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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外科医师x先心病人

第一章

午后的阳光透过特需病房宽大的玻璃窗，被厚重的遮光窗帘滤去了大半热烈，只余下几缕温柔的光斑，懒洋洋地洒在林屿晗苍白的手背上。他侧卧在床上，身下垫着好几个柔软的靠枕，以缓解高高隆起的腹部带来的坠胀与不适。

三十四周的孕期，对于他本就脆弱的心脏而言，已是千钧重负。每一次胎动，都像是小家伙在不知轻重地拨弄着他紧绷的心弦，时而轻柔如羽毛拂过，时而又会突兀地收紧，让他呼吸一滞。

他微微阖着眼，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他的眉心习惯性地轻蹙着，即使在看似憩息的状态，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清愁。因为贫血和心脏的缘故，他的唇色总是很淡，此刻更是近乎透明，只有在顾晏辰亲吻他的时候，才会染上一点点血色，却也转瞬即逝。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床头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以及他自己浅促的呼吸声。顾晏辰去查房了，早上临走前特意嘱咐他好好休息，不许胡思乱想。

林屿晗知道顾晏辰的担心。他的身体就像一件精美却易碎的瓷器，稍有不慎便可能支离破碎。为了这个孩子，他几乎是在用生命做赌注。而顾晏辰，这个将他从死神手中一次次抢回来的男人，此刻正承受着比他更沉重的心理压力。

他轻轻抚摸着腹部，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律动。这是他和晏辰的孩子，是他不顾一切也想留住的希望。想到顾晏辰，林屿晗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心口那阵熟悉的闷痛似乎也减轻了些许。

“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林屿晗应道，声音有些虚弱。

是负责他的小护士李晓燕，端着一小碗温热的燕窝粥走了进来。
“林先生，该加餐了。顾医生特意嘱咐厨房给您炖的，说您最近胃口不太好。”李晓燕将小桌板支好，把碗放上去，语气温柔。

“谢谢。”林屿晗勉力想撑起一点身子，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您别动，”李晓燕连忙放下手中的托盘，上前扶住他，“慢一点，我来帮您。”她小心地在林屿晗背后又塞了一个枕头，让他能靠得更舒服些。

“又麻烦你了。”林屿晗有些不好意思，他的皮肤本就白皙，此刻一用力，额角渗出些细密的汗珠，脸色更显苍白，连带着手腕上那圈细细的住院手环都显得格外刺目。

“您千万别这么说，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李晓燕看着他单薄的肩膀和高耸的孕肚，心中满是怜惜。这位林先生，美得不像凡人，却也脆弱得让人心疼。尤其是顾医生，每次来看他，那眼神里的疼惜和紧张，整个科室的人都看在眼里。

林屿晗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燕窝炖得极烂，入口即化，带着一丝丝微甜，是他能勉强接受的味道。

正安静间，病房门外走廊上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护士们压低了却依旧透着紧张的交谈。
“……顾医生那边……”
“……家属情绪很激动……”
“……好像推搡起来了……”
“……不知道有没有人受伤……”

 

细碎的词句断断续续飘进林屿晗的耳朵，他握着勺子的手猛地一顿，粥碗“哐当”一声磕在小桌板上，溅出几滴米汤。
“顾医生？”他抬起头，看向李晓燕，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庞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连嘴唇都开始泛白，“晏辰……晏辰他怎么了？”

李晓燕脸色也微微一变，她没想到林屿晗会听到。心脏外科那边确实出了点状况，一位高危手术的病人术后并发症去世，家属情绪失控，正在医生办公室闹事，顾晏辰作为负责人之一，首当其冲。
她定了定神，试图安抚：“林先生，您别激动，应该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有点小纠纷，顾医生经验那么丰富，肯定能处理好的。”

可“受伤”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了林屿晗的心里。晏辰……晏辰会不会受伤？那些失去理智的家属会不会对他动手？他本就因为自己的身体日夜忧心，此刻对顾晏辰安危的恐惧更是排山倒海般袭来。

“不行……我要去找他……”林屿晗喃喃着，胸口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每一次撞击都让他呼吸困难，眼前阵阵发黑。他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不顾一切地想要下床。

“林先生！林先生您冷静点！您不能下床！”李晓燕大惊失色，急忙按住他，“顾医生特意交代过，您现在必须卧床休息！您这样会受不了的！”

