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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男*周雅文】第43章 花样年华
2020-06-20


“那是一种难堪的相对,她一直低着头,给他一个接近的机会,他没有勇气接近,她掉转头,走了……”

 

 

 

“毕男”

“我在”

“毕男”

“我在”

“毕男”

“傻丫头,我在”

“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好了,别哭了,再哭下次不给你看了”

 

毕男从茶几上抽了纸巾,仔细的擦拭着怀里这半头银发的小妇人,脸上露出淡淡的宠溺微笑,还抚上手背轻轻触碰那对略有红肿的眼眶,口中吐露着和煦的气息,又吻在那双被眸子里的柔波晶莹了的细长睫毛上。

周雅文靠在她怀里,眼神微微发愣,盯着那屏幕上的鲜红ending,好似还没从电影里的故事中走出来。

毕男已经习惯了,几十年来,周雅文每次看一遍《花样年华》都要跟着里面的情节红过眼眶才算罢了,然后还会哽咽着念叨着别人故事里的悲局。当然,如果三十多年前毕男没有回来,周雅文没有坚守等待,她们的人生或许也如同这般,成了一个会被别人流着泪观看而后迅速被忘记的故事。

 

“你说是要是周慕云再勇敢一点,或者苏丽珍应该早点鼓起勇气,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再勇敢,不是周慕云,苏丽珍也不会那么早鼓起勇气”

“对啊,可是如果他们没遇到彼此,人生还不是一样的过”

“很多事情,没有如果,不能假设,发生了就是真实存在过的”

“所以,他们没有那么幸运,把这存在过的真实,变成现实”

“或许,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因为没有把它变成现实,反而是一种没有结局的结局”

“你是说他们在一起未必会幸福”

“他们从来不是自己,是周先生,和陈太太,可以互相帮忙的邻居,一起写作的同事,但唯独不能是自己”

“她打给他,他回来找她,那时他们不是自己吗”

“错过开头,就注定一直错失了,他们最好的时光,不是相交,是平行”

“因为相交之后就会越来越远,而平行会一直保持”

 

毕男没有说话,轻轻闭上眼,微笑着缓缓点点头。周雅文双手环在她的脖颈里,脸贴近颈窝,嗅着熟悉的木香,感受最温柔的安心。

 

“还好,我们是一生并肩”

“是,傻丫头,一生并肩”

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味,不用言说的默契,是唯有毕男能给与她的安心,亦是周雅文才能医治她的良药。

一生携手,始终并肩,那么所有的终点就都不是结局。

 

毕男眯着眼,浅浅的呼了一口气,双手搂紧怀里这个终于露出笑意的傻丫头,轻轻摇晃起来。

周雅文闭着眼,手抵在她胸口上,摸到那稳重的心跳,睁开眼,对上那对只有自己的柔光,去寻一个已经回答了千万遍的答案。。

“那你呢,那时候,有没有找一树洞,去倾诉秘密”

“我啊,有啊,可是一个树洞不够啊”毕男调笑,想故意逗逗她

“骗子”周雅文笑瞪了一眼,撇撇嘴

“如果我告诉树洞,有一天我走了,它便被留下不能和我一起了,所以我不想把它空落落的留下,要一直带着它”毕男的神色认真了许多,眼光中的温柔带着诚恳

“那你就告诉了我们的守护星,对吗”

“嗯”

“然后它们就告诉了我”

“嗯”

“……”

“好了,别生气了,不管怎么样,那些都没有发生,我们还是并肩一生不是吗”

“我啊,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追上你快要并肩了,又等着你,回来了,又盼着和你并肩,现在还是追着你”

“追着我什么,变老吗”毕男覆手揉揉她的脑袋,像是哄年轻的孩子一样

“谁要追你变老啊”周雅文含嗔似笑,拍在她的胸口上

“对,我本身就比老啊,以后也会先走的”

“呸呸呸……有我在,你哪也不能去”

“好,哪也不去,不对”

“嗯?”

“你去哪,我去哪”

“你自己说的啊,这辈子是,下辈子是,下下辈子还是”

“傻丫头,这就三辈子了啊”

“老土了吧,这叫三生三世”

“嗯,不错,挺恰当”

“你说,下辈子我们遇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你希望是什么样子呢”

“……嗯,我也不知道,但是你要第一个遇见我”

“第一个啊?”

