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ctorX拍摄结束了,我再也没见过米仓。
一天,晴空万里,我正收拾东西,洗着衣服,电话响了。手机上显示着一个熟悉的名字,我犹豫着接起电话,传来一个语速稍快的低沉男声。
“内田小姐,好久不见。”
沉默了一会儿,我才缓缓回话。
“叫我有纪就好,慎吾哥。”
电话的背景音有些嘈杂,夹杂着喧闹的人声,但他的声音清晰可闻,不禁让我想起他在片场精明强干的身影。
“现在有空吗?要不要出来喝点东西?”
真有些出乎意料,在我与米仓断了关系的今天,真不知道他找我有什么事。
“我在你家附近的咖啡厅,你过来吧。”他风风火火地说完,挂断了电话,根本不给我拒绝的机会。没办法,我只能微微苦笑,匆忙出了门。
阳光灿烂,街上没有一片荫翳,我急匆匆地走在冬日正午的大街上,一走进他指定的咖啡厅,就看到西装革履的他急躁地吮吸着咖啡。
“慎吾哥!”
我朝他走过去,他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放下了与之争斗颇久的滚烫的饮料。
“既然觉得热饮麻烦,下次点个冰饮料嘛。”我笑着放下包,坐在了幽静的座位中。
他没有说话,满脸洋溢着笑容,那笑脸如此毫无顾忌,似乎走到什么地方都不会羞怯脸红。我心头一热,一种阔别已久的亲切感涌上心头。
他还和以前一样,做事滴水不漏,选择了店里最不起眼的地方,大概只要不打架,坐一天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咖啡店的店员甚至忘记了要给我菜单,我也就放弃了要饮料的打算,反正我们之间并没什么需要详谈的事,却见他刻意放低声音说道:“我这儿有关于凉子的事。”
我的心脏“咯噔”一下。
“放心,我不是来责怪你的。”他看到我脸上慌张的神情,急忙解释说道。
“我知道”。
我一笑,听他继续说着。“凉子的男友明天要跟她求婚了!他给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发了请柬,打算给凉子一个惊喜。我是看着凉子一步步走过来的,没人比我更了解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是绝对不会拒绝的,等她答应了,碍于周围的舆论压力就一定会嫁给那个混蛋,到时候一切都晚了。”
我的喉咙紧紧地揪在一起,仿佛被人狠狠扼住了,果然还是应该要杯饮料。
“你一定要阻止她,她只听你的话,只要你给她打电话,说上几句软话,她一定会乖乖跟你离开的。”
“我……我……我其实前段时间见过凉子,她已经有了新的开始,我不应该再打扰她的生活。”
“你们都是大笨蛋。”他粗暴地揉了揉头发,落在额前的刘海让他的脸又多添了些凌冽之气。
“你离开凉子的那天,她来找我,她虽然是个爱哭的人,却比谁都讨厌暴露自己软弱的一面,但那天她翻来覆去地说,说去什么地方,说想逃得远远的,那么无精打采,像是马上就要消失了,之后她绝口不提那天发生的事,一如既往地工作,还有了新的恋爱,一副幸福的样子,可我知道,从你离开后,她的生活再也没有到过正轨。所以去追她,去追她回来,告诉她你多么爱她,多么需要她。”
我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她曾比我有强烈几百倍的愿望想要逃走,逃离父母、逃离世界,逃离我,到一个不需要思考的地方,孤身一人地逃离一切,但她还是扛下了所有,只把温柔的一面留给我。
她是多么坚强。
而我……甚至从没和她认真讨论过我们的未来,只是打着为她好的旗号,选择了一条较为轻松的路罢了。
啊,现在不仅米仓不会原谅我,连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慎吾哥。”我低着头说,“既然当初已经错了,现在也许不打扰才是对的。”
“有纪!”他叫住我,愤怒似乎要从他眼中跳出来。
“我……我不能再给凉子添乱了。”
本以为会迎来一阵暴风骤雨般的痛骂,没想到他却突然笑了。“看来我们意见不同啊,这时候就应该采取最有效率的措施……”他边说边从钱包里拿出一个100元硬币举到我面前。“敢不敢和我赌一把?”
