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权归作者所有，转载请注明出处
勋鹿短篇《楼下卖玫瑰的男孩》九
勋鹿短篇《楼下卖玫瑰的男孩》九
在一张长凳上坐了很久，呼吸调整的也差不多了，才听到面前的马路上有路人骑自行车的声音，那一声声清脆的铁铃，相继传入我的耳朵，使我有些困顿的大脑慢慢变得清醒，偶尔还会听到他们交流的话语，原来他们是赶去上班，树上的鸟叫落入耳廓，才知道现在是清晨，难怪周围的空气如此清新，就算张大嘴巴使劲呼吸也不会有人在意我。
果然还是这样人烟稀少的小村庄适合我生活，在那样繁华的大都市生活了将近十年，我的心也从未真正爱上过那里，那样的地方对于我来说太复杂，地形地貌复杂，人心更是难测多变，我的眼睛看不见，心也跟着盲了，曾经最信任的人，却带给了我太多伤害。我痛恨过自己的善良，甚至骂过自己傻，可我就是无法改变自己，只要别人对我好一点点，我就会回以真心，但吴世勋是例外，就算他对我很差，我也还是爱他，不会伤害他。
这个名字一出现，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自觉又想起了他，这仅仅是离开他的第一天，那个人的名字却已经在我的脑海里反复跳跃，在车上是，睡梦中是，如今居然也是。我呼了几口气，提醒自己不能再想他了，喉咙干涸的一片，肚子也咕噜咕噜的叫嚣着。于是，我扶着屁股下的椅子慢慢站起身，双手伸在胸前摸索着，脚下迈出步子。
刚走出几步，便听到身旁路过的人对我指指点点，我甚至能想象到他们看向我的目光，似乎并非我以为的那样友善，我开始半低着头不敢抬起来了，明明根本没有触犯他们的利益，为什么会遭受这样的对待，这么想心里默然变得有些难过、委屈。尽管这些年我已经听了太多恶意的声音，也会难过，也会伤心，或者更多的是无可奈何，但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那么讨厌我，我是否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孩子，你需要帮助吗？”
“哦…这是今日的活动产品，矿泉水，送你一瓶吧。”
直到身旁路过的一簇行人远去，忽然有个人站在我的身边和我说话，听声音像个老奶奶。她的语气很和蔼，并且直接把一个瓶子塞进了我的手里，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了吴世勋，他也总是往我的手里塞东西。我摸了摸手里的瓶子，沉甸甸的，轻轻摇晃一下，真的是一瓶水，我能感受到一束炽热的目光正盯着我看，下意识有些害羞，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孩子，你不是这个村里的人吧”
我点点头，没有答话。
“你从哪里来？”
除了吴世勋，我从没有和陌生人讲过话，如今她这样有些热络，我瞬间觉得丧失了语言能力，沉默了会儿，才慢慢抬起头看着对方。
“首尔”
“哟，那可是大城市啊，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坐大卡车。”
她许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又轻轻开口
“孩子，你饿不饿？你吃饭了吗？”
我摇摇头，回答了两个字
“没吃。”
语闭，她便牵起我的手把我往旁边带，我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全身都进入了警惕状态，不自觉想抽回手，仿佛除了吴世勋，任何人对我的触碰都会让我十分敏感，心里发慌，心里害怕。她见我有些抗拒，便轻轻说了话
“别害怕孩子，奶奶给你做吃的”
“先进来奶奶的小卖部坐着。”
我的身体还是有些瑟缩，她一边说一边按着我坐下，我摸摸身下的凳子，再摸摸身前的桌子，原来老奶奶开了一家小卖部，她就是商店的主人。