“怎么,第一个遇见我,你还吃亏啊”

“哈哈,没有,那就让我早点遇见你”

“那下辈子你还要做飞行嘛,可是好像有点危险,……你喜欢读书,要不然去教书吧”

“嗯……这个职业不错,当个教书匠,你呢,想做什么”

“我啊,我喜欢旅行,想要做个自由自在的人”

“那,可能你需要先和教书匠学习学习,不过,教书匠倒是愿意再陪你一起旅行”

“哼,你还要管我一辈子啊,不想听你叨叨来叨叨去”

“那,我听你叨叨啊,也可以”

“咳咳”

周雅文从毕男的怀抱里支起身子坐起来,面色也严肃起来,拿出当年和毕男同游母校疯跑在阶梯教室讲台上的样子,语气也变的趾高气扬了。

“毕男同学”

“在,周老师”

“老师的话还记得嘛”

“哟,周老师,我好像记不太清楚了”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忘记了”

周雅文凑身上前,轻轻扯住毕男的耳朵,故作严厉,左手伸出拇指和中指交叠,眼看着就要把一个脑瓜崩儿落在她额头上。毕男见状,一手护住自己的耳朵,悄悄往后撤撤身子,脸上却勾起嘴角

“周老师,怎么还有体罚呢”

“哼,记不住,就抄一百遍”周雅文想到什么竟笑出声,又假意板起脸“要是还记不住,就去抄乘务员手册”

“哦~原来在这等我呢”毕男挑挑眉眼,了然于心,伸手刮刮周雅文的鼻梁

“记不住老师的话,还动手动脚的,胆子大了啊”周雅文笑着拍掉她的手

“那周老师再教一遍呗,我保证这次好好记住”

毕男两手长臂一伸,把人圈进怀里,鼻尖蹭蹭那长发散落的脖颈,轻轻的摇晃起来。周雅文舒服的窝在这温热的怀抱里,两腿盘坐,扯着毕男耳朵的那只手也伸展开来,轻轻抚触在那蓬松的短发之上,随着抱着自己慢慢的摇起来。

“周老师再讲一次,最后一次啊,好好记清楚”

“好,记清楚”

“在学校,要听周老师的”

“在学校听周老师”

“在家,要听周雅文的”

“在家听雅文的”

“记住了吗”

“记住了”

“重复一遍”

“……”

“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

见她不言语,周雅文撇撇眉,稍稍侧头,就看见毕男抿着嘴微笑

“啊?记不记得啊”周雅文干脆完全转过身子来

“记得,记得”

“嗯,说吧”

毕男轻笑,摇摇头,两指轻轻点在周雅文皱褶了的额头上

“都听你的”

超常发挥优于标准答案的回答让周雅文又气又笑,老家伙的毕男还是像年轻的时候那样,情话不常于口,但乍得讲出来却句句沁人心脾,这一句普通的字眼组合在一起被她讲出来,竟然有了如此魔力,所以即使是千年冰川,只怕也会瞬间分崩离析,就像干涸龟裂的土地终会得遇甘露降临滋润万物生长。心底的暖意盎然,只是被她这么一搅合主动权完全调转在毕男手里,周雅文贪玩的心理也是心有不甘,半转了身子,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却还不服的在出口的话语里露出批评

“油嘴滑舌”

“什么”

周雅文半转过来要给并不耳背的毕男重复这个甜蜜蜜的罪名时,眼睑上却受到一抹青柠的清凉,蜻蜓点水却令人欣喜。毕男看着愣愣的周雅文,耸耸肩,抿着嘴唇,得意的笑笑,这八十岁的年纪仿佛做起了十八岁的事,倒是不见她年轻的时候有这么迅速的行动力呢。

周雅文别扭着笑脸就伸手戳在毕男的额头上,含羞带臊的样子倒是还如年轻时娇俏可爱,让毕男泛起爱怜之意。

“老不正经”