“慎吾哥……”
“不反对就权当你答应了。”我张口还想说什么,他挥挥手阻止了我,做好掷硬币的准备,然后无奈地说:“其实,我很为凉子不值,她爱上的竟然是连爱情都要交给上帝决定的人。”
他用力地抛出硬币,视线随着硬币上下起伏,就在它落于手掌的一刻,我紧闭双眼,不敢猜测结果,心里却掠过一个念头:不管最终是哪面,我都要带她走。
不知过了多久,桌子对面没了声响,我缓缓睁开双眼,慎吾哥不见了,只留下桌子上凉掉的半杯咖啡和杯子下压着的邀请函。
我扬起嘴角,把邀请函塞到包里大步踏出咖啡厅。
伫立在冬日澄澈的碧空下,我思绪翩翩。湛蓝湛蓝的天空下,干枯树干的剪影瑟缩在风中,冷风席卷而过。
“到底有没有上帝呢?”
回到家里,我反复做着打开电话又合上的动作,心里一遍遍组织着措辞,就在下定决心拨出的一刻,手机的指示灯忽然闪烁起来。
是米仓的信息!她发来一个地址,约我去见面。
我知道那座房子,曾经我们约定好,待征得她家人的同意后,就从原来的小公寓搬到那里。我们还整夜畅想着用什么颜色的墙纸和窗帘,买什么类型的家具,还因要用格子或圆点的桌布而争吵过。
那真是一段闪光的记忆。
我想,她现在一定和我期待同样的事。刚刚的踌躇顿时消逝了,我立刻回复消息,动身前往只属于我们的秘密基地。
出门的时候,天边已起了晚霞。晕着粉色的风景一一从窗外闪过,我注视着它们,呼吸着内心升腾起的无边的兴奋。
车逐渐开往偏僻的地方,街道变得空旷,远处群山的黑影比夜色更为浓重。街上没什么人,偶尔闪现过一两只夜猫穿梭在巷子中。
在一座独栋的院墅前,我下了车。院子的铁门没有锁,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缝隙。走进去四处张望,房子黑漆漆地,没透出一点灯光,窗帘也拉得紧密,丝毫不像有人的样子。
我心下冒气一阵寒意,可一想到米仓也许在里面等我,就鼓起勇气踏上台阶,从旁边的花盆底部翻出钥匙,开门小心地走了进去。
客厅里仍是一片死寂。我一边摸索着灯光开关,一边小声呼唤米仓的名字。这时,门锁“啪嗒”地响起来,一只手从背后束紧了我的脖颈,氧气和血液从头部急速地消失,力气从身体一点点的被抽离,就在我以为死定了的时候,手指放松了力气,我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
灯被打开了,在太过炫目以至让人睁不开眼的光芒中,我认出了身后的带着玩味笑容的男人。他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满意,居高临下地盯着我,仿佛盯着一只待宰的猎物。
“你好内田有纪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这一瞬间,我的直感异常活跃起来,活跃地可怕,它清晰地告诉我:眼前的人很危险,我必须远离他,不然我和米仓都会万劫不复。
我一寸寸朝着客厅挪动身体,死死地锁住他的视线。“都是要结婚的人了,不去好好陪米仓,到这儿来耍我,看来你真的很闲啊。”
“你果然知道了!”他嘴咧个大开,从我的视角望去简直像一头即将吞人的野兽。“大田慎吾是个靠得住的男人,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你,以为你能阻止凉子和我结婚?可惜可惜,他实在太天真了,我已经布局这么久,怎么会让你们毁掉我的计划?”
趁着他说话分神的时候,我悄悄藏过了茶几下层的水果刀。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还在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企图。
“……只要明天凉子答应我的求婚,签了和我的婚书,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挪用她名下的财产,到时候别说一家广告公司,全日本的广告公司都可以归我所有!”
