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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Introduction (Titles)》
东京时间中午十一点三十分,温暖的日光成功冲破了厚重的云障,来到这片崎岖的土地上。这个岛国上的人们正在享受珍贵的午休时间。大受欢迎的消遣地点通常是装潢精致的咖啡馆,或是漫着新鲜油墨和纸张味的书店。人们低下头,随意地做着手头上的事,一切都显得恬静而安谧——至少在天幕剧变前没人会想到危机同他们的距离是如此之近。
东京时间中午十二点整,天空开始迅速地变幻。风越来越大,层云渐渐散去,原先可见的小片瓦蓝穹顶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愈发苍白的天色,看上去是风将另一群云带到了日|本|国的上空,但人们心里很清楚,那不可能是云。
因为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只剩下纯白的雾气。
海上的渔民们目睹了地平线被一团团白雾模糊住的全过程。所有人都隐没在了雾中,就连在日|本最高的建筑上参观的人都无法从雾里脱身——显而易见的,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雾裹挟了整个日|本|国,东京、静冈、大阪、熊本、冲绳、京都、鸟取、长野、札幌、北海道……无一幸免。
从天空到地面,从极东的岛屿到西面的海峡,从零下十度到零上十度,一切皆在大雾的范围之内。整个日|本都陷入了恐慌之中,浓浊的大雾让日|本|国内上到首相议员,下到乞丐流氓都被动地体验了一番盲人的视角——正在执行任务的狙|击|手自然也躲不过这个变数。
在观察到雾气翻涌着奔向东方的那一瞬间,赤井当机立断地开启了耳麦,随后,詹姆斯沉着冷静的一句“以不变应万变”伴着电流的滋滋声传到他耳中。
赤井微微蹙起眉。虽然詹姆斯竭力表现出了若无其事的样子,但赤井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不悦:詹姆斯说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让他不要有心理压力。
耳麦连接到的是他们在日|本的一处安全屋,现场应该很吵,他已经不止一次听到有人传播“俄|罗|斯打算使用苏|联留下的秘密武器毁灭日|本”之类的“新闻”了。
被这样的手下们包围,也难怪詹姆斯的心如此不定。
赤井轻轻按了按由于长时期处于维持姿势状态而肌肉酸胀的肩颈,身体不过松弛须臾又立即紧绷,后背抵向一堵灰墙,左腿上曲架住狙|击|枪,右手正细细擦拭着布满水雾的瞄准镜,白皙的手背上青筋起伏,似平静海面上时隐时现的白鲨的背鳍,不过吐纳间便显出三分危险气息来。
阴冷,无情,如蛇一般粘上人类的要害,紧紧地缠绕,慢慢地绞杀,是那个组织里出来的人所特有的气味。
这样不干不净的残留,从职业角度来看,是他的“扫尾”工作不够精进。不过实也怪不得他如此显眼——用生命才换来的眼下短暂的自由……仔细算算,距他“醒来”也不过三个月的时间,过于狭窄的期约对于一个明显受到重大创伤的卧底而言属实苛求。可谁叫他是赤井?强大注定被苛求。尽管他还有数个任务性的理由正当地将自我时期停滞而保留气息,但很遗憾地也依然无法成为他至今都未开口说话的借口——这个新动向也成了他诸多秘密与传闻中的又一大“迷雾事件”——神秘伟大得正如眼前这场大雾。
赤井在这处高楼守了将近三个小时了,结果还没等到目标到场就有幸见证了一场可能是日|本历史上覆盖范围最广、能见度最低的大雾。
突如其来的大雾让一切建筑物都失去了轮廓,在这样的极端天气下,再优秀的狙|击|手都无法按照预期计划行动。
因着浓雾的遮挡,天上昏沉一片,突兀撕开晦暗的日光只像一张开裂的巨口,嘲弄着他们这些自以为是、傲慢无礼的人类。
这雾来得蹊跷。日|本气象局根本给不出解释,只能选择装死,自始至终没有发挥任何作用,连哪怕一封粉饰太平用的公文都发不出来。
不过日|本当局是如何打算的与他也没什么关系,他只需要静静地等待他的目标到来。
