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闹钟响起,秦衍皱皱眼,沉吟片刻,试探性的睁开左眼,缓缓转醒。闹钟是《Time,travel》,这首吉他指弹曲像是开着旧皮卡,行驶在美国西部空旷的乡间马路上,打开车窗,惬意,无忧……醉人。夏天早上七点阳光从窗帘的底摆浸入,秦衍坐起,呆呆地盯着墙上的油画。秦衍揉了揉太阳穴,起床拉开窗帘,阳光洒进。秦衍脱下睡衣,换好衣服,将床头柜上的空啤酒罐拿上,打开房门,准备洗漱。
洗漱完毕的秦衍,眉头紧皱——依旧头疼,走进厨房泡了杯黑咖啡。
……
秦衍将浅灰色的双肩包单跨在右肩上,面无表情走在校园的林荫大道上,因为头疼,时不时还皱下眉头。第一天报道,秦衍上身穿白色衬衫,将长袖卷起,下身穿一条卡其色工装裤,加上一双小白鞋,散发出一股青春独有的清爽少年感。
秦衍走到班级——班级前门左侧,一个高挂的蓝色三棱柱上用白色的字体书:高一《5》班。恼人的喧嚣声从门窗中传出,像野蜂振翅,轰鸣烦躁。秦衍稍稍平复心情,面无表情地默默踏进班级,不想引得太多人注意,所以他没从讲台上走过,而是从进门第一个走廊走到班级最后,接着落座在班级最靠里最靠后的座位上,拿出一本书,一言不发。
秦衍终究还是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议论声伴随着时不时的被窥探的感觉。
秦衍一向不大在意别人对他的议论,从初中起他就学会了如何去隔绝自己和他人,让彼此仿佛隔着次元壁,处于两个世界,只是,他现在头疼,那些不停折向这里的视线和其他人对他的议论纷纷让他觉得有点烦。
“嘿,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你哪个初中的?”秦衍前桌的男生转过身来,热情的问。秦衍将注视着书本的视线上移,看着眼前的男生——眉毛浓密,眼睛不大但挺有神,皮肤颜色比小麦色要深一些,但又浅于古铜色,红色的休闲卫衣和手腕上的运动护腕令他有种阳光铺陈绿茵场的感觉。“哦,不好意思,忘了先自报名号,我叫齐檐钧,二中的,性别男,爱好女,喜欢打篮球,玩游戏。”他又指着他的同桌——一个趴在桌子上的男生,说:“他叫张凡明,是我兄弟。”说完,他用一种期待的表情看着秦衍。秦衍只好说:“秦衍,附中初中部的。”“哦……哦!你就是附中的中考第一,对吧。”“哦,我知道你。”“你不是……”秦衍有些无奈地发现他前桌的这位叫齐檐钧的男生有点话痨,一个劲地拉着他聊天,他只好合上书,和齐檐钧搭话——齐檐钧说个不停,秦衍只是时不时回答“嗯”,“是的”,“没错”。
齐檐钧消停了,因为班主任进来了。班主任出乎意料的不是一位中年油腻地中海,也不是一位短发严刻扑克脸,反倒是一个还蛮年轻的男老师,目测大约二十多岁,距离奔三应该还差一两年。男老师穿灰色休闲卫衣,黑色休闲运动裤,头发中分,站在讲台上没有一点班主任的感觉,反倒像是某位已毕业回母校探望老师的学长。“哥哥,你是要找谁吗?”班上一个胆大的男生问道,显然并未意识到这位“哥哥”就是自己的班主任。男老师笑了笑,说:“啊,是啊,我是在找人,我在找我的学生。”他环视了班里一番,又转回盯着先前提问的那个男生说:“我的学生应到68人,可坐在这儿的却不够,还差几个。”男生愣在那儿,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报告!”班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素面T恤,灰色休闲裤的男生。“叫什么名字?”“季木。”男老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名单,应该是在确认是不是自己班的。“嗯,你进来吧。”男老师点点头,对他说。听罢,叫季木的男生立刻走进来,从三尺讲台上走过,齐檐钧似乎认识他,很积极热情的招手示意。等季木走过来,齐檐钧发现自己忘了旁边坐着张凡明,只好尴尬的说:“额,阿季啊,要不你坐后面,和这位叫秦衍的同学坐,”又转头:“秦衍,行吧?你旁边应该没人吧。”秦衍没什么问题,点了点头,将刚才的书打开,再次沉默。季木犹豫了一下,一边坐下一边说:“齐檐钧,怎么一个月不见,你的智商低到了这种程度?”。齐檐钧笑着说:“这不是一个月没见,看到你有点激动嘛。”
讲台上,男老师已经开始自我介绍了:“额,大家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将是你们接下来高一上半学期的班主任,我姓南,名槐序,取自《艺林伐山·槐序》:‘槐序,指夏日也。’通俗点来讲,就是夏天的意思。我相信你们以后肯定会给我起外号,我不反对,因为我认为有时候起外号可以拉近距离,但是我得先跟你们说清楚,起外号可以,但我希望是‘昵称’,所以它得好听,绝不能是什么‘老南’之类的,我还只有27岁,咋就老了呢?实在不行,你们还可以和我商量商量。然后接下来,我说一些‘新生须知’。”底下的同学听完南老师的自我介绍,都不自主的笑了出来。