话音刚落,周雅文的鼻尖上又落下柔软一热。被占了便宜却不由得勾起的唇角还是暴露了心里的满意,对上眼前人歪头的微笑才假意嘟起嘴表示强烈抗议。近在咫尺的距离在这番氛围之下,让这张嘟起唇瓣的脸更加妩媚动人,柔心荡漾。毕男看在眼里,心头自然升腾起暖意,展露在脸上又是昔年那狡黠的笑容。

周雅文眯起笑眼,快意的领会了毕男的用意,别扭的小脸悄悄转正,身体稍稍前倾,慢慢的合上眼眸,睫毛贴在眼睑下方,听到渐进的呼吸声凑近,便调整了鼻腔的呼吸,勾起了半边嘴角,等待着一个缱绻的柔软靠近包裹。

 

 

 

 

 

 

“哇”

次卧里幼小的司遖哭声大作,毕男蓦的感受到唇瓣上覆上了差异般肌肤的温热,睁开眼便看见周雅文的手挡在了两人面前一息之隔的自己的两瓣樱色之上。

毕男挑高一只眉毛,眨眨眼睛,看着这熟悉的场景,只得抿着嘴自嘲着把一声破碎的叹息压得一低再低。周雅文挣脱了她的怀抱后又戏谑的笑着起身离开赶往外孙处,似有得逞之意,脚步不停却还不忘回过头,左手伸出交叠的拇指和中指,又做了隔空脑瓜崩的手势。毕男见状,撇撇嘴,伸手揉揉额头,好似这飞来的疼痛真实存在一般。七八十岁的人,做起幼稚的动作来,好像真的一点也不输给年轻人。听着哭声和哄拍声交融,毕男才拾起遥控器,屏幕上的《花样年华》又退回到收藏界面,收了茶几上的哭湿了的纸巾和手工梅子核,等待着下一次,陪着投入自己怀里的傻丫头光明正大的红过眼眶,然后还会乐此不疲的任她调笑打闹。

瞧一眼时钟,司遖这小子准是饿了,毕男眉眼弯弯,唇角勾起,风水轮流转,周雅文现在倒成了一时三刻见不得听不得外孙落下金豆子的人,仿佛昔年和小毕雅争宠吃醋的人不是她似的。不过,好歹也是做了外婆的人,周雅文的一腔热情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毕男摇着头无奈的微笑着,径直去到厨房,系上围裙,打开冰箱,开水洗净落刀开背,一气呵成,今天主菜依然是傻丫头爱吃的虾仁。爱吃冬瓜排骨的毕雅也只能是在周末才能尝到她的手艺,回想毕雅长大后,毕男便不再过多操心,因为在她心里,始终十分清楚人生的时光短暂,陪着傻丫头才是她一生最重要的事。

 

 

 

 

 

 

 




周末的晚上司遖被毕雅接回自己家和司寰宇过小家庭的日子,而周雅文和毕男也难得的拥有了属于二人的时光。

毕男的一桌丰盛晚餐,让孩子们吃的高兴,又舍不得孩子们浪费时间在洗洗涮涮上,便打发了他们早早走了。毕男一如既往的做着这些洗涮的工作,周雅文也把司遖的玩具稍作整理。橘色的灯火照得一室温馨,两处闲人各自忙碌着手里的活计,这样的生活虽然淡然平凡,但她们却甘之如饴,只是岁月的脚步伴着墙上的挂钟,在她们的身上留下了浅浅的足迹。

恍恍惚惚,而有些事,一做就是一辈子。

 

两人停罢了手中的劳作,周雅文坐在沙发上拿出护手霜涂抹在毕男的手上。毕男享受着她的温柔,抬眼看着窗外,雨水的痕迹逐渐褪去,阵阵清风袭来,带来了初秋的爽气。

 

“走吧,我们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嗯,今天在家闷了一天了”

“正好啊,出去换换空气”

“可是,我怎么又困了”说着反手捂了一个哈欠在嘴里

“估计是在家呆的久了,缺氧”

“那走吧,我要是路上睡着了”

“……背你回来”

周雅文总是能把得逞的微笑融化在毕男的每一次张开的心头,哪怕是岁月流转的脚步不会为她们停留,但长与短的时光意义还是雕刻在彼此生命里温柔。

 

 

 

 





 