忽略了耳麦那边传来的同伴们对大雾的议论声,眼见雾渐渐有了消散之势,赤井重新调整射击点架起枪,专注地盯着瞄准镜反馈给他的物像。
目标人物是他们的敌人接下来的交易对象的学生,交易对象听说是近年来黑色社会上名声籍甚的地下制药团伙头目,能力出众,拥趸众多,其党羽都尊称他为“老师”。
“老师”人脉广阔,在各国的黑手党上层中都有一定的话语权。敌人很重视这次交易,只要“老师”没有提出取消见面,接待者就不会擅自撤离。
如今这样的天气显然是极不利于出行与会面的,然而情报小组的消息竟仍称“老师”直到现在都没有放弃的意向,看来对方并不忌惮这场诡异的大雾,说不定还想利用它偷偷做些什么。
想到这儿,赤井眉心微动。上个星期,他们逮到了同“老师”长期合作的狙|击|手,詹姆斯想要策反他,借此向敌人和“老师”传递假消息,以搅乱其信息通道;可对方和他一样始终不肯开口,他们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撬不开狙|击|手的嘴,而今双方僵持不下,詹姆斯也难免有些急躁了。
今天他派给他的任务不算重,只是时限要求严格,差一分钟完成都算任务失败。
“老师”的势力不小,如若敌人当真同“老师”联手,日后他们就更难击溃它了。詹姆斯不愿让敌人占到这个大便宜,力求赤井破坏这次会面。
赤井不想太张扬,是不是挑拨离间那个组织一眼就看得出来,所以他把矛头对准了“老师”的副手。
“老师”的副手名叫桐川南,目前正在东都大学当化学老师,手脚干净,为人谨慎,非常厌恶那个黑色的组织,曾多次阻挠“老师”与组织高层接触,更因为组织同“老师”生了嫌隙,是FBI心目中做“二五仔”的好料子。
恰好,桐川南在那个团伙中权限也是极大,可以直接越过“老师”向合作的狙|击|手下达命令。
虽然不愿承认,但组织对那些“后院起火”的团体向来避退三舍的原则不仅有利于组织自身的利益纯洁,也有利于FBI进一步的行动——赤井那曾经的BOSS不希望掺和进别人家的内斗中,也不会让组织高层有机会内斗——尽管很多人都起了异样的心思,但在表面上,组织仍旧是无懈可击的。
因此,只要让“老师”的伙伴们挨到BOSS的底线就够了。
他们的计划很完美。本来那位狙|击|手能被他们抓到就有桐川南在背后牵线——桐川把“老师”的一把枪刻意暴露给了追查敌人的FBI,正意味着他存了叛逃的念头(虽然狙|击|手没有);詹姆斯也已经和桐川达成了共识,他为桐川争取减刑,桐川为他传递与组织有关的情报。
小组内部对詹姆斯的这个决定颇有微词,朱蒂就桐川的忠诚度表示了怀疑,赤井倒是无所谓,立场于他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无论对方是什么颜色,只要能帮他打倒组织,他什么都能忍。
三十分钟过去了,雾渐渐消散了,赤井已经能够看清瞄准镜中目标的脸了,他对詹姆斯汇报了情况,詹姆斯很沉得住气地让他等到组织成员露面再开枪。
可是,来人并不是他们之前打探到的Rum组的Kirschwasser①,而是一名孱弱清秀的少年。
对方左边的脸上有大片恐怖的烧伤痕迹,右半张脸却白皙标致,给人一种割裂、错乱的不协调感。
这会是组织成员吗?
赤井深深地看向少年对面的目标人物,目标看上去也很惊讶,好像少年的出现是安排之外的事。
“抱歉,您是?”目标礼貌地问道。
“BOSS临时改了主意,换我负责这次的交易,这是BOSS的信物和讯息,您看,”少年态度温和地与目标协商,“您可以叫我Armagnac②,我带了‘老师’想要的东西——”
他话音未落,就感到一枚子弹轻盈地擦过他的耳垂,直冲对面那个男人过去了!
他都来不及喊出“小心”,男人就被子弹击穿了额骨③,嘴巴大张地倒在了地上——就在他失去呼吸的那一瞬间,眼珠转到Armagnac所在的方向上,死死地瞪住了他。
“谁?”Armagnac侧过头,目光和远在七百米外的赤井遥遥相交。
赤井垂下眼帘,长而浓密的下睑睫毛为他那双充满了神秘色彩的眼睛再添上浓重的一笔。
大雾散去了,太阳的光芒肆意地挥洒下来。
赤井抬眼,直直地迎上了Armagnac那双漆黑的、阳光照不进的眼睛。
“Armagnac……”他轻柔地念出少年的代号,语气像是在对待自己深爱的情人。
可他接着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生命之水’?如果没有了血液,应该也活不成的吧?”