“凉子她没那么多钱的,她只是一个演员而已。”我不动声色地说。
他挑了挑单侧的眉毛,“果然是天真到无可救药的女人!你根本不了解米仓凉子这个名字背后的价值。不过也是,你可是得到了又把她抛弃的世界第一大笨蛋啊,就为了所谓的爱情!哈哈哈哈,让你懂这种事怕是为难你了。”
愤怒第一次战胜了恐惧,毛细血管向全身输送着力量,支撑我站了起来。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会带凉子离开,让她认清你的真面目,你就安心地做白日梦去吧!”
他踱步到沙发前,让整个身子陷入到沙发中,悠闲地翘起二郎腿,丝毫不为话语所动。“是吗?如果你能做到的话,轻便。”
“哦?你以为你真能囚禁我?”我慢慢拉近与他的距离,准备趁之不备拿刀刺去。就在我伸手的那刻,他如蛇一般腾地窜起来,狠狠钳住我的手腕,稍微用力向外一扯,刀子就从手中滑落到地上。
“所以才说你天真啊。”他尖锐的声音中只剩下果决狠戾。“现在就让你明白,你到底有多么弱小。”
他抓住我的头发狠狠把我甩到沙发上,再一次掐住了我的脖子,窒息感让我瞬间憋红了脸,喉管开始剧烈地震荡。他不甘于此,撕扯着我的衣服,有些厚度的毛衣没几下便失了形状,肩膀赤裸裸地露在外面,感受着寒气针扎般的袭击。
极度的缺氧让身体本能地抽搐,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用腿顶住我的大腿,制止着我的动作,慢慢地我连挣扎的力量都失去了,每一处细胞都在渴求着氧气,只能尽量张大口鼻,希望能从中获得一些生的希望。
他放开了手,本以为终于能稍作喘息,下一秒,干净利落的三个耳光却落在了脸上,我舔了舔渗出的血,斜挑嘴角,硬扯出一个笑容,这是对他十足的挑衅。男人眼睛变得血红,他毫无顾忌地撕毁了我的衣服,拳头如雨点般砸在了身上,仅剩的力气只够我护住脸部,其余的地方只能任其殴打,火辣辣地疼痛散步在周身,连内脏都在喷火。千钧一发之际,清澈的手机铃声划破空间。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接起了电话,里面传来了米仓兴师问罪地吼叫。
“谁允许你拿我手机的!你在哪里?为什么拿我的手机!”
“凉子,你听我解释,其实我……”
“闭嘴,我没心情听你讲话,现在立刻出现在我面前,把我手机还给我。”
“好,你不要生气,我马上回去。”
没等他说完,米仓就挂掉了电话。
我虚弱地讥讽他,“看来当狗当得不错啊。”
他无所谓地摊摊手,整了整发皱的衬衫,“内田有纪小姐,请你待到这里直到明天我求婚结束,冰箱里有充足的食物,到时自然有人把你送回去。而且……”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烦请你到时请对今天的事保密,我并没对你做任何出格的事,只是理念不同有些争执,你也不想引起别人不必要的误会对不对?”