南老师顿了顿,说:“首先,热烈欢迎你来到附中求学,附中是……那个什么,那些自吹自擂的介绍我就跳过了啊。然后,高一新生在今天上午报道,中午放学,下午晚上放假。高一新生今天上午领取军训服装,明天开始,进行为期七天的军训,地点为本校,但部分训练项目需要出校进行……”
秦衍一边听,一边看书,一旁的季木有些好奇的问:“你在看什么?”一本讲解二十四节气的书。”“额,应该还不错吧。”“不,感觉它就是一本百度百科合集。”“额,那你怎么还看得很起劲。”季木有些尴尬的挠头。“因为只带了这一本。”说完,秦衍合上书,把头扭向左边,看着窗外。附中的绿化很丰富,高一教学楼和高二教学楼之间就有一片绿化带,随意无序地种满了乔木和灌木,因为学校历史较为悠久,类似于针松的乔木都长得比较高大,而桂花一类的灌木则显得较为矮小,无规律的排布方式使得这片树林高低起伏,充满了绿色的渐变感和层次感。秦衍出神的凝视着一颗长到二楼高的桂花树伸向五班玻璃窗的树枝,眼中的画面渐渐变得细微,直到能看到树枝上桂花的淡黄色花蕊时,讲台上的南老师终于说完了。
“嗯,我要说的说完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清楚想知道的,尽管问。“南老师没讲太久,只是说了一些必要事项,下面的同学们也很热情,不断提问。
“南老师,你教我们什么科目?”“我教语文。”
“南老师,这么年轻,怎么会来教书啊。”“额,教书育人不分年龄,至于为什么,我有私人原因,不方便说。”
……问题逐渐走歪。
“南老师,你是我们年级最年轻最帅的老师吗?”
“南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南老师,你需要我们给你介绍介绍吗?”
……南老师只好说:“我没有女朋友,暂时也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接着我们来进行自我介绍吧。”南老师匆匆将话题转移。
“咱们这个自我介绍是这样的,按座位顺序来,然后根据自己的意愿来决定自我介绍的长短详略,另外想担任班委的同学,可以在自我介绍时表明意愿,等会我们再来竞选。”
“然后,我们就从第一组开始,来。”掌声响亮的激起。
“额,我叫池夏,喜欢运动,爱好电音,篮球等等,虽然是女生,但我的身体素质绝不输于男生,如果有男生敢欺负我们女生的话,就来找我,我一定会帮女生教训他。我说完了,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池夏在掌声中走下台,显然是一位极其自信外向的中性化女生。
“我叫林思娴,爱好看书,古典音乐,会弹奏古筝。然后,我想竞选班长的职务。”林思娴不像池夏那么大大咧咧,而是一种很令人舒心的落落大方。
“我叫莫泉,喜欢……”
没过多久,自我介绍就接近尾声了,轮到了秦衍他们这四个坐在四组角落的。“大家好,我是练习时长两年半的练习生齐檐钧。喜欢唱,跳,Rap,篮球。最后,电子竞技,不要爱情,谢谢。”齐檐钧的自我介绍不走寻常路,但令稍显严肃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嗯,大家好,我叫张凡明……没什么爱好,就这样吧。”张凡明仿佛没睡醒一样,自我介绍懒散随意。
“我叫季木,擅长打篮球,数学,初次见面。”
“我叫秦衍,喜欢弹吉他,看书,请多指教。”
……
时间这个东西,总是在不声不响中推着指针在钟表上走过一圈又一圈。上午很快就过去了,放学的铃声响起,舒缓的钢琴版《南庭晚钟》在课桌椅间徘徊。
“阿季,你中午有安排吗,我们一起出去吃一顿吧,还有小明。秦衍,你去吗?”一放学,齐檐钧就按捺不住地转过身来,“疯狂输出”。“行,我没事,一起吃吧。”季木将刚发的军训服装塞进书包,漫不经心的说。“我就不去了,我还有事,抱歉,下次吧。”秦衍背起双肩包,面带歉意的说。“哦,那好吧,下次再一起吧。”齐檐钧有些失望的说。
……
秦衍独自回到出租房,喝了口水,觉得头依旧疼得厉害,索性不打算吃午饭了,洗了个澡,直接就躺在床上睡觉。
……
“阿季啊,你下午有事吗。”齐檐钧一面夹肉,一面问。“嗯,有事,吃完了陪我搬个家。”季木喝了口啤酒,说。“搬家?般啥家?为啥搬家?你怎么……”季木在齐檐钧彻底“开火”前及时的打断他:“我高中准备在学校外面租个房子,搬出来,一是方便,二是……”“哦,明白了。是单独的出租房吗,有多大?”“不是单独的,合租,不过还蛮大的,而且房东说跟我合租的是一个学霸。”“哦,行吧,待会吃完饭了,我和小明陪你一起去。一旁的张凡明点了点头。”“来,走一个,敬我们的友谊!”齐檐钧明显是有点酒精上头了,突然喊道。张凡明和季木对视一下,都看到了彼此眼神中的无奈,只好纷纷举杯,学着齐檐钧喊道:“敬我们的友谊!”