老城区,过了9点,上了年纪的人们习惯早早回家冲凉,躺在凉席上进入睡梦,住在这里的年轻人则有些极端,要么还没回来,要么就是与三五好友在街头不知名的小馆子里点上几碗小面就着啤酒快意人生,纵声欢愉,还有的像毕男和周雅文这样,躲避了遛狗的人潮高峰,在古城的月色下,听听蝉鸣和阵阵江涛。

 

毕男一侧的胳膊上搭着一件中长款的纱质外套,另一侧则被周雅文环着。

 

脚步慢慢,走过的路每一步都有你相伴

初秋的榆树,见证着每一秒我在你身旁

形影不离,是我们这一生,做过最浪漫的事

苔痕阶绿,白日映着阳光散射,夜晚掠过古城的风

迢迢银河,光年之外双星守护,并肩在侧执手白头

 

 

夜色照在她们的头上,地上的影子长长短短。

偶尔有风吹过周雅文的发梢,毕男伸手拢拢这轻盈柔顺的银丝,把它们绾到耳后,淡淡扬起微笑,指尖轻轻滑过她的下颌。

“干嘛,老了还占便宜”周雅文笑着撇撇嘴,别过头去

“我不是在践行这个承诺嘛”毕男笑笑不再逗弄她

“什么啊”

“你说过,咱们老了,要天天这样散步啊”

“我可不老,没你老”

“是啊,还是小姑娘呢,我可得牵牢喽”说着,毕男抿着嘴乐呵呵的抓起周雅文搭在她胳膊上的手,用力的紧握着

“哎呀,好好的说话,别动手动脚的”周雅文咬着下唇,忙朝着左右两边看看,羞涩晕在脸上

“怕什么,莫不是你还真的要找个年轻的去”

毕男不理会她的忸怩,抓住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背过手去,挺直腰板走的更潇洒。周雅文轻轻挣扎了一下也没逃脱开,见此一笑,也就由着她去了,嘴上也顺着打趣起来

“就是,我就是要找个比你年轻的去”

“不行,除了我,你找谁我都不放心”

“干嘛要让你放心,我啊,就找个能和我一起露脚踝,熬夜,喝冰饮的人”周雅文被牵着跟在她身后,望着毕男的后脑勺故意使坏,净说些孩子气的话来逗她。

“那只能在梦里”毕男头也不回的平静开口

“谁说的,喏,瞧那老贺,多年轻”

周雅文手指着广场舞人堆里穿着光鲜的一位梳着精致背头的老人站在一众老妇人前排领舞,暗暗瞥瞥毕男,这老贺明明比毕男还要大上一些,但平日里最爱穿一身年轻人的紧身衣服,且偏爱从国外进口而来的昂贵生鱼片什么的,又喜欢主动谄媚的向女邻居们献宝,讲起营养饮食、人生教育来又不吝辞藻的长篇大论,后来次次都被毕男以不食生冷为由微笑谢绝,但那人还是不死心,偶尔在路上看见她们二人买菜回来还突兀的搭讪,不过最近好像又和隔壁单元那个刚刚离异的罗女士陷入了暧昧。

“他啊,每天穿的跟开屏的孔雀似的,你喜欢这样的啊”

“多有情调啊”

“那才是打着调情的名义招摇撞骗呢”

“哎,你是不是恼羞成怒了啊”

“我是怕你的老花眼看不清人”

“哼,孩子也大了,我看不清怎么样啊,我啊,得为自己活一把了”

“行啊”

“我要重走青春”

“行啊”

“我可什么都不管了啊”

“嗯”

“我,我真的,真的不管了啊”

毕男走在前面,不回头也不做声,依旧牵着她

周雅文对毕男毫无反应的回应有点慌乱,出口的话也开始支支吾吾,自从毕雅生了司遖以来,孩子牵扯了两人大部分精力,又上了年纪,两个人单独的时间少之又少,好不容易出来散散步,这毕男还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周雅文本想戏弄一番,现在反倒把自己的不安暴露出来。有点失落转而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似乎幼稚的像是个少女,心底自嘲这不安确实也没什么,只是还是难免在鼻息中轻轻流散出一息轻叹。

“哎,你就敷衍我吧”

“反正我人老珠黄你就开始嫌弃了”

