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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他们的最后一程

赛托里克离开了，但他的思绪始终躁动不安着，只是一想到康莱亚不会信守承诺，即使已经离开城内，前去完成任务的每一步都变得举步维艰。无奈之下只能劝慰自己耽误之际是完成康莱亚的指示，然后尽快赶回来。于是，熟悉地形的赛托里克选择了一条捷径，快马加鞭向目的地策马飞驰。

自从离开了『斗兽之丘』，兰瑟和塞恩两人就变得格外警惕，虽然在这期间兰瑟也察看了周围的情况，并没有发现有任何不轨之人尾随。也许只是那两条『疯狗』带给他们的压迫感过于强烈所引发的心理作用罢了，总觉得身后被什么东西莫名其妙地催促着。当然，随着距离那个是非之地越来越远，两人见无事发生便逐渐适应了那种怪异的感觉。

一路上，兰瑟能感到他身旁的塞恩像是被低压空气围绕一般提不起精神。透过他垂落在脸颊两侧发丝间的缝隙，兰瑟看到他的阴郁侧颜，不知是否是天气渐凉原因，塞恩的纤长而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星星点点的水珠，它们把睫毛压得摇摇欲坠。兰瑟唯独战胜不了自己的好奇心，忍不住把脸凑了上去的瞬间却发现在塞恩瞳仁被泪水覆盖上一层剔透的薄膜，透过发丝射进斑驳的光，在那上面泛起柔和的涟漪，却在兰瑟的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没有一丝动摇，将塞恩揽在怀里的动作是兰瑟身体的本能反应。然而，他的温柔在塞恩看来就像是困于荆棘之中，越是痛就越是想要逃离，越是挣扎就越是遍体鳞伤。对抗着塞恩的疯狂的是兰瑟的执着，除了自己的怀里不想让他去任何地方，兰瑟身份皇室的独断专横竟然第一次全都用在这个名叫塞恩的男人身上。

那是兰瑟有史以来不曾见过的塞恩，当他不在掩饰内心的感情时，悲伤就如飓风过境一般摧毁着他的理智。被席卷在暴风眼中变得不足为奇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钝器反复切割着伤口，意识到时已体无完肤。

 “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为什么不选择离开？为什么？你说话啊！”

塞恩的脸被埋在兰瑟的胸口，哭喊声一时间变得沉闷，他不停捶打着兰瑟的身体，可是颤抖的双手根本使不上半点力气。兰瑟将他搂在怀里，像是坚守着劫后余生的渺小希望一般不敢轻举妄动。在塞恩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里亦有数不尽的伤悲，深知自己没有资格去安慰塞恩破碎的精神，索性就像这样让他发泄个够。

 “都已经晚了，你已经逃不走了。。。”

塞恩不再挣扎，虚弱的身体已经连虚弱都称不上了，脱力地从兰瑟的怀里下沉，宛如一具麻木的尸体。兰瑟架起他的双臂，将他的身体托起到和自己平视的高度，塞恩的眼睛已经哭肿，泪水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条条风干的泪痕。

“你是我想要挽回的唯一的错误，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明明只是短暂的时光，我却疯狂地想要成为你的唯一，这种想法快要让我的大脑变得不正常了。。。”

颤颤巍巍的指尖蜻蜓点水般在兰瑟的下巴上游走，动摇的心意让他塞恩犹豫着要不要抚摸那张阴云密布的脸。然而，他的话像是让苍白的风景染上了颜色，第一次在塞恩的话语中感受到真情流露。凝望着自己面前的塞恩泪盈于睫，起伏的胸口细微抽泣着，愈发心生怜惜的兰瑟用自己的额头摩挲着塞恩的鼻尖。

 “听起来像是件好事！”

兰瑟温柔的回应萦绕在塞恩耳边，太近，久久不能散去。

 “好事？拉着你下地狱吗？”

 “没事，我记得回去的路，谁也休想拦住我带你回来。”

 “说得好听。。。”

 “我要带着你逃出来，然后把痛苦的记忆永远丢在那里吧。。。”

唯有双唇间一吻足以铭记。

天气，回暖了一点点。

前方目的地的形状渐渐清晰，显眼的洞穴入口，以及后方高耸的围墙。

 “前方的洞穴只是个障眼法，其实在那下面有一条隐藏的通道，可以直接到达后方康莱亚真正的藏匿之地。”。

 “你说这些我可记不住，有你在不怕到不了，更不怕出不来。”

