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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日记
比特【1】 1984【2】年5月5日 不知道什么鬼天气
眼前的男人从怀中拿出一个文件袋，眼睛时不时瞟瞟其他地方，小心翼翼地递给了我。我不禁笑笑，这个场景简直和上个纪元电影里隐秘任务交接的场景一模一样。
“所有的资料都在里面了，任务也在里面，事成之后一千万新币。”男人用宽大的围巾围住了下半部分脸，又用墨镜和帽檐盖住了自己的上脸，“但我警告你，任务可以完不成，但如果被人发现，自己想想自己的下场吧。”
一千万新币对我而言实在太诱人了，或许正在看这段文字的你对于钱财的衡量与我们不同，那我大概描述一下吧，在我的这个时代，一万新币可以让一个人在拉斯维加斯顶尖的赌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地方在两个纪元都是赌博的代名词，嘿，不知道你的纪元会不会一样）整整赌上一天。我并没有什么重病在床的家人，至少我知道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面对如此巨额的金钱，我还是接下了。
虽然我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选择我，我并不是世上最好的侦探，甚至说，该死的，我连一个侦探都不算。我也不知道我在此之前与他们有什么交集，他们是社会顶层的人，而我只是一个工作快要彻底被机器人取代的可怜工人。尽管政府整体鼓吹短期内机械不会带来大规模的下岗浪潮，但谁都不知道这个短期是多长，几百年？抑或十几年？
这点也值得我去搏一搏这笔横财了。
就在我接过文件袋，刚刚打开的时候，那个男人消失了。
居然是纸质的文件，这个时代居然给我的是纸质文件，我大概扫了一扫，是让我去调查一个女人。
你问我为什么要呆在这里？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呆在这里了，大概是因为家族的影响吧。不不不，我不是不喜欢和外部世界接触。在我八岁那年，你那时还没出生，人们真正实现了寿命的延长，这项技术由于广大群众的反抗而免于被资本家们垄断，毕竟被杀死还是会死的。我会永远记得那一天，我八岁生日那天，我拥有了和地球上其他人一样长的寿命，也和你一样。可我，并不感到高兴。寿命的延长并没有换来更好的结果，反而是如你我所见，地球一天一天糟糕下去了，人类真正开始衰败了。我们迟早会走向毁灭的，如果毁灭无法避免，那么我就在这里，至少将来会有人知道我们曾经拥有多么美丽的思想、情感和文明，那是我们的意义。
比特 1984年5月6日 不知道什么鬼天气
这个女人，是上个纪元唯一的存活者，但她不愿意向任何人倾诉自己存活的原因。我曾在一本上个纪元末尾出版的书上看过，那时世界已经成功实现了人类寿命的延长，除非天降横祸，都能活到上千岁。
本该死了的人却活着，会让上层的人很感兴趣，如何做到像她一样存活，但她不说的话，的确会让那些上层的家伙烦恼。我回到家（虽然只是一个很小的像棺材一样的房间，但我有一点仪式感），仔细翻阅了常柳（就是那个旧时代的幽灵）的资料，说真的，她除了成功从上个纪元活下来没什么别的特点。
好吧，也并不是没有，我停在一页。
我调查了常柳两个星期，毫无进展。她是一个生活非常规律又不规律的人，每天早上七点半准时走出家门。她不会像我们一样急匆匆赶到自己的工位上，她会在路上花费一段非常不稳定的时间，有时十分钟，有时甚至可以长达半小时，事实上她离自己的小店不到五分钟路程。她总是会在路上驻足，我有时也会跟着她的目光移动，那的确是一片很美的落叶，那也的确是很美的朝霞。该死的，原谅我贫乏的语言表达能力吧，专业作家这行当都不知道消失多少年了。然后她会在自己的小书店呆上整整一天，到晚上八点关门，中间会在十一点半和六点吃自己带的午饭和晚饭。之后这段时间她会漫无目的地行走（或许是我看不出来她的目的地，也可能就是没什么目的地的），但十二点前她又一定会回到自己家。
我还挺好奇她怎么有那么多纸质书籍的，毕竟现在我想找也只能找到一点很久以前的电子书了。
我决定主动出击。