他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Armagnac,组织内臭名昭著的科学家,作风稳健,完美主义,反社会人格,喜欢放干实验对象的血液,将他们制成标本。
而赤井的父亲,过去一直是Armagnac执著要杀死的对象,Armagnac很喜欢赤井务武的血液,认为赤井务武一定能让他们“伟大的计划”得到发展。
这些都是赤井在组织卧底期间搜集来的情报,毫无疑问,Armagnac在“同事”眼中也是个疯子——一个疯狂觊觎赤井秀一父亲血液的、不可饶恕的疯子。
赤井秀一冷静地收拾好了狙|击|枪和有些失控的情绪,无声无息地下了楼。
“这大雾干净得简直就像下下来的雪,你说是不是,维涅耳?”等在楼下的金发男人目光抓着积雪未化的小巷。
「为什么会下雪?雪是从哪里来的呢?」
「因为上帝的心胸之中也有着太多的痛苦,它们赶不走,就弥散成了雾,雾接着弥散落向人间,又遇见了人间的痛苦,雪就来了。」
“或许不只是像,而从来就是。”赤井与他并肩行走在巷上。
“真没想到你也会说出这样非理性的话,维涅耳。”金发男人发出长长的叹息。
「雪正是迷雾,没有真相。」
「你读懂政治了吗?夏洛克?」
他最是知道这个真相,即便他万分痛苦地,根本不愿意看透那迷雾后的庞然大物。
“你知道,雪是怎么来的吗?”
“我想你不是在谈论科学吧,维涅耳。”
“不错。”
大雾离去之后,短暂的冬阳渲染出了一地交织不尽的绿意,青浅繁深,点抹人间。
这般早早降临人世间的怪异之春仿佛被神明走私的Heroin,起初倾倒众生、勾魂摄魄,直至临终被欺骗的凡人们才发觉已是山穷水尽、陷身囹圄、生不如死。
正如一个沸腾的时代缔造的朱甍碧瓦、玉阶彤庭下定是不可避免的腐朽肮脏、鲜血淋漓的地壤——人世间的交换就是这样守恒的,你来我往,互相制衡,当异常出现之时,只能说明交易的代价已经庞大到不可隐藏。
赤井话音落下之际,尖锐恐怖的嘶吼声恰好炸响,刺破了人人苦心维持的伪装平静的僵硬空气。
如果说喊叫是惊悚的主旋律,那么陶瓷、玻璃摔碎的杂音也就正好能和上这支丧心病狂的血腥奏鸣曲的副题。
“雪会越下越大的,吉斯。”赤井望向咖啡馆的窗外,年幼的花贩子还在叫卖怀中枯萎的玫瑰,彻底堕入黑暗的天色已然被“夜”重赋名姓。罪恶在这座城市不过刚刚开始。
“尽管我无比想要反驳你说的话,维涅耳。可是,这一次,果然还是……”克洛克•吉斯•马斯克一头璀璨的金发满溢出猩红的热液,可这不祥的生命力破裂的象征却并非发自他的躯壳,而是——
“轰!”
“啊啊啊啊啊!”
“有人从吊灯上摔下来了!”
终于,城市恢复了那名副其实的响动;看起来,一出好戏也要整装待发。究竟是谁要将冷酷冰凉的迷雾黑暗重酿作热夜?
“姓名。”
“斯捷潘•维涅耳。”
“克洛克•吉斯•马斯克。”
“二位认识死者吗?”