兰瑟漫不经心的挥着手，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塞恩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既然回来了，就快一点吧。”

不知何处传来低沉的声音将过于大意的两人的警惕性重新拉了回来，他们四下搜寻着声音的来源。就在不远处的一颗树后，黑影渐渐走出阴暗，在兰瑟两人的眼前现出真身的是一副塞恩再熟悉不过的脸。虽然只是寥寥几次的见面，却在这次行动中作为塞恩的接应而起了很大作用的赛托里克。

 “没猜错的话就是你绑架了我的兄长吧？他现在怎么样了？”

没想到，塞恩还没来得及向兰瑟解释，倒是他先发制人地质问起来。然而，对方看上去并没有回答之意，而是径直走到他们前面朝他们要去的建筑里走去。

 “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快一点。”

赛托里克经过了一番思考后，头也不回只是平淡地留下了这句话。

塞恩与兰瑟交换了眼神，即使万般疑问，能够确定的是对于希亚特的安危已经没有留给他们犹豫的余地了。

三十九、支离破碎

【这种感觉。。。原来这就是痛觉啊。。。】

好像从身体的每个角落钻进的蛀虫一般，暴风式的割肉饮血，逐渐将这幅身体蚕食到只剩下躯壳。

【有人来了。。。】

虽然视力已经丧失，却仍然能感受到迷糊的影子向这边奔跑过来。

【幸好，嗅觉没有受到损伤。】

 “那些气味。。。没有错。。。”

希亚特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在闭上双眼之前，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正在下沉。

【请你不要为我难过。】

赛托里克走在兰瑟与塞恩的前方，相隔不到10米的距离，三人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就在已经能隐约看见远处标志性建筑物形态的地方，骤然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气息之浓烈像是被人屠杀了整个城池并抛尸于此。若并非如此，那么剩下的可能性便是这气味均来自一只大型兽化的亚人的。

 “康莱亚！”

在那一瞬间，赛托里克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最不希望的事还是发生了。后悔像是洪水般袭来，让他的理智溃不成军。然而，比一瞬的念想更快的是原本还在赛托里克身后的兰瑟和塞恩像是离弦之箭一般从他的身旁呼啸而过，直冲到最前方。

如今，所有的防备荡然全无，即使是面临危机的最后关头，遏制不住的业火快要把兰瑟的理智燃烧殆尽。也许在场的其他人都不太确定，但是血缘无法欺骗他的感知，那血腥的气味的确来自希亚特，如此这般的浓烈，毋庸置疑是致命的伤害。

也许这就是康莱亚最后的诡计，他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却一步步引领着所有计划中人慢慢步入圈套。赛托里克终于明白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宽恕，康莱亚不过是想把一切都毁灭殆尽罢了，而自己就这样因为贪念，活生生将希亚特再一次推向深渊。

当兰瑟与塞恩穿过丛林，赛托里克也追赶上了他们，高墙终于出现在三人的面前，它之所以醒目并不是因为它的高度，而是在那之上赫然高悬着希亚特兽化的尸体。

猩红色的血液依旧从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处渗出，从高墙顶端沿着墙壁流下，血液渗透了年久的外墙砖，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痕迹。此时的希亚特已经是完全兽人的状态，身上的龙鳞已经被剥光，全身只剩下血肉模糊，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块没有皮肤包裹，正在不断渗出血液的巨大肉块无异。腿部以下的皮肤并没有受到伤害，肮脏的血液从依稀可见的银白色龙鳞上滑落，原本应该焕发着光彩的鳞片如今正在一点一点失去光泽。身为龙族的亚人都会了解，当鳞片的颜色逐渐褪色、老化，那便是他们生命尽头的象征。

眼整个龙族大陆，唯有希亚特一人是周身全部被银色龙鳞覆盖的亚人。

若是他死了，身披苍银的贵族将不复存在。

不止是身上的鳞片被悉数活剥，就连脚筋也被割断。除此之外，希亚特的一只翅膀被钢钉固定着，用钩子悬挂在高空，上面的龙鳞也同样用残忍的手段被剥得一干二净。而剩下的那只已经被割下，抛弃在高墙之下。