“放开我……我要去找晏辰……他有危险……”林屿晗的声音带着哭腔，平日里柔弱无力的身体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他固执地推开李晓燕的手，赤着脚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腹部的沉重让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李晓燕急忙扶住他，心急如焚：“林先生，您听我说，外面真的很乱，您过去也帮不上忙，反而会让自己……”

“我不管！”林屿晗眼眶通红，泪水在里面打着转，他扶着床沿，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心脏的悸动和腹中的坠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但他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去顾晏辰身边。

他不能让晏辰一个人面对那些。
他知道自己没用，可他必须去。
哪怕只是看一眼，确认他平安无事也好。

推开李晓燕阻拦的手，林屿晗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艰难地向着病房外那条连接着他所有担忧与恐惧的走廊挪去。

第二章

特需病房外的走廊幽长而安静，与另一端心脏外科病区隐约传来的嘈杂形成了鲜明对比。林屿晗扶着冰凉的墙壁，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他穿着宽大的浅蓝色病号服，更衬得他身形单薄，唯有腹部高高隆起，像一座不堪重负的小山。赤着的双脚踩在光洁的地板上，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丝丝沁骨的凉意，顺着脚底一直蔓延到心口。

“林先生！林先生您等等！”李晓燕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快步追了上来，却又不敢强行拉拽，生怕刺激到他本就脆弱的心脏。她只能虚虚地护在他身侧，焦急地劝阻：“您这样太危险了，我去找顾医生过来好不好？您先回病房休息……”

林屿晗充耳不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模糊不清却又无比清晰的目标——顾晏辰。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像一面濒临破碎的鼓，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试图汲取更多的氧气，却感觉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得发慌。额角渗出的冷汗很快濡湿了浅栗色的发丝，几缕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破碎感。

腹中的胎儿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焦虑与不安，开始躁动起来。一开始只是轻微的蠕动，渐渐地，变成了幅度颇大的翻滚和踢踹。每一次用力的顶撞，都让林屿晗的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他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轻轻覆在隆起的腹部，试图安抚腹中的小生命，也试图给自己一点力量。

从他的病房到心脏外科病区，平日里顾晏辰几分钟就能走完的路程，此刻对于林屿晗而言，却漫长得如同没有尽头。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走廊两侧的景物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汽，摇摇晃晃。低血压让他头晕目眩，有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倒下去。

“晏辰……晏辰……”他无意识地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仿佛这是支撑他继续前行的唯一动力。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每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转过一个拐角，前方隐约传来了更清晰一些的喧哗声，还有顾晏辰那熟悉而沉稳的声线，虽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请您冷静，我们会对所有情况进行核查……”
“……病人的情况我们都尽力了，请您理解……”

是晏辰的声音！他还好！

这个认知让林屿晗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一松，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剧烈的身体不适。腹中的胎儿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猛地一个剧烈翻腾，一股尖锐的痛楚从小腹深处传来，迅速蔓延至整个腰背。

“呃……”林屿晗痛得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虚弱地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他一手死死地撑着墙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捂住了因剧烈胎动而紧绷变形的腹部。那里面的小家伙此刻像是发了疯一般，拳打脚踢，每一次撞击都让他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也让他的心脏负担瞬间加重到了极致。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每一次心悸都伴随着一阵强烈的窒息感，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气。冷汗大颗大颗地从额头滚落，顺着脸颊滑下，滴落在浅蓝色的病号服上，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他的嘴唇微微张着，徒劳地想要呼吸，却只发出细弱的、带着水汽的喘息声。

就在他意识将要涣散，身体控制不住地向下滑去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及时地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屿晗！”

是顾晏辰的声音。

带着一丝沙哑，一丝后怕，还有压抑不住的焦急与心疼。

林屿晗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透过模糊的视线，他看到了那张熟悉而英俊的面容。顾晏辰的眉宇间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疲惫和面对无理取闹后的无奈，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满满的都是对他的担忧和惊惶。

他穿着白大褂，里面是熨帖的衬衫和领带，依旧是他平日里专业而冷静的模样。只是此刻，他看向林屿晗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却也痛得像是被狠狠揪住。

“屿晗！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出来的！”顾晏辰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后怕而有些严厉，但他揽着林屿晗肩膀的手却小心翼翼，生怕碰碎了他一般。

看到顾晏辰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林屿晗紧绷的神经彻底松懈下来。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争先恐后地从通红的眼眶中滚落。
“晏辰……”他张了张嘴，声音细弱得如同蚊蚋，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平复的喘息，“他们说……说你……你没事吧？”

一句话，断断续续，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努力地想看清顾晏辰的脸，想确认他是否真的毫发无伤，但眼前的景象却越来越模糊。

