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掉进黑暗里,你能做的只不过是静心等待。直到你的双眼适应黑暗。——村上春树
1980年的那个春天,一座不知名的大山里寒风吹来了我,也带走了希望。
作为家中的第4个孩子的我降生的那天,父亲因下山遇上滑坡而不知所踪。找到时人已经去世,身体冻的僵直。家中的两位哥哥扛起了大梁,那年,我大哥十八岁。
父亲故去三年,我开始上学,三姐在家中帮助母亲搭理琐事,两位哥哥外出务工获取家中的开支费用。日子平淡而又温馨。
1988年的秋天来的特别早,外出的行人缩起了脖子。风呼呼的刮着,吹散了原有的那份安宁。南方工地出了事故,几层的手脚架突然倾倒。大哥被砸成重伤后来经过治疗还是落下了残疾,二哥抢救无效在当天夜里去世。负责人连夜潜逃,一直到后来我开始念高中,那位负责人才被警方抓获。那天晚上母亲紧紧地抱着我,泪止不住的流,嘴里一直嘟囔着“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那年我八岁,我三姐刚刚二十三。为了供我上学,三姐嫁给了村里那个比她大十五岁的二狗子。他家是我们当地唯一一户有楼房的人。我直直的盯着日历,1988年7月21日。
打我记事起,就对别人的眼睛有这细微的察觉力。母亲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是天上派下来的天使,来看看哪些人的心灵不干净的。”母亲的眼里满满的慈祥与宽爱。在外人的眼睛及里,那内心中渗出来的鄙夷,不屑。我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后来还是听我三姐偶然说,村里人都在传我克亲。
亲戚逐渐不来往了,同学看到我就躲的远远的。自那以后,我渐渐的开始试着享受孤独,一个只有嘲弄的孤独。所有人都说我把我哥也克死了,下个就我妈了。我开始暴躁,焦虑,到处埋怨。我无论做什么,母亲依旧慈祥的站在那里,笑着喊我:“铭啊,玩累了就告我声,我给你做饭吃。”
我鼻头酸了一下,跑过去抱着母亲。问到:“村里人说我克亲,说我克走了爸爸哥哥,真的吗?”母亲摸了摸我的头说:“别听他们胡说,走,娘给你买橘子吃。”
1998年的那个夏天,我的高考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村里的唯一一份。
自那以后的半个月里,形形色色的人带着虚伪的假笑来到了我们家。有的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平时冷嘲热讽的村人,有的送钱,有的送物……像是要把我家那30余平的破旧不堪地土房给拆了似的。母亲和大哥每天被拥挤得像是喘不过来气,却始终显着那袒露心扉的笑。
那年的夏天很安详,让人感到恐惧,连天空都好似比之前低了许多。直到临走的那天晚上,大哥紧紧的握着我的手,说到“铭,到那边记得写信,记得想家,记得……”我一直顺从着,我犹新的记得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带着咱爸和你二哥的期望,好好的生活下去。”直到现在,还是后背发凉……
大学的一切好似都与我无关,我这个衣着寒酸的大山里跑出来的穷苦的孩子和它的繁荣,热闹,每个人身上的那种用金钱叠加起来的愉悦感,都格格不入。生活一如既往,包括那份孤独。在我收到入冬地第一份生活费用时,同是带来的还有母亲寄来的一封信:
儿子
铭啊,阿艳走了。都怪妈啊,当初把她嫁给那二狗子了。妈虽然笨,但是妈知道你姐她不快乐,不乐意嫁。妈当时怎么这么笨啊,不该嫁啊,不该……
1998年7月21日
信还有好长好长,妈说了许多杂事,生活中的琐碎家常,还有对我的叮咛。妈说现在有铁路通到我们山里了,能进火车了,呼呼的。妈说想我了,想让我回去,问我何时寒假。妈说……说了好多。泪水悄无声息地模糊了纸张,模糊了字体。
我手里紧紧的攒着那封信,时间仿佛静止了般。渐渐的夜幕笼罩天空,同舍的大哥回来察觉到我的异样,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我内心的最后的一道防线崩塌了,嘴里从始至终的嘟囔着那一句“我姐走了,我姐走了……”。
那晚,室友们没有了谈笑,没有互相打趣。老二为我买来了晚饭,大哥也招呼老三去买几打酒来。大哥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我们替你扛着呢。”那一晚,我仿佛容纳进了他们,向他们袒露心扉……
冬天过去了,春天也不远了。
来年春,我让大哥托人给我改了个名字,思来想去就叫杜文吧。大哥问起缘由时,我回答到:武不是有你们吗!大哥笑了,我也笑了。大哥拍拍我的肩说:好名字,好名字……
我习以为常的拿到了1000元的助学金,当晚我们4个喝的大醉淋漓。当我准备去付账的时候,老板说中途你那位大哥已经付了。我准备问他时,他让我回去再说。路上,我大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钱寄回家去吧,如果有愧疚的话,什么时候带我去你家吃顿饭就行!”
