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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父亲重游茅河
飘蓝
茅河乃一地名，属四川省雅安市名山区的一个镇。在我以前的生命岁月中，对它并无特别关注或遐想----直到去年的某一天！
那是一个冬日的周末，我告诉父亲，我的花盆坏了，这花是雄弟留给我最珍贵的纪念、凝聚了我对他无尽的追思，我得去买一个换上，父亲说他陪我去，毕竟他对瓷器比我懂得多！于是我带上父亲去甘溪镇买花盆（从成都市到雅安市），因为那里有很多瓷质的盆盆罐罐卖！
快到甘溪的路上，有个标识牌指向“茅河”。父亲的话突然多了、音调也高了、语速也快了！他说他年轻时经常赶茅河，去那里买米，或者卖油炸豆腐，他说那里有条清凉的河流，河边有个碾子，守碾子的是他表姐一家，他们对他很好，常在他们家吃饭……
记忆中年轻的父亲到如今衰老的父亲，一直都很少见他兴奋快活的时刻，就如他所言，他一生太多苦难屈辱了，小时候失去父母，12岁就得卖柴凑学费，又因为“成分”问题，虽然自认为满腹经文却不能继续读书、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再后来养育一家子成了他沉重的担子----那时吃饱都太艰难！年老后不能享受孙儿绕膝的幸福，还得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凉！
父亲看到“茅河”二字，表现出的异常情绪震惊了我！大概每个人的一生中，都有一些美好、温馨、愉悦的记忆值得回首吧！于是在前几天、一个春满花开的周末，我又告诉父亲我要去买花盆的托盘，顺便去茅河看看，我说我喜欢看河景！父亲没有像往上那样拒绝坐车出行，欣然答应一同前往（我其实很想带他走走看看的、让他少些忧郁、少些孤独、多些快乐、多些憧憬----比如他想帮他外孙在地球某处修房子）。
当我们从108国道拐到去茅河的路上时，我问他还记得路吗？他说当然记得！虽然已经由当初的锤石路变成水泥路，两边已修满整齐的民房！我问父亲当年怎么去的茅河，他说有走路、有骑车，还说我母亲也走路去过！那可是二十多公里的距离啦！那时路况也不好，如今的半马也没这么远、可消耗的体力和时间也非常大呢！一路上父亲也像上次那样异常兴奋，再次讲述他曾接触的茅河、茅河的人和事，特别是茅河的亲戚怎样待他的好……
当我们到了茅河并过桥往前时，感觉不像一个老镇的风貌，父亲说镇是靠河的一条街，于是我们调转车头，寻找沿河的街道，父亲坐车上，边看边回忆过往，待到一颗老树前，父亲嚷嚷要下来，要到河边走走看看！
我们步行到桥上，三人怀揣各样心情！对我而言，感兴趣的是沿河风光清冽，空气清新，桥头有棵110年的黄酸枣树，大概是我在此所见最古老的印记吧；对于老Z，立刻研究起这河水来自何处、流往何处，小溪小湖、大江大河都是他追寻的目标；而父亲呢，他更多的沉思、回想，看他凝重的面容、沉缓的脚步就知道他内心可在翻江倒海、时空回转！我们陪父亲沿着河边由一座桥走到另一座桥，我问他碾子呢？他说大概在哪！当然如今再也没有碾子的踪影了！基于职业习惯，我想探个究竟！于是询问一位休闲的老人可是当地人？可知碾子的位置？可知曾经守碾子的人？碰巧他真知道！
父亲说两位老人应已不在世----毕竟他自己都快80的人了，而他也四十多年没来过此地了！路人建议去他们家看看，就在后面1里路远的位置；还劝说虽然两老不在，但他孩子还在，既然都来了，就去看看吧，固执的父亲仍然执意不去，他说他也不认识他们小孩。于是路人径直带我走了。我们走过一条街、一个篮球场，他指着远处一栋楼房，说那就是他们孩子修的，老人原来住后面的平房！我谢过好心的路人，在暖暖阳光映照下，真的走进那栋楼房，家里的门开着，但没人，后面的平房前有人，我呼喊没回应，于是冒着被狗咬的风险闯过去，打搅坐在庭院的老人！
我给老人招呼，我说您姓杨吧？我们应该是亲戚，可是从没有过往来！他说他差不多70岁了，他父亲1996年去世、母亲5年前去世，我说我是卧龙人，他慢慢想起一个姓名zhaoguiyun，我说那是我大伯，也走了好多年，他又想起三官庙一户姓王的人家，我说wangxuanzhi、wangxuanwen都不在了 ……毕竟我们都是老人了！我们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去、这便是依旧活着、逐渐老去的躯壳最无以言说的忧虑甚至恐惧！
我打电话让父亲过去坐坐，倔强孤僻的他还是拒绝，不巧同事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我不得不尴尬的离开！仅仅记下我这不曾来往、至今也没搞清楚属于几代亲戚的电话，拍了一张他的照片!临走前他说送我一些柑子，我说我们家也种......
这几天一直在回想那日情景，心里很不是滋味！父亲的亲戚：表姐、表姐夫，曾经对他那么好，为什么在他们老的时候不去看看？直到他自己老朽时才心生怀念？这就是现代社会人情/亲情渐淡、趋利附权的现象？就如我家仨，各有各的生活和圈子，仅当探寻“Chemistry”才能激起共同兴情！
当然，我理解父亲，理解他的心结，在于他那“自卑的自尊”，因为他觉得自己愈加穷苦，他们家相对富裕，再加上路途远、年龄大、身体弱，走不动了！关于性格缺陷，往往与生存环境正相关，对于父亲的怪癖、凄楚我能谅解、包容，可是外人谁能、谁愿理解呢？就这样，温馨纯善的亲情、亲人，不得不随着时间流水而淡化、疏远！就如生命都将孤老悲戚而去！
那天晚上，我去看望老妈，听见她和父亲在煲电话粥，听见她问茅河有没菜花呢？忽然被感动难抑！虽然她自己除了一张嘴、一双耳朵还能活动，可内心依然渴望美丽的色彩、依然存留年轻的记忆！所以，活着还是要向着阳光歌唱！活着还是要珍惜、要感恩！
Jean 感于2022.03.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