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喜欢哪个季节?
从小到大都有人这样问他。
影片美伽讨厌这种问题。小的时候他就用冬天糊弄过去,说是因为自己的生日在冬天。但是那些人又总说他的这个理由不充分,于是他只好学着孤儿院的其他孩子们那样说:
“因为可以堆雪人,可以打雪仗!”
然后慢慢地,四季在他心中就变成了一个虚假的答案,背后堆砌着那些对他来说遥不可及的所谓快乐。
春天可以去野餐,夏天可以吃冰棍,秋天可以放风筝,冬天可以堆雪人。即使是过了很多年的现在,他还是记着这些答案,哪怕它们仍然十分遥不可及。
影片美伽叹了口气,思绪回到当下。打工的工作已经做完了,他和老板告过别后就走出了店门,然后立刻就萌生了回去店里的念头——
太热了。
尽管他很怕冷,但这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好像要被烤熟了。他脱掉外套,只剩下一件白色T恤,这才感到好受些。他不敢抬头,眼里只剩黑色的柏油路。头有些发昏,最后他干脆在烈日下跑了起来。
—
你最喜欢那个季节?
在看到宗之后,他的答案就变了。他会认真地回答说是秋天,然后自己补上理由:因为老师的生日在秋天!接着就自顾自地说起老师有多好,Valkyrie有多好。反正也不会再有人说他的理由不够充分。
影片美伽在他们暂时居住的公寓门前停下了脚步。尽管距离并不长,但太阳的温度也已经让他的汗流了满面。他整理好呼吸,用手上的外套把额前的汗擦干,然后再穿好外套,嘴角上扬到熟悉的弧度。
“我回来啦!”
习惯了没有回应,习惯了自言自语,习惯了明明有人的家里却寂寥得没有生气。他换上拖鞋,叩响紧闭的房门。明知道这只是形式,心里却还是希望能听到房里的人回一句“进来”。他苦笑着嘲笑自己日复一日期待着不可能的回应,旋开了门把手。
房间里很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桌面上凌乱地丢着笔和稿纸。床上卷了五六条被子,在中间处堆砌成一个巨大的堡垒。
他总是有些害怕这秋叶般的寂静。
影片美伽没有开灯。他知道自己的老师就隐匿在这个堡垒之中,所以他拉过书桌边的椅子,在床边坐下,不知道是对着谁开口。
“今天的工作完成得很快哦,但是正好就赶在最热的时候出来了。现在真的太热了,我回来的路上都要被烤熟了!路上的柏油都好像要被蒸发掉了,植物大部分也都快要死掉了欸!嗯啊,不知道如果那个时候看一眼太阳眼睛会不会真的瞎掉啊……太热了,实在受不了了,最后只好赶紧跑回来啦!”
“不过有些花好像就是喜欢在这么热的时候开啊,比如说老师之前跟我说过的向日葵,还有那个…桔…梗?好像是叫这个吧?紫色的桔梗很好看呢,就像老师的眼睛一样。向日葵我也好喜欢啊,金灿灿的!而且很神奇,会一直跟着太阳转,不知道像不像我的右眼呢……肯定不像啊!我在想什么,我的眼睛才没有那么好看……嗯啊……”
“还看到了一个人,他好奇怪哦!他竟然在这么热的天穿棉袄,还穿了很厚的裤子,拿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跟另一个人聊天,还老是突然就开始哈哈大笑,我走了好远都还听得见哦!”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再加上是一路跑回来的,喉咙像要冒火。但是他还是一直说,一直说,说自己看到的花花草草,说自己看到的很奇怪的人,说所有自己能想到的事,直到把脑袋里的一切都倒出来,不知道再说什么了才停下来。他把头托在手上,几乎像是无意识地嘟囔着。
“如果,老师也能看到就好了……”
他看见被子里有了一点动静,好几层的被子开始剥落,最后全部落在了宗的身边。他的头发很凌乱,身上穿着的家居服尽管洁白如新,却满是褶皱,紫色眼瞳中没有威严,只有漩涡一般的空洞和多到令人恐怖的血丝。
“影片,够了。出去。”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开口,他的声音带着喑哑,还夹杂着疲惫,只能在低沉的尾音觅见一丝曾经梦之咲帝王的风范。影片美伽在听到这声音时不可抑制地想要流泪。他费力地牵动着嘴角的肌肉,做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好的,那老师继续休息吧!”