大学生活按部就班的过着,转眼到了大四。二哥准备继承家里的家具生意,三哥去年被一国企录用。大哥问我毕业想干啥,我回了句:想读研。大哥笑了笑,点了根烟,呛了两下说:“我陪你,烟还是抽不惯。”
离别的那一天,我们四个喝酒时,三哥说到:“时间过得真他妈快啊。”“是啊,转眼我们几个都毕业了。”二哥顺口接了一句。大哥连忙打岔说:“喝酒喝酒,要不想走的留下来读研!”我们四个哄堂大笑,谁都知道决定了的事不可能改变。也都明白大哥只是不想让我们太伤感。
送走三哥的那天晚上,四个大男孩风风火火的闹了一天。把之前这个城市没有去过的地方全都逛了一遍,途中无心留意风景,也只是四人围坐一团,喝酒,说黄,打趣。到了临走,大哥红着眼眶,拍了拍三哥的肩膀。
第二天早上,我二哥买完早饭留下一封信就走了。信上说:
大哥,老弟:
我这人泪点低,昨晚就差点没忍住。今天我走了,就不打招呼了。早餐买好放桌上了,记得吃。
老二
我和大哥边吃着老二买的早餐,边埋怨老二不会办事。结束的时候大哥说了句:“这趟路,你哥陪你走。”
考研的日子很难很累,经常学到午夜。大哥总会在这时,端着两份馄饨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学。大哥生日那天,他硬拉着我说:今天给自己放个假,走,出去玩去!
那个夏天过得很快,马上到了考研报名的日子。大哥说:“你想报哪?”我没回话,心想着这次跟大哥一起去。大哥却说:“听自己的,这次我不会跟着你了。以后的路估计就要自己走了。”我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又紧紧攒着那份他们给予我的期望。
事情在我意料之中的发生了。我和大哥没看考一起,我大哥去读了企业管理,而我选择了经济学。我们两个相视一笑,老哥说:“既然成绩出来了,就好好玩一玩。过几天我就走喽!”
“嗯。”我应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那天晚上我们没回学校,我们在外边开了两间房。我说没必要浪费那个钱。喝完酒之后的大哥,笑着说:“我他妈睡觉打呼谁不知道!万一刷个酒疯伤着你咋办。”我说不过他,便只好应下。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去买早餐回来的时候怎么也叫不开大哥房间的门。问老板说,他早走了,还留了一封信。我打开信封,里面除了一封信外,还有700块人民币。鼻头一酸,泪再次流了下来。心上说:
铭:
你先走了昂,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受不了。可不能当着你的面哭,不然没威信了。钱你收好,记得,我们会再见面的。
你大哥
我蹲在地上哭了好久,到晚上回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钱下面还有一封信:
铭:
你枕头下面放了两百块钱。
大哥
我心里五味杂陈,收拾行囊的时候。看到我们四个的合照,眼睛看了看窗外。心想:都会见面的,那时我会告诉你们,你们给的坚强我还留着。
时间仿佛冲淡了一切,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着。我硕士毕业后,找了份稳定的工作。家里面的大哥也开始开发山区产品,老妈的身体没什么异样。
当时留的联系方式,如今也无什么用处了。
后来,听说大哥读了博士,开始学业深造,二哥家里生意越做越大,三哥在国企待遇慢慢提高。偶然回学校的时候,门卫处给了我一封信。上面简简单单的写着:会见面的,一定的。
我痴痴的望着外面,拥挤的人群,成群的飞鸟,呼啸的车辆。太阳挥洒阳光,向日葵跟随他的方向。嘴里念叨着:会见面的,一定的。
“你叫杜文对吗?”
“嗯,对。”
“寄信人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寄信人是谁啊?”
“瞧我这记性,寄信人是白杨。”
“我室友,之前的室友。”
“好嘞,你拿着吧。”
“谢谢门卫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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