“来孩子，先喝水，小心烫”
“我去给你做一碗面。”
摸摸面前的茶壶和茶杯，她真的要给我做东西吃，心里不觉有些惊奇，同时又很矛盾，不敢轻易接受陌生人的好意，毕竟有之前的教训摆在那里，我不敢吃任何人给我的东西，于是就这么局促不安的坐了很久，面前的水没喝一口。
听着外面小孩子跑来跑去的喧闹声，他们多是看到我坐在这里，便拾起地上的小石子投我，我害怕，吓得用手遮住脸，身体蹲下来躲到桌子下面。他们一边投一边嘲笑我，说我是看不见的瞎子，笑我是胆小鬼，我不还手，他们越是变本加厉，走进屋里来用小石头砸我。
“你们住手！”
“出去！都出去！”
“干什么欺负人！”
“走开！”
这时老奶奶出来呵斥了几声，那些小孩便匆匆逃了出去。她把手里的碗放在桌上，弯下腰来叫我。
“孩子你别怕”
“他们被我赶走了”
“快出来吧”
我能感受到，她向我伸出手。我慢慢放下护着头的胳膊，舔舔嘴唇，从桌子下面钻出来。老奶奶扶着我，还给我拍了拍衣服上的土。
“来孩子，先吃点东西。”
说实话，从昨晚到今天我确实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一口水，如今老奶奶把一碗饭推到我的面前，我的身体很想接受，可我的大脑再一次阻止了我，不管是什么原因，总觉得心里非常不安，手指抠了很久。老奶奶见我半天还没有动作，便坐的离我近了些。
“孩子，你怎么不吃？”
我低头沉默着不说话，脸上也没有笑意。
“孩子，你害怕我吗？”见我有些不在状态，她就突然换了话，而我的心里的确很犹豫，还是没吭声。
“孩子，不用害怕”
“我是真的要做给你吃的”
“吃吧，好吗？”
她又对我说了这些，听得出她说话的语气很真诚，就如同吴世勋对我一样，我的心感受的到，便抬起手拿起桌上的筷子，挑起一缕吃进嘴里，是细细的面条，裹满了咸香的酱汁。
“孩子，好吃吗？”
老奶奶大概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接着询问我食物的味道，我垂着眼，轻轻点头表示认可。然后接着吃面，仿佛有很认真的对待此刻饥饿的肚子，不管怎样，都要先活下去。
吃完面，老奶奶又给我倒了水，喝了好几杯，觉得吃饱了也喝足了便转过身看着她，虽然我眼睛看不见，但人情道理还是懂的，于是又问了同样的问题。
“奶奶，你想，要我做什么。”
“什么？”
“我能，为您做什么吗。”我再一次重复。
她突然笑起来，声音竟有些响亮。
“孩子，为什么这么问？”
我抠了抠手指回答。
“我…不能白吃你的饭”
“我没有钱。”
谁想她又笑了几声，拍了拍我的手腕。
“你不用为我做任何事”
“面条是我愿意做给你吃的。”
一双粗造的手握着我的手，听到她一遍遍称呼我为孩子，以及她温和的话语，她的友善再次让我动容，甚至让我觉得离开首尔来到这里是正确的选择。于是我冲她露出一个微笑，并且表达了我的感谢，站起身准备离开。
“谢谢您的食物”
“我走了，再见。”
我拒绝了她的搀扶，自己沿着墙壁走了出去，继续向前赶路。一路上我走得很慢很慢，迎面吹过的风卷起了地面的尘土，我的头发一定乱七八糟，我的脸上也一定都是尘土，裤子也因为摔倒变脏了。但我顾不得许多，现在应该找到可以居住的地方，并且是不要钱的。想起什么地方可以让我先休息一晚，最好的选择应该就是村委会大院了，那里应该是可以让我这样的人休息的，然后再看看能不能找一份适合我的工作，再然后赚了钱就租一间像样的屋子，有吃有喝有睡觉的地方，那样足够我过完后半生了。
脑海里这么打算着，突然听到前面不远处再次出现了行人骑车的声音，他们交流着什么，是方言我听不太懂，但我知道这里应该是一个有人流聚集的地方，是不是工厂呢？我快走几步上前去问，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一个大哥完全着急回家的样子，不肯理我，力气大得差点把我推倒，我便又循着声音找到一位大姐问，她脱口而出，告诉我这是洮湖村居委会。
“呦小姑娘，你一个人走着过来的啊！”
“这么远的路，你这眼睛也看不见啊...”
