「我去准备晚饭,你都饿了几天了,该饿坏了」
就这一眼,狮子知道,自己的命运,就在这里了
如果要有归期,或者说离开这里的倒计时,那他希望,是永远
就像他未能说出的话语:
「我好喜欢你」
即使不知原因,却还是暗自心许
希望能有亲口说出的那一天
恩人……
\\第三日黄昏▶未解的命题◀\\
答案显而易见,爱不会因为獠牙而改变
「我爱你,因为你只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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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后 尾声 ※坠落着、燃烧着※||
天上的艳阳与圆月都只有一轮,可他们却永不相见
如果可以……
我想……
月亮高高挂起,接替那白日的班
狮子原来睡的其实是我的房间,不,现在应该叫他「公治莱恩」,他挺喜欢我直接叫他公治的
嗯……关于名字,他其实不是很想要原来的这个名字了,想让我给他一个新的名字,按他的话来说
「恩人又救了我一次,我实在是没有什么能够回报给恩人的了,只能把我自己回报给恩人了,这样,我是不是应该重新有个名字?」
对于把他自己回报给我的事我先忽略了,而是思考名字
他应该不只是这个原因,还有……算了,他都不想提及,我再去想不好
有了,等明天告诉他吧
接着,应该是……唔,他以后要睡哪,总不可能一直和我睡一起
到时候整理一下客房给他睡吧
我转头看向身旁脱得一件不剩还睡得深沉的公治,无奈笑笑
说到底,我究竟为什么要又一次救下他?
我或许没有想那么多吧,即使千百遍,看到他这样还是会救他回来的吧
但只是可怜,还不值得我把他留下,是因为……
想不清楚,这种问题还是交给时间吧,决定已经做下了,重要的是做好它
明天,好好经营一下酒馆吧——如果我能顺利起来
想着想着,思绪沉入梦里,月亮引起潮汐,把我和他浸入月光的湾
狮子翻过身,把他拥入怀中,他并不抵触,而是贴上狮子的身躯,慰藉着曾经孤身一人/兽的狮子,在这里,他不会被抛弃,不用逃离……
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幕后尾声※坠落着、燃烧着※\\
我想成为星星,就是平凡的一颗星星,这样,即使有坠落的一天
我也能坠落着、燃烧着,默默守护着你
☆ ▇▆▄▃▂▁
「假若允我三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