“说话也不理我”

……

周雅文絮絮叨叨的抱怨着,毕男就像听不见一样一直牵着她走着,晚风徐徐,清凉送爽。转过步行街,毕男忽然放开她的手之后,留下一句“原地等着”就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开了。

周雅文看着她的背影离开倒不出奇,抬头看看今夜的月光刚好滚圆,又到月中,人月两圆,嘴角勾起,想起那年坐上飞机去千里之外的大洋彼岸寻找毕男的影子,也是这样一样月圆之夜,只是现在看着毕男的背影再也不会生出那样的凄凉,低下头,鬓角绾不住的银丝又垂落,伸手去别又作罢,还是等着待会儿毕男回来再让她亲手绾上吧,她最喜欢自己这一头长发,每每亲手吹干依然爱不释手,让她自己留长又不肯。周雅文无奈着踢踢脚边的石子,静静的等待着毕男归来。

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惯常嗅满鼻息的香气,周雅文抬起头就看见毕男带着微笑站在她面前,左手胳膊里怀抱着一大捧栀子花,再仔细一瞧,这人竟然露着脚踝。

看着毕男这副样子,周雅文又奇怪又好笑。

“你这是被打劫了,还是去打劫了”说着,笑嘻嘻的上前摸摸毕男的额头看看是不是烧坏了脑袋

“我这样不是刚好配合你年轻一把嘛,喏,露脚踝”毕男低头示意这两个被挽起的裤腿还暗自得意,这行为反倒令周雅文哭笑不得

“哪有这样的”

“还好不算太晚,还有的卖”毕男说着又把手里的花束递给她。

“不要,我不要,好丢人啊”周雅文满脸嫌弃的别过头去,但还是忍不住偷偷的嗅嗅那阵阵香气

“年轻人,这有什么啊”毕男笑笑,无奈的站到她面前,再度把花束递给她,周雅文这才不得不接过花束抱在自己怀里,有些窃喜还是掩藏不住的蔓延在脸上。

 

 

 

 

 

“你要牵着我”

“好”

“等我累了,就背着我”

“背,背着”

“不许不理我,要和我说话”

“好,说话”

……

“傻丫头”

“不许说我傻”

“好,不傻不傻”

“不许嫌弃我变胖变丑,还有变老”

“不会,不会”

……

“傻丫头,知道为什么要买花吗”

“为什么,你不是说还没关门嘛”

“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啊”

 

毕男停住脚步,回过头笑眯眯的看着她。

“不管有多远,只要看到你抱着这束花,我都能找到你,即使你回到年轻时的模样,我也会早点找到你”

“讨厌”周雅文笑着嘟起嘴,自己向前走去

“慢点,走慢点”

“油嘴滑舌的”

“对对对,我不好,再赔你个礼物吧”

“不要”

“真的不要?”

“……什么啊”

 

毕男的手腕稍稍用力,拉过周雅文让她停住了脚步。侧过头,双手抚在肩膀上,把一个缱绻的吻落在睫毛之上。

 

丝丝清凉淌过心田,木香混了青柠,晕上脸庞,漫过胸膛。

 

 

 

 

周雅文的耳朵一下子红了,不多久,她清澈如水的眸子里又见柔波荡起。毕男收回身子,借着路灯,看到她脸上的光景,并不多言,微笑着扬起头,自然的牵起她背在自己身后,两只手十指紧扣。周雅文捧着这大把花束,低头深嗅,嘴角勾起,一直被她牵着,看着自己的小碎步的踩着地上那稍高她一点的影子,脸上掩饰不住的开心,清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慢慢抚平了刚刚那激烈跳动的左心房。

 

无论多少年过去,一样的“借口”,一样的动作,但胸中的那颗心还是会怦然悦动。只因为她不是周慕云,她也不是苏丽珍,只因为在花样年华里没错过,才让每一个有彼此的清晨、日暮都能相携相伴,是她们一生的花样年华。

 

 

“你说司遖以后会像你还是像我呢”

“他肯定像你啊,活泼好动,贪吃贪睡”

“嗯,性格上随我好,别和你似的,又闷又无趣”

“对,我啊,又闷,又无趣,哦?”