“从前面走过来怎么也得有十几公里哦”
“欸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的啊，怎么不坐车勒”
她一边嗑瓜子一边提着大嗓门，话里仿佛全是热情，面对她的喋喋不休，我无心聆听，便点点头继续向前走着。
“欸姑娘，别走啊，再唠会儿！”
她突然拽住我的手，我猛然回头有些抗拒，下意识皱皱眉。
“我是男的，不是姑娘。”
接着抽出手臂，离开了。
“装什么装，狐狸精！”
穿过下班的人群，我独自走到村委会的大门口，伸手摸摸门口那块牌子，凉冰冰的，上面的字是刻上去的，深深浅浅，凹凸不平，我虽不识得那些文字，却也能确定，这里就是我要找的地方了，是可以让我住宿一晚的地方。我迈着步子走进院子里面，想找找看有没有一些木头的长椅，或者走道长廊，刚走出一段距离便撞到一个人，更准确来说是他撞到了我。
“唉呦！...”
“啊！”
我后退了几步，面前一个声音响起，是个年轻的男人，他很不耐烦，拍打着自己的衣服，
一边骂着脏话。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敢撞老子！我的衣服你赔得起吗！”
我正有些不知所措，那人向我走近几步，突然没了声音。我感受到不善的目光，便低着头想越过他离开。
“呦~”
“这是谁家的漂亮姑娘”
“我怎么从来有见过？”
一股浓重的烟草味传来，我有些害怕，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怕什么，陪哥哥玩会儿”
他继续向我靠近，我又后退几步，鼓起勇气，努力提高了自己的音量。
“我是男的，不是姑娘！”
“什么？男的？”他有些不可置信，但脚下依旧向我走着，我害怕，继续后退。
“欸李哥，你爸找你，说让你赶紧上去一趟！”我的心里正有些打鼓，还在想对策，面前的男人就被别人叫走了，我下意识松了口气，心里的担忧退去了半分。平时很少活动，两条腿从前面走到这几乎是快断掉的程度，我实在没有更多精力应付这样的麻烦，想快点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现在终于是可以进去院子里了。
我一边走一边判断周围的环境，右手摸到了花坛，还有一些树木，转了一圈还没有找到什么休息的长椅，我小心翼翼的又往前走了几步，腿碰到一个什么东西，弯下腰来用手仔细摸摸，我的脸上瞬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是一个废弃沙发，上面虽然有点灰尘，但是足够我休息一个晚上了。再伸手摸摸周围，沙发靠着一间屋子，屋子有木门还有玻璃窗，门上有一把铁锁，沙发就放置在玻璃窗下，看来是可以遮风挡雨的程度了。
原本想没有木椅只能睡在地上了，现在看来居然是比水泥地上更要好的条件了。我用手轻轻拍去沙发上的灰尘，摸着有些粗糙的布料，慢慢坐下，然后侧身躺下来，长度刚刚好，有些破旧的海绵居然让我觉得有些柔软，就像吴世勋的床铺一样，身体不会觉得有些膈。
凭借自己的努力，总算找了个歇息的地方，虽然我和乞丐没什么两样，但总算是没有拖累任何人，我坚信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不再遭受任何人的白眼。眼睛闭上有些昏昏欲睡，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什么，一阵寒风吹过，身体一惊，眼皮微微颤抖，好冷。似乎我已经忘记现在是冬天这回事，吴世勋买给我的这件棉袄，我一直穿在身上，原本是不太舍得弄脏的，现在太冷了，我起身把它慢慢脱下来铺开盖在身体上，这件棉袄很宽大，刚好可以盖住我的身体，我重新躺下翻了个身，双腿蜷缩起来，这样比刚在暖和了很多。
“妹妹~ 在这睡觉多冷啊！”
“哥哥带你去我家，可比这暖和多了”
刚躺下又没过多久，一个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朦胧中我慢慢睁开眼睛，想起身，却被冻得有些僵硬，四肢和身体无法动弹，仔细听这声音，还是刚才那个男人，一身烟草味。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脸上的表情惊了一惊，手指都在忍不住发抖。
“妹妹，要不我扶你起来？”
“你别过来！”
出于本能，我试图用语言制止他，仿佛他再靠近我一点，我的眼泪都会流出来。
“你看你，长得这么漂亮干嘛说自己是男人”
“跟我回家不比你在这儿挨冻强？”
“妹妹你别害怕呀...”