目光所及，解释满目疮痍。

就连愤怒都变成了奢侈，于三人眼下突然脱落的固定着希亚特翅膀的钩子，顷刻间让他的身体像一滩腐肉般毫无生机地垂直坠落。也正是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兰瑟快如闪电般做出了反应，只有在极度危机的情况下，或是强烈的意志使然，他的身体才能在不需要外力的推动下改变形态。

从体内向外散发着电流窜动的声音，刹那间龙的形态挣脱人类的血与骨，兰瑟在一道刺眼的金光下现出龙型。与希亚特不同，他的周身被金色的『甲胄』包裹着，原本手臂上盘旋的紫金色的龙纹在那一刻像是被从沉睡状态下激活一般向皮肤内潜入，最终游离至胸口刻印成符文。

就在兰瑟已经幻化龙型向希亚特坠落的位置飞去时，更加怒不可遏的赛托里克在失去理智的前一秒听到了站在身后的塞恩朝自己大吼。

 “我来对付康莱亚，你们两个人一起带走希亚特！快！”

【你在那里吧？】

用无慈悲的眼睛蔑视着一切，居高临下。

塞恩向高处望去，果然在希亚特消失的地方发现了康莱亚的身影，巧合的是他也发现了塞恩。

刹那间，赛托里克的脚下像是发生了地震一样，只感觉地表的土壤开始龟裂，有什么东西想要从地下钻出来。起初只是一些细小而尖锐的嫩绿色尖端，随着冒出地面的部分越来越多，赛托里克才发现那是一根根粗壮的藤蔓一样的根状物，正势如破竹般在地表潜行，朝着城墙的方向以排山倒海之势推去。

赛托里克瞬间明白了，身为龙族的塞恩身上具备着土元素的属性，既能操纵地表土壤及其以下的全部物质。只是他竟然能以人的肉体形态操控如此大规模的攻击，既证明了塞恩的强大之处是自己无法匹及的。而方才从兰瑟的表现看来，他的属性无疑是以稀缺著称的雷元素了，而自己的身体则是被最久远且数量庞大的火元素所佑护，一个单纯为了战斗而存在的属性。

来不及再多想，赛托里克舍弃理智，化身通体赤炎的红色古龙，胸口的纹章宛如一团烈焰熊熊燃烧着。

龙。

振翅腾空，天崩地裂。

吐息之间，万物湮灭。

就在希亚特即将坠地的一瞬，塞恩操控的土壤中伸展出的根系转眼间编织成一个巨大的藤蔓球体将他团团裹在其内部，并将它向兰瑟悬空的位置迎面甩去。龙型的兰瑟敏捷地用脚爪将那一团球状的保护体钳住，用尽全力向上空飞去，试图将他拉到安全区域。

赛托里克见状加速飞行，也想要同样钳住保护体，但是兰瑟的吐息间发出警告的低吼，示意他滚开。

几次三番的试探，赛托里克没有放弃接近希亚特，却又在兰瑟的嘶吼下一次一次败退。直到兰瑟拽着巨大的球体飞行了一会后终于体力不支开始下沉。最终，为了希亚特的稳妥，兰瑟接纳了来自自己并不会因此就信任的赛托里克的帮助，两人一左一后钳住球体持续腾空而起。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迫使两人回头看，却发现原本站在高墙上的康莱亚，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一样悬浮于空中。即使塞恩用力量操纵的土石与根植向他袭来，却在即将靠近他之时就被弹开，随之土崩瓦解。那是风的力量，此时的康莱亚正被风团形成的结界所包围，阻挡了外来侵害。

 “想逃？”

他悬浮于苍穹，如履平地般行走在云端。

 “别回头！不要停下！”

紧接着便是一堵巨大而厚重的土墙高耸入云端，阻断了康莱亚与兰瑟他们之间的空间。在那之后，就连塞恩的声音也因此变得模糊不清。

【该死的！塞恩！】

手上是兄长的性命，身后亦是无法割舍。

 “你太让我失望了，塞恩。。。”