“坦白地说,我不太能分辨出来每个日|本|人在样貌上的差别,非常抱歉。”吉斯用那腔共他美貌的脸相得益彰的优雅嗓音委婉地讽刺着日|本|国|公|职|人|员的愚笨。
赤井微仰起头,心中暗自估量日|本|国划定的过分矮小的房屋层高标准对于两个几近一米九的白种人而言是多么的逼仄又碍事——狭小的空间注定难以顺利行动,除非——
“这位大哥哥,为什么不让我们看看你的袖口呢?”一团柔软温热的小东西蹿过赤井的手掌,直扑他对面的一位青年而去了。
“——什么?该死的小鬼!你搞什么飞机啊!”暴躁的黄毛青年掩饰地抓住了自己的袖口。赤井与吉斯对视一眼,知道麻烦解决了。
果不其然,之后日|本|警|方在青年的左手手腕上发现了抓痕——大概率便是他在与死者的打斗中留下的。打斗之后,意外地刀刃绞入血肉,慌不择路的青年抛尸于雪地,却并不知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尸体被旁人礼貌“借用”作了另一桩犯罪的工具。
看到死相狰狞的尸体无数只镜面投影后惊吓逃跑在为他设计好了的路线上的银行职工,就这样被虎视眈眈的仇家夺走了生命。
两具绑在一起的尸体,罪孽的凶手满怀恶意送给正直的老板的“礼物”。
两名凶手,一样的不见棺材不落泪,直到警|方拿出铁证才知道放弃挣扎;一样的喜欢摆“受害人”嘴脸,一者责怪死者不该阻拦自己抢劫,一者看似痛苦地痛哭流涕,细数死者发现他挪用公款后无休无止的吸血鬼行为——敲诈勒索、恐吓威胁……还不停辱骂着咖啡馆老板在听到死者某次酒醉后泄露他挪用公款的秘密多管闲事的举报行为摧毁了他的生活。
“日|本|人果然离奇,总是能想到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摆脱罪名。这也难怪他们的历史教育糟心得如同英|国制造的‘美食’。”吉斯看着两个犯人被警|察押上警|车,矮小的身形,矮小的精神,就连影子也是矮小的——不过这一点就怪不了他们了,今天晚上,没有月光,就连路灯也因为昨天的大雪破坏线路、今天的大雾破坏出行而耽误了维修发不出丝毫光亮。漆黑的天幕目送罪人们踏上代价讨偿之路真可谓恰到好处。
“哼,所有的罪孽都会付出代价。日|本|人迟早会知道的。”赤井并不像吉斯那样专注于罪犯,只是再一次望向咖啡馆的窗外。年幼的女孩沉默地抱住怀中枯萎的玫瑰,洁白如絮的六角水晶从天而降,雪,是清澈的盐,更是相逢。
“吉斯,你知道,雪是怎么来的吗?”
华盛顿时间中午十一点三十分,一粒粒雪从天而降,重重砸向了美利坚的土地,有幸被雪眷顾的人们无一不发出对疼痛的抱怨声。雪落下了,一切人类的、上帝的造物都受到了雪的“腐蚀”,密密麻麻的小坑很快出现了,雪用摧毁他物的方式塑造了自我,同时又确保了自身的地盘稳固——时情时景,仿佛上帝拿出了剪刀,剪碎了天之尽头矗立的那一座座冰雕的庞然大物,再将它们的尸块扔向美利坚,扔向祂最为满意的一个垃圾桶。
华盛顿时间中午十二点整,雪仍未停,美利坚街头的青年们已然开始传播“苏|联|回|魂|论”“中|国|诅|咒|论”“越|南|变|形|论”等不下十种奇幻谣言;同一时间,帝国城市(Empire City)纽约,“black widow”酒吧,一群身穿黑衣的男女正聚在一起闲谈。
“黑麦威士忌?真是让人意外啊,Gin,难道说下雪天让你想起了他么?”Vermouth披了件黑色风衣在礼服外头,看上去刚从上流的晚宴上脱身,明艳动人,风情万种地冲Gin妩媚一笑,修长白皙的手指划过Gin身前的琥珀色酒杯,却连杯壁都没碰到就被Gin果断地打开了手。
“Bourbon还没到?”Gin厌恶地撇开眼,对Vermouth的撩拨视若无睹。
“他现在可是大忙人,哪儿有空来见我们呢?”Vermouth意有所指。
“果然,立了‘功’的就是不一样。”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插进他们的对话中,Gin和Vermouth都没有回头看来人——那是个难缠的家伙,就是他们也不敢惹他。
“Gin,他现在可比你更受重用,你也真的甘心为他做配?”对方深谙“山不就我,我来就山”的道理,没被搭理就自己来事儿,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往Gin的痛脚踩。
“你很闲吗?Grappa④。”Gin凶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位先生’交给你的任务,你完成了?”
“当然。”Grappa耸了耸肩,“要不是我的‘暗夜男爵’,因为你的疏忽而逃走的Sherry,恐怕早就把我们重要的资料给偷走了。”
“这件事你确实干得不错,不过你多次在工作时间玩忽职守看工藤优作的推理小说也是事实,所以还是得罚。”走在Grappa身后的长发女人开口道,“Gin,Bourbon有和你联系吗?”
“别傻了,Chardonnay⑤,Gin和Bourbon要是能和气说话,我当场就把我的杯子吃了。”窝在吧台西南角的红发女人讽刺地说。
“Tokaji⑥,你可真是大胆啊,连Gin都敢揶揄。”Chardonnay敬佩地向她点了点头,“Rum呢?大雪天的把我们叫来又不现身,装什么神秘呢?”她对着自己的酒杯做了个鬼脸,“还搞圆桌会议,真以为BOSS长期在英|国指挥工作组织就是他的一言堂了?”