顾晏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他一手紧紧地揽住林屿晗单薄的肩膀，让他能完全倚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则迅速而轻柔地覆上他因剧烈胎动而紧绷如石的腹部。

掌心下，是小家伙不安的翻腾和林屿晗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

顾晏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第三章

掌心下那不同寻常的剧烈胎动，以及林屿晗几乎微不可闻的急促喘息，让顾晏辰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甚至不用去刻意触摸林屿晗的手腕，就能感受到那快得吓人的脉搏。

“别说话，屿晗，别说话。”顾晏辰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作为医生的冷静与果决。他打横将林屿晗抱了起来，入手处的轻飘飘和怀中人此刻滚烫的体温，都让他心如刀绞。

林屿晗下意识地伸出双手，虚弱地环住了顾晏辰的脖颈，将脸埋进他带着淡淡消毒水味的白大褂里。熟悉的气息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了些许，但身体的痛苦却丝毫没有减轻。腹中的搅动愈发剧烈，每一次都像是在挑战他本已脆弱不堪的极限。

“晏辰……宝宝……宝宝他……”林屿晗的声音破碎而断续，带着难以抑制的痛苦。他能感觉到胎儿在腹中近乎痉挛般的挣扎，那种源自身体内部的失控感让他恐惧万分。

“没事的，有我在，宝宝会没事的。”顾晏辰抱着他，脚步又快又稳，疾步朝着特需病房的方向走去。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试图给怀中的人传递力量，尽管他自己的心也悬在了嗓子眼。

他知道，屿晗此刻的状况非常危险。情绪的剧烈波动和强行活动，必然加重了心脏的负荷，而这剧烈的胎动，很可能是胎儿宫内窘迫的信号，反过来又会进一步刺激屿晗本就岌岌可危的心脏。

“晓燕，立刻通知产科刘主任和麻醉科，准备急诊手术！”路过护士站时，顾晏辰对着匆匆跟上来的李晓燕沉声吩咐，语气不容置疑。

“是！顾医生！”李晓燕的脸色也一片煞白，她知道情况紧急，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拿起电话开始联系。

走廊上的其他医护人员和病患家属纷纷侧目，看着一向冷静从容的顾副主任此刻抱着一个脸色苍白如纸的青年疾步而行，神色凝重如冰，都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

回到特需病房，顾晏辰小心翼翼地将林屿晗放在床上。他迅速抓起床头的监护仪探头，重新连接到林屿晗身上。屏幕上瞬间显示出一连串令人心惊肉跳的数字——心率飙升到了160次/分以上，血压却在持续下降，血氧饱和度也开始波动。

“屿晗，看着我，深呼吸，慢一点，跟着我的节奏。”顾晏辰握住林屿晗冰凉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俯下身，额头抵着林屿晗汗湿的额头，用自己平稳的呼吸引导着他。

林屿晗的眼睫上沾满了泪珠，视线早已模糊一片，他只能凭借本能去感受顾晏辰的存在。他的手紧紧抓着顾晏辰，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
“疼……晏辰……肚子好疼……”剧烈的宫缩毫无预兆地袭来，伴随着胎儿更加猛烈的挣扎，林屿晗痛得弓起了身体，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别怕，我在，我在。”顾晏辰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沙哑，他空出一只手，覆在林屿晗紧绷的腹部，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下下坚硬如铁的宫缩。他的眉头紧紧蹙起，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羊水……晏辰，羊水好像破了……”林屿晗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从身下涌出，带着一丝绝望的哭腔。

顾晏辰的心沉到了谷底。胎膜早破，加上如此剧烈的胎动和宫缩，以及林屿晗急剧恶化的心功能，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最坏的可能——胎盘早剥。

对于任何孕妇而言，胎盘早剥都是极其凶险的并发症，更何况是林屿晗这样复杂的心脏病患者。这意味着胎儿在宫内会迅速缺氧，而母体则面临着大出血和DIC（弥散性血管内凝血）的风险，每一分钟的拖延都可能导致母子双亡。

产科的刘主任和几位护士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病房，身后还跟着推着急救车和移动B超机的医护人员。
“顾主任，什么情况？”刘主任年过半百，经验丰富，但看到林屿晗此刻的状态，脸色也凝重起来。

“刘主任，病人孕34周，复杂先心病史，目前考虑急性胎儿窘迫，疑似胎盘早剥，羊水已破，心功能急剧恶化。”顾晏辰用最简洁的语言快速交代病情，眼神却一刻也没有离开林屿晗。