康莱亚居高临下俯视着地上的塞恩，他的眼神里全是遭到背叛过后失望透顶。至于塞恩，正用尽全力制造土墙的他，完全没有余力去保护自己，待到元素的佑护消失殆尽后，他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的脖子被一双手扼住了咽喉，然而身后却空无一人。那是风的力量，如同绳索紧紧缠绕在他的脖子上，风团的力量将他高高提起，直到整个人被拉扯到康莱亚的结界里，力量消失后取而代之的是康莱亚的手掌。

没过多久，土墙在康莱亚的眼前土崩瓦解，化成灰烬落在地面掩盖了一切被摧毁后的痕迹，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平静，就连他所追踪的一群人也不见了踪迹。

唯独，悬在他们头顶的金色闪光，在一声残响中再度唤起像是绝望怒吼般的惊雷。

四十、失与得

兰瑟和赛托里克两人一路加速飞行，不敢怠慢，血液沿着包裹着希亚特的藤蔓球体的缝隙中流下。直到他们安全抵达荷里兰德，前来迎驾的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除了这个巨大的血球以外，他们似乎还带回了头顶一片乌云密布，不祥的迷雾笼罩着整个龙族大陆。

 “来人！”

在兰瑟与赛托里克落地的一瞬间，依利昂带着一种侍卫赶到他们脚下，两人在确定承载希亚特的保护体无恙后便转化成人形。此时的两人赤身裸体的站在人群面前，却没有一丝闲心在意，一名兵士应依利昂的命令上前为兰瑟披上了一件长披风，没有人理会旁边的赛托里克，剩下的人都早在围绕着那个球体小心翼翼地肢解着它。直到那些坚固的藤蔓全部被剖开，藏匿于内部的是一坨被称为『腐肉』也不足为怪，血肉模糊的长着四肢的肉块。

大概是在藤蔓被剥离的这段时间内，希亚特已经从龙型转变回人的肉体，然而他现在的状态只会比之前的样子更加狰狞恐怖，围观的人群中一些女性控制不住发出惊呼。目睹着眼前这片狼藉的三个男人中，赛托里克就像是被电击一样，全身僵直，他无法不责难自己，心中无数个“若不是”的假设让他的身体越来越重。他跪倒在希亚特面前，纵使大脑已经怒火中烧，他只觉得周身是无尽的寒意来袭。然而，赛托里克的怒火都无法匹及的是依利昂一眼就看出来面前这个男人一定与这般惨状的希亚特有不可脱节的联系，他从腰间抽出佩剑向赛托里克的已经低下的头上砍去，势要将他身首异处的决绝。

“够了！”

一直没有发话说的兰瑟终于暴怒着吼道，在那之后他口喘粗气，整张脸憔悴不堪，完全没了少年的血气方刚。

 “依利昂，去做你该做的事！”

兰瑟继续说道，目光看向希亚特，又很快地别开了视线，因为他实在不愿去向自己的哥哥如此这般的模样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无端歹毒的折磨。

 “他的治疗非你不可，从现在开始我命令你不得离开他身边半步，直到他痊愈为止。”

 “是。。。”

依利昂的回答里夹杂着咬牙切齿的愤恨，但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至于你。。。”

兰瑟看向跪在一旁接近崩溃的赛托里克，接着说道。

 “来人！关起来，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你最好知道我想知道的一切。”

兰瑟话音刚落，兵士中的一群人便涌上前将赛托里克用刑具扣押起来，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向地牢里押解去。

 “散了！”

兰瑟最后看了一眼希亚特，医疗班已经进行了简单的处置并着手将他搬运回城内。而按照兰瑟的指示，依利昂也跟随着昏迷中的希亚特一起先一步离开这里。

 “我自己走回去。。。”

兰瑟见几名随从迎了上来，挥手阻止了他们，孤身一人向城内走去。方才化身成龙的双腿因为拉扯着希亚特庞大的身躯，如今变回人类后只觉得肌肉酸痛到每一脚踩在地面都返回体内阵阵撕裂般的疼。

 “该死！该死！到头来还是谁也没有救到。。。”

兰瑟一拳一拳捶打着自己已经麻木的大腿，满脑子都是塞恩最后的样子，所又允诺过的期待都已经被遗留在那堵墙后。

什么都没有带回来，连同自己的灵魂。

 “等我！”

兰瑟暗中起誓，下一次和康莱亚的见面势必在他的地盘掀起狂风骤雨。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