“你好，老板！”我尽量自然地向她打招呼，“有什么推荐的书吗？”毕竟这是个书店，要是借个厕所什么的也太奇怪了吧，尤其在旁边就有一个公共厕所的情况下。
她很惊讶地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睛里闪着光，张开了嘴。
接下来，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早上好，各位，我知道一切都快要结束了，外面很乱，“烽火连三月”，该这么说吗？不过已经不止三月了。我想这几天我还是呆在你们这里吧，至少还能打扫打扫卫生，反正他们也不会来这里的。
比特 1984年3月8日 不知道什么鬼天气
我听到那个吸血鬼又在吹他的欧洲之旅了。什么上个纪元用来召唤外星人的巨石阵已经只剩下巨石矗立的痕迹，接收外星人信号的埃菲尔铁塔仅存一半，凡尔赛宫是建给外星人的行宫（这个是我说的，那个吸血鬼可想不到这么好的词）。
哪有什么外星人，外星人这种生命也就骗骗这种傻*吸血鬼了。
“吸血鬼”这个词也太形象了，我也不记得是哪本书里看到的了。谢谢你们，上个纪元的人们。
我不喜欢去旅游。我一点也不酸。
这当然是骗人的，我是因为没钱，要是有钱，我也想环游世界。
生活很无趣，尤其是每天生活连找茬大师都找不出一处相差时，是无趣中的无趣。我的目光所及，是钢筋水泥构筑的森林。
或许你很疑惑，但这并不是什么科幻小说，没有任何想象中的高科技，就我所知，和上个纪元某个阶段差不多。我还挺喜欢上个纪元的人们对未来的幻想的，他们的文字很有意思。
啊，真的会有人看到我的日记吗？也许吧。
“外星人要降临地球了！我们只剩三个月了。”
“听说那些外星人还会模拟人类！”
“那我们怎么办？我可不想被取代，被当成奴隶！”
“滚吧，外星文明可是高等文明，我们低等文明自然是要臣服于高等文明的！他们肯定不会把我们当奴隶的。”
“你有病吧，我们地球文明才是最高等的，外星人？哈？”
“管他外星人不外星人呢，老子舒服就行。”
我听到了奇怪的传闻，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并不在乎这些传闻，但他们每日肆意宣泄自己欲望的样子让我感到害怕，我还是回到书库吧。
比特 1984年5月8日 虽然看不见天空但我猜它是个晴天吧
我虽然说过正经人不写日记来着，但我改变主意了。
毕竟浪费一本花了半个月工资买到的笔记本和花了一星期工资买到的笔实在是罪恶。
这几天我和常柳深入聊过了，但其实没什么调查的进展，我们几乎都是在聊书。
她也会和我分享上个纪元的一些故事。
她说，自己的家族曾经有过一个祖先在联合国当过高官，和其他人一起建立了一个巨大的存下全球精华书籍的书库，并且免费对外人开放，只要他们不破坏书。那个书库同时也承担起了另一个作用，也因此保护措施做的非常好，哪怕被丢下两颗原子弹，里面的书籍也不会损坏。她自己也很喜欢呆在那里，特别在心情不好的时候。
她还会分享上个纪元一些有趣的故事，在她出生前几百年，有些上层人士为了延长寿命，会克隆出一个自己，将记忆上传到那个躯壳，以追求不老不死。但这种做法遭到了群众的激烈反抗，可讽刺的是，最后这项技术是因为技术原因被抹去了。
最开始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活过上个纪元的浩劫的，真奇妙，她和那些死于浩劫的人们没有任何差别，至少在生理上她和那些家伙一模一样。
而几天的了解后，我也知道她为什么活下来了，她也值得。
诶，是我现在才提浩劫这个概念让你迷糊了吗？那我稍微解释下吧，上个纪元结尾，据说外星人降临到了地球，几乎摧毁了地球上所有的地面建筑，只有少数建筑物幸免于难。
所以，三个月前，那个脑瘫吸血鬼才会疯狂吹嘘什么和外星人有关的建筑，对他这种大脑萎缩的人，也只听得进去外星人三个字了。
还有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选我调查常柳了。因为只有我和她。我不清楚他们到底把事情查到哪一步了。
我后悔接下这个调查了，现在说调查不出来还来得及吗？毕竟只要我不泄密，我完不成又不会死吧，那个男人自己说的。