刘主任立刻上前检查，同时吩咐护士：“吸氧！建立双静脉通路！通知血库备血！手术室那边准备好了吗？”

“已经通知了，随时可以手术！”一名护士回答。

B超探头在林屿晗的腹部快速滑动，屏幕上的影像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胎心……胎心在快速下降！100……90……80……”负责B超的医生声音都有些发紧。
“宫腔内可见液性暗区，胎盘边缘不清晰……”刘主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顾主任，是胎盘早剥，剥离面积不小！必须立刻手术！再晚孩子就保不住了！母体也很危险！”

“准备手术！”顾晏辰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心脏外科医生，他深知林屿晗此刻进行急诊剖宫产手术的巨大风险，麻醉、手术失血、术后感染，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成为压垮他脆弱心脏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他别无选择。

他俯下身，在林屿晗汗湿的额头印下一个滚烫的吻，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显得有些嘶哑：“屿晗，听着，我们要立刻给你做手术，把宝宝取出来。你会没事的，宝宝也会没事的，相信我，嗯？”

林屿晗已经痛得有些意识模糊，他只能感觉到顾晏辰温热的唇瓣和熟悉的气息。他费力地睁开眼，泪眼朦胧中，他看到顾晏辰眼底深藏的恐惧和决绝。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顾晏辰，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晏辰……救……救宝宝……”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几个字。

顾晏辰的心像被狠狠撕裂开一道口子，鲜血淋漓。他用力握了握林屿晗的手，哑声道：“我会的，我保证。你也要坚持住，为了我，为了宝宝，坚持住。”

护士们已经开始快速地为林屿晗做着术前准备，推着移动病床的医护人员也已经就位。
顾晏辰最后深深地看了林屿晗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的不舍、担忧和深情。然后，他毅然转身，对刘主任说：“刘主任，手术拜托您了。我会全程在手术室外守着，有任何关于心脏方面的问题，随时叫我。”

他的专业告诉他，此刻他不能进入手术室，产科手术有产科的专业团队，他的出现反而可能干扰主刀医生的判断。他能做的，就是在最近的地方，为屿晗的心脏保驾护航。

病床被快速推出特需病房，朝着手术室的方向飞奔而去。
顾晏辰站在原地，看着林屿晗苍白瘦弱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闭上眼，双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他的屿晗，他的爱人，此刻正在生死线上挣扎。
而他，却只能在门外等待命运的宣判。

第四章

手术室外那盏刺目的红灯，像一团不祥的火焰，灼烧着顾晏辰的每一寸神经。

他站在冰冷而空旷的走廊里，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

周围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以及偶尔响起的急促脚步声和低低的交谈声。但这些都无法进入顾晏辰的世界。他的听觉、视觉，所有的感官，似乎都只聚焦在那扇门背后，那个他用生命去爱的人身上。

林屿晗苍白的面容，痛苦的呻吟，以及最后那句“救……救宝宝……”，像魔咒一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他知道屿晗有多么期盼这个孩子，也知道为了这个孩子，屿晗付出了多少，承受了多少。

如果……如果不是因为他，屿晗或许根本不必经历这一切。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藤蔓般疯狂滋长，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窒息般的疼痛。是他将屿晗带入了这段本就艰难的感情，是他让屿晗冒着生命危险孕育他们的孩子。

他是一个医生，救死扶伤是他的天职。他曾无数次在手术台上与死神搏斗，挽救过许多濒危的生命。可当躺在手术台上的是他最爱的人时，他才深切体会到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与恐惧。

他一遍遍回想林屿晗的病史，心脏的各项指标，评估着手术中可能出现的每一种风险。麻醉诱导会不会引起血压骤降？术中出血量如果过大，他的心脏能否承受住输血的负荷？术后感染的风险又有多高？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凌迟着他的心。

他甚至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是科室的同事发来的信息，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回了句“谢谢，暂时不用”，便将手机重新塞回口袋。此刻，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守在这里，离他的屿晗近一点，再近一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期间，有护士从手术室里匆匆出来，又匆匆进去。每一次门的开合，都让顾晏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想上前询问，却又怕打扰到他们，只能强迫自己按捺住焦躁。

他开始在走廊里来回踱步，试图用这种方式消耗掉一些内心的焦灼。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规律却又沉闷的声响，在空荡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小时，或许是两个小时，那扇紧闭的手术室大门终于缓缓打开了。