“如果殴打都不算出格的话,我可以作证你确实什么都没做。”
“大家都传内田小姐不善言辞,看来别人的话果然不可信。包和衣服我先借用一下,过些时间自会奉上。”他拎起包和衣服,急匆匆地出门离去。
一瞬间,顿时觉得全身虚脱无力。强支起身子,从药箱中翻出酒精和纱布,揉搓着上身的乌青。好不容易伤口没那么痛了,就那样一直怔怔地盯着反锁住的玻璃床,呆呆地看着外面的树因风而剧烈地摆动。夜,今天也一视同仁地降临在世界的每个角落,明天又将同样地离去,在心意无法想通的孤独深渊的底部,这次,我真的要沦为孑然一身了。
我痛切地感到,人是被自己的内心压垮的。眼看着我不想放手的东西正一点点走远,而我却无力焦虑或是悲哀,只有一片混沌漆黑。
不行,还有时间,我必须打起精神,她经历了那么多都还能坚持。去冰箱里翻出几个中华包子,微波炉热了热,大口吞咽起来。饱餐后时间已近半夜,我决定先睡觉养足精神。第二天,我先是检查了门,果然被锁住了,抓住把手摇晃,门竟纹丝不动,看来从门走出是不可能的。我又把注意力放到了玻璃窗上。
屋子里并没有类似锤子的钝器,连唯一的水果刀都被他带走了,我只好举起椅子向窗户扔去,可玻璃竟完好无损,连痕迹都没留下。我又不甘心地大喊大叫,祈求路过的人能听到我的声音,但周围仍是亟待开发的区域,本来人烟就稀少,他们注意到我的几率更是低之又低。
我知道我确实走投无路了。他抢走了我的包,里面有我的手机和钱,我失去了和外界交流的方式,就算逃了出去也没有钱赶到求婚的酒店。
我无力地瘫在地上,思考着我们的过去和未来,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自以为是地觉得离开她她就有美好的未来,自以为是地觉得背负起提出分手的愧疚她就能走向新生活,现在想想,我可能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离开她。
“原来都是我的错。”我笑着对自己说,笑着笑着,大滴的泪水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原来都是我的错……原来都是我的错……原来都是我的错啊!”克制不住自己的悲伤,我终于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双手不住地锤着地面,“我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不再坚持一下,为什么不早点去找她,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有多么想她,为什么不紧紧抓住她的手,所以你活该,你活该看她和别人结婚!你活该一辈子得不到你爱的人!你活该孤独终老!”
过度沉浸在痛苦中,没注意到窗台上不知何时出现的黑影。一个抱着猫的孩子正好奇地朝窗户内打量。
我大喜过望,让他帮我打开外侧的锁。他疑惑地偏偏头,并没有任何动作。男孩显然对眼前的人不感兴趣,他小心地护着怀中的猫,就这样打算离开,突然,他怀中的猫一跃而起,跳上窗台撕咬着锁扣,无论男孩怎么哄叫也不离开。男孩无奈地跑了回来,解开了锁,猫咪才安静下来。挣扎着爬出去后,我摸了摸男孩和猫咪的头,冲出院子来到街头。正打算扑到马路中间拦车的时候,一辆出租车滑到我面前停下。
坐上车,我告诉司机:“可以到东京酒店吗?”
“去东京酒店?小姐你有钱吗?”年轻司机狐疑地上下打量我,毕竟眼前的是一个衣衫褴褛,头发散乱还满脸乌青的女人。
“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急事!只要你载我到那里,别说钱了,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是去见心上人吧!”他笑了,启动了引擎。
“是啊,我要抢走我的公主。”
“公主?”他笑得更开心了。“有意思,到时候可得让我看看那位公主是什么样子!”
“好,走吧!”
“哦对了。”司机突然想到了什么,“如果你真的能做到的话,事成后我想要米仓凉子的签名照!”
真是讨厌,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她啊!我看向车窗,用手掌掩住了嘴角的弧度。
“到时任君挑选。”
出租车顶着渐沉的日光朝酒店驶去。一坐上车,疲劳使我昏昏欲睡。当车进入几乎没有其他车辆的快车道飞速行驶的时候,我一下子清醒了。只听司机说:“路上空,开得快,马上就到了。”我应了一声,观察着外面的景色,在飞速掠过的幽暗建筑间,高耸的酒店显得分外醒目。
“坐稳了小姐,下个拐角过去就到了。”
“好的好的。”话音未落,他来了个急刹车,车好好地停在酒店门前。
“在这儿等着,一会儿会有人出来找你。”
“好嘞~”年轻司机爽朗地答应,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到这里后,难关才真正开始。东京酒店不是能轻易进去的,门口站地笔直的保安会对每一个进去的宾客进行严格的筛查,只有拿着邀请函的人才有资格进去。无奈,我退回到稍远处,跟在一位华贵的女士身后,打算悄悄混进去,可还是被拦了下来。
“小姐,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我忘带了。”我含糊地说。
“不好意思,没有邀请函是不允许进入的。”
“我真是忘带了,不如你去找一下里面的客人,他们都认识我。”
“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规定。”保安冰冷地说。
我怎么也不甘心在这里放弃,于是蹲下身子,摆出起跑的架势,打算就此冲进去。他们看出了我的意图,伸出手准备来抓我,说时迟那时快,身后竟窜出一个年轻男人朝保安撞去。由于太过突然,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失去了平衡倒在地上。
“快去找你的公主啊!”司机躺在地上和保安纠缠着,大大的笑容仍挂在脸上。“还有别忘了我的签名照!”
