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勋鹿短篇《楼下卖玫瑰的男孩》十
勋鹿短篇《楼下卖玫瑰的男孩》十
“郑奶奶，村里有工厂吗？”
虽然很不确定，但出于生存下去的理由，我还是想找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差事。尽管我的眼睛看不见，甚至手无缚鸡之力，可能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但为了活下去，我真的需要一些钱，靠自己的双手去获得那些东西。
郑奶奶没有立刻回答我，她靠近我细细观察了一番说到
“小鹿，能说说你的父母吗？”
“你为什么不回家？”
两句话，轻如细丝，使得我原本不想提起的事，现在却愿意说给她听。
“我在福利院长大，没有父母。”
“我的眼睛看不见，是个盲人。”
“福利院关门了，我没有去处。”
话音落下，郑奶奶便没有再询问更多，她只是忽然伸手抚摸了我的后背，说要去给我铺床。
“我知道了。”
“我去给你准备床铺，你等一会儿。”
我抿抿嘴，把手里的蜂蜜水放在一旁，鼓起勇气问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心里蓦然有些紧张，就像我当初猜不透吴世勋的心思一样。或是我眼睛看不见的原因，面对别人的好坏不知如何应对，别人伤害我我会恐惧，别人对我好我会觉得不安。我不知道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也不知道世界上的人是什么样子的，我仿佛觉得自己像一个动物，在我的心里，只有吃饭喝水和睡觉这极为简单的三件事，我好像什么都不会，对什么都一无所知。我的所见、所听、所闻，都只有在福利院的几年，老师所讲给我听的，除此之外，我的生活简直和动物没什么区别。
所以有时候我会思考，生而为人，人生漫漫几十年，我能够做些什么？我应该做些什么？我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对于我来说，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我开始觉得很迷茫，世界纷繁复杂，而我简单渺小，心灵的窗户关上以后，我将如何去认识这个世界。
从前小的时候，我只认识吴世勋一个人，也只和吴世勋一个人呆在一起，那时我认为世界上的人都和他一样，米饭的味道，蔬菜的味道，水果的味道；阳光的温度，雪的温度；还有下雨的声音，水流的声音，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所有的一切，我感受到的，才变成记忆储存在我的脑海。这些东西，全部是吴世勋带我认识的，因为他，我真正知道了世界到底是怎样的，所以间接的，我认为吴世勋就是我的全世界，我把他，当成了我的全世界。而我，鹿晗，是为吴世勋而活着的。
找到了这样的答案，我开始觉得人生的一切都变得有意义，我应该为了找到吴世勋，并且和他重新呆在一起，而努力的活着。可是后来，我找到他了，在我没有做好一丝准备的时候，措不及防的闯入了我尤如死水般的生活，用他的炽热和真诚一点点的温暖我，照亮我，打动我，我本是千里冰封，他却亲手融化了坚冰，解救了我的身心。我爱他，所以应该接受这份突如其来的幸福，我甚至想过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要一直呆在他的身边，依赖他，霸占他，拥有他，他的一切都是我的，因为——我的世界不能崩塌。
“大荔，你不是很喜欢那个女孩儿吗？”
“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
我一边洗碗一边和他说话，大荔憨憨笑了几声回答
“她很美好，我什么都没有”
“配不上她。”
我把自己的碗放回橱柜里，想想又问
“那你不会觉得难过吗？”
大荔沉默了一会儿又说
“小鹿，可能我现在会难过，也会心痛，说不定晚上睡觉还会哭出来”
“可我不想拖累她。”
“现在的痛苦只是暂时的，若是她跟了我得不到幸福，那样的痛苦是一辈子的。”
晚上躺在床上我依旧想着大荔说的话，隔壁躺着的人翻来覆去没睡着，就这么又聊了几句，也是从那时起，我的想法发生了改变，他让我明白，原来喜欢和爱也不仅仅是占有，有时候，也会是放手。
“小鹿，你不懂，有一个人对你太好的时候，你是不会把占有放在第一位的。”
“为什么？”
“因为你太爱他了，你舍不得让他跟你一样活得痛苦。”
后来慢慢的，我长大了，世界在我的眼中发生了变化，它不再像吴世勋教我认识的那样，世界也不是一个世界，而是两个，一个是简单的，而另一个是复杂的。