顾晏辰几乎是立刻冲了过去。

率先走出来的是刘主任，她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相对平静。
“顾主任，”刘主任看到他，点了点头，“手术很顺利。胎儿已经取出来了，是个男孩，评分还可以，就是体重偏轻，早产儿，已经让新生儿科接手，送去NICU观察了。”

男孩……

顾晏辰的心头微微一松，但随即又被更大的担忧攫住：“屿晗呢？他怎么样？”

刘主任的表情凝重了几分：“林先生的情况……比较棘手。胎盘早剥导致的失血不少，虽然我们已经尽力控制，也及时补充了血容量，但他的心脏功能……在手术后半程出现了明显的波动，有几次心率掉得很危险。麻醉科的同事一直在全力维持，目前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下来了，但……”

她顿了顿，看着顾晏辰布满血丝的眼睛，斟酌着措辞：“你也知道，他的基础心脏条件太差了。这次手术对他来说，是一次极大的创伤和负荷。术后的恢复期会非常关键，并发症的风险很高，尤其是心衰和感染。我们已经把他转到ICU特护了，接下来24小时是重要的观察期。”

ICU……

这三个字母像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了顾晏辰的心头。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屿晗还没有脱离危险，意味着他随时可能再次面临生命的考验。

“我能……去看看他吗？”顾晏辰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刘主任理解他的心情，点了点头：“可以，但时间不能太长，他现在需要绝对的安静和休息。而且，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顾晏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一些，却发现徒劳无功。他跟着刘主任，脚步沉重地走向重症监护室。

透过ICU厚重的玻璃窗，他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林屿晗。

他依旧穿着那身浅蓝色的病号服，只是此刻显得更加空荡。他的脸上罩着氧气面罩，各种监护仪器的管线从他身上连接出来，屏幕上闪烁着代表生命体征的数字。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因为失血和缺氧而呈现出淡淡的青紫色。他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仿佛一只折翼的蝴蝶，了无生气。

那一瞬间，顾晏辰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这就是他用生命去爱的屿晗，此刻却如此虚弱地躺在这里，生命垂危。

他的脚步像是灌了铅一般，再也无法向前挪动分毫。

那个在走廊里因为担心他而强撑着身体、哭着问他“你没事吧”的林屿晗，那个在他怀里因为腹痛而瑟瑟发抖、却依旧念着“救宝宝”的林屿晗，此刻，却安静得让他心慌。

他宁愿屿晗像以前那样，因为身体不适而对他撒娇，对他抱怨，甚至对他发脾气，也好过现在这样，毫无声息地躺在这里，仿佛随时都会离他而去。

“屿晗……”顾晏辰伸出手，隔着冰冷的玻璃，徒劳地想要触摸他的爱人。
眼眶瞬间滚烫，有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是一个医生，他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
可这一刻，他只是一个害怕失去爱人的普通男人。

第五章

顾晏辰站在ICU的玻璃窗外，许久，才在护士的轻声提醒下，缓缓收回了目光。他知道，他不能在这里崩溃，屿晗还需要他。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需要了解屿晗更详细的病情，需要和ICU的医生沟通后续的治疗方案，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谢谢你，刘主任。”顾晏辰转向一旁的刘主任，声音依旧沙哑，但眼神中的慌乱已经被刻意压制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顾主任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林先生的情况特殊，我们ICU这边会严密监护，有任何情况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刘主任看着他强撑的模样，心中也有些不忍。

顾晏辰点了点头，又隔着玻璃深深地望了林屿晗一眼，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他转身，走向ICU的医生办公室。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顾晏辰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ICU外。他详细询问了ICU主治医生关于林屿晗的各项生命体征数据、用药情况以及可能出现的并发症。他的专业知识让他能够迅速理解并参与到治疗方案的讨论中，但每一次分析病情，都像是在他心上划开一道新的伤口。

林屿晗的心功能确实在持续恶化，尽管使用了强心药物，血压也依旧在低位徘徊。由于胎盘早剥导致的失血，他的贫血状况进一步加重，凝血功能也出现了异常波动，DIC的风险依旧存在。更令人担忧的是，他的体温开始有轻微的升高，这可能是早期感染的迹象。

每一个坏消息都像一块巨石，不断砸向顾晏辰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傍晚时分，新生儿科的医生过来通报了孩子的情况。小家伙虽然早产，体重偏轻，但生命体征暂时还算平稳，只是呼吸功能尚弱，需要在保温箱内辅助呼吸，并且要密切监测可能出现的早产儿并发症。

