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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话 不是每个人都有上天派来的天使拯救自己

一份工作做久了，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不想踏出舒适圈，不想做可以做却不愿的事情，总是拘禁在原有的工作内容上踏步，没有惊喜、没有成绩、没有夸奖或批评。

当意识到自己只是个外卖员时，王越收起了自己的思绪，然后内心自我鄙视了一番。

好在，他最近业绩不错，片区负责人大发善心，知他需要钱，便帮他安排到一个繁华热闹的区域。这里订单量多，单价也高，意味着到手的钱也多。

他很喜欢这份工作，因为这是他不得已的选择中，令自己最自在的一份工作。日常跑在太阳里，跟风打交道，很少需要与人说话，一句例行公事的“您好，外卖到了，尾号是xxxx。”偶尔听到一句“谢谢”，此后跟人这种生物再无交集。

他不是一个人，有一个从小相扶到大的哥哥。不幸的是，小时候的一场车祸，父母双亡，哥哥脑袋受到重伤，智商也永远停留在了7岁。如今，小3岁的他更像是哥哥，扛起这个支离破碎的家。车祸带走了他的家人，也带走了王越的话匣子，再加注在他身上坚韧的品性。小时候寄居亲戚家的窘迫，让他早早萌生了带着哥哥出去生活的念头。那个念头真正付诸行动是在他15岁。他很感谢有外卖员这份工作，没什么门槛，但只要肯努力就会有收获。虽然现在网上很多正义人士吵着让公司给外卖员上五险一金，但王越不懂，也不想懂，他从没有设想过未来。他只有现在，不是吗？

新工作的第一天，王越简单计算了自己的收入，较之前翻了个倍，但辛苦程度也加了四分之一。

第二天，王越久违的感到一股工作的激情，出门时间都比平时早了半小时。他想着，这个月不出意外，赚到钱就能给哥哥换更好的药。

出餐慢的情况，王越经常遇到，但这次稍微有点棘手。他为了赚更高的配送费，接了这个片区最远的一单。终于拿到餐食的他，这次必须比平时再快一点。一路上倒也顺利，然而就在快进入小区门的时候，突然从他的视觉盲区，出来一个女生。

王越躲闪不及，刹车撞向了小区大门的石柱，电动车整个翻倒在地。王越顾不及身体上的疼痛，赶紧打开后备箱，查看餐食情况。万幸的是，饭没事，可人实实在在有事。

女生显然也被眼前突然发声的一幕惊住了，她顿了顿，便赶忙走上前。

“您没事吧？实在对不起。”女生一脸抱歉的询问道。

“没事。”王越边扶起电动车，边回应道。

“你腿流血了，我知道附近有个小诊所，我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费用啥的我来出。”

王越知道自己这是遇到好人了，以往这个时候，“肇事者”早逃逸了，又或者简单问问情况、道个歉也就走了。更坏的是，他被当成“肇事者”。

“真的没事，应该是小伤。”王越回绝了，一条腿跨上电动车，就准备开进小区。

“真的很抱歉，我没注意到你的车。要不这样，我们加一下微信，你后续的医药费，我来出。”

“不必了，我赶着去送餐，先走了。”王越没再等着女生开口，边直接启动车进入小区。

王越走进电梯，按下9层，终于舒下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果然流血了，血迹已经染红了裤子膝盖部分，红红的一片，怪触目惊心的。

“叮咚，9楼到了。”电梯播报声，将王越准备探身查看的动作打断了。就在他准备迈步踏出电梯的时候，腿上的疼痛也后知后觉的找上了他，让王越这次的起步多了一个踉跄。

忍着疼痛，王越走到02房间，按响了门铃。

“您好，外卖到了。”

片刻之后，响起了脚步声，门把拧动的声音随后响起，然后跟着一声低沉磁性的声音，“你超时了。”

房门打开，一位面容英俊、身材高挑的男士出现在眼前，他穿着家居服，上衣是白色长袖，下身是深蓝色的长裤。许是白色反光，王越突然觉得有些刺眼，这种感觉就像是人从昏迷中醒来，眼前出现的身着白大褂的一声，是救死扶伤也是心地善良的天使。进入房门，走进屋里，王越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不存在的空间，四处都在反着白光，映照的整个空间透亮无比。

“不好意思，路上出了点小状况，耽误了点时间。”王越解释道。

凌睿接过外卖，随即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声音格外清亮、却似乎压着音量的人。

“你的腿流血了，需要及时处理。你进屋，我帮你处理包扎一下。”

“不必了，小伤，不碍事。”王越心想，今天真是走大运了，一连碰上两个好人，声音竟也不自觉的带了点欢快的语调。

“别把擦伤不当回事。不及时处理，容易细菌感染，再严重你这条腿可能都要废了。”

