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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1 遇见

　　北京的这个冬天特别冷。以前有句玩笑话是这样说的：有些人穿着丝袜，她还活着；有些人穿着毛裤，她却死了。但虞书欣往往是套装、长裙，外套一裹就出门。她不是不怕冷，只是她并不需要接触到户外的冷气，私家车的接送免去了与真实冬天的接触，她就这样被包裹着，以至于她的世界里都缺少了四季。幸福，但却令人乏味。

　　生日的晚上，她坐在车里有些晃神，明年就要从法学院毕业了，她要做什么，去往哪里，她都不知道。她只是觉得自己有点滑稽。律政剧里的俏佳人，都是精明的、冷漠的、明艳的，而自己是大咧的、热情的、软糯的，怎么想都不合适。但是，她又无可奈何要走上这条路。父亲是一家跨国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母亲是一名外交官，这样的人生大概就像《男朋友》里的车秀贤，走位精准，不好出错。

　　她进到酒吧的时候，场子已经比较热了。舞池中POGO的人群疯狂扭动着着，好像《野狼disco》里唱的那种活色生香的场面。为虞书欣庆生的包间隔绝在沸腾的表演区以外，摇曳着一支蜡烛。

　　“亏赵小棠选在这里。”她在心里暗骂。感冒还没痊愈，一天她其实都觉得很不舒服，又坐很久的车到这里，吸入太多廉价香水、香烟的味道。她觉得她要呕出来了。

　　“你丫怎么才来，今天可是给你庆生。”赵小棠一把把虞书欣拖进了包厢，“别装深沉啊，你那个啥的律师考试都过了，这以后就是社会精英了。”

　　包间里坐的都是她和小棠共同的朋友，做小网红的，开咖啡店的，开花店的。她在学校里好友不多，家世相当的朋友们彼此都对对方乏味。只有这帮子朋友，她觉得最舒服最好。她们个个明媚鲜活，交错成一个生态。

　　“今天不蹦了。大家坐着聊会儿天挺好。”虞书欣今天是真的累了，生日能跟大家聚聚就很好。

　　小棠站起来说她接个人。约摸5分钟，进来个姑娘，穿着夜场里很常见到的整套银色bling bling闪裙，清瘦白皙，像一株水仙花慢慢摇曳着。有那么一瞬间，虞书欣觉得自己像《北京爱情故事》里疯子见到丫头的第一次，以至于四周围坐着的那么闪耀的女孩子都黯淡下来了。

　　“介绍一下，孔雪儿。今晚演出乐队主唱kiki的小女朋友。今晚酒吧比较满，熟客位都占光了，不介意让她跟我们一起吧。”赵小棠看了一眼虞书欣，“大寿星没事儿的吧。”

　　“今天你请的，你说好就好。”

　　包厢里大家开始热络聊天起来。讲最近又卖出多少爆款，讲接了几场不靠谱的车展，讲有个男的每天在花店里订同一款花给不同的地址。此间此起彼伏的都是书欣柔柔的笑，还有赵小棠那句“干丫的”。只有孔雪儿，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最角落里，不说话，不喝软饮，缠弄着手指，让人猜不透她在干嘛。

　　“是不高兴吗？”虞书欣凑过去，她的骨子里是那种小太阳的性格，她希望哪怕短暂相逢的朋友都可以开开心心的。

　　“没有啊，就。等着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每天都要等到结束吗？”

　　“恩。”

　　“不无聊吗？”

　　“还好。”

　　 然后，两个人之间都只剩下静默。

　　其实今天的孔雪儿要比往常开心一点的，所以她选了柜子里最好的礼裙。两个礼拜前，许佳琪告诉她有个音乐公司对她们乐队的寄送的demo感兴趣。也许，她们的日子就快熬出头了。但她也有些不安，因为最近许佳琪的行程开始变得有点神秘，她下完形体课回到乐队地下室，都见不到她。她接打电话的时候也开始躲着自己。也许是多心了。要好起来，总归不像从前。

　　Kiki的乐队开始接试音了。但显然酒吧的“演出助理”对他们不是很耐烦，催促着他们快点搞好，不要耽误时间。

　　Kiki愤恨地凑近话筒喊了一句：“愚人国度”。

　　这是开场的第一首歌，kiki从来这样，她不习惯报乐队名字，也没有逐个介绍乐队的成员，没有和台下的对话，端着一副三流乐队的架子。

　　Kiki始终没有煽动台下人情绪的意思，没有要他们POGO。所以台下人也都自顾自地在喝酒。光打的她有点晕眩，后背也湿透了，这种尴尬和倔强，像在说她三年北漂的故事。

　　“最后，祝小棠的朋友虞书欣生日快乐，这首生日歌送给她”。不知道是不是这首歌比较欢快大家都动了起来，眼睛都望向包厢里的人。

　　“好听。”虞书欣对孔雪儿说，“kiki的歌写的好听。”

　　“恩。”孔雪儿笑了，“她有才华，也很有野心。但以前就大概是机会都不好。”

　　Kiki结束后没有讲漂亮的话，弯腰拔插线就下台。孔雪儿起身了：“祝你生日快乐啊，我和kiki要一起走了。玩的开心一点。”

　　当孔雪儿走向kiki的时候，一个肩披黑色皮衣的女人一把拉住了kiki。

　　隔着人群，孔雪儿看到那个女人的手掐了kiki的屁股，kiki没有躲开，她又斜着头直接靠在了kiki肩膀上，嘴角和眼角都有一抹化不开的轻蔑的笑。

　　这几秒来的太快，以至于孔雪儿都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她站在那里像一座雕塑，她的胃、喉咙都在燃烧，她感到自己像踩在轻飘飘的棉花上。她的手机里叮了一条kiki的微信：“别等我，晚上有事，你自己回。”

　　孔雪儿蹲坐下来，像一条离开水的鱼一样快要窒息。眼泪悄无声息的全部掉下来了。

　　虞书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么快的时间里，这个女孩子为什么情绪就崩溃了。但是看到她哭，她就好像突然难过了起来，就像这一天的难过一样。她几乎是蹦到她的身边，帮她梳理两边散乱的长发“陪你回去吧。”

　　“回去哪里呢，我回不去了。我就知道总是要回不去的。”

　　“那回我家吧。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希望每个过我生日的都能开心。哪怕我第一次见你，也希望你开心的。”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知道去哪里，不知道要干什么。”孔雪儿语无伦次。

　　“今天来这里之前，我也在想你想的这些问题。但是刚才我想好了。做我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就好。听起来很绕是吗。但起码我把我的标准定下来了，接下来就去找那件事，那个地方就好。”孔雪儿听虞书欣讲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稍微好了一点。

　　这par散场了以后，虞书欣拉着赵小棠说要送孔雪儿回去。“没事，我自己一个人想走走。这几年都没好好逛过。”孔雪儿婉拒她们的好意。

　　“去吃一碗羊杂砂锅吧。吃完你再走嘛。起码也等眼睛不肿了。”赵小棠提出来，“还有，刚才怎么了。怎么好好的人，人就哭成傻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