“我倒是听说,Rum大人出了大麻烦。”Tokaji嘴上放得尊重,脸上却写满了“不怀好意”,“他十七年前的案子又被人挖出来了,在日|本的各大电视、广播上挂了好久呢。”
“天哪,这真是令我们蒙羞!”Grappa会意地和她们一起怪叫起来。
“……一群疯子。”Gin嫌弃地把座位挪远了些,Vermouth则满不在乎地加入了葡萄酒们“说上司坏话”的聊天组。
“哦,这是什么情况?看来我来得不怎么合乎时宜啊。”就在女人们尖叫的当口,酒吧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风尘仆仆的Bourbon走了进来。
Grappa看到他,也不叫了,一双圆圆的眼睛直欻欻⑦地盯着Bourbon看,“你迟到了,Bourbon。”
“抱歉,来的路上遇到了点小麻烦。Rum大人着我通知诸位,他临时有事,来不了了,即着本人替他主持这次的会议。”他灰色的虹膜兴奋地闪着光,但这点光并不能让他身上那股压抑、粘稠的血腥味儿变得神圣庄严,只会让这一屋子的毒蛇更加警惕。
他们的目光紧紧跟着Bourbon而动,好似正在狩猎的野兽。
“本次会议的主要事宜有两项,一项是有关Grappa先生的工作态度问题,另一项……”
“是对Gin先生下达的任务,”Bourbon弯起眼,幸灾乐祸地说:“Rum先生命令您在一个月内找到叛逃的Sherry,Armagnac的实验有了大进展,他希望Sherry能回来与他一同研究。”
华盛顿时间中午十二点整,黑衣组织六大干部聚首。
“Sherry?哦,对了,当初看管她的是Gin你啊,我都快忘了——你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把整个东京翻来覆去掀着找了七八遍,到头来却一无所获,这可不像是你的效率啊,Gin。”每当这种时候,Tokaji总会站在Bourbon这边,她看不上Gin大手笔的作风,平时为组织办事也是能省则省,最喜欢压榨组织底层人员,跟张扬的Rum、神秘主义的Vermouth和Bourbon相比,Tokaji简直就是个让BOSS放宽心的五好干部,兢兢业业,忠于职守,尽心尽力到被FBI们戏称为“最敬业的反派”。
“说起来,那时候确实很奇怪。明明前一天才检查过的电路突然故障,导致毒气室的监控完全无法工作,实验室系统彻底瘫痪……Gin,你那儿不会还有漏掉的老鼠吧?”Grappa一本正经地挖苦道,“先是一个日|本|警|视|厅来的Scotch,后面又出了一个反水FBI的Rye,你还真容易吸引那些苍蝇。
“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Gin,你是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了,你弱点太明显,这不是好事。”Chardonnay语重心长地说教起来,“你是几个干部里最年轻的,又嘴硬不肯认错——BOSS是看重你的,你出了事,组织的安全防线就大大降低了。你要懂点事,别让BOSS操心了。”Chardonnay是十大干部里最为年长的,曾做过Gin和Grappa的老师,两人受她抚育之恩,多少都听她的话。
“不过这种事也不能全怪Gin,谁也想不到Rye会叛变。”Vermouth见势不对开口护短了,“那可是Rye啊。”
几个干部一齐沉默了。
Rye是他们BOSS亲自带回来的人。冷傲、强大、年轻的狙|击|手,天赋异禀,素质极高,办事利落,不留痕迹,就连一向挑剔的Chardonnay都没办法对他吹毛求疵。这样一个人,好像生来就该和他们走到一块儿,他们都能嗅到彼此身上令人陶醉的、浓郁的、果实腐烂的气味;他们都是乌鸦,吃|人|肉,喝|人|血,藐视法则,蔑视公权;他们都看得出来,Rye是他们的同类,尽管他并不热衷于大多数组织成员喜爱的杀道。Rye是个悲观主义者,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与憎恨,是BOSS给他描绘了一幅美好的蓝图,让他动了心,这才有了组织后来威名在外的黑麦威士忌。
“……如果不是Rum执意要与美利坚的政府私相授受杀死Rye的故乡,他也不至于叛变!还有Sherry,Rum杀她根本没有理由!”Tokaji愤愤不平,“我看Rum分明就只是在为自己谋权!”