吴世勋带我认识的世界是简单的，山是山，水是水，太阳也永远挂在天上，不会改变。大荔带我认识的世界是复杂的，别人的微笑不是友善，别人说的话不能全信，喜欢的东西不一定要得到，悲伤的时候也不一定会哭泣。
我承认，我喜欢吴世勋，我爱吴世勋，可我没有选择和他在一起。
郑奶奶爽朗地笑声唤回我的思绪，回答的话像是在打趣我。
“你长得这么漂亮，我当然愿意帮你了。”
说完她就进了里面的屋子。我有些发呆，脑子里只盯住了“漂亮”两个字，想起很多人都夸过我漂亮，见过我的人都说我长得漂亮，他们的眼睛不停盯着我看，一直看，没完没了的盯着我看，仿佛我的脸上能开出花儿来。
我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想知道自己究竟长得有多漂亮。摸到眼睛的时候，忽然就忍不住笑起来，不禁感叹，难道这样胜似天仙的美貌生来就是给别人看的吗！为什么给我这样的美貌？这样的美貌，除了给我带来数不清的伤害和麻烦，又有什么用处！想到这，我开始有点生气，我不喜欢自己的样子，甚至想要失去这份美貌。
“小鹿，我带你去休息吧~”
第二天起床，我收拾好准备离开，还没走出门，郑奶奶又一次叫住了我。
“小鹿，你去哪儿？”
我站在原地没吭声，想想然后转过身看向她，依旧问了昨天晚上的那个问题。
“村里有工厂吗？”
“我想，找一份工作。”
她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走过来轻轻扶我到旁边坐下，似乎有什么话同我讲。
“小鹿~ 你的眼睛不方便”
“做什么非要出去打工呢~”
“就住在奶奶这里不好吗”
郑奶奶把我当小孩子看，与我讲话的时候总是那样亲切。我知道，我懂得，但我没有理由这样做，她没有必要带着我这样的人一起生活。
“奶奶，这样不行的。”
我摇摇头，双手扣在一起，跟她解释。
“我非常感谢您对我的关心，和照顾”
“可我不能一直在您这里白吃白喝”
“我应该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
她握住我的手，并且能感受到一束热烈的目光看着我。
“孩子~...”
“所以，谢谢您！...抱歉。”
说罢，我感觉到握着我的一双手紧了紧，手心里的温度使我心头一热，我抿抿嘴唇，低着头不说话。
“孩子，你担心这个吗？”
“你是这样想的吗？”
她再次向我确认。我点点头，表明自己的决心，是一定要靠自己养活自己的。
“你愿意到我的店里上班吗？”
她果断的说出这句话，问我愿不愿意在她的商店里工作。我有些呆住了，没反应过来。
“您说什么？”
“我在...这里上班？”
“是啊，你愿意吗孩子？”
“虽然我这商店不大，但却是村里唯一买东西的地方，你愿意帮我吗？”
她托着我的双手，好像很希望我答应她。沉默片刻，想起郑奶奶照顾了我很多，反正都是靠自己，如果能帮到她，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我的心里有些高兴，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您真的，让我在，这里上班吗？”
“是！是的孩子。”
“可我...什么都不会做。”
她的语气里满是欣喜，而我转念一想竟有点失落。
“没关系的，你只是眼睛看不到”
“可以帮我整理东西。”
我抬起头重新看向她，意外听到了郑奶奶的笑声，从我见到她起，她经常那样笑着，那声音让人听了觉得舒心。心里溢出感动，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我愿意”
“我不要薪水，只要有饭吃就好了！”
“哎呦这孩子，怎么总喜欢哭呢”
“不哭不哭哦，不哭啦”
从那以后，我就在郑奶奶的商店里工作，帮助她打扫卫生，整理货架，她待我很好，我们好像真的变成了亲人，我在这个世界上有了新的依靠，那是我离开吴世勋以后开启的新生活，也是我决定忘记吴世勋而开启的新生活。
“奶奶”
“什么事？”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看到你，就想起了我的孩子。”
“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和你一样，善良、真诚、聪明，漂亮。”
“我们长得像吗？”
“很像。”
“他去了哪里？”
“他离开这个世界了。”
人的一生中会有很多种情绪，而往往快乐和幸福是珍贵的，悲伤和遗憾才是常态，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所有的伤心和难过，都变成歌声与微笑。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并不重要，关键取决于你怎样看待世界。