“你怎么跟医生似的，喜欢吓唬人。”王越想起了平时给他哥哥王超治病的医生，总是如此“威胁”，让他不停花钱买药。

“我就是医生，请你相信专业人士的判断，也请对自己的身体好点。”说罢，凌睿拉起王越的胳膊就往屋里走，外卖被放到桌子上。

王越一脸不知所措的站在屋子里，看着那位医生走到一旁的电视柜，蹲下，拉开柜子，拿出一个药箱。

“来吧，你坐这。”

凌睿指了指沙发，王越踉跄着走过去，然后停下来。

“坐吧，没事，我不洁癖。”凌睿走近王越，伸手示意王越坐下。

等到王越坐下，凌睿便坐在王越身侧，抬起王越受伤的腿平放在沙发上，帮他脱掉鞋，慢慢将裤子挽上去。果然，膝盖处擦破了皮，鲜血还在往出渗。

“你忍着点，可能会疼。”凌睿抬头看着王越说道。

王越点点头，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前这个人太犯规了，自己何时受到过这样的照顾。一时间，王越那种不想与人打交道的厌烦感消失了，他甚至开始想着让这个医生来为自己哥哥治病。

“嘶，疼。”疼痛拉回了王越的思绪。

“马上就好了。”凌睿帮他止住了流血，消了毒，然后用纱布仔细的帮他包好伤口。

斑驳的伤口处，开出了洁白的花，还是有点刺眼。王越的眼睛开始犯酸，泪水溢满眼眶。

“你怎么了？很疼吗？我的技术没这么不过关吧。”凌睿看着眼前这个眼眶衔泪的人，一双黑漆漆的眼眸，突然如水温柔起来，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不疼。”王越连忙用手抓了抓眼睛，腿下地，弯腰弄好裤腿。又起身拍了拍沙发，便挪出这一亩三分地，拉开距离。凌睿在一旁看着王越的这一番动作，微不可查的翘了翘嘴角。

“谢谢你，我......”

“不客气，不用想着怎么谢我，以后别这样粗心大意，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凌睿打断了王越，说道。

“谢谢。那我走了，你赶紧吃饭吧，抱歉耽误你吃饭的时间。”王越说完，转身走向门口。

“我叫凌睿，你叫什么？”

“凌医生好，我叫王越，大家平时都叫我小越。”王越扭头回复道。厌烦感还没涌上来，他今天破天荒的跟陌生人说了很多话。

轻轻带上门，一切仿佛从梦境跌回现实。王越回到现实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妈的，今天少赚好几单。但想着凌医生的话，他决定破罐子破摔，剩下的时间也不跑单了，干脆回家“爱惜”身体。

骑着电动开出小区门的时候，王越减慢车速，回头看了看小区大门，这家名叫“万华”的小区，有点不一样，人不一样。

而后的日子里，王越开始留意万华的外卖单子。可是好像人越是留意，越是不能称心如意。王越不晓得自己还在期待什么，难道是想给凌医生看看自己的腿已经完全好了，自己确实有听他的话，在好好爱惜身体。

第2话 人被怜惜，哭了的事原是有的

这次的月底来的有点快，拿到工资的那一刻，王越长时间以来的自我怀疑突然消失了。看着卡里多出来的钱，王越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跑完今天的最后一单，王越直奔回家，直接拉着哥哥王超奔向医院。

“李医生，不好意思，再耽误你一点时间，我想给我哥换进口的药，麻烦您给开个单子。”王越领着王超，走进一直为自己哥哥看病的李医生的办公室，气喘吁吁的说道。

“小越，赚到大钱了？当然可以，我马上给你开。”李医生听闻，语气中也带着欢快。他知道王越不容易，也是真心为他高兴。

“怎么不说我威胁你开好药了？”李医生寥寥几笔写完单子，抬头调侃道。

“我不是有心的，我知道您是为我哥好。”王越赶忙解释道。

“开个玩笑。拿上吧。”

王越拿过单子，正准备拉着王超去拿药付钱时，身后的李医生起身说道，“你等等，跟你说个事。”

“我要升主任了，以后你不能像以前这么随意找我了。而且我以后的工作偏研究，会减少门诊时间。”

“这是好事啊，恭喜李医生。”王越转身说道。

李医生从桌子后走出来，一步步走进王越，看着面前瘦弱却总是梗着脖子的王越，认真说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接替我的是有个年轻有为的医生。我大概了解了一下，是个技术和品性都不错的人，你今后可以找他。”

一旁的王超许是因为待在原地，又被王越拉着，时间有点长了，开始不安起来。

“弟弟，弟弟，我们什么时候走？”王超不安的叫嚷着。

王越忙安抚着王超，又向李医生道谢着，“谢谢李医生，我们哥俩的事让你操心了。”

“别客气了，你之前骂我的时候，可没这么客气。”李医生笑着说道。“快走吧，你看王超都不耐烦了。我还在这家医院，以后有事，还可以再找我。”