Bourbon简单说了几句话后就赶着逃走了,故而他们敢这般放肆地指责自己的上司——Bourbon对他们的态度可以说是避之如蛇蝎,应该是怕留下来后Grappa针对他口诛笔伐吧——Rye在组织里很受尊敬,不说那一大帮子狙|击|手,就是他们这些干部中,也有他的崇拜者。
想到那个人,他们不约而同地起了鸡皮疙瘩。
“不管怎么说,Bourbon是逃不掉Applejack⑧的疯狂报复了。”Vermouth低低地叹了口气,“Bourbon那时候为什么非要杀Rye呢?明明BOSS只是下令把Rye抓回来。”
“哼,最后还不是被拖去给Armagnac当试药的小白鼠了?他真是头铁,明知道Rye碰不得,还要乱来。”Chardonnay作为一个典型的大家长,对Bourbon什么事都要瞒着、阴晴不定的性格很是不满,“不过他居然从Armagnac手里活下来了,也真是命大。”
“那句话怎么说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Grappa幽幽道,“Bourbon现在一跃成为了Rum的心腹,想动也动不得。”
“Applejack可不会给Rum面子。”Tokaji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我赌,最多一个月,Bourbon不死即残。”
“对了,Rum那个十七年前的案子到底是什么情况?”Grappa十七年前不过十九岁,尚未加入组织,好不容易升上干部,对组织讳莫如深的二把手的失误很感兴趣。
“那时候,Rum还不是二把手,第一次出大单子就办砸了BOSS交代的事。”在场中人,唯有Chardonnay和Vermouth了解当年的内情,Vermouth不愿说,这聊八卦的任务就落到了Chardonnay头上,“我们希望在美利坚发展势力,但是女资本家阿曼达•休斯一直阻挠我们同美|国|高|官的接触。BOSS认为她是危险因素,勒令Rum和当时的另一位干部去美|国处理,结果不但泄露了组织机密,还让我们损失了一员大将。”她不太冷静地捏碎了手里的酒杯,“你们应该也听过她的大名,早在三大杀手之前的‘零号刺客’,Duero⑨。”
东京时间夜晚十一点三十分,赤井秀一与克洛克•吉斯•马斯克行走在雪巷上。好心的吉斯捧着满怀枯萎的玫瑰,迎着刺骨的寒风,将脚底凝成冰的积雪踩得嘎嘎作响,如同久病之人脆弱而生涩的骨骼活动;赤井垂眸看着被他无情践踏过的履下霜、脚底泥,眼前再度挥之不去地出现了一双眼睛。
苏|联的隆冬,云层粘滞油厚如同约翰•康斯特勃⑩亲自执笔画下那般,狡猾竞争、重叠在海天交际;黑色的海水耐心从容地噬咬着斑驳裸露的礁石,潮声如歌诉情;为航船指路的灯塔荧光闪烁,映在水里像湿漉漉的星星;白色的雪一片片下下来,涂脏黑色的天、黑色的地;鲜艳的旗帜如血扬在空中,人们看不见它本该明亮闪耀的银质旗杆——它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飞翔的唯一目的地便是自由;旗帜之上还有一面更慈悲的旗帜,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的雕像,永远坚定注视着所有人。
赤井秀一就这样被他注视过,一个半世纪前就死去的人。那个人甚至都不需要用他确凿仍在的肉身看他一眼,即便只是他的雕像在睁眼,被他注视的人们仍旧能感受到一种力量。
那是理想主义者的力量,让苏|联活着并强大的力量。
伟大的力量,强大到就算一个生来便有原罪的小布尔乔亚都会被触动的力量。
赤井秀一与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面对面,他坐在一座苏|联修造的美丽公交车站里。
“嘿,远方来的美丽客人,你知道,雪是怎么来的吗?”
熏黄的威士忌瓶,昏黄的壁灯,燥黄的墙纸,柔软、叫人烦躁的地方。这是名为老旧的怪兽留下的爪牙。赤井秀一捏紧了袖中的枪。
公交车站内的另一位小憩之人不识趣儿地骚扰他人聊天。赤井秀一根本不想搭理他。
小憩之人喝光了最后一口威士忌,赤井秀一余光中瞥见了瓶子上的字:“黑麦威士忌。”
“远方来的美丽客人,你看见了吗?就在你的对面,是世界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人之一!他是一个……徘徊的幽灵,他在天上,看见,世界的角落里,还有那么多的,正在受苦的人:被奴役的男人和女人,被权势分开形销骨立的男人和女人,被不公折磨精神与良心的男人与女人!他们都还活着!他们身体里都还留着与我们一样的鲜血!炽热的、赤红的、如铁水般流淌的、如星光般闪耀的!鲜血!也是被打碎的泪珠!从温暖、漆黑的初始,降临到这冰冷的、亟需解放的人间!这就是雪啊!下雪的时候,就是不公与压迫又发生了的时候!”
