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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心失灵》
山口忠会读心术——只能读月岛萤。
【1】
读心术当然不是什么超能力，而是山口几年如一日对月岛的关注和观察的具体体现。
初相识的时候，山口还不能十分地理解月岛的意思，因为月岛表达喜欢和不喜欢的方式总是很别扭。
比如山口问能不能叫他“小萤”，他点头说可以，却很少回应山口；山口绞尽脑汁地想了半个学期，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叫他新的昵称“阿月”，月岛撇撇嘴说“好怪”，却开始声声有回应。
小学生山口不明所以，将月岛视为世间最难的难题。
善于闷头钻研难题的山口同学勤勤恳恳地在月岛这门课业上研究了小半生，逐渐解锁了读心术这一专业技能。
现在月岛萤一皱眉，山口就知道那是“影山和日向好吵”还是“怪人的怪球好难拦好烦”；月岛萤一抬手，山口就知道他是要拿水壶喝水，还是想重新缠手上的绷带。
高中生山口熟能生巧，已经是月岛萤理解大师，并作为这世上唯一的月岛萤理解大师，感到隐秘的骄傲。
然而，这独一份儿的读心术，今天突然失灵了。
【2】
早上一起上学的时候说好了，午休的时候要一起吃饭，两个人都有家里人准备的便当，由猜拳输了的山口去买草莓味的苏打水。
然而当山口抱着苏打水回到教室的时候，却看见月岛没有把两个人的桌子拼到一起，而是独自趴着午睡。
“阿月？”山口把饮料放到一边，“阿月你睡着了吗？”
月岛没回应他。
“阿月你是不舒服吗？怎么了让我看一下……”山口有些担心，伸手想去摸摸月岛的额头，却被月岛躲开了。
月岛从交叠的手臂中微微抬起头来，神情讳暗地看着山口：“山口，吵死了。”
“阿月你……”
怎么回事？这个眼神，山口从来没见过。
“我没事，别管我。”
月岛说完接着趴下了，可哪有人睡觉不摘眼镜的啊。
山口也在旁边的桌子上趴下，侧着头，看着月岛金色的发梢，很想摸一摸。
是生气了吗？好像在生气，又似乎有点不解，还有点委屈……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是遇到什么困难的事情了吗？
新的月岛难题出现了。
【3】
山口离开教室的时候，月岛看起来还一切如常，不对劲的诱因看起来就是出现在山口去买饮料的时间段里。
这短短的时间里，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山口询问了几个午休时没有离开班级的同学。
目击者A：“月岛么？他好像是出去了一下。”
目击者B：“差不多有个十几分钟吧，我也不太确定。”
目击者C：“不就是去找你的吗？”
去找他的？难道他不高兴的原因是出在自己身上吗？山口仔细回忆起从他出去到回来都遇到了什么事。
下楼的时候遇到了不知道为什么又较着劲跑起来的日向和影山，于是喊了一声：“不要在走廊奔跑！”
离教学楼近的自动贩卖机人太多了于是去了远一点的另一个。
在自动贩卖机遇到了谷地同学，约好周六的时候一起去体育用品商店贴新的宣传海报。
回来的路上又差点被日向撞到，本来想对日向说教两句，但不想让月岛等，就匆匆回来了。
怎么想，都没有任何异常。
月岛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4】
回家的路上月岛难得地戴着耳机走在前面，一副不想和山口说话的样子。秋意已深，天气转冷，月岛早早带上了围巾，半张脸都藏在围巾里，就像一个小小的结界，看着让人觉得疏离，但他偶尔还会转过头来看一眼山口有没有跟上他，眼神是在说：不要问，但是不许走。
可不问的话，小狗今晚就别想睡着了。
山口家门口的路灯有一个最近要坏不坏的，灯光总是闪闪烁烁。离得老远，山口就看到前面的那一小段路明明灭灭，提醒他要到家了。
山口走到月岛前面，问他：“我今天做了什么让阿月不高兴了吗？”
月岛摘下耳机，否认：“没有。”
骗人，现在的表情明明就是在说：赶紧自己把自己做错的事情想起来然后叙述一遍再保证绝对不会再犯。
“是因为我和谷地同学约了周六见面吗？阿月是不是来找我的时候都听到了？阿月周六有安排的话，我就和她改约周日……”