他已经在这间阴暗的房间里待得太久,此时房间已经完全陷入黑暗。他僵硬地起身,小心地迈步。夜盲的眼睛在这时完全失去了作用,他只好摸着墙壁往门口走去。等他终于摸到了门把手,打开了门要往外走时,却又被门槛绊倒,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啊呀!”他挣扎着站起来,先跑去关上了房间的门。然后吃痛坐到沙发上,马马虎虎地给自己的伤口消毒。
消完了毒,他发现自己好像无事可做。于是他就坐在沙发上,定定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老师只是在休息。他总是这么对自己说。
老师过几天就会好的。
老师好了以后,他还会是梦之咲不朽的帝王。
在那之前,他哪里也不去,他就在这里,在老师身边,等他好起来。那个时候,Valkyrie也会好的。
他又看向时钟,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后知后觉去帮老师准备晚饭。
—
影片美伽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发现有一粒纽扣掉了。
他又一次很走运地卡在最热的时候走出店门,抬起右手想要遮阳时却发现袖子上的纽扣不见了。大概是昨天摔倒的时候掉在地上了。
那粒扣子本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之前它也掉过,是老师把它补好了。那个时候,老师还是梦之咲的帝王,还没有把自己囚禁在黑暗的堡垒里,眼睛里还没有那么多的血丝。
他站在原地回想那个时候的老师,然后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有些不太记得那个时候的老师是什么样子了。
他害怕老师会再也不能变回原来那样,害怕老师会永远在黑暗中下坠。
他紧紧攥着衬衫袖口,慢慢地往家里走去。
今天与昨天相比,太阳简直是变本加厉了。刚走了一会儿,他的头发就被烧的发烫。街道上空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愿意在这种时候出门,树荫也都缩得不见了。脑袋开始发昏,脚步变得有些拖沓,眼里的柏油路上长出一片片绿色的光斑,耳边嗡嗡的响个不停。他感觉自己好像要烧起来,再要迈步时,突然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影片美伽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老师。不是缩在被窝里的老师,不是总是疲惫不堪的老师,而是对一切追求完美,操纵世间万物的人偶师。他在舞台上的每一个动作都神圣得无可复刻,他创造的每一个音符都凝结了艺术的光华,他手上的每一条丝线都连结了白与黑。
他是创造至美艺术的缪斯,他是降临人间的阿弗洛狄忒。
影片美伽总是为自己能成为老师的人偶而感谢上苍,又总是为自己能与他同行而感到诚惶诚恐。他好像看到了老师在舞台上用华丽的嗓音歌唱,在书桌边制作下一次舞台的衣装,但是最后又定格在,为他缝补那粒袖边纽扣时老师的样子。老师总是一边嘴里骂着他马马虎虎,到处乱跑,才让那颗扣子掉了,一边手又不停地缝补。他早就习惯了老师这样骂他,所以只是在一旁微笑着不出声。
反正自己本来就是破烂的人偶。是老师给予了他新的生命。
旁边有人在说话,模模糊糊的。他尝试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大概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个看上去很友善的女护士在病床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
“嗯啊…医生好…嗯,我是晕倒了吗?”
护士看见他醒过来了,对他笑了一下说:“嗯,是中暑了。你倒在路上之后一个好心人把你放到阴凉的地方以后叫了救护车过去,不过他现在已经回去啦。
“现在那么热,你也尽量避免这个时候到外面去。如果一定要出去,记得及时补充水分,带把遮阳伞。下次要多注意啊。”
“嗯嗯……我会记住的!”
女护士很高兴地笑了笑,“你现在差不多可以回去了,回去以后记得多休息,多喝水,可以喝点绿豆汤什么的解解暑,一两天就能好啦。
“哦,对了,你一个人住吗?你现在自己走回去不太好,可以叫你朋友来接你。”
影片美伽移开了视线,看着窗外面慢慢暗下来的天空,犹豫了一阵。
“我一个人住。”
影片美伽在女护士坚持不懈的劝说下,最终还是打了计程车回家。尽管如此,他到家的时候还是已经差不多到傍晚了。
“我回来了。”,他小心翼翼地说到。
他快步走向老师卧室的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卧室。
只是一粒纽扣,又不会跑走。
“抱歉啊老师…….”