今天是小鹿离开我的第35天，因为我的状态不太好，工作室的事务都停了，母亲和我打电话，我收拾了衣服，搬回了家里住。
“世勋哥，你最近没事儿吧”
“看你老是站在工作室窗前发呆”
“就是啊，你看什么呢天天？”
“而且世勋哥最近练习总是出错”
“以前从来不会的”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不会是和鹿哥闹别扭了吧”
“好久没见到鹿哥了呢”
“鹿哥又不是你的，你想什么呢哈哈哈哈”
“我想什么了，我只是关心”
手机接二连三的传来讯息，吴世勋躺在床上想独自静静都不行，聊天群里一股八卦的味道，索性拿起来打开直接屏蔽聊天室的消息，扔到一旁不予理会了。
四肢张开，眼睛闭上，放空大脑，感受左心房有规律地跳动，全身的血液缓缓流淌。一个月过去，我找遍了首尔的每个地方，都没有人见过他。我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已经没有那么想念晗晗了，可是每当看到桌面上晗晗的照片，那张我唯一拍给他的照片，还是会忍不住拿起来握在手里看，看上好几遍，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回想晗晗和我住在一起的时光，他用过的所有东西，穿过的衣服，坐过的椅子，睡过的我的床铺，想像他在房间里慢慢走动的样子，一切都像发生在昨天，回过神才发觉他已经离开了。
他刚离开我的时候我还感觉不到什么，只觉得难以置信，不敢相信他会离开我，不敢相信前一晚对我说着爱我的人就那样消失了！而现在，这把插在胸口的小刀开始作祟，总是在夜里折磨人，我不想哭，可我心里难受，心里痛，忍不住掉眼泪。天一亮，我就恢复正常的状态，照常吃饭上班，看起来什么都未发生。
现在，这把小刀依旧还在，可我却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了，只是偶尔想起，还是会很疑惑，可我尊重晗晗，他一定有什么理由，他一定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难处，我愿意重新收拾好心情，期待未来和他的再次相遇。
“世勋，你下来，我有事情和你说。”
沉思了一会儿，都没意识到母亲什么时候回来了，我闻声下楼，母亲刚换了鞋坐去沙发上。
“妈”
“你找我”
我舔舔嘴唇也坐下，顺势倒了杯水放在母亲的面前，她扶了扶眼镜，脸上尽显疲惫。母亲是一名法官，他在检察院工作，从我在北极星见到她的第一次，就觉得她是个很要强的人，15年过去，我依旧记得当时的场景，她和父亲在福利院里看，穿着打扮很有钱的样子，很多个孩子主动上前打招呼，只有我和鹿晗独自在树下玩。
她拨开人群径直向我们走来，盯着我看了很久，接着主动与我说话，院长拉着我的手站起来，领到他们跟前给她看。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给我，上面是数独，我看着她，她没有说话，我便捡起地上的树枝在土地上写出了所有的答案，然后她什么都没问，只是对我露出一个微笑，我就跟她回了家。
那时候，我还不知未来会发生怎样的事，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带我回家，只是后来才渐渐明白，原来那时起，我就再也见不到晗晗，再也见不到我最喜欢的人了。
“世勋，我和你爸商量过了，明天起你去公司上班。”
“那个舞蹈工作室，不要再开了。”
两句命令般的话，让我很不舒服，眉头微皱，平放在腿上的双手微微绻起。
“为什么？”
我的反驳像是激怒了她，从不喜怒于言表的她，此刻瞪着我。
“你说为什么？”
“你的大学专业就是金融管理，你就应该去公司工作”
“毕业一年不务正业，跑去弄什么舞蹈工作室”
“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哪里像我的儿子！”
听罢，我的情绪也有点激动，类似于这样的压迫我遭受了很久。
“妈，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听你的”
“上什么学校选什么专业都听你的”
“但我是真的喜欢舞蹈，热爱舞蹈”
“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我是个大人”
“难道我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做吗？”