赤井的神色有了些微的动摇。
“嘿,远方来的美丽客人,你知道,雪是怎么来的吗?”醉鬼将车站中的第三个小憩之人推了出来,赤井一瞬间绷紧了神经——对方亦是如此。
两头强大的野兽相遇了。他们对视一眼,又彼此心照不宣地放下了枪。
还有个兴致勃勃的醉鬼在向他的信仰献忠呢。
“你给我闭嘴。雪是怎么来的,我比你这个老醉鬼清楚。”第三人在赤井身旁落座,左手捂在毛茸茸的衣袋里。他头上戴着一顶雪白的乌山卡(ушанка),漆黑长发束拢进胀重的棉衣里,姣好的面庞因着冷漠至极的神情显得傲岸不逊。
“你是个美|国|佬,或者说,美|国|佬|的|走|狗?英格兰人?爱尔兰人?”第三人不客气地辨认着赤井的血统,“不对……也不太像,你是谁?”
赤井当然不可能老实回答他。他也在心里暗暗辨认眼前的人:说话间并没有几分波动的面部肌肉印证了他的某种猜想,看不清颜色的眼珠中流动着某些深深的蓝色情绪(blue)……
对方垂下眼的那一刻,赤井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个人只是样貌刻薄,心灵说不定是意外的脆弱。
赤井一边想着,一边在脑海中勾勒自己露出对方那种情绪的模样——虽然不知道从何而起,但他感觉得到,眼前这个人,和自己真的很像。
“喂,小|美|国|佬,你这短暂的一生里,见过几场雪?”第三人问赤井。
“记不得。”赤井仰起头看着雪从天上降落,将发育成熟的喉结和脖颈完全暴露在对方跟前。
“哼,我就知道。”第三人看上去对赤井的性命毫无兴趣,也学着赤井的样子仰起头看着雪从天上降落,发育成熟的喉结和脖颈被红色的羊绒围巾紧紧地包住,“你和我见过的每一个美|国|佬一样,你当然记不得。美|国|佬都是没有自知之明的背井离乡之人。”
“当你离开家的时候,上帝就会把它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剪碎了之后扔给你,还给你,叫你永世不忘你的家,叫你流泪。尸块是冷的,可泪是热的,能把尸块融化。雪就是这么来的,我清楚得不得了。每次下雪的时候,我都知道,是上帝在惩罚我的罪孽。”第三人对上赤井的眼睛。
“我从叶尼塞河来,你又从哪里来?你是谁?”雪白的乌山卡在对方的脑袋上轻轻动着,像雪一般自由;云层被刺骨的寒风吹散,月光终于从牢笼中解脱——
也就在那一刻,赤井终于看清了第三人的眼睛——
只有天造才能形容的美丽产物,定是上帝挚爱的苦泉,雪也不忍脏污的镜湖,月神挚爱的信徒……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你和我今天一样,买下了一束枯萎的玫瑰,拯救了一个绝望中的苦命人——也就是我……”
洁白的雪在克洛克•吉斯•马斯克的脑袋上轻轻飘舞着,像记忆中那顶乌山卡一般自由;云雾被刺骨的寒风吹散,月光终于从牢笼中解脱,吉斯回头与赤井说话——
“维涅耳……”惊讶的吉斯弄散了枯萎的花束,焦黄的玫瑰摔落进雪泥中,“我以前从没有注意过……原来……”他的手抚上赤井的脸——
“你的眼睛在月光下,如紫水晶一般美丽。”
『愚人们的节日上
月亮分开两人时
在永恒的美人的名下
受邀于蜉蝣波涛
吾必往之』
“这就是那个小偷寄给你们的东西?”东京时间午夜十二点整,日|本|横|滨|港,“黛安娜”号邮轮,瘦削的卷发男人叼着烟一边说着口音浓重的日语一边吞云吐雾。
“是的,这封恐吓信是昨天凌晨时分鸽子寄到我家里来的。”白皙的长发女性如实答道。
“恐吓信?”卷发男人重复了一遍女人的描述。
“怎么了?我不该这么说吗?”女人毫不示弱,盛气凌人地挺起了她干瘪的胸脯。
“他从不会做这种事。”男人拨着花纹精美的老式打火机。女人尽力优雅地梗起脖子,眯起双眼,想要看清它的面貌,却始终被男人有意无意地遮挡了视线。
“他自己都说了,那可是‘愚人们的节日’。”男人周身缭绕着的刺鼻烟雾让女人不适地咳嗽起来。
“是吗,我可不认为他会轻易罢休。我的美人,会让世界上最玩世不恭的小偷也为她倾倒!”女人的神情逐渐疯狂起来。男人对此嗤之以鼻,笑容并不仁慈。
“那你就等着好戏开场吧。”他从甲板上远去。
“还有,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他的背影对着女人挥了挥焰火——
“The Maid of the Mist!”