我拼命跑着,即使肺部仿佛要炸裂,还是强忍着疼痛继续加速。多亏了那个男人浮夸的性格,满满一地的粉红色花瓣成为我前进的路标。终于,在花瓣尽头的一个大厅前,我停下了脚步,透过门缝传来的欢呼声有如雷雨般响亮,几乎要震碎了我的耳膜。
可恶!还是没赶上吗!我咬紧牙暗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眼见人群围了一层又一层,把整个大厅挤地水泄不通,男人和米仓一起在遥远的舞台那边。
他单膝跪地,手中捧着巨大的花束,头顶上巨大的环绕声音响清晰地直播着他们的每一句话。
“米仓凉子小姐,遇到你花光了这辈子所有的运气。我爱你,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成为世界上第一幸福的人。嫁给我好吗?”
我拼命向前挤着,想阻止她说出接下来的话,可我们之间仿佛隔着天涯,任我如何努力也无法靠近她。不,还没结束,她还没答应,绝不能放弃,就算她答应了,我也要带她走,哪怕打断她的腿也要带她走,要是在这里放弃,这一次真的会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好不容易才找回的勇气,绝对不能让它化成泡影。
我上身前倾,靠腰部的力量硬是推开人群走上前。这时,一个人的肘部狠狠怼上了我的鼻梁,周围人群的喝彩声仿佛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我的耳里只能听见大脑的嗡嗡声。痛觉引发大量冷汗,从全身上下涌出,脚下一软,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
我以为要栽到地上,旁侧伸来的有力的臂膀却牢牢地撑住了我。
“好久不见了,内田小姐,还记得我吗?”市川海老藏微笑着望着我。“内人还在世的时候,曾说过你和凉子相互爱慕,当时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是真的。”他把我扶定,朝着人群大喝了一声:“让开!”离得近的人发觉了我们的存在,虽然满脸疑惑,但仍自发地分出了一条路。
市川冲我眨眨眼,宽大的手掌把我轻推向前。
“喜欢的话,就别留遗憾。”
米仓发现了人群的异样,放在嘴边的话筒又落了下去。 本来震动的音箱又恢复了静寂。
我的双肩微微颤抖,还有时间,来得及吗?来得及在她说yes之前冲上去吗?上帝啊,求求你,求求你让我一定要赶上。
我混在人群中努力向前,一双炽热的手抚上了我的肩膀。柏原崇抿着嘴唇,眉眼弯弯地打量着我。
“哟,来啦?也太慢了吧!”他环上我的腰,就这样径直把我扛在肩上。“让我教教你,追女孩子,要这么快才行!”