“顾医生，孩子……您要不要先去看看？”新生儿科的医生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晏辰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谢谢，等屿晗情况稳定一些，我再去看他。”
他现在所有的心神都在林屿晗身上，他无法分出丝毫精力去顾及其他。他知道这样对孩子不公平，但此刻，他更害怕失去屿晗。

夜色渐深，医院的走廊也渐渐安静下来。顾晏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只觉得身心俱疲。他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有合眼，也没有进食，但身体上的疲惫远不及内心的煎熬。

他拿出手机，看着屏保上林屿晗的照片。那是他们去年秋天一起去郊外散步时拍的，照片里的屿晗穿着米色的毛衣，笑容温暖而恬静，阳光洒在他浅栗色的发梢，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那时候的屿晗，虽然身体也不好，但至少还能在他身边，对他笑，对他撒娇。
不像现在……

顾晏辰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屏幕上林屿晗的脸颊，眼底的痛楚几乎要溢出来。

“顾医生，林先生的血压又掉了一些，心率也下来了，药物效果似乎不太理想。”ICU的一名护士匆匆走出来，神色凝重地对他说道。

顾晏辰的心猛地一紧，几乎是立刻站直了身体，快步跟了进去。

再次站在林屿晗的床边，看着监护仪上不断波动的危险曲线，顾晏辰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ICU的医生正在调整药物剂量，并紧急联系输血科准备再次输注浓缩红细胞和血浆。

“顾主任，病人的心脏储备太差了，药物治疗的效果恐怕有限。”ICU的主治医生满脸凝重地对顾晏辰说，“如果情况持续恶化，我们可能需要考虑……ECMO支持。”

ECMO，这是最后的手段了。一旦启用ECMO，就意味着林屿晗的生命已经完全依赖机器维持，也意味着他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顾晏辰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他看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林屿晗，声音嘶哑地问：“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ICU医生沉默了片刻，沉声道：“以林先生目前的基础状况，即使上了ECMO，预后也非常不乐观。但如果不做，他可能撑不过今晚。”

撑不过今晚……

这五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顾晏辰的心上，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林屿晗冰凉的手。那只手曾经那么温暖，会害羞地回握他的手，会在他疲惫的时候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可现在，却只能无力地垂落着，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屿晗……”顾晏辰俯下身，将脸颊贴在林屿晗的手背上，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打湿了冰凉的皮肤，“你听到了吗？他们说你撑不过今晚了……我不信……我不准……”

他的声音哽咽着，带着绝望的祈求：“你不是一直都很坚强吗？为了宝宝，为了我，再坚持一下，好不好？求求你……再坚持一下……”

周围的医护人员都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人忍心打扰。他们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却依旧会被这种深沉的爱与绝望所触动。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反应的林屿晗，眼睫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监护仪上原本持续走低的心率曲线，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应一般，极其微弱地，向上波动了一下。

虽然只是极其细微的变化，却像一道微弱的光芒，照进了顾晏辰几乎被黑暗吞噬的世界。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监护仪，又看向林屿晗的脸。
“屿晗？你听到了是不是？屿晗！”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林屿晗依旧紧闭着双眼，但他的手指，似乎在顾晏辰的掌心中，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那微弱的生命迹象，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医生！医生！他有反应了！”顾晏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对着ICU的医生喊道。

ICU的医生也注意到了监护仪上的变化，立刻上前查看。
所有人的心，都再次悬了起来。

第六章

那微弱的生命迹象，如同一支强心针，注入了ICU紧张压抑的空气中。

ICU的医生和护士们立刻围拢过来，再次快速检查林屿晗的各项指标。顾晏辰被暂时请到了一旁，但他的一颗心，比任何时候都跳得更加剧烈。

他紧紧盯着林屿晗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那轻微的指尖颤动，那眼睫的翕动，都像是黑夜中闪烁的星光，给予他无尽的希望。

“血压有轻微回升……心率也稳定了一些……”ICU医生看着监护仪上的数据，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虽然整体情况依旧不容乐观，但这种突如其来的好转迹象，无疑是积极的信号。

“继续密切监测！药物剂量暂时维持不变，观察后续反应！”主治医生沉声下达指令，眼神中也多了一丝光彩。

顾晏辰站在一旁，紧握的双拳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他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屿晗的危险远远没有解除。但他更知道，屿晗在用他仅存的力气，回应着他的呼唤，回应着这个世界的召唤。

是他的屿晗，那个外表柔弱，内心却无比坚韧的林屿晗。

他为了他们的孩子，为了他，正在与死神顽强地抗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林屿晗的生命体征虽然依旧在危险的边缘徘徊，但奇迹般地，没有再继续恶化。那微弱的好转迹象，如同星星之火，顽强地燃烧着。