“就在刚刚,那个小岛上来了一群客人。”华盛顿时间夜晚十一点三十分,红发的男人与女人不约而同感到了一阵心悸。
“幽灵回来了。”二人心照不宣。
「为什么会下雪?雪是从哪里来的呢?」
「因为上帝的心胸之中也有着太多的痛苦,它们赶不走,就弥散成了雾,雾接着弥散落向人间,又遇见了人间的痛苦,雪就来了。」
幽灵们开始颂歌了,地狱之门永不关闭。
华盛顿时间午夜十二点整,地狱开业迎宾。
①Kirschwasser(樱桃白兰地),这种酒使用的主原料是樱桃,酿制时必须将其果蒂去掉,将果实压榨后加水使其发酵,然后经过蒸馏、酿藏而成。它的主要产地在法国的阿尔萨斯(Alsace)、德国的斯瓦兹沃特(Schwarzwald)、瑞士和东欧等地区。
②Armagnac(雅文邑白兰地)是法国最古老的白兰地,也是法国顶级白兰地之一。追溯雅文邑的文明,其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可追溯到1310年,至今已经有700多年的历史了,比举世闻名的干邑早200年的历史。
③额骨(frontalbone)是颅前上部的一对膜化骨,组成颅骨的29块骨头之一。位于前额处,后上方紧接着顶骨,在人类头上联合成单个骨。
④Grappa(格拉帕酒)是一种意大利白兰地,由酿葡萄酒的皮渣蒸馏而来,故而又名“果渣白兰地”,多作为餐后酒用以帮助消化。酿白兰地已有很悠久的历史,其起源众说纷纭。虽有一说是蒸馏技术习自阿拉伯人,但也有专家考证渣酿白兰地这种烈酒至少有1,500年的历史,是由北意大利的农民发展出来的酿制技术(意大利人坚称Grappa是他们发明的)。
⑤Chardonnay(霞多丽白葡萄酒),又称夏多内,莎当妮。源自法国,是一种酒体丰满型干白葡萄酒,以来自勃艮第(Bourgogne)产区的霞多丽最为经典。其中采用橡木桶陈酿的霞多丽一般带有一股奶油和黄油的味道,而不采用橡木桶陈酿的霞多丽一般酒体较轻,清新爽口,带有苹果、柑橘等风味。
⑥Tokaji(托卡伊)是产自于匈牙利托卡伊地区的著名葡萄酒,是世界上三大最好的贵腐酒产地之一。托卡伊葡萄酒自1650年问世以来,一直以其独一无二顶级优质而享誉世界。葡萄酒的王国——法国的路易十四称其为“酒中之王,王室之酒”,几百年来它一直是欧洲王室的贡酒。托卡伊是匈牙利人的骄傲,匈牙利的国宝。
另:贵腐酒 ( Noble Wine ) 是源自匈牙利的一种很珍贵的甜葡萄酒,因利用附着于葡萄皮上一种被称之为“贵腐霉”的霉菌酿制而成,故名“贵腐酒”。
⑦欻(chuā),拟声词。走路等的声音。
⑧Applejack(苹果白兰地):原产自美|国,一种使用苹果蒸馏的白兰地,常常与calvados相比较。
⑨Duero(多罗酒),马里与布基纳法索的传统酒类,以发芽的粟米发酵而成。由于多罗的酿制时间很短,早上酿,下午就可以饮用了,所以它的发酵程度和酒精含量都很低。
⑩约翰•康斯特勃(John Constable,1776年6月11日~1837年3月31日),英|国|皇|家|美|术|学|院|院|士,19世纪英|国最伟大的风景画家。1776年6月11日出生于英|国萨福克郡一个优美的小山村,长大后,开始在皇|家|美|术|学|院学画,后认为临摹古典风景画不如向大自然学习。作品真实生动地表现瞬息万变的大自然景色,其画风对后来法国风景画的革新和浪漫主义的绘画有着很大的启发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