“谢谢李医生，我们先走了。”说罢，王越就拉着王超，朝1楼取药窗口走去。

而身后的李医生，一直注视着哥俩，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王越跟李医生的相识，充满着火药味。那时的王越，手头没多少钱，而王超的病又不是一般的吃吃药、输输液就能治疗的病。虽说没啥大碍，顶多傻点被人嘲笑，但王超的精神在那次车祸中也受到了刺激，偶尔会出现行为不可控的时候，这种应激性精神创伤，需要亲属日常照料，也需要药物加以配合治疗。可王越为了两人有一口饭吃，哪有时间和精力悉心照料，先吃饱饭是他们最重要的事。因而，李医生在那时建议王越花钱买好药，很难不被王越当成只想吃回扣的黑心医生。一来二去，李医生不再跟他呛声，但也时不时暗示提点几句。

已经成家立业的李医生，对于王越的这份关心也就止于此。在他看来，王越还只是个孩子，早早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可他背上也有着家庭的负担，虽然想帮忙，但也总无可奈何，只是偶尔协调医院，允许王越拖欠一点医药费，自己偶尔也不要门诊费。但李医生清楚，这些帮助微不足道，但是王越能接受的。别看他过的潦倒，但也总提防这什么似的，提防着别人居高临下的帮助。

“小越，希望你以后越来越好。”李医生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小声说道。眼前似乎又出现了王越如鹿般的眼睛，倔强的嘴角，还有身旁总是闹哄哄的王超。有些人出现的意外，走得突然，但总归让平凡的生活厚重了一点，自己给出的这点善意，让李医生觉得人生多了点意义。许是这点“积德行善”，让医院总算看到了自己多年的辛勤劳作，随了心愿，去做医学研究。

从医院回到郊区的出租屋，一路上的哥俩都很欢快，好像生活的重担被暂时卸下，能飘飘然地幻想一下美好的未来。

这片的出租屋都是当地村民的自建房，简陋、狭小，但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回到家中，王越照常开始了下班后的“工作”。先挤进厨房，下了两碗挂面，炒了一盘青菜，端进两人卧室的小桌上。招呼着在床上摆弄积木的王超，哥俩坐着小凳子开始填肚子。随后便是洗碗、帮王超洗澡擦身，哄王超睡觉。关于王超的一些事宜收拾妥当后，王越开始自己洗漱，然后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打开手机盘算一天的收入。

今天的收入跟往常一样，但因为换药的缘故，支出陡然增加。不过这是值得开心的事，王超心想，他能感觉到生活在慢慢变好。

沉浸在生活慢慢变好的愉快情绪里，王越突然想起了一个月前凌医生帮自己包扎的情景。那如梦似幻的场景，至今停留在王越的脑海，却总是蒙着一层雾，周围打着灯光，亮堂堂的不似真实存在。

“如果接替李医生的是这位凌医生就好了。”王越内心祈愿着。

新的一月开始，王越兴致满满。临近中午时，手机跳出一条接单提醒，是来自“万华小区”的订单。王越突然兴奋起来，飞速接下了这一单。订单来自一位署名为凌先生的客户，地址是万华小区3号楼902室。

“是凌医生！”王越开始翻动记忆，搜寻上次订单上的客户名，但怎么都想不起来，但隐约记得好像是个女士，难道上次屋里还有其他人？

开往餐馆、等餐、取餐，这一次很顺利，比上次出发送餐早了10分钟。

“你好，外卖到了。”王越照常按了门铃，喊了一声。几秒的沉默后，随着脚步声，而后的门把声，王越的心开始砰砰跳起来。

“是你，小越。谢谢。”凌睿一眼认出了眼前的人，惊喜地说道。

“是我，凌医生。没想到还能接到你的单子。”王越伸手将餐食递进门内。

“你腿好了吧。”凌睿接过外卖，仍站在门口，看向王越的腿说道。

“好了，谢谢凌医生。对了，我看单子名字和地址，猜到是你，路上给你带了点水果，算是答谢你上次的帮助。”王越伸出另一只手，将水果递上去。

“谢谢。你不用这么客气的，这是我们医生应该做的。”凌睿接下水果，心里暖暖的。

“是凌医生你人好。嗯，不耽误你吃饭了，我先走了。”王越摆摆手，做了个再见的姿势，就要转身离开。

屋里突然传出来一个女生的声音，“凌睿，拿个外卖怎么这么久？”

听到声音，王越顿住脚步，转头朝里看去。

“是你，之前抱歉让你受伤了。你现在好了吧。”原来是之前小区门口的女生，但她怎么在凌医生家？他们是什么关系？王越内心一个个疑问飘过。

“是我，都是小伤，我已经好了，你不用放心上。”王越回复道。

“怎么？你弄伤他？怎么搞的？”凌睿扭头看着鹿方宁。

“是我没留意他的车，结果弄得他刹车不及时，撞到大门口的石柱上了。”鹿方宁解释道。说罢，拉起凌睿的胳膊，“待会跟你细说，这要找你的麻烦。”

