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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霜栖月(二十五)睚眦必报,唯魔唯尊
夜o愿 2019-11-09

据教内仍在世的一些上了年岁的老人回忆,血盟教早些时候,也确实曾有过类似于“气震山河,扬我教威”之类的既正式正规,又威武霸气的口号。

 

当血盟教一教之主站在万人之上时,迎接教主的众人,齐刷刷的跪地,山呼出的是万钧之重的属于正道教派的气势。

 

而这种正统的耀武扬威式的气势,自前任教主、也就是老魔尊,即位起,带头戏谑似的几经修改,已经失去了本色,完全变了种味道。

 

第一次,是他首次游历中原归来。

 

在众长老的聒噪声中,踩着血盟教教主的宝座,腾空而起,当着全体教众的面,将历代教主传承下来的“教规”“教典”,踢下来,碾了个粉碎。

 

“活人总不能被死人压死。看谁以后还敢当着我的面再提这些条条框框。”他对指责他行为不端的血盟教前辈狂妄的叫嚣,“从今以后,这里——由我说了算!”

 

随后,跳上教主宝座,对众人放话道:“我要这世上再无词藻能形容我;我要这天地间再也盛不下我的名;我要这万世荣光、亘古长明!”

 

说完之后,脱下外衫,抓起毛笔,饱蘸浓墨,狂草飞舞:“——恃剑宰狂名,以拳空古今!”题完字,将笔一摔,披字在身,独断专行的定下来:“以后但凡我所到之处,都给我喊这一句。”

 

第二次,是与中原局势僵持之时。

 

“他们笑我们是一群‘邪魔妖人’。哈!何为魔?何来的魔?想要,便直视欲望,去争取。我们心中有所执念,有所坚持,不愿随波逐流。我们可以为这个执念堂堂正正的与整个天下为敌,甚至,可以将阻挡这个坚持的自己也翦除掉。

 

此等‘魔’,何须藏着掖着?为我所欲为,行我所当行。

 

——宁愿站立慷慨赴死,不愿跪地苟且偷生!

 

我便做这坦荡荡既疯且狂的‘魔’中第一人!”

 

似与武林正道存心作对般,血盟教教主亲自写了“魔”字大旗,高悬上空,带领血盟教最先公开以“魔”冠名。

 

血盟教祭天气得抖动胡须连连骂他:“你会毁了我们血盟教,你会让我教成为众矢之的——你张狂得简直无法无天了!”

 

他不以为忤,反倒开解他的老师:“放轻松,别紧张,害什么怕,这不是还有我在嘛。”

 

因为当时正是青城派出身的李盟主作为武林盟主出面主持大局,所以,迎接血盟教教主的口号便被改成了:“脚踏青城,除正卫魔。望风披靡,唯魔独尊。”

 

第三次,是老魔尊带人东征时。

 

魔教教众自发的为魔尊喊出了夸耀他功绩的口号:“沧海倾覆,昆仑骞崩,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耀魔神威,唯魔独尊!”

 

老魔尊听后,先是拍着膝头哈哈大笑,后又勃然大怒道:“什么‘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胡说八道!”他无不自豪的自夸道,“我为人最讲道理,向来喜欢‘以德服人’。”

 

至于这个“德”究竟能不能“服人”,显然就已经不在他的考量范围内了。只知道,自此以后,每一个尊称魔尊的人,能且只能以“以德服人,唯魔独尊”这个口号来称谓他。

 

但这个口号受到了当时还是魔教左护法的白元奉的抵触。他公然拒绝一这个口号来敬称自己的父亲。

 

他说:“以‘以德服人’之名,行‘睚眦必报’之事,他人在称呼时,您难道就不会觉得羞耻么?您有脸受着,我可没脸跟着别人一起羞辱您。”

 

老魔尊认真思考之后,赞同的点了点头。

 

正当白元奉以为父亲会同意废除这个口号时,老魔尊开口了:“既然我已经被公开羞辱过成千次了,便也不差再被多羞辱个上万次。”

 

索性亲自操刀,将口号改得更符合自己的心意:“以德服人,行古人事;仁心侠义,当天下先。魔纳众生,众生平等;天下归心,事皆顺心。”

 

从此之后,但凡有武林盟出现的地方,总会响起些“仁义道德,秉公守法”之类,显得比正道更加正派的口号。甚至有些时候,还会比正道呼号得更大声、更气势惊人。白元奉即便有心扭转局面,但无论从正反两个方面如何着手更改,也只会标榜出魔教的狂妄,以及对正道的嘲讽。

 