他的步伐强劲,朝着舞台奔去,最后在铃木姐面前放下了我。“交给你了。”
铃木姐眼睛肿胀,不知为了我哭了多少次,但我们四目相对时,看到她脸上慢慢绽出微笑。“女孩子可不能这么狼狈地见心爱的人。”她替我披上了外套,把我的手放到了大田慎吾的手上。他拉着我踏上了通往舞台的阶梯。在一步步向上时,米仓的脸渐渐在我眼前清晰起来。
“我赢了,我说了你的公主一定会来,愿赌服输,你可要乖乖地跟她走啊。”他无比温柔地把两人的手掌放在一起,然后退了下去。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凉子,我……”
在我开口之前,米仓率先红了眼眶。
“现在来,还有什么意义吗?”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手指暖暖的,让我四分五裂的身心得以恢复完整。
“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要道歉,我说过不会原谅你的,我绝对不会原谅你……”她的哽咽刺痛着我,泪水几乎夺眶而出。我垂下眼睑,难掩内疚之色。“你如果愿意,可以恨我一辈子,反正我以后的人生都是你的。我,不想再失去你,也不能再失去你了,没有你的生活太沉重了,我宁愿背负着你所有的恨意活下去,也不愿独自面对没有你的日子。今后我们还是会遇到痛苦、烦恼、龌龊的事,但只要你还在,它们都会化成闪闪发光的时间。所以请待在我身边,一直一直一直就这样不要原谅我,一直一直当恨我的米仓凉子就好!”
米仓破涕为笑,“你可真是个无赖,哪有恨一个人还要待到对方身边的。”
看着她的笑容,我觉得付出生命都值得。
我知道,是曾经晶莹剔透的快乐化成时光结晶从记忆深处的沉睡中觉醒,就在此刻,往前推动着我们,如同一阵清新的风拂面而过,吹动我们心底深处埋的深深的情感,使它复苏,焕发生气。
米仓的男友眼见气氛不对,走上来扯开我们,恶毒地说道:“内田小姐,看来我昨天的警告你还是没听进去。”
米仓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冽,她护我在身后,瞪着男人,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昨天对有纪做了什么?”
“凉子,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先答应了求婚……”
“你、昨、天、对、有、纪、做、了、什、么?”
被米仓的气势所压倒,男人额头冷汗涔涔,台下的宾客则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根本没人打算上来阻止。
“哈?你现在是在质问我吗?倒是我要问你,明明都有我这个男朋友了,为什么还会和她暧昧不清?我可是知道的,你们在一起很多年了,上次她也去你家睡了吧?说到底你只是利用我的爱罢了,现在利用完就想扔掉?大家替我评评理,米仓凉子竟这么对待我,在场有记者朋友吗?请替我做主!”眼见求婚无望,他开始努力扮演被抛弃的弱者形象,想借此博得同情。
下面聚集的人群中闪起了若隐若现的灯光,仿佛天上偷窥着人们生活的星星,格外扎眼。
我牵起米仓往门口跑去。现在离开是最快逃离旋涡的方法,待得越久口实留的越多。
米仓的男友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死死拽着我们。我转头扫视大厅,正如所料,每一个桌上都摆着精致的花瓶。我拿起花瓶,侧着身子猛然向身后砸去。
命中!
花瓶撞击皮肤的钝重声响伴着男人的惨叫声一起传来,紧绷的手指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我拉着米仓朝外面狂奔出去。堵在厅里的人流因为骚乱没了规律。人群朝所有方向流转、扩散、忽然停住,又随意改变着扎堆的方向。我们只能辗转腾挪,瞅准缝隙瞄准大门竭尽全力跑着。
好不容易跑出大厅,年轻的司机还在和保安们撕扯。他看到我们后,兴奋地上蹿下跳,被扑上来的保安压在身底。
“米仓凉子我爱你,嫁给我吧!”他喘着粗气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我扬起下巴,轻轻一笑。
“抱歉,她是我的”
我们沿着街道不停跑着,前方看不到阻挡的身影,后方也听不到让人焦急的脚步声。
耳边呼啸的风声,米仓强有力的心跳声、血液在肌肉中的流窜声,一切的感受在心中化成一股冲动,让我不禁放开声音呼喊道:“米仓凉子,我喜欢你!”
我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醒来后发现你已经嫁与他人。
“去他的世界,去他的未来!”
我又希望这一切是一场梦,一场让我不想醒来的梦,一场能永远徜徉其中的梦。
“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再离开你!”
不过,不管这是梦境还是现实,我都不再害怕了。
因为……
“我喜欢你啊!”
对你的爱,终于响彻云霄。
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甘甜香味,混杂在夜色中。我们牵着手坐在车内,我的头斜靠在她身上,看着车窗外缓缓流动的泛着光的河流。
不一会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害怕吗?”