凌睿低头看了眼鹿方宁，便扭头看向王越。

“我替她再跟你说声抱歉。不耽误你了，再见。”凌睿向王越挥挥手，另一只胳膊费力从鹿方宁挽着的双臂中挣脱。

王越也挥挥手，房门在面前关上。

他们是恋人关系吗？凌医生有女朋友了？王越在走上电梯的路上回想着刚才的一幕，不住地从心底生出疑问。想着他们的亲密举动，王越内心不免失落起来，可这失落缘何而来？王越一时也不明白。点开手机，王越又接下一单。忙碌起来，自然没有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你们怎么也认识？”鹿方宁看着面前收拾外卖的凌睿问道。

“他腿受伤，我帮他处理包扎了。”

“哈哈哈，我闯祸，你帮我收尾，这还不是爱吗？”鹿方宁笑起来，追着凌睿的目光，朝他眨了眨眼。

“行了，你以后走路小心点，别再出现这种状况了，这次你就庆幸被撞的不是你。”凌睿掰开一次性筷子，递到鹿方宁眼前，打断了鹿方宁凑上来的笑脸。

“这不怪你吗？告白被拒，我心不在焉啊。”

“我们的合约已经到期了，戏该结束了。说实话，我很感谢你，虽然我没帮上你太多忙，但这次我进了市第一人民医院，后续钱我会慢慢还给你。”

听到这，鹿方宁脸上的笑容消失，恢复了女强人的神情。“合约确实到期了，但如果我想续约呢？你愿不愿意？”

“婚姻不是一个又一个的合约，是以爱为基础的。我很抱歉，我没办法答应你。”

“以前你都是亲自下厨给我做饭，现在却都是点外卖。”鹿方宁说罢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朝门口走去。

“凌睿，我也不为难你了，但我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钱你不必还。”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凌睿拿着筷子的手顿在空中。“方宁，很感谢你，你永远是我的朋友，但我不能爱你。”

夜幕降临，王超的呼吸声均匀响起。另一侧的王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在想白天自己内心的失落感从何而来、因何而起。打开手机，王越翻开了一圈通讯录，没有凌医生。也是，本来就从来没有过多交流。而且，如天使般的凌医生，注定跟自己是两路人，可能连朋友都当不成。

内心思绪纷飞，王越一会想到凌睿帮自己包扎时的小心翼翼，一会又想到王超接下来的买药钱又是一大笔，然后又回想到凌睿走时跟自己挥手说再见的微笑模样。不知何时，王越渐渐进入梦乡，梦见凌睿双手端着鸡汤朝自己走来，说着，“小越，快来喝鸡汤，你身体这么瘦弱，该好好补补了，要爱惜自己。”

第3话 喜欢需要运气，爱是本能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阳光也开始提前上岗。生物钟启动，王越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从窗帘外透出来的光。昨晚梦里好像也是这么亮，但具体什么内容，已经模糊不清。王越只记得自己好像是笑着醒来的。

王越从枕头下摸出手机，解锁，查看时间。还是老样子。他起身走进卫生间，解手、刷牙、洗脸，一气呵成，像是演练了无数遍。收拾完自己，王越走进卧室，叫醒王超，拉着他进入卫生间。自己倚着门，盯着王超做完规定好的动作。

“好了，我去上班了，吃的我放桌子上了。记得你吃完饭，再去玩。”王越叮嘱完，便走出家门，从外面上锁。一开始，并不像现在，能走得这么理直气壮。王越需要隔段时间，就回家一趟，看看王超的情况。因而他的日常工作范围也只能局限在出租屋附近。时间是无情的，王超很多时候还是会受刺激而激动，但时间也是一种解药，让王超慢慢成长，模糊的了解到自己和王越的关系，知道一些哥俩的约定。

日子一天天过去，生活和工作并行不悖。王越之前留在心里的不明白，也渐渐消失了，不是明白了，只是这件事太微不足道，也许没必要揪着不放。随着一起消失的还有来自凌医生的订单，虽然王越接到过万华小区的4、5单，但都不是凌医生。

又到给王超买药的时候了，王越这天提前下班，回家载着王超就往医院走。还是熟悉的路线，走到熟悉的门口。门半掩着，王越敲了敲门，便拉着王超往里走。

“李医生，又来麻烦你给我们开药了。”话音刚落，王越看见电脑后探出熟悉的面庞，是凌医生。

“你是小越。”凌睿一眼认出王越，起身朝王越笑着说道。

“是，都忘了李医生被调走了。原来接替他的人是凌医生啊。”

“嗯，我刚来不久。李医生跟我提过会有一对兄弟来开药，让我帮忙照顾照顾。原来是你。”

王越心底翻腾出喜悦，笑容爬上脸颊。“没想到我王越也有开挂的一天。”他想。

满面笑容的王越很少见，之前两次的相遇，只有平静和嘴角机械扯出来的假笑，很客气、很冷漠，又像是从来不曾笑过，只会笨拙的挤出笑容。这次的笑不同，王越的眼睛弯成月牙，嘴角向两侧扯开，露出上排牙齿，脸颊还挤出了浅浅的酒窝，很自在、很漂亮。这样的王越像是有魔力似的，牢牢地吸引着凌睿的目光，周围空气和声音仿佛被一起抽干。