——众心所向,已经没有人能刹得住这股乱喊口号的歪风邪气了。

 

这些荒诞不羁的“正义理念”,陪伴了老魔尊的后半生。

 

直到白元奉重登魔尊之位,“仁义道德”之类的呼声再度响起,他才像是终于忍无可忍那般的公开表态道:“闭嘴!安静!不要喊那些没有用的,都给我老老实实的跪着。”

 

这一句“安静,闭嘴,跪着”的指令的弊端,却在魔尊率众讨伐敌对势力时,尽数暴露。

 

当白元奉亲手将剑送入最后一名反叛者的胸前时,离他最近的一圈的教众,蓦地一静,接着,响起一个接一个跪在地上的“噗通”“噗通”的跪地声。

 

直到所有人都跟着前方的人,不明就里的低头跪倒时。

 

——鸦雀无声。

 

只余喘息的诡异安静,在偌大的数万人的战场上无声弥漫。

 

每个参与作战的人,都带着汗水尘土与血水交混的欣喜,望着自己的同伴,但又同时面面相觑着,不知该借些什么才能表达出此刻激动难抑的心情。

 

他们只能抬起头,齐刷刷的将视线汇聚于全场唯一站立着的瞩目的焦点。

 

正当白元奉因为过度炽热且静谧的视线凝视而造成的尴尬,忍不住要拂袖离去时,突然有人开口了。

 

左护法黄溯回带头高喊:“睚眦必报,唯魔唯尊。”

 

一时间群情激荡,无数情感的宣泄,像是找到了突破口,数万人跟着齐声高喊着口号:“睚眦必报,唯魔唯尊。睚眦必报,唯魔唯尊。睚眦必报,唯魔唯尊……”

 

欢呼声,呐喊声,愤怒的呼嚎……在此刻,汇作一处,如海浪拍岸,一波一波,一层一层,裹挟着巨大的名为“众望所归”的气势,拍向在全场最中心沉默静立的白元奉。

 

魔尊被迫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合拢而来的顶礼膜拜,举步维艰,寸步难行。

 

白元奉默认了这句奉魔为尊的口号。

 

——白元奉妥协了。

 

*

 

“睚眦必报,唯魔唯尊。”

 

玄武使与少巫并排站在最前列。接下来是朱雀使,白虎使,青龙使,和少巫的妹妹阿米娜。

 

韩介单膝着地,以臣服的姿态低头,带着敬畏,带头高呼着口号。

 

他尚不及率众重复出第二遍的呐喊,白元奉已经适时的捏手作拳,抵口重咳,打断了他们的呼喊:“不用多礼,都起来吧。”

 

魔尊站在城墙的最高处——高处不胜寒,疏离且无情——自上而下,俯瞰众人。

 

初升的太阳,侧照在他的身上,从肩头披落华光。黄金色的日辉,替他普通到近乎平凡的黑色着装,镀上了一层不平凡的暄明,也为他过于立体的五官,打下了浓重的阴影。

 

虽名为践行,但白元奉如蜜糖般通透的琥珀色眼睛中,却看不出任何可以称得上是“不舍”或者是“留恋”的情感。只如往日一般,波澜不惊,甚至带了些许的冷冰冰的开口,先喊了一句:“朱雀。”

 

周钰恒上前一步,立刻答道:“尚差几款最新式样的鎏金螺钿朱漆妆奁。适逢江南连绵多雨,漆面不容易阴干,需暂缓几日送达南疆。其余彩礼已尽数备齐。礼单也已先一步派人送到大巫的手中,只待大巫的回复。”

 

白元奉点头,似在说“好”,又调转视线,望向那图朵。

 

那图朵也回应似的向前迈了一小步,她畏光般,半眯起眼睛,看向高处,还如曾经的那只“小猴子”那般,甜甜的笑:“魔尊,我们要走了啊。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嘛?”

 

白元奉静默不语,他看向韩介。韩介在一种不怒自威、名为上位者气势的压迫下,不安的低下头,面露愧意,张口欲言。却听见白元奉转而对那图朵叮嘱道:“他们兄妹,就托付给你了。”

 

说完,略点一下头,神色穆然而平和。

 

韩介迎着白元奉的目光,情难自禁的再次跪下。他双膝着地,对着遥不可及的高处虔诚至极的深深的一拜再拜,动情的回应着:“教主,我走了。您请务必要保重身体。凡有难题,不要再一个人闷在心底……青城山来犯,恕我不能为教出力,并不是因为我贪生怕死,临阵脱逃……如果日后有能用得上韩介的地方,韩介自是万死不辞……我替湘湘……”