ICU的医护人员不敢有丝毫松懈，轮班守护，密切关注着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顾晏辰也一直守在外面，偶尔在医生的允许下，进去看一眼林屿晗，轻声在他耳边说着话。

他告诉他，他们的宝宝是个男孩，很健康，正在努力地呼吸，努力地长大。
他告诉他，外面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等他好起来，他们一起带宝宝去晒太阳。
他告诉他，他有多么爱他，多么需要他，他们的未来还有很多很多美好的事情等着他们一起去经历。

他不知道林屿晗是否能听到，但他相信，爱能够创造奇迹。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ICU的窗户，照在林屿晗苍白的脸上时，他的眼睫再次颤动了几下。这一次，比之前更加明显。

守在床边的护士惊喜地发现，林屿晗的呼吸似乎也比之前平稳了一些。

经过ICU团队的紧急会诊和评估，医生们认为，虽然林屿晗的状况依旧非常危重，但已经暂时脱离了需要立即上ECMO的境地。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顾晏辰得到这个消息时，几乎喜极而泣。他扶着墙壁，才勉强支撑住自己因为彻夜未眠和精神高度紧张而有些虚浮的身体。

“谢谢……谢谢你们……”他对着ICU的医护人员，由衷地说道。

“顾主任，您也去休息一下吧，您已经守了太久了。”ICU的护士长劝道，“林先生这边有我们，您放心。”

顾晏辰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他强迫自己去休息室的沙发上眯了一会儿，但脑子里全是林屿晗的影子，根本无法真正入睡。

接下来的几天，林屿晗的情况在缓慢而艰难地好转。他依旧没有醒来，但各项生命体征在药物的维持下，逐渐趋于稳定。感染的迹象也得到了初步的控制。

顾晏辰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探视时间进去看他，给他擦拭身体，按摩僵硬的四肢，在他耳边不知疲倦地说话。他甚至从家里带来了林屿晗最喜欢听的轻音乐，用极低的声音播放给他听。

而他们那个早产的小生命，在新生儿科的精心照料下，也一天天表现出顽强的生命力。体重在缓慢增加，呼吸功能也在逐渐改善。顾晏辰在林屿晗情况稍稍稳定后，也抽空去看了几次孩子。隔着保温箱，看着那个小小的、蜷缩着身体的婴儿，他的心中百感交集。这是他和屿晗生命的延续，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他暗暗发誓，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要让屿晗醒过来，亲眼看看他们的孩子。

转眼间，一周过去了。

这一天，顾晏辰像往常一样，在探视时间来到林屿晗的床边。他握着林屿晗的手，轻声讲述着宝宝今天又有哪些新的变化。

“……医生说，他今天自己喝了一点点奶，虽然不多，但已经很棒了。屿晗，你听到了吗？我们的宝宝很努力，你也要努力……”

说到这里，顾晏辰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低头，将林屿晗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感受着那微弱的温度。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林屿晗的手指，似乎轻轻地动了一下，像是想要回握他的手。

顾晏辰猛地抬起头，惊喜地看向林屿晗的脸。

只见林屿晗那双紧闭了多日的眼睛，此刻，正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阳光透过窗户，恰好落在他长而卷翘的睫毛上，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虽然还带着一丝迷茫和虚弱，但却真实地，看向了顾晏辰。

“屿晗……？”顾晏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林屿晗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他只能用尽全身力气，眨了眨眼，像是在回应顾晏辰的呼唤。

那一刻，顾晏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的屿晗，终于醒了。
在与死神缠斗了七天七夜之后，他终于回来了。

第七章

林屿晗的苏醒，像一道破晓的曙光，驱散了笼罩在顾晏辰心头多日的阴霾。

ICU的医护人员迅速对林屿晗进行了全面的检查。他的意识是清醒的，虽然还很虚弱，但对外界的刺激已经有了明确的反应。各项生命体征也显示出持续向好的趋势。

“林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如果能，就眨眨眼。”主治医生柔声问道。

林屿晗的眼睫轻轻颤动，缓慢却清晰地眨了两下。

“太好了！太好了！”顾晏辰激动得语无伦次，他紧紧握着林屿晗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

因为气管插管尚未拔除，林屿晗还不能说话，但他清澈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顾晏辰，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茫然，有对顾晏辰深深的眷恋，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顾晏辰读懂了他眼神中的询问，立刻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宝宝很好，屿晗，我们的宝宝很好。是个健康的男孩，现在在新生儿科，医生们都在精心照顾他。等你再好一些，我就抱他来看你。”