“不是吗,瞧你把寰宇吓得,孩子现在看见你大气还是不敢出”

“我也就那一次说的重了些嘛”

 

……

 

 

 

月色姣好,清风拂过,老城的街道也安静下来。毕男拿起左臂上搭着的白色纱质外套披在周雅文身上,用右手牵着她,并肩踏上回家的归程。

 

狭长的街舍,聒噪的蝉曲,两个身影紧紧相依,渐行渐远

头顶的星光依然闪耀,三口之家又回到两人同行

沧海桑田,夏夜如梦

晚风徐徐,同那年一般,穿过我的掌心,进入你的发丝

就像我,一直在你左右

 

 

 

 

 

 










周雅文有些困倦了,身上还披着那半长的白色纱质外套,懒散的倚在沙发上合上眼皮,手里还攥着遥控器,屏幕上忽明忽暗的光影投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可见的那细长的睫毛随着平静的呼吸微微翕动,眼部的皱纹被几缕碎发挡住。

毕男背对着坐在她面前,一双手埋在木盆里,上面浮着些稍有枯迹的栀子花,一手淋了些水散在周雅文白净的脚踝上,顺流而下,没入盆中。

电视剧蓦地升高的音调,让周雅文有些受惊却抵挡不了身体舒适带来的宽愉,中枢神经系统也放纵在这般柔浸泡下。毕男伸出左手在垫在膝上的毛巾处擦拭了下,便摸到她手里不甚抓牢的遥控器,回身对着屏幕摁下静音键撂下,才又专心回到给重复淋水洗漱的工作中。水温渐渐褪去,捞出木桶里周雅文的双脚放在铺展了毛巾的膝上,轻轻擦拭着上面的水汽,另一只湿漉漉的脚则被毛巾包裹着。按摩着足底,刚在明明没走几步,这傻丫头非说脚底板累得生疼。毕男挑头望一眼睡得正酣的人,摇摇头苦笑,温热的指腹滑到她的脚踝上,轻轻的揉搓起来,踝骨受到延展开的舒缓,压力减少许多。人上了年纪,细小的不适都会慢慢放大,年轻的时候周雅文总是不听话,爱露脚踝,还总是激动的蹦蹦跳跳的把脚崴了一次又一次。毕男每每用药油推揉,周雅文脚上的痒穴就像被打开了似的,一边疼一边难忍痒抱着毕男的胳膊扭曲着脸撒娇。此时毕男握着怀中这双脚,眼前又浮现了年轻的周雅文把脚崴了,请假在家,又过上了公主的日子。

 

 





“我要喝酸奶”

“酸奶”

“我想吃蛋挞”

“蛋挞”

“我想吃炸鸡腿”

“……”

“我要吃炸鸡腿”

“……”

“我要吃炸鸡腿”

“……”

“救命啊,有个可爱的小姑娘要饿死了”

“……”

“嗯~我不要水,我要吃炸鸡腿”

“这就是炸鸡腿”

“这不是,我要炸鸡腿”

“炸鸡不健康”

“怎么不健康,吃哪补哪”

“小姐,你是崴脚啊”

“腿上没劲才崴脚啊,所以吃腿补腿,就不会崴脚了”

“……”

“……我就要,我就要吃炸鸡腿”

“好好好,别乱动,等一会儿”

“快点哦”

“你一天也不动,光吃,你怎么消化的”

“我感觉我肚子里有一个神奇的口袋,能够装下无穷的食物”

“对,最近你的小肚子是在慢慢长起来”

“不许说我胖”

“那你不许刷我的卡买衣服”

“哎呀,乘务长,我买几件衣服穿,不能给你丢人啊”

“工作制服就够了”

“哎呀,原来乘务员的制服还好,现在的制服太难看了吧”

“制服代表着职责、岗位,没有好看难看之分”

“你又来,家里搞的像开会一样,这些留着给你徒弟讲去”

“你不是吗”

“我现在是师母,不用听了”

“……好吃吗”

“超级,超级好吃”

“有那么好吃啊”

“嗯,本来就好吃,你做的更好吃”

“你啊,就长了一张嘴”

“我的嘴吻你和吃东西就够了,别的你都可以做啊”

 

 