 

白元奉像是再三忍耐却仍忍受不了他的啰嗦那般,蹙紧眉头,抵住眉间,头疼似的暗自掐紧眉心,他开口截断韩介的肺腑感慨,转向那图朵:“……能忍得住的话,还是——平时少动手的好。你们有空多回来。一路顺风。我就不远送了。”再一点头,转身要走。

 

离开前,却微作停顿。“青龙。”

 

白元奉如往日一般,慵懒至极又漫不经心的耐着这个早已经成为了习惯的称号。

 

在那图朵搀扶着韩介起身的同时,陈欺霜低头,也如往日一般,冰冷且毫无感情的回应了一句:“是。”

 

他回应之后,立刻抬头仰望高处,如同望向黑暗中唯一的光点那般,视线一动不动的盯紧了那抹熟稔的黑色。

 

白元奉喊过人之后,并没说有什么事情,只径直迈开步子,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陈欺霜却像马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如蒙大赦般长长的轻呼出一口气。

 

他向着周钰恒的方向走过去,边走,边一件一件,从披风至配饰,最后是束发冠,摘下来,擦拭干净,折叠整齐,交还到周钰恒的手里。

 

陈欺霜对周钰恒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般轻松又明朗的微笑:“朱雀。我该回去了。”

 

他并没有说出要回到哪里去,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正如光与影,明与暗。白元奉的身后,自始至终,如影随形般的跟了一个守卫者。

 

现在,陈欺霜只是回到了他应该回去的位置。

 

周钰恒替他抚平褶皱的衣衽,也回应他似的笑答:“好。”

 

陈欺霜点头,再次对即将动身前往南疆的人道一句:“一路平安。”便如一缕轻飘的烟、一道虚幻的影,轻轻晃动几下,追着离去的黑色,消失不见了。

 

毕先以肘撞周钰恒:“在想什么呢?这么沉默。又不是见不到了。小青他不是还回翠篁南竹住么?”

 

周钰恒笑着耸耸肩:“谁又知道呢?”他手指飞快的旋了一朵扇花,问毕先,“毕先哪,如果你有一样非到手不可,非常心疼,又非常珍惜的宝物,被别人抢走了,而抢走宝物的人,并不是十分珍惜,你会怎么做?”

 

毕先下意识的先向陈欺霜离去的方向看,他干巴巴的笑:“那、那他娘的还要看抢东西的是谁。要是自家兄弟,我肯定二话不说,就让了。”他尴尬的挠挠后脑勺,隔着面具揣测周钰恒的表情,装作轻松的打趣他,“你他娘的又不是什么小孩子,难道还会为了争一个玩伴,故意去与教主作对么?不会吧?不会的,是吧?”

 

周钰恒展开折扇轻轻的笑:“你可千万要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啊。”

 

他以扇面架开毕先刻意疯闹似的勾肩搭背的黏人袭击,将陈欺霜的一套着装推给毕先,对着韩介和那图朵恭敬的一施礼:“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韩介忙抬手制止了周钰恒的话:“小恒,你就没必要也跟着客套了吧?道别的话,就别说了吧。”

 

他扶着那图朵蹬上马车,也翻身上了骆驼,头也不回的拱手:“安顿好了那边,我会回来。”随即,手臂高高扬起,用尽全力似的大喊一声:“出发——”向前狠挥。

 

整支队伍猛然一动,朝向南疆的方向,浩浩汤汤的移动着。

 

如一队搬家的蚂蚁,驶离安逸的城堡,驶向未知的征途。

 

队伍行进了也不过三里远的距离,在魔教总坛最后一道防御处,瞭望塔楼的最高平台上,那个韩莹湘曾用苇草编出十四个蒲团的“乐土”,同样站了个孤零零的寂寞的身影。

 

烈日胀圆,晃得人眼发晕。那个人却似冷得早已僵硬,更似不知静立了多久一般,水汽满发,近乎湿透。他披着厚厚的锦缎绒毛的大氅,直立不动,凭风沙肆虐,裹成了一块暗黄的石头。

 

韩介以手遮额,挡住烈阳,只远远的觑着个背影,便如同早已料到来人身份似的,转身对着身后的队伍嘶声大喝道:“不要停——加速前进。”

 

那人踏着呈弧形的矮墙,自塔楼最高处落了下来,以身体拦住了整个车队的去路。

 

没有央求,也并不恳切,只如陈述一个平静的事实般,他张开冻到乌青发紫的薄唇,开口道:“韩介,我要见湘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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