“太好了，凌医生，你这么好的人，我哥有救了。”王越清亮的声音，将凌睿的神志拉回。

“嗯，好，你们过来坐这，说说什么情况。”凌睿伸手指了指桌子旁边的沙发。

“简单跟你说一下，这是我哥王超，小时候因为车祸留下了后遗症，容易精神亢奋。所以一直以来都会吃药平复。最近在吃一款进口药，这种情况基本没有了。这次我们想继续买这款药。”王越一五一十地向凌睿讲到。

“了解，李医生也大概跟我说了一些你们的情况。”原来李医生口中的“命苦的孩子”就是小越。

说罢，凌睿低头填写着单子，又说道，“这次我只给你开了半个疗程。其实这个病，药物只是辅助治疗，只要还是要靠心理治疗和认知行为干预。我也知道你的情况，很难分散精力照料，但听你说发病已经很少了，就先开半个疗程，看看效果。”

听着凌医生的话，王越心里莫名轻松，像是有人在轻轻抚慰自己的情绪，又好像帮忙拿走一半肩上的担子。“嗯。”王越点头回应着。

“如果你不介意，这周末我刚好不值班，可以帮你照看一下你哥哥，顺便仔细了解一下他的日常行为习惯，对以后治疗会有帮助。”凌睿放下笔，看向拉着王超的王越。

“好啊。”王越有些激动，这两字不过脑子便说了出来。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王越忙说道：“不是，这太麻烦你了，我照顾的过来，我哥现在很乖的。”

随后又朝着身旁的王超，略带命令的口吻说道：“是不是？”

“乖，乖，弟，我很乖的。”王超含糊地扯着嗓子喊道。

看着他俩唱双簧似的打配合，凌睿笑了，又说，“你也别先想着拒绝，其实这里面也有我的私心。我除了日常坐诊看病，也在准备一些医学研究，对于像你哥这样的创伤后精神疾病，是我比较感兴趣的研究课题。所以，不只是帮你们，也是帮我自己吧。”

王越这边仿佛松了口气，终于点了点头，说了声“好”。随后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好这周日下午，王越来医院接凌睿去他家。

卸下外卖服，只剩一件白色背心和红色四角裤的王越，浸在月光中，躺在床上看着手机微信聊天界面多出来的那个人。点进去，就是一句“我是凌睿，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头像是一只可爱的萨摩耶，可爱地朝着屏幕外的人吐着舌头。这哪里是凌医生，他可总是一副端正冷淡的表情，只有偶尔笑起来才堪堪能跟这个头像挂上钩。

要说点什么吗？王越心想。再跟凌医生说声谢谢？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不对，刻意什么，这叫有礼貌……

一番内心挣扎，王越还是没能打出字，抬眼看看时间，11点了，太晚了，索性也就算了。关掉手机，放进枕头底下，便酝酿着找周公去了。“周日有的是借口找他。”入睡之际，王越模模糊糊地这么想着。

周日如期而至，王越早早跟片区负责人请了假。过了中午饭点的高峰期，王越终于有闲暇打开手机，琢磨着怎么开始他和凌医生的第一次对话。

“凌医生好，我这边结束了，现在去医院接你。”王越手指飞快地打下这行字，停顿了几秒，又一一删去。最后只发出去，“在吗？”

按下发送的一刻，王越惴惴不安起来，一直盯着手机，等着回复。

没有“对方正在输入”，看来凌医生在忙别的事。但想到凌医生是个大忙人，没时间跟自己一来一回地兜圈子，便又打字发过去，“凌医生好，我这边结束了，什么时候去医院接你呢？”

又是石沉大海。王越索性划出微信界面，关掉手机，百无聊赖地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他们都很光鲜靓丽，或一个人脚步匆忙，或两个人说说笑笑，好不快活。想想自己，每天的生活都仿佛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照顾王超，上班送外卖，再挤出点时间胡乱应付一下自己。好久不曾无所顾虑的休息一天了，也许除了那个稍微超出设定程序之外的、用来“爱惜”自己身体的下午。

“叮铃”，手机的消息提示音打断了王越纷飞的思绪。

“不好意思，刚不小心睡着了。我这边没事了，你来医院吧。”凌医生的消息来了。

“好，我这就过去。”王越回复完收起手机，便发动电动车朝医院开去。

王越不懂凌医生为什么拿着一袋东西，看着五颜六色的，像是玩具和零食。注意到王越目光的凌睿，笑着说道，“随便买了点，好拉近跟王超的距离。”王越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伸手拿过凌睿手中的东西，放进了后备箱。又从里面拿出一个黄色的头盔，递给凌医生，“凌医生，头盔。”