“影片,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他怔了一下。宗并没有缩在被子里,而是倚在床头,被子覆在身上,显得有些疲惫的紫色眼瞳凌厉地盯着他。
他把震惊与狂喜藏进心里,微笑着回答。
“没什么呀,最近便利店里上新了,所以人变多了呢!”
出房间时已经过了饭点,影片美伽却并不觉得饿。他急切地跪到房间门口的地板上,仔细地搜索每一分地板,每一个角落。他甚至把箱子都搬走,哪里都找过了,但是就是没有那粒纽扣。
算了。
他呆呆地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左手发狠般地攥着右手的袖口。
那只是一粒纽扣而已,没什么的。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没注意到眼泪流了满面。
—
当金发红瞳的少年走进便利店时,影片美伽无比震惊。
然而来者似乎毫无反应,红色眼眸中带着太复杂的情感。他读不懂。
“成…仁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美伽亲,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打工?这样太辛苦了,你昨天都中暑了吧!你再这样下去……”
“你怎么知道我昨天中暑了?”他试图看懂仁兔成鸣眼中所想要表达的,但对方又偏开了目光。
“……我昨天路过这的时候,看见你晕倒了,就叫了救护车。旁边的人说你在这里打工。”他重新直视影片美伽,“你在这里,是为了斋宫吗。”
“…仁兔,你过来是要……”
“你还不明白吗!”仁兔成鸣猛然打断他的话,紧紧盯着他说,“美伽亲,不要再死守那个支离破碎的Valkyrie不放了!它已经没有了,从斋宫变得消沉开始,它就已经只剩下Valkyrie 这个名字了!难道你还在希望着它再变成像之前那样辉煌吗?美伽亲,别妄想了!”
“仁兔,你过来找我是要干什么?”
“美伽亲,我是想来跟你说,我要走了,你也跟我一起走吧。斋宫他,已经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了,即便在过去的Valkyrie,他也只是把我们当作人偶啊,一旦变得破旧,变得不完美,就可以抛弃的人偶啊。你为什么一定要等在他旁边呢?你真的甘心做人偶吗?他不值得你守着。跟我走吧,我们可以一起去开创一个新的,甚至更好的Valkyrie!”
“可是你根本不在。”影片美伽看着面前的“成鸣哥”。他好像已经有些陌生了。
“老师受到打击的时候,你根本不在。仁兔,你为什么就不相信老师会振作起来呢?你为什么不相信Valkyrie会变得更好呢?老师从来没有想过要抛弃你。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永远做老师的人偶。等老师好了,老师会创造一个比之前更好的Valkyrie,老师会永远是梦之咲的帝王。就算我有一天会被抛弃,在那之前,我也要一直在老师身边。”他说着说着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流泪,泪水在眼睛里模糊了一切。
“美伽亲,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我不会跟你走的。”他抹掉眼泪,转身背对曾经的队友。“我希望你会更好,”他顿了顿,忍住哽咽,“比在Valkyrie的时候还要更好。”
仁兔成鸣很久没有说话。影片美伽知道他在看着自己的背影,但是他始终没有转过身去。
“我希望Valkyrie会好起来,我希望斋宫和你都会好起来。你们肯定可以创造出一个更好的Valkyrie。”仁兔成鸣打开店门,停留了很久,好像要说什么,但是最后只是说道:
“再见。影片。”
店门被关上了。
影片美伽简单地吃完晚饭后,坐在他的沙发兼床铺上,手里抱着一个小盒子。
从遇见仁兔一直到现在,他心里一直都有一种莫名的难受。明明在很久之前,仁兔就说过他要走了,但他没想到他会来劝自己跟他一起走。他知道Valkyrie在老师变成这样之后也许会变得支离破碎,但在真正看到仁兔离开的时候,他还是想要哭泣,想要为那些曾经的辉煌默哀——就好像是他自己埋葬了Valkyrie。他总是不合时宜地尝试去拼凑那些过去遗留下来的碎片,但又总是被每一块碎片割伤,直到他的手掌变得鲜血淋漓,只能颤抖着,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在慢慢地,慢慢地变得透明,没有人会再记得。