“你还和她约了周六见面？”月岛突然打断他。
“呃……不是因为这个？”山口感觉不太对劲，
又出现了，那个他读不懂的表情。
月岛掉头就走，山口着急了，上去抓住月岛的袖子，几乎是脱口而出地问：“阿月你到底怎么了？你在想什么我看不懂……”
月岛用力挣脱他的手，山口心里一空，以为月岛不会理他了，可月岛却将他按在墙边，狠狠咬了一下他的嘴唇。
路灯倏然灭了，被剥夺的视线放大了对触觉的感知，一呼一吸间全是月岛的气息。
周围再亮起来的时候，月岛已经放开了他。
“山口觉得我现在在想什么？”
山口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只有月岛露出的他看不懂的表情。
“……山口根本什么都不懂。”
【5】
山口没能睡着。
新的月岛难题过于刁钻，他解不出来，只能把自己整个人都捂在被子里装作他只是一只小乌龟。
被子柔软的面料擦过嘴唇，碰到伤口，带来轻微的痛感。
作为健全的男高，山口不是不知道嘴唇碰嘴唇的含义是什么。
可是，月岛……喜欢他？
次日，山口挂着两个巨大的熊猫眼推开门，月岛已经等在他家门外，看到他一脸狼狈样，居然心情颇好地勾了勾嘴角。
这个表情山口读得出来——活该！
啊啊啊，不可能，月岛绝对不可能喜欢他！谁会对着喜欢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山口站在门口，想着要不要把昨天想了一夜的问题问出口，可是话真的到了嘴边，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为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自己从来都没有注意到？那他昨天是在为什么不高兴？他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太多话在争夺嘴巴的控制权，最终山口只听到自己磕磕巴巴地问了一句：“真的假的？”
月岛露出了一个新的，山口没见过的表情。
他微微仰着下巴，摆出一副要开嘲讽的姿态，可是眼神很温柔，还带着一点笑意似的。
“山口不是很了解我吗，你觉得呢？”
【6】
月岛不再像昨天一样闹别扭，取而代之的是他开始常常自觉或不自觉地转过头去看山口。但山口越来越看不懂月岛的目光了。
山口读不懂的表情在呈指数倍增。
部活结束的时候，缘下队长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个蛋糕，大家纷纷拿着自己准备的礼物凑过来，山口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明天——也就是周六，是他的生日来着。
县内预选赛刚刚结束，要复盘和准备的事情很多，教练和缘下也有意无意地提过下一任的队长想要交给他。因此山口最近都没考虑过自己的事情，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生日。
“抱歉呀，不应该约山口同学周六的时间的，生日还是要和最重要的人一起度过呀！”谷地双手合十，一脸歉意。
“不不，不是谷地同学的错，我也忘记了……”山口挠挠头，下意识地看向月岛，而恰好月岛也正在看他。
用他读不懂的眼神。
“……嗯，是要和最重要的人一起过呢。”山口也对着谷地摆出抱歉的姿势，“对不起啦，谷地同学，明天不能帮你的忙了。”
“明天想睡懒觉，阿月来找我的时候顺便把我叫起来吧。”山口一一细说着对明天的规划，“中午我们出去吃，下午去看电影，然后去吃蛋糕吧，不过晚饭还是要回家吃，阿月要回我家一起吃晚饭吗？”
“我为什么要……”月岛嘟囔了两句，回答：“那我跟家里人说一声。”
“嗯，顺便说一声要留宿。”
“……为什么要我留宿？”月岛停下脚步。
山口故意慢吞吞地凑上前去，看到月岛作出一副冷静镇定的样子，耳朵却已经全都红了。
“因为……我知道阿月是这么想的。”
【7】
在名为“生日”实为“初次约会”的次日，山口醒得很早，期待着月岛能来叫他起床，故意磨蹭了很久。
楼下传来月岛和家里人打招呼的声音，山口连忙闭上了眼睛，抱着枕头装出一副还没醒的样子。