跨坐在王越身后，凌睿才发现，王越的骨架真小，再加上瘦，更显得面前的王越小了一圈，明明也没比自己矮多少。车子开动，细碎的风从两人的耳边吹过，撩起了王越散落在头盔外面的碎发。凌越盯着随风飘动的发丝，小越的头发是细软的；眼神又移到王越的脖颈处，长时间暴露在太阳下的皮肤，染上了一层棕色，再往里探去，阴影遮盖的地方，则是雪白的，散发着魔力，牵引着凌睿的目光停滞在那里。凌睿的喉结滚了滚，咽了咽口水。风是柔的，带来的混合着小越汗液气息的空气也是柔的。

凌睿理了理情绪，和着风说道，“小越，你太瘦了，要好好吃饭。”

这边凌睿“凝视深渊”，那边王越也好不到哪里去。对于情爱，王越没有什么念头，但随着年龄增长，规定程序里也加了一些娶妻生子的新代码。在街上看到情侣时，王越也小小地升起羡慕和向往的年头。生活重担之下，那些念头哪里比得上吃饱喝足来得实在。有哥在身边，王越的情感世界就是充足的，再有别人闯入，恐怕就要撑破这狭小的空间。而从与凌医生相遇，他悉心帮自己包扎清理伤口开始，占据王越内心的“不明白”开始撑开这个空间，开始有机会能容纳点新鲜的情感。

身后的凌医生很高大，王越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包裹其中，密密麻麻的来自凌医生身体里的热气蒸腾到他的身上。王越分明听见了自己的心如鼓擂的声音。“但这算什么呢？凌医生跟自己一样是个男人，这对吗？”王越心想，也咂摸出“不明白”中的一丝滋味，甜蜜又酸涩。凌医生那样的人，英俊，高大，事业有成，生活体面，该是多少女孩的梦中情人，自己跟他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想到这，王越垂下头，脸上欣喜的神情也变为落寞。

凌医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王越敏锐的捕捉到，却因为未能从上个思绪中回神，风也仿佛跟他作对，他听的含混不清。

“什么？我没听清，凌医生大点声！”

“我说，小越太瘦了，以后要好好吃饭。”凌睿凑近王越，在他的耳边说道，也连带着自己的前胸贴在了王越的后背。

*非医学专业人士，文中医学相关内容未严格考据，仅为剧情所需，请勿轻信

第4话 唯有炙热的爱可抵岁月漫长

“好！”王越提高声量回答道。声音嘹亮而坚定，但内心早已乱成一团，耳朵也全红了。凌医生肌肤的温度，呼在耳边的热气，都让王越倍感慌乱。可这罪魁祸首，却在后座偷偷笑起来，“小越耳朵红了，可爱。”凌睿心想。

电动车停在了一排平房前面。“凌医生，到了。”凌睿从后座下来，自然地从后备箱拿出了给王超买的零食和玩具，跟在推着电动车的王越身后。

凌睿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想到，繁华如A市，还有这么一片荒凉的地方，三层楼房，破旧的外墙，堆积的垃圾。看惯了城区的高楼大厦，凌睿看着眼前的平房竟生出一种新鲜感，视野也觉得开阔起来。然而，破败的景象，还是打败了新鲜感，凌睿难以想象小越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中一天天生活下来。

来到家门前，王越从裤兜中摸出钥匙，拧动几下便推开家门。吱呀一声，这个木质的门发出疲惫的声音。

“弟，回来了。”王超放下手里的积木，笨拙地蹦跳着，朝门口走来。

“凌医生也来了呢，这个下午我不出去了，跟哥一起玩。”王越拉着王超朝屋里走。

“好，好，玩，一起玩。弟，好久没跟哥玩。”王超扭曲着手指，兴奋地拍着手。

凌睿提着东西，跨进了房门。不同于外面的破败，王越的小屋收拾地很干净，两张单人床，一张饭桌，还有半掩着门的卫生间和旁边的厨房。可能是个子高，凌睿进入房间里，就感觉到来自头顶的压迫。

“王超好，还记得我吗，我是凌医生。给你带了好吃的和好玩的。”凌睿收回打量的目光，对王超笑着说道。

王超第一时间看向王越，像是在等待他的允许一样。王越朝他点点头，王超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接过凌睿手里的袋子，放在桌子上，便开始翻腾起来。

“凌医生，你坐吧，我去帮你倒杯水喝。”

“谢谢，小越。”凌睿拉过板凳，正对着王超坐下，看着他还在翻腾着那一包东西。

“这是什么？”王超拿出一盒蜡笔，对着凌睿露出疑惑的表情。

“是彩色蜡笔，可以用来画画，用它可以画出你看到的任何东西。”凌睿悉心的解释道。

“你试试。”凌睿探过身子，翻出买的画本。打开蜡笔盒子，拿出一支红色的蜡笔，给王超示范地画了一朵小花。“就这样，你试试照着我的来画。”