 





忆及此处,毕男每每会勾起嘴角,抬眸看看眼前的小姑娘的额前已是染了几丝银色,到底是不再年轻了,这露脚踝和崴脚总是让周雅文在季节变化的时候时而感觉到疼痛,起初把这双脚暖在怀里还有所效用,再后来每每犯病时,毕男便只能通过药浴,和好一番的按摩才能将其痛楚有所减轻。周雅文偏生了个倔强的性格,轻微疼的时候隐忍不发,等疼的厉害的时候又临时抱佛脚的穿起长袜,教育督促和念叨她的话说的得有几箩筐那么多了,但毕男又不忍加重她的负面情绪只好帮着想辙,看到她不舒服的样子心里的心疼也会有些埋怨自己年轻的时候太过骄纵她留下这样的病根儿,哎,这一生啊,她的小姑娘就是这样的不听话,她却是打不得,骂不得,舍不得,又看着傻丫头难受的样子又见不得。

按摩过这双脚,低头一嗅,药浴里的浓重味道是周雅文不喜欢的,今天特意加了些花瓣进去,还柔和着栀子花的香味,倒是没浪费家里的花瓶换下的花儿。要是她醒着真该逗逗她,或许告诉她年纪一把脚丫上居然还有些乳臭的味道。

毕男瞥见这人的双脚上指甲有些长了,定期修剪清理这也是常年的工作习惯了。毕男惯常是不会留指甲的,再者常年的厨房任务也不能允许她留,可周雅文骨子里是喜欢这些个装饰的,但工作使然,直到退休之后,才能做起美甲,近两年有了外孙以后没了时间也没了心思,才又回到这样的日常修剪。

毕男护着膝上的这双脚,稍微欠身取了指甲刀,视线不是很好,但看着沙发上的人睡得正香,微笑着轻叹,取了老花镜仔细的戴上,架上她高挺的鼻梁之后,眼前的视觉好了很多。

昏暗的灯光下,电视里变幻的明暗映在沙发上熟睡人的脸上,侧卧着的身子歇在上面,一双玉腿伸在佝偻着背的人的怀里,清脆的刀锋和甲盖断裂的声响在空荡中回响,而梦中人的微笑却没因此受到丝毫打扰。

 

蝉鸣退下,月色入户。熟悉的香气,熟悉的温热,一双冰凉的小脚枕在温热处,这将又是埋在颈窝里的整夜好眠。

 

 

 

 

 

 

 








踝部隐隐的作祟,神经敏感立刻传输到脑部,眉头微蹙,困意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认命的睁开眼睛,灰色的丝质睡衣显现在眼眸前,顺着领口向上望去,玉颈上也是斑斑皱褶,瘦削的下颌线越过那方小痣才有了樱色的两峰,鼻梁高挑,睫毛顺长,微微翕动,眼窝深陷,眼角的纹结成迷网,只是她额前的散发还是乌色。

毕男都过了八十岁了,倒是不显老。

周雅文爱她这副皮囊,又爱她这一生的温柔,最爱她用力把自己刻在她心头的每一寸。毕男的容颜和魅力像是梅花与冬雪的交融,彼此成就。毕男的容貌并非古典姿色,反倒是蕴含着一种欧式的典雅,笑起来春暖花开,不笑的时候又端庄持重,工作场合,她的标准微笑从容优雅又不失礼度,教育提点后辈的时候少有愠色却能不动声色的滋润人心。难怪她的徒弟们都成了独当一面的干将,只是她偶尔假装严肃的眼神在周雅文的眼里都是包裹着温柔,所以收徒不少的毕男唯独令这个成了师母的小徒弟没有感受到过一丝畏惧。也许毕男的魅力就在于她真挚的神情总不忍伤害每一个牵挂在心底的人,这恐怕也是最吸引她,甚至是让肖雨芯期盼了半生的地方吧。但真正名正言顺的收获这份独属的柔光沐浴,唯有她周雅文一人,连毕雅似乎都不能分走半分。

手触在毕男的胸口处,肋骨清晰,心跳还算平稳有力,想起毕男因为外孙出生的插曲还是勾起了从前的心脏旧病,不能停止服药,周雅文也是一片忧心。但这事终究无可避免,好在毕男身体还算硬朗,周雅文这才伸出手轻轻的抚触在这完全属于她的容颜上。