门被轻轻推开，一阵脚步声后，床边陷下去了一块。
月岛会怎么叫他起床呢？山口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山口，我喜欢你。”
山口的呼吸暂停了一下，立刻就想跳起来回应他，却被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不许起来，不许睁眼，不许看我，接着装睡。”声音有些冰冷，可掌心却很热。
“刚意识到的时候，我自己也有点被吓到了，看到你亲别人，真的气不打一处来，生平第一次吃醋，没什么经验，冲你撒气了，抱歉。”
山口的心脏怦怦跳，被月岛的告白激起的情感疯狂地涌向他的眼眶，涨得他满心酸涩。
“山口一直以来都只看着我，也只跟我分享你的一切，但今年你却要在生日见别的人，所以我……有些着急了……”
山口在月岛的掌心里眨了眨眼，睫毛扫过皮肤，月岛可能是觉得有些痒，手指微微放松了些，透了点光线进来。
“冷静下来想了一下，我觉得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我们一定是互相喜欢的，呐，山口，你最了解我，你现在知道，我在想什么了吗？”
眼睛上的手掌慢慢地移开，被山口一把抓住，攥在手里，塞进自己的手指，紧紧扣着。
山口看着自己上方的月岛的脸，他的神情有些不自然，脸颊和耳朵都很红，嘴巴微微抿着，眼睛里映着自己的脸。
两个人是一样的表情。
很羞涩，很期待，很紧张。
很喜欢。
很爱。
“阿月现在一定是想要亲亲我。”
“正解。”
【8】
“等一下，所以我什么时候亲别人了？”山口忠感到冤枉。
“我看到你和谷地在贩卖机那里……那她是眼睛里进东西了吗？”月岛萤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啊……是画海报的时候脸上蹭到了铅粉我给她弄掉……”
“我就说……”
“……阿月吃醋是因为这个啊……”
“……”
“好高兴，我能再亲亲阿月吗？”
“吵死了山口。”
“嘿嘿，抱歉阿月。”
“……怎么不亲。”
“阿月抱我起来亲，我腿软了起不来。”
“……真受不了。”
月岛把山口捞起来抱到腿上，两个人面对着面，山口能将月岛的所有表情尽收眼底，他决定给这个新的表情取一个名字。
‘吻我。’
【9】
又过了很多年。月岛变成了仙台蛙的职业选手，变成了博物馆的策展人；山口变成了爱丽丝家电的科长，变成了仙台蛙的赞助商。
月岛科目又出现过许多难题，多出了很多表情，然而都被理解能力已臻化境的山口一一破解。
拦网成功后看向观众席的表情是“为我骄傲吧”；看到自己向他展示工作成果时的表情是“当然了你是最优秀的”；偶尔看到有同事围着他问私生活就会投来“别看别人”的目光；低下头眼神在他脸上固定时是“喜欢你”；情动时难以抑制的表情是“我爱你”。
月岛已经不再是世间最难的难题，因为作为爱人的山口的理解能力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
“现在阿月不管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哦。”结束了公司聚餐并喝了一点小酒的山口挂在月岛身上，手指轻轻绕着月岛柔软的金色发梢，笑眯眯地跟他分享自己的大秘密，“因为我有读心术。”
“啊啊是么，太厉害了。”月岛语气冷淡地捧场。
“欸——阿月你怎么都不惊讶的！”山口很不满，他这是多么厉害的技能啊！
“因为我也会啊，读心术。”月岛把快滑下去的人重新挂到自己身上。
“什么！？”山口夸张地大叫，伸出手把月岛的脸掰过来，看着自己的眼睛，“那阿月觉得我现在在想什么？”
时间好像一晃回到那盏明明灭灭的路灯下。
月岛凑过来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嘴唇。
“在想——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
不懂我有多么喜欢你的傻瓜。
【10】
山口忠会读心术——只能读月岛萤。
月岛萤也一样。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