米仓淡淡一笑,揉了揉我的头发。
周围景色覆上了浓重的灰蓝色,隔壁的住家窗户飘出了晚餐的香气,和冬天泛冷的空气融合在一起。
“嗯,毕竟是最后了嘛。”
“走吧。”
房子的前院里,聚集着众多熟悉的脸孔。
米仓的男友得意地笑着;亲戚们两三个凑在一起,一边打量我们一边聊成一团;米仓的经纪人和一个陌生的威严老者并肩而立;米仓的母亲安静地坐在人群中心,嘴角藏着若隐若现的笑意。
“回来啦。”
“我们回来了。”
她点点头,满脸写着淡然。
“看来最后是你赢了。”
“不,我输了。”我静静地微笑着,“但爱情赢了。”
她笑了。
“变得能说会道了。”
我和米仓十指交扣,然后挺起胸膛骄傲地说:“毕竟是你女儿看上的人。”
旁边男人的表情逐渐失控,他并不清楚我们讲的内容,可米仓母亲的态度与他预想的大相径庭。
“等等妈,我们不是要来讨论和凉子结婚的事吗?”
“滚开,她可不是你妈。”米仓嘴角下垂,无比嫌恶地说。
“妈,你看凉子,她竟然这么说我!本来我们都要结婚了,你劝她别让她做傻事,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有什么前途…”
她站起身,整了整发皱的袖子,面无表情地说:“有本事去把她追回来!一直在耳边喊叫,老人家受不了闹腾!!”
男人耳朵唰地一下变得通红。
“我只是…太爱她了,才不忍心看到她走到绝境…我想给她一个家…凉子,和我在一起吧,那个女人根本靠不住,上次她已经抛弃过你一次,这次说不定…”
米仓一只手圈住了我的脖子,语气淡然地说:“没关系,我这辈子是逃不过她了。从爱上她的那刻起,我的人生只剩下和她一起的人生。”
我着迷地盯着米仓的侧脸,眼底酸酸的,我不禁咬住下唇,克制住要留下的眼泪。
她猜到了我的情绪,笑着说:“傻瓜。”
男人恼羞成怒:“你不要得意!我手上可是有你的不雅照片,等我拿到报社一发,你就在大家的骂声中活一辈子吧。”
他撕下了平时的伪装,嘴角嘲讽的扬起,太阳穴青筋暴起,狠狠瞪着我们。
大田和旁边的老者这时有了动作,他们好像早已预见失事情的发展,不紧不慢地打开放于脚边的包,掏出一叠资料递给米仓,米仓随之拿腔拿调地高声读道:“大岛山造先生,500万;松永阳一先生,2000万;高野光小姐,1250万;森田空先生,800万…”
刚刚气势凌人的男人宛如冰块一般立在原地,脸上被冻得面无表情。
“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还知道,这些都是非法集资哦,打着我的旗号去诈骗,你可真干得出来啊。”
“你…你怎么会…”
米仓一步一步地挪到他面前,凑在耳边悄声说道:“互相利用的前提是,彼此捏着把柄,看来你的把柄不够大啊。”
“你…你从一开始…?”
“如果不想被扔进日本海的话,现在快滚吧,站在那边的老爷子你也认识的吧。”
男人瞥了一眼我,“你被骗了都不知道。”
撂下一句话,他绷起脸走出了院子。
米仓稍稍回过头,带着大大的笑容说道:“结束了,走吧。”
“我们回家。”
此时,庭院的一角传来一阵欢呼。我们随着视线望去,天空的尽头绽放着光点,在每个人脸上涂满了缤纷的色彩。
我的手背擦到了她的手,两人十指交缠在一起。
虽然我还是不知道我们的未来会怎样,里面肯定充满着幸福和不幸,团聚和离别,但我知道在未来里,存在着我和你的一切。
“凉子。”
“嗯?”
“你愿意…?”
“我愿意。”
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