但他总想留下些什么,什么都好,跟Valkyrie有关的,只要是能让他记住的。只要他还记着,Valkyrie 就不会完全消失。
所以在影片美伽藏在夏天里的那么多秘密中,就有了这样一个。
他偷偷地去把他们三个人的合照洗出来了,藏在他的小盒子里。
他小心翼翼地把合照从小盒子里拿出来,站在窗户边,看见外面有一棵很高的树。合照上的自己看上去无忧无虑,当时他还从来没有想过Valkyrie会变成现在这样,也没有想过自己,老师,还有仁兔的关系会变得这么尴尬而令人难过。照片上的老师正在呵斥着未经允许把手臂搭在老师肩膀上的自己。他叹了口气,要是现在老师也能像之前那样对自己就好了,那样他就不用面对如同秋叶一般沉默。他不知道仁兔在那个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要离开他们,离开Valkyrie。或许他在那个时候也没有想到会到现在这样。
他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把照片贴在胸口,望向窗外的那棵树。他以前经常会把自己的秘密说给这棵树听,把那些不能告诉别人的都倾倒在夏天的夜晚里。但是他只是看着这棵树,看着它又大又密的叶子,无端地想到会不会有吵闹的蝉,又或者是叽喳乱叫的鸟,就藏匿在这些宽大的叶片后面。
肯定是有的,不然夜晚也不会这么喧嚣。他最后还是对着大树诉说了他的秘密,贴在胸口的照片像是随着他的心脏一同跳动。他不知道Valkyrie的心脏还会不会继续强有力地跃动,不知道它是否只是在苟延残喘,也不知道它会不会有一天真的走向死亡,他想着想着,悲伤就像病毒一样飞快地在体内扩散,要把他拉进虚无的空洞里。
他听着拉长了调的蝉鸣,然后突然意识到现在是夏天。
他常常会觉得他们的盛夏会不会已经过去了,留给他们的会不会只剩下秋和冬?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即使是自己和老师的生日在秋和冬,但他现在却像着了魔一般地热爱这炎热的夏天,疯狂而自不量力地想要去留住它,想让他所热爱的一切一切,在这个夏天盛放。
于是他把那些关于死亡,关于陨落的悲伤通通抛进那个空洞。他再去看那棵大树,想看看它上面还有没有他的秘密的痕迹,那里却什么都没有了。
或许他的秘密太微不足道,太不值一提,早就在月光中融化消失了。
又或许,那些叶片都变成了小小的手掌,把他的秘密高高地托在天上。
所以它们都变成了星星。
—
酷暑减弱了一些。
或许夏天也并没有那么漫长,影片美伽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将逝的盛夏。他讨厌下午两点的烈日,但是又总是有些惋惜与不舍。
他走进老师的房间时,许久不见天日的阴冷扑面而来,让他几乎有些想念下午的炎热。他像往日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在老师的床边坐下,然后开始一大串接着一大串地倾倒无意义的话语。老师其实已经好了很多,现在当他走进房间时,看到的不再会是凌乱的床铺和裹成一团的被子,而是倚在床头,望着某一个方向的老师。老师的眼瞳总是染上了房间的阴冷,带着惯有的凌厉,像两颗紫色的石头。
影片美伽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好像老师不应该是这样,这个属于他们的夏天也不应该是这样。应该是像阳光,像墨绿的树,还有在夏天不败的花朵。
所以他胆大包天地伸出手去,想要把窗帘拉开。他的右手已经在不住地颤抖,在触碰到窗帘的一刹那又猛地收回,指尖沾染了一点灰尘。
“影片。”
他像受了惊的小兽一般迅速地往角落缩了一步,唯恐老师下一句就说出让他离开的话语。
“把窗帘拉开吧。”
影片美伽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看老师的表情。但是他怎么看都看不清楚老师的脸庞,直到他突然发现自己在流泪。他又把脸转向窗帘,害怕老师看见他脸上止不住的泪水。他拢住窗帘,然后慢慢地,慢慢地,让阳光从拉开的缝隙里钻进来,爬到地板上,照到老师的床上,充斥着整个房间,他惊讶于阳光的明亮。但他不敢回头去看老师的表情,他还是害怕看见那双冰冷的眼睛,尽管它们那么美丽,但这美丽对他又是更大的残忍。