“孩子，你的诞生不是作为替代品，你应该成为自己。我不会给你取名，姓名是一个人很重要的一部分，它赋予我们意义，是每个人独有的意义。文明也是如此，我们与那些动物不同的最大原因，不是我们学会了生火、制造工具，而是我们创造了我们自己的文明，我们给予了自己种族的意义。今天我希望你能自己赋予自己意义。”
我无来由地回想起这段很久远的故事，耳边是那些关于“外星人”奇怪的言论，眼前所见是借着末世之名的暴力与犯罪，我们是不是失去了自己作为人类的初心？
或许该结束所有的错误了，既然意义已经不存在了，他们已经不要那些了，他们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了。既然如此，那他们不就是一群不死的蟑螂吗？
我按下那个按钮，他们毁于自己的创造。
我不喜欢蘑菇云。
这当然是真的。
事实证明，吸血鬼都是骗人的，他们最会干的事情就是用面具伪装自己丑恶的心。
我向那个男人正式提出了调查失败，他们没有放过我。
我死了无所谓，我就是个烂人，我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我也活得可以了。
我今年25岁，我所处的时代人类平均寿命是40岁，是不是还可以的样子？
如果忽略掉那些上面的家伙平均寿命是120岁的话。
但我还是挺开心的，我狠狠嘲笑了那波老鬼，看着他们全是皱纹的脸扭曲在一起，稀疏的白头发倔强地钉在发皱的头皮上，虽然我白头发也不少。
那个男人终于拿下了遮住自己脸的围巾和墨镜，放心，没有长另一张脸。那就是一张很普通的脸，没什么特点。
但我突然发现了神奇的地方，他的脸就是那些老鬼中的一张脸年轻的样子。但他的脸又不像那张老鬼的脸满是奸诈狡猾，是充满迷茫的。
我好像知道什么了，是上个纪元的克隆技术！显然那些老鬼发现了这项技术并且打算长生不老，但他们还不知道如何将思维上传，那么唯一的不老不死的人是常柳，他们只能在他身上寻找突破口！
是那个男人将我押送到监牢里的，看来我还有点价值，不会一下子死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有名字吗？”我问他。
他本就迷惑的脸显得愈发迷惑：“名字，那是什么？”
“额，那其他人怎么称呼你的？”
“D-305。【3】”
这个代码……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啊。总而言之，不太吉利。
“找个机会，给自己取个名字吧，人类可不能用代码称呼自己啊。”他虽然是克隆人，但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算做了估计也是那群老鬼逼他的，也是个可怜孩子。
“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当你把它赋予给他物时，那被赋予名字的他物，对你而言就是独一无二的了。而当你被赋予名字时，你也是独一无二的了，除非自己舍弃了它。”
男人（我不想用D-305称呼他）愣了一愣，那群老鬼只是把他当工具，怎么会给他一个名字呢，他甚至连名字的概念都不知道。
“你可以，额，有机会找本书，叫《小王子》，我很喜欢里面小狐狸和小王子的故事。”
他突然开口：“那你被别人怎么称呼的？”
我被反将了一军。
“告诉你，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不可……”
“别，你还没听我说完呢！放心，是一些私事，肯定不会有问题的，我也没几个私交好友吗！就算被那些老鬼发现我也不怕。”
“……那行吧。”
“我啊，I-330。【4】”
常柳很奇怪，最近那个男人怎么突然消失了。
他是这个纪元里目前唯一一个会看书的人了，突然消失有可能是死了，也有可能被贩卖了。这个纪元中，一个人突然消失的理由太多了。而对方不仅没告诉她家庭住址，甚至连姓名都没告诉她。
直到有一天，她收到了一个匿名的包裹。
一本日记。
【1】《美丽新世界》中新纪元为福特，象征了汽车对人类文明的历史性节点，此处为模仿。
【2】非常直接，就是《1984》。
【3】《我们》中男主角的编号。
【4】《我们》中一个角色（应该不能算女主，很难界定）的编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