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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旧事
上上周六是5.16，我以为是很好的日子，不仅数字的寓意好，还是公司24岁生日，以及公司董事长生日。这天阳光灿烂，正和同事在剑门关攀登的峭壁上，忽然看到恩师转发的一篇《5.16这个令我们中国人痛定思痛的日子》，很是不解，赶紧点开发现：1966.05.16是文革的启动日，直到1976.10结束，整整耗时10年的文革，使国家和人民遭到建国以来最严重的挫折和损失。
其实我对文革没有真正意义的体验和记忆，启动时我还没出生，结束时我也很年幼，而且处在农村，仅仅囫囵吞枣一些像“批林批孔”、“破四旧、立四新”、“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等标语。记得1976.09.01第一天上学，老师就要求书写“毛主席万岁”，可是没过几天我们最伟大的领袖却逝世了，当时年幼的我相当的悲痛，觉得天都要塌了，还好堂兄给我看了华主席的大幅肖像，说毛主席交代“你办事、我放心”，我才渐渐平息巨大的伤悲！那时候少先队员还叫“红小兵”，刚进学校接触世面的我，好羡慕他们的红领巾和红樱枪！
只是后面随着年龄的增加，阅历的增加，不断获得新的认知和思考，特别是“知青”现象！记忆中故乡是有知青的，我们中队里有个叫杨changman，还有个叫罗silin，他们都是非常朝气阳光的小伙子，尤其那个杨changman和我堂兄关系很好，父亲也因此去过他成都的家中，后来听母亲说他家在盐市口，那应该是真正的市中心了！那也应该是父亲前60年间唯一一次去过成都吧！我记得有个晚上，这个杨changman随堂兄到我们家，和我父亲高谈阔论好久，而我被关在一个小屋里、躺在漆黑的木板床上，根本不知道他们说的啥，后来发现父亲床头挂了一个帆布背包，据说是杨changman送的，但好像从来没见他用过！
在我的记忆中，在父母乡邻的摆谈中，大家对来自城里的知青还是有一种羡慕一种欣赏的，相对于贫穷和无知的农村人，毕竟他们知识阅历更广博，长相气质更俊朗开阔，家庭生活也更富足殷实，但是对他们也有不满甚至厌恶，他们不及农民吃苦耐劳，不本分干农活，而是耍奸弄滑，特别是结伙偷盗农民的家禽！
几年后，知青们陆续回城，似乎再没有联系，也再没人谈论知青旧事，除了一些特例，例如一个远房亲戚，家在偏远的山区，家里男丁多、房子少，在当年情形下他是很难找到对象的，可是有个女知青喜欢上他、还和他结了婚，后来女知青回成都，他们一家从此过上了好日子，当地人都特别羡慕这对姻缘，因为从此这个偏僻山区有了大都市的亲戚，很多事情就便捷了，例如他的堂妹，初中毕业后在县城小像馆打工，忽然某天看到成都晚报上招聘模特的广告，便通过这位堂嫂的帮助，走进了大都市，成了当时国内最红火的模特，也因此嫁给高官的儿子，虽然后来高官因为遭遇国内最大的走私案，她的婚姻走到尽头，但向上的人生平台已搭好，未来的日子不仅幸福了自己和家人，也幸福了乡里乡亲！
很多年后，我也长大、离开故乡去闯荡江湖，回家的时候越来越少，和母亲拉家常的心结也越来越亲切。某天探亲回家，母亲告诉我一事，很是震动了我、至今都是心里的疙瘩！她说杨changman给我堂兄写了一封信，感谢他们当年的友谊和对他的照顾、帮助和教育！他在信中说他曾是成都市拾金不昧的少年英雄，曾经捡到一块高级手表上交、感动了全市人民，可是成年后的知青生活结束后，回到城里的他无所事事，竟然沦为扒手，然后被抓进监狱判刑六年，他在信中深刻的自责、懊悔、反省！而我也深刻思考：曾经的英雄少年，思想性格那么先进阳光，怎么就变成了阶下囚？如果没有文革，没有下乡当知青的经历，他的人生应该是怎样的呢？这是否也代表千千万万知青被扭曲被摧毁的青春和人生呢？
自古以来，适者生存，就如我们后来见证的许许多多优秀知青，在拨乱反正后，通过不断努力奋进，终成为国家和社会的栋梁，大大加速促进了改革开放，不仅包括经济、科学、技术，甚至也包括意识形态、政治理念。可是普通人是难适应环境的恶劣变换的，通过后来的不断呈现的信息，我也了解到知青其实是当年对年轻人的摧残甚至摧毁，特别是那些去北大荒、去云南等偏远地区的知青，尤其女知青，那不仅是悲泪、冤屈、耻辱……
我的恩师也是一位女知青，本来她家应该是名门富贵的，无论早年明国名流还是现在的科学院院士，他们家族都占名额，可是在那样的年代，因为父母遭遇大灾大难、哥哥姐姐也各奔西东，她一个小学生从此辍学，不知她怎样扛过童年到少年到青年？怎样以一个小知青在生产队拼命努力、竟以黑五类分子获取报送读中专的机会？怎样在护士工作中因为家庭原因受尽屈辱、终于奋发图强以大龄青年考取著名的大学（她母亲的母校）？怎样又在学校以杰出表现获得全国优秀学生称谓、以本科生留校很快官至教学科长……我和老师关系很好，年轻时候老师救了我半条命，而后也一直帮助着我、指导着我的活法！但对她深层的苦难和折磨很少倾述，我也很难真正能理解、去感同生受！只有在纷繁复杂的历史中，能读懂个体普众的渺小，人间百姓生命的多舛，真的是他们说的时代的一粒灰，落到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大山！不能攀越的大山！
无论光荣与污浊，历史只有后人评说，小百姓只是一种记忆，一种怀想，就如这知青旧事。记得某次饭桌上，某行业领袖讲起她童年的杰作，非常的得意潇洒：那时她大概12岁，也像我恩师一样只一个人在家，某天傍晚听说自己家将被抄，于是赶紧关门把家里所有不该留的文字图片信息全部烧掉，从傍晚一直折腾到天亮前才完工，然后用一个小包背着全部家当（钱、票），乘着黎明的微光，徒步几十公里，转乘火车去千里外的云南姑姑家，她军官的父母因此没有被拿到任何证据，家人也都逃脱了追捕和折磨！好一个聪明绝顶的孩子！这大概就是某人说的“人是挑选出来的、不是培养出来的”吧！
时光过去了三十多年，我们这一代人渐渐老了，比我们更大一代的“知识青年”更老了，他们的人生也渐成定局，或成功或失败，或幸福或灾难，或杰出或平凡，或崇高或平庸…..由于特殊时代背景、下乡知青的经历，他们本不该经受的折磨、苦痛和牺牲在渐渐淡化、渐渐漂去！几十年来拨乱反正、改革开放的结果，中国社会的发展，更加文明、兴旺、幸福、美好，而且超过了过去所有人的想象和认知！然而回忆过往历史周遭，无论微弱的个体还是国家大众，都还是有面子有顾忌，都不愿重提不光彩、不快乐、不美好的过去，但人的责任、社会的责任、国家的责任当正视历史、总结教训，避免重蹈覆辙！
Jean 草于2020.05.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