……
吉他声在枕边响起,秦衍朦胧间接通了电话:“喂,你好。”
“啊,小衍啊,在睡觉啊,就是之前说的合租室友,他马上就和我一起过去,你要不快起来,准备准备。”
“哦,好,谢谢王姨,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
电话挂断,秦衍合上眼缓了会儿,起床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洗脸,清醒自己。又走进厨房,倒了杯热水,把药吃了,泡杯咖啡,坐在房间的飘窗上,一边喝一边刷手机。
“咔……咔咔”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锁轴的声音从客厅穿过房间的门框。秦衍放下咖啡,走到客厅。门慢慢打开,露出王姨的脸和一张熟悉的面容——上午还见过。
“欸,秦衍,你怎么在这,你住这儿吗?”这毫不客气的自来熟,毫无疑问是齐檐钧。
“嗯,我住这。你是来合租的?”秦衍有点懵。
“不是我,是季木,他住这,我和小明来帮他搬东西。”齐檐钧指指身后。秦衍顺着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季木和张凡明。
“哦,小衍,你们认识啊,那我就不给你们介绍了,你们直接问小衍吧,他都知道,你们同龄人之间交流也方便些。”王姨说。
“嗯好,王姨,那就不麻烦你了。”
“那我就先走了啊,拜拜。”
“拜拜。”几个男孩一起跟王姨道别。
秦衍将他们迎进屋,给他们一人拿了罐可乐。“真是巧啊,没想到居然能租到一起,你们说,这是不是缘分啊。”齐檐钧刚坐下就完成了“上膛”,开始了“输出”。“是不是缘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现在应该闭嘴。”一旁的季木无情的打断他。秦衍笑着看他们打趣,说:“已经六点了,要不我们出去吃饭吧,一边吃我一边跟你们说说房子的情况。”“行,那就走吧。”季木说。一旁的张凡明也点了点头,至于齐檐钧——他的意见被自动忽略了。
……
“干杯!”又是齐檐钧带头起哄,季木和张凡明跟着他举起啤酒,而秦衍则是拿起可乐碰上去。“你们三个是怎么认识的?”秦衍放下可乐,问道。一瓶啤酒下肚,齐檐钧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样,打开后都是“亡魂的呻吟和怨号”——“我们仨是最好的异姓兄弟,尤其是我和阿季,咱俩那可是从小穿一条裤衩长大的。小明是后来上初中后认识的……”饭桌上,喝了酒的齐檐钧话更多,不停的给秦衍讲他们兄弟间的故事,季木应和,就连张凡明也时不时插两句。“这样啊,你们真是幸运啊。”秦衍一边回答,一边看向张凡明——那张架着黑框眼镜,带着些许沉郁的脸让秦衍怎么也没法相信他和齐檐钧是好兄弟。
吃完饭,齐檐钧和张凡明打车回去了,季木和秦衍提着在超市买的生活用品回出租房。“你白天为什么不怎么说话啊,若不是晚上一起吃饭,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高冷寡言的人呢。”“哦,不好意思啊,上午头疼,所以没怎么说话,”秦衍笑了笑,“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起早床参加军训。”说完就拿着杯热牛奶进了房间。
秦衍进房后,季木走进厨房,准备给自己倒杯水,随意一瞥,忽然停了下来,他发现厨房垃圾桶里有两个空啤酒罐。季木站着愣了会,若有所思,片刻后摇摇头,走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