听到宝宝平安的消息，林屿晗的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紧绷的身体也似乎放松了一些。他微微动了动手指，像是在回应顾晏辰。

接下来的几天，林屿晗的身体以令人欣喜的速度恢复着。在确认他的自主呼吸功能基本稳定后，医生为他拔除了气管插管。

当呼吸机撤去，能够自主呼吸的那一刻，林屿晗贪婪地吸了几口带着消毒水味的空气，虽然胸口依旧有些闷痛，但那种久违的、不依赖机器的呼吸感，让他几乎热泪盈眶。

“晏辰……”他发出的第一个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却像天籁一般，落在了顾晏辰的心上。

“我在，屿晗，我在这里。”顾晏辰连忙握住他的手，眼眶通红。

林屿晗看着顾晏辰憔悴的面容，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以及眼底深深的疲惫，心中一阵刺痛。他知道，这些天，晏辰一定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煎熬。

“辛……苦……你……了……”他一字一句，说得异常艰难，却充满了愧疚和心疼。

“傻瓜，说什么傻话。”顾晏辰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声音哽咽，“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不辛苦。”

随着身体的逐渐恢复，林屿晗也渐渐从ICU的严密监护转到了普通的心脏特护病房。虽然依旧需要卧床静养，并且进行一系列的康复治疗，但能够离开那个充满冰冷仪器和紧张气氛的环境，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安慰。

顾晏辰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伴他。他亲自照料他的饮食起居，细致入微，不假手他人。他会耐心地喂他吃饭，帮他擦洗身体，给他读他喜欢的书，或者只是静静地陪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

林屿晗的身体依旧很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但只要他醒着，目光总是追随着顾晏辰的身影。他有很多话想对顾晏辰说，想问问孩子的情况，想知道自己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但每次开口，都会因为体力不支而说不了几句。

顾晏辰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想法，在他开口之前，就轻声细语地把所有他想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他。

“宝宝今天又长了一点点，新生儿科的护士说他很能吃，像你。”顾晏辰的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描述着那个他们尚未谋面的小生命。

林屿晗静静地听着，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那是他和晏辰的孩子，是他们爱情的延续。想到这里，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温暖和期盼。

“晏辰……”一天下午，林屿晗的精神稍好一些，他拉了拉顾晏辰的衣袖，轻声说，“我想……看看宝宝……”

顾晏辰知道他一直惦记着孩子，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和新生儿科沟通，评估林屿晗的身体状况是否适合与婴儿接触。

“好，”顾晏辰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额发，“我已经和医生商量过了，等你再恢复一些，我们就安排。不过，你现在还不能太劳累，只能看一会儿，好不好？”

“嗯。”林屿晗乖巧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几天后，在医生的许可下，顾晏辰终于可以抱着他们那个来之不易的孩子，来到林屿晗的病房。

当那个小小的、被包裹在柔软襁褓中的婴儿，第一次出现在林屿晗的视线中时，他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孩子睡得很香甜，小小的脸蛋红扑扑的，眉眼间依稀能看出他和顾晏辰的影子。他的小手紧紧攥着，呼吸均匀而平稳。

顾晏辰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到林屿晗的床边，让他能更清楚地看到。

林屿晗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碰了碰婴儿柔嫩的脸颊。那温热而柔软的触感，让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和爱意。

“他……好小……”林屿晗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是啊，早产了一个多月，能有现在这样已经很棒了。”顾晏辰的目光温柔地在林屿晗和孩子之间流转，“医生说他很健康，以后一定会长得高高壮壮的。”

林屿晗看着孩子熟睡的容颜，所有的痛苦和煎熬在这一刻似乎都烟消云散了。他觉得，自己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侧过头，看向顾晏辰，眼中充满了感激和爱意：“晏辰，谢谢你……谢谢你把他带到我身边。”

顾晏辰俯下身，在林屿晗的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声音低沉而深情：“屿晗，是我该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勇敢，谢谢你没有放弃。”

阳光透过窗户，温柔地洒在病房内，将一家三口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奶香和消毒水的气味，却也交织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未来的无限期盼。

林屿晗知道，他的康复之路还很漫长，他的心脏依旧是他生命中一个不定时的炸弹。但只要有顾晏辰在身边，有他们的孩子在身边，他就有无穷的勇气去面对未来的一切。

他相信，他们的幸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