窗户外面的景色即使对影片美伽来说也十分陌生。虽然他们搬到这间公寓来的时间已经不算短了,但他却总是忘记了把目光投向窗户外面。窗户向街,路上的车并不多人也只有几个稀稀拉拉走回家的上班族。但是他看见街道旁边种着几簇花——那是只在夏天盛放的花。
浅紫的桔梗和灿黄的向日葵。
他的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了满面,却又忘了去擦。他转过头去,看见眼里模糊的老师,想要说些什么,又哽咽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老师。你看啊。是夏天啊,夏天还没有过去。
还有夏天的花在开啊。
他用了很久才平复下情绪,想要关上窗帘,像往常一样离开这个房间。
“不用关上了。”
影片美伽愕然地看向宗,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感受到盛夏的存在。
—
从那天以后,影片美伽的心情一直很好。老师终于慢慢地从打击中走出来了,房间里的窗帘大多数时候都是拉开的,夏天的阳光在房间中流淌,一直流进老师的眼眸中,染上光亮。
老师房间里的书桌上总是放着一张白纸,隐隐看出背面的线条。他问老师那是什么,老师只是冷淡地别过头去,跟他说,“你没必要知道。”于是他也没有再问。
剩下的夏天里的日子就这样平淡无奇地缓缓流逝,直到街上出现了清凉的风,便利店里的空调不再冷硬地吹,白昼变得不再那么漫长,属于夏天的花似乎也要随着盛夏而淡去了。
后来有一天下午影片美伽打完工回家,看见餐桌上放着一粒黄色的纽扣,压在一张纸条上。旁边还有一大张白纸。
他拿起纽扣下的小纸条,看见老师飘逸的字体写道:“影片,你怎么又把那颗纽扣弄掉了。真是一无是处,你自己把这颗纽扣缝上去吧。”
影片美伽把纽扣紧紧攥在手里,放在胸口。他终于听见Valkyrie的心脏重新开始强有力地跳动,他也终于知道自己的心脏究竟是为谁而搏动。
他把桌子上另一大张白纸翻过来,鲜亮的色彩映入眼帘。
画上画的是他们那天在房间里看到的窗外的风景,但是宗并没有给旁边灰色的楼房和车道涂上颜色,只有那两处的桔梗和向日葵静静地开着,绽放着盛夏的色彩。
画的一角写着一行英文,他盯着看了很久才缓慢读出来那些飘逸的字母。
“We live in summer.”
他们会在一切的盛夏。
影片美伽在这一刻只顾着笑,开心而无声地笑。他一下子忘记了那些花朵已经快要抓不住夏天将逝的影子,忘记了它们开始枯黄的花瓣,甚至忘记了在有关痛苦,有关Valkyrie,有关过去的一切的一切的一切。他的盛夏全部填充到这张薄薄的白纸之中,他的生命也全部托付给这行潇洒的英文字母。
他凑地很近地去看纸面,直到整幅画在眼里变成透明的阳光。
影片美伽最后也没有把那颗纽扣补好,他要把它留下来,放进他的小盒子里。和合照放在一起,当作夏天的标本。这样,当他看见这颗小小的纽扣,他就能想起这个灿烂如鲜花的盛夏,想起便利店的空调,下午炙热的太阳,带有滚烫温度的窗户,和白纸上永远不败的桔梗和向日葵。
他们还会有很多个,很多个这样的夏天,一直绵延到时间的尽头处。他扬起嘴角,对着纸面傻傻地笑。如果老师一定要他缝上纽扣,他就要一直赖着不补好,除非老师自己帮他缝上——就像之前那样,他坏心眼地想到。等老师状态更好些了,可以出去了,他一定要拉着老师去亲眼看看在夏天盛开的花朵,看它们怎样在那么热的太阳下边开得灿烂,看桔梗的紫色有多么像老师的眼睛。
到了秋天,他们还可以去给老师过一个久违的生日。冬天的时候,如果老师愿意,他甚至可以给自己过一个小小的生日。
影片美伽坐在桌子旁边,规划着他们的下个,下下个,还有以后接踵而来的无数个夏天——都有着他们共同的身影。
或许他们的盛夏还没有过去,他想到。
Summer never en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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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能够看到这里的读者!尝试写了介护期的宗咪,也不知道是成功还是不成功😂如果中间有什么还不太好的地方请多多包容!
(题图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