王超拿上凌睿递过来的笔，在画纸上随意动了一下，一条红色的线随之出现。王超仿佛很满意这种有回应的事情，又多划拉了几笔，几条交错的红线出现在画本上。

“弟，快看。”王超扭头看着拿着水杯走过来的王越，兴奋地叫嚷着。

“看到了，哥真棒。”王越简单一句话应付了欣喜的王超。那边王超便又开始低头开始画起来，无师自通，王超又从蜡笔盒拿起一支蓝色的，一起涂涂画画。

凌睿在一旁不好说什么，但他能理解，这么多年，王越应对王超的这种请求回应的需求早已麻木，对他来说，哥身体安好、吃饱喝足就是他全部的关注点。那其他的一些情感需求，王越虽然有求必应，但可能也仅限于刚才那种简单短暂甚至看起来有点应付的回应。也许我可以多做点，凌睿心想。就这样，凌睿稀里糊涂地给自己找了个无薪工作。

凌睿目不转睛地盯着王超手里的动作，又上下打量着王超。不得不说，王超虽然心智停留在了10岁，但身体已经出落成一个青壮年的模样，长手长脚的，只是跟王越一样身体没啥多余的肉。凌睿拿出手机，在备忘录记下了王超的一些体貌特征，以及目前观察到的行为习惯。

画纸很快被王超五颜六色的涂满了。“弟，满了。”王超语气中点了点委屈。

“我教你，看，就这样翻页。”王超学着王越的动作又翻了一页。随后便又投入进去，开始杂乱无章的涂抹起来。这时，凌睿挪动板凳，坐在王超侧边。

“王超画的很棒。但你想不想把小越画进你的画里呢？要不我们一起试试。”说罢，凌睿拿出另一个画本。

王超反应了一下，扭头看看凌睿，又跟着凌睿的示意看向画本。

“我们一起来画小越。首先是圆圆的脑袋，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巴，还有耳朵，短头发......”凌睿一边自己画，一边用手指着王超跟前的画本，用手指指引者王超作画。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王越，嘴角以微笑的弧度上扬着。凌医生果然是个好人，我王越上辈子真是拯救了地球，王越心想。看着王超笨拙的一笔一笔画着自己这个朝夕相处的弟弟，王越内心一股暖意涌上来。他虽然不曾说出口，但内心或多或少也埋怨过这个哥哥。但现在，看着他笔下“抽象”的王越自画像，王越感受到一种久违的直接的亲情。之后，王越又将目光移向旁边耐心教导的凌医生，现在的凌医生又在散发着光芒，就像那天给自己包扎的凌医生一样。这次没有外界的打扰，王越将凌医生的每个细节都看在眼里，浓黑的眉毛，圆圆的狗狗眼，高耸的鼻梁，还有蜜桃色的嘴唇，各自错落有致地长在白皙的皮肤上。

王超的授课时间告一段落，凌睿抬头就迎上了王越炙热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就这样毫无遮挡地撞在一起，纠缠在一起。

好久没有跟人如此直白的对视，王越看到自己的影子盛满在凌睿眼中，在凌睿温柔又明亮的瞳仁中徜徉着，满是陶醉流连。

好久没有跟人如此直白的对视，凌睿发现王越虽然因为长期跑在外面、顶着大太阳，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向包括他在内的每个人展示着不设关卡的真诚和天真。虽然岁月和命运对他狠辣，但他仍执着的付出并坚信生活中会如约而至的一点点的甜。而现在这个叫凌睿的人就大咧咧的出现在这双眼睛里，而且不想再出去。

不知是谁先回过神，但收回目光的两位都慌了神。凌睿拿起水杯，急忙灌了自己几口水。王越那边则蹭地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自顾自说着，“嗯，我，哦，屋里有点黑了，我去开个灯。”

太阳西挂，光亮减弱，外面开始被昏黄笼罩。王越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6点半了，不早了，该送凌医生回家了，还是留他吃完饭再走呢？

“凌医生，时间不早了。我现在送你回家？”王越问道。

凌睿露出一脸疑惑，“小越，难道不应该留我吃完饭再走吗？”说完又撇撇嘴，像只受委屈的小狗。

靠，凌医生这什么表情？不过正和我心意，王越心想。

“应该应该，哈哈，我这就去准备，凌医生别嫌弃我做的饭就好。对了，凌医生能吃辣吗？”

“可以，别太辣就行。”凌睿开始期待王越能做出什么样的饭来招待自己。

小越果然是个实诚的人。凌睿看着眼前的清水挂面和一盘辣椒炒鸡蛋，心里小小地叹了口气。“难道除了帮王超治病，做饭这事也得加进工作日程？”凌睿心想。

饭桌上，王越主动找起话题，许是饭桌上都是自己人，讲起自己送外卖过程中遇到的人和事的时候，王越整个人的表情和语言都生动起来。

“有一次，有个顾客在订单上备注，让骑手送到家门口的时候，敲门敲三声，敲门不应的话，就同样的话，喊三遍，还是不应就再敲门，如此重复，说什么3是他的幸运数字，打破这个数字，自己就会走下坡路。凌医生你说，这真是什么人都有。”

“你照做了？”

“当然没有，我王越根本不信这一套，也不想陪他玩，我把餐放门口，给他发了个短信就走了。结果你猜怎么着，这人回复了三条‘好的’，收到这短信我直接笑出了声。”王越说到这哈哈哈笑起来，脸上的五官又都凑到了一起，还发出了“鹅鹅鹅”的笑声。