“我说了我不是妹妹！”
“我是男的！”
“你看你声音都冻得颤抖了”
“来吧~ 哥哥带你回家烤火炉”
“你别过来！”
“救命！”
我能预感到一只手臂仅仅离我的身体只有一公分的距离，这个男人不怀好意，他想要欺负我，他想要伤害我，而在这种时刻，我居然只有眼泪，毫无还手之力。
“小李哥！”
“是你吗小李哥？”
这时突然又有一个声音出现，非常熟悉，就像今天听到过一样。
“郑奶奶？”
“真的是你啊小李哥”
“我说这院里的灯怎么坏了，这么黑我还怕认错人呢”
“郑奶奶，这么晚了您怎么来居委会了？”
“有事儿？”
听男人的语气好像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而旁边老妇的声音，是今天给我饭吃的老奶奶。
“哦，这不是一直让交电费呢吗，你爸在喇叭上广播好几次了，我要是不交钱，商店不好做生意的呀”
“嗐，这事儿您找我爸就行了，他就在楼上。”
“是的呀，我刚刚是从上面下来，你爸说找你有点事情商量的，正好我下来碰见你”
“跟你说一声的呀”
我在边上听着，完全不敢出声，胳膊支撑着身体坐起来。
“不是刚找我了吗，怎么又找我~”
“我不晓得的呀，你赶紧去吧！”
于是就这样，男人再次离开了。老奶奶立马走到我跟前，伸手搀扶我的身体。
“孩子，真的是你~”
“孩子，跟我回家吧，这里不能睡觉的~”
“好吗？”
她说话的语气里充满担心，我稍稍有些犹豫，她再次恳求我跟她走。
“孩子，跟我走吧！”
“你在这里，会有危险的！”
我没得选，便跟她出了居委会大院的门，原来奶奶有一辆三轮车，她载着我很快回到了白天的商店。我跟着她进门，原本冰冷的身体瞬间被小屋的温暖笼罩，她把我带到了火炉旁。
“孩子坐下，烤烤火。”
“一定冻坏了吧。那样的院子怎么可以睡觉呢？”
“现在可是冬天啊孩子”
“来孩子，喝一杯蜂蜜水，暖暖手”
奶奶像白日里那样，在我的身旁坐下，给我讲了很多村庄的事，那时候，我才开始了解这个地方。
“我们这个地方啊，叫洮湖村，因为村里有个湖泊叫洮湖，所以就叫这个名字了。”
“这个村庄啊，很大，居住的住户上上下下有一千多人呢，不过年轻的都上城里打工去了，现在就剩些妇女和老人在家了”
“我们这个村子的人啊，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么多年从没有外人来过这里，一直都是这么些老住户，所以啊，他们非常排外，不喜欢外面的人哦，上我们这里来。”
“刚才啊，你碰见的是村主任的儿子李雷，他和他爸一直在村里横行霸道，出过不少事儿，因为在那个位置上，没人敢招惹他们家，他爸特别看重钱也就算了，最主要的是他那个儿子，简直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整天惹是生非，欺负过不少姑娘。”
“我今天也是问了别人，才知道你去了居委会的，幸亏我碰到你了。”
“早知道你没有地方住，今天就不让你走了。”
听了这么多，我端起手里的蜂蜜水喝了一口，转过头看向她
“谢谢您，救了我。”
“和我说什么谢谢。孩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鹿晗。我叫，鹿晗”
“我叫郑秀心，他们都喊我郑奶奶。”
“郑奶奶~”
“欸！小鹿，我就叫你小鹿吧。”
又坐着烤了会儿火，我想起了找工作的事。
“郑奶奶，村里有工厂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