拨开额前的碎发,露出那蛾眉,深窝的眼眶此时嵌着那双合着的眼眸,睫毛的长影映在白皙的脸颊上,高挺的鼻梁,跨过鼻尖是那樱色的唇瓣,描摹着上面的唇形,柔软温热,还能感受平稳呼出的鼻息,那颗痣和毕母脸上的位置一模一样,瘦削的脸颊颌骨明显,指尖滑过下颌线,暴露在外的脖颈处却是不可忽视的皱纹,只是因为瘦弱才显得没那么繁多。

八十多岁了,再不显老,也是真的老了。

老是老了,但是这颗心倒好像还是没变。昨晚散步的时候,真不知道她竟能把那样孩子气行为解释的理所当然。想到一本正经的毕男绾起裤腿,买一大把花站在月光下牵着她的样子就不禁笑起来,像是年轻侣人那般疯闹嬉笑,刚在一起时,一向以端庄稳重示人毕男也能陪着她坐在旋转木马上学着她的样子搞怪自拍,而后来的这些年,毕男依旧不改初心,总是愿意无时不刻的陪着她一起,把守护幸福践行到底。怀着毕雅那时,周雅文也是没少依仗着激素飙升别出心裁的乱发脾气,只是毕男仍旧不舍得责怪一分,留下的那些习惯这一做就是一生。忙碌的一辈子,时间却是没有丝毫的怜悯,对每一个人都不会手软而慢下脚步。这样的傍晚散步的时光,也只有怀孕那时,温暖的幸福洋溢在每个日暮下,手牵着手,感受的古城的清风拂面而来,把天上的浓墨化开,听着江边的浪花翻涌,连青石板上也雕刻下相携的身影,榆树上的夏蝉此起彼伏的鸣音也变得玄妙有声。直到现如今,周雅文也慢慢明白了毕父晚年守护在空荡的房子里呼吸着毕母的痕迹的行为用意,还有周妈妈握着不能开口说一个字的周爸爸也老怀安慰的珍贵时光,就像现在,她也觉得,即使是一个不下雨的黄昏,被毕男牵着出去随便走走,就很舒服,一种安然的闲适,一种自在的老去最惬意的方式。

到了这个年纪,衰老已经不会令她们闻之色变,不管承认与否,谁都不能逃过命运的轮转。不能选择出生,但并不意味着不可选择人生,贪婪会让人变得面目可憎,索性如此便坦然去迎接日出,在黎明前拥住身边的人和事,再用力一些。

脚踝上的痛楚渐渐消失,这样的感觉却不会像痛感来临时从幸福中剥离那样明显的涌上意识,习惯了被守护的人也会毫无察觉的享受着打盹时被按摩修剪过的脚。

天光还未完全乍亮,尽管被挤到床侧的一边,但这种包容了一生的下意识习惯,还是不影响整夜的好眠映在毕男温柔的面容上,平稳均匀的呼吸,和着床头上秒针的脚步踏在她们的银发岁月里。周雅文不自觉的把一双脚丫往毕男的小腿间伸的更深一些,悄悄的观察毕男波澜不惊的面容,可分明却感觉到搂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更加紧贴温热,周雅文回手用力拥住毕男的身体,扎进她的颈窝,深嗅一口,还是镌刻在骨子里的木香,额头上很快触到两瓣柔软,周雅文嘴角泛起笑容,还像个偷吃了糖果被发现却没挨骂的孩子似的。

管它春夏秋冬,管它雨疏风骤,总之,在这个怀里,只有安心与甜蜜。

千山万水踏遍,只要还在毕男的怀里,她就永远都是可以肆意哭笑嬉闹的傻丫头。花样年华,黄昏午后,白首岁暮,回头可见,牵着她的手的,永远是毕男。

 




说什么重走青春,其实你不戳破也知道我的小心思,睡前最后一眼和醒来第一眼,看到的都是彼此的样子,幸运的是这番美好我从二十岁出头就拥有,所以即使现在满头银发,未来牙齿掉光,我们依旧还是我们,永远不败的花样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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