“喜欢能当饭吃吗？”
“但至少我不会痛苦”
“去公司上班怎么就痛苦了？”
“我不想去公司上班，我不喜欢”
“别再说了，明天你就和你爸一起去。”
她总是这样，对我要求严格，管理我的范围很宽泛，从小到大都对我有操不完的心。说实话，我感到不舒服，并且这种相处方式我真的不喜欢，好像我的人生被别人掌控，我没有自己的选择。可即使这样，我也从未真正惹母亲生气，因为她待我很好，在衣食住行上从未亏待过我半分，除了学业，她一直对我关心照顾，把我当成亲生的孩子，即使工作繁忙，她也会抽出时间陪我，我感受得到，她很爱我。
基于这些，我什么都听她的，没有反驳过一点，只是关于晗晗的事，我选择了保留，为了避免一些麻烦，我没有提起恢复记忆的事情，更不想让她对晗晗产生什么偏见。我知道母亲不喜我与晗晗接触，她一直这样，不喜我与能力比我弱的人社交，她总是夸我能力超群，应该做众人中的佼佼者，应该做独行的野兽，而不是和牛羊呆在一起。
所以完成学业对我来说很简单，我甚至跳级，在英国最好的学校一路读到了博士学位。读书对于我来说不是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但我习惯了学习，习惯通过学习去更好的认识这个世界，了解不同的人群，从而有一天，把我知道的都讲给晗晗听，我的心里一直都想念他，并且期待见到他。渐渐的，随着我的年龄增长，这份长期积攒的思念就化成了一种感情藏在我的内心深处，后来我才知道，不是别的，是爱情。我喜欢晗晗，喜欢到日思夜想。
“最近生意怎么样？”
“货都验过了吗？”
男人点燃一支香烟，靠在车旁，与面前的人交流着什么，手指时而弹起一些烟灰。巷子的路灯坏了，有点黑，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是生硬的对话，像是谈起了哪桩生意。
“哥，最近风声太紧，下面已经有人进去了”
“别提有什么好货了，都是些长相一般的”
“不入流！”
男人一听，把烟头扔去地上踩了几下，深深叹了口气。
“那是你的事情”
“我可不要丑八怪，我只要上等货。”
“哥！”
“哥！...哥我求你了，放过我吧，买卖人口是要坐牢的啊”
“我真的害怕！我不想干了哥！”
“看在我为你办事多年的份上，饶了我吧！”
男人很平静，提起跪在地上的人，双眼紧紧盯着他。
“太晚了”
“你知道这次是谁要的货”
“如果做不好，我让你痛不欲生”
男人开车离去，后面的人狼狈哭泣，没有人在意。
过完春节，天气逐渐转暖，阳光洒下一片明亮，所有人的心情都很好，每个人仿佛还沉浸在年味氛围的欣喜中，我又听到了商店门口人来人往的声音，还是那一声声清脆的铁铃，是工厂开工了，大家赶去上班的声音。
今天天气好，郑奶奶叫我把瓜子花生，糖果什么的都摆出来，好供客人挑选，我放下手里的荆条箩，重新回屋里继续取回商品。在商店里帮忙这么久，我对店里的商品很熟悉了，郑奶奶说我嗅觉很灵敏，所以把有味道的商品交给我打理，我花了一周的时间就记住了所有商品的名称和位置，除了那些带包装的产品，其他的东西我都能找到。
摆放好摊位，我回屋里搬了一张小椅子，还倒了一瓶水拿出来，就像老大爷晒太阳似的坐在门口守着，有人来买东西我就会听到。郑奶奶知道我喜欢甜的，就总是在水壶里放蜂蜜，我把一个大玻璃杯捧在手里，美滋滋的喝上一口，太幸福了。
“呦小鹿，喝什么呢那么开心！”
“脸上笑出花儿来了哦！”
听声音就知道是兰姨路过，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灿烂。
“兰姨！”
“帮秀心看店呢？”
“是的！”
“嘿嘿嘿”
“行，我走了啊”
“兰姨再见！”
在这呆这么久，才知道原来这是唯一的商店，村里经常上这买东西的就那些人，他们来的次数多，我就记住了，因为郑奶奶替我说话，才和大家热络起来，对我的态度慢慢转变，几乎村里一半人都认识我了。
“诶！”
“这瓜子儿怎么卖啊？”
蜂蜜水喝到一半，外面有人买东西，我赶忙站起身走过去招呼，不料那人，却沉默了。
“您好！瓜子有三种口味，请问您需要哪一种？”
那人还是没吭，我以为他走了，便问了一句。
“先生，您还在吗？”
“先生？”
又隔了会儿，他才说话，不过这声音，我却觉得熟悉又陌生。
“哦，每个都给我，称一点。”
“好的，您稍等。”
我虽疑惑，却没有多想，手上麻利的为他称了三包瓜子，递到那人的手中。只是那个触摸，是不怀好意的触摸，让我表情一变，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恐惧之情再次一闪而过。
“你的手，真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