王超也被带动着大笑起来。凌睿看着哥俩，也投入到这欢乐的气氛中。

载着凌睿回去的路上，王越没了来时的局促，大概是凌医生眼中的那个陌生的自己给了王越胆量，选择这一刻尽情放纵，感受着来自身后的凌医生的体温。恰是这一点心有灵犀，身后的凌睿也允许自己放纵一下，说出了自己在王越家一直想找机会说的话。

“小越，能麻烦你下周六帮我个忙吗？”

“当然可以。什么忙？”

“帮我搬个家。”

“好。凌医生，上次在你家出现的那个姑娘是你什么人啊？”这时候，王越也不藏着掖着了，既然选择了这一刻放纵，那就进行到底，也不管什么后果了。

“前妻。我这算是从她的房子里搬出去。”

前妻？这什么情况？凌医生结婚了，又离婚了？我就说嘛，凌医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单身？那他们为啥离婚呢？又为什么是凌医生从房子里搬出去呢？一时间，王越的脑子里飘过无数个问题。可他都没问出口，不知道从哪个开始问起，也不知道自己以什么立场问。

想到这，王越默然收起了所有的放纵，后背紧绷起来，只感受着耳边呼呼吹过的凉风。

王越没把凌医生送到他自己家，只是听凌医生的话，将他送到地铁站，自己便折返回家。回家后躺在床上，王越收到了来自凌睿的微信消息。

“小越，谢谢你答应帮我搬家。下周六我会提前给你发定位。晚安，好梦。”

“其实我跟这位前妻的婚姻是为期一年的契约婚姻。我们都是带着别的目的各取所需，她只是为了给家里人一个交代，方便自己能全身心的投入到自己的事业中去。而我呢，也不怕你鄙视，我是为了钱，为了帮我家里人还债。当然，这些事只有我和她知道，在外人看来我们还是恩爱登对的夫妻。”

“现在期限到了，我们不必再演戏，自然也就解除了婚约。她完成了自己定下的事业目标，而我如愿还了债。外人都看我凌睿是个好人，好医生，不仅善良，还是品性好、有原则的人。但他们哪里知道，我也不过如此。”

“小越，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解释这些，但我想你需要知道。知道我凌睿其实不过如此，知道我其实很羡慕欣赏你，你活得自在，靠自己的双手旺盛倔强的生活着。”

看到这里，王越的心里变得堵得慌，他感到凌医生在占据他的心，并毫不费力的在他的心的一隅落定。

“凌医生，你很好，真的很好，你对我这个初次见面的人都能持以援手，更何况是为了家人。我相信凌医生做这个选择的初衷是善良的。”王越郑重其事地打下这段话，希望能宽慰到凌医生。

很快，凌睿的消息过来了，“谢谢小越，谢谢你的理解。”

“小越，可能你会想，怎么我和她没有假戏真做，因为我喜欢男人。”

屏幕上，和凌睿的对话界面又弹出这条消息。王越愣住了，盯着屏幕足足看了一分钟，来来回回看着凌睿最后发来的这句话。这一夜，王越意外地失眠了。

另一边的凌睿因为很久没等来王越的回复，终于意识到自己放纵过头了。而现在连撤回不能撤回了。“小越肯定看到了，他会怎么想呢，可我能感觉到他是喜欢我的，还是我误会了，小越只是感激我而已。”凌睿在心里反复设想着各种可能，最后恬不知耻地定下结论：小越喜欢我。平时一本正经的凌大医生，这时候竟然耍起了赖皮，还挂着笑容梦会周公去了。

第5话 住进你心里

失眠的结果就是第二天的精神不振，还有顶着的两个黑眼圈。王越迷迷糊糊地洗漱完，帮王超把画本瘫在桌子上，还有之前一直在玩的积木，又放了几包凌睿昨天带过来的小零食。

“哥，东西都给你放好了。你好好的，我中午回来给你做饭吃。”

“唔啊~”王越接着打了一个哈欠，锁好房门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好在都是跑在路上，奔驰的电动车带起来的风，一直刺激着王越的神经，多少帮他保持着清醒。

新的一周开始，凌睿神情放松，整个人如沐春风似的，嘴角总挂着笑，同科室的同事跟他打招呼，都是一句，“凌医生精神不错啊。”可是，这种状态没持续多久，除了看病之外，不苟言笑、一脸严肃的凌睿复现了。因为他发现，从昨晚到现在，小越一直没有回复他。凌睿开始有点慌了，嘴角再也上扬不起来，“不会吓到小越了吧，毕竟这事大多数人都不理解。”凌睿心想，但他又觉得，他必须告诉王越这件事，以自己真实的面貌面对他。可小越要是喜欢女生呢？凌睿此时完全没有了昨晚睡觉前的赖皮，内心上演着无数个王越拒绝他的戏码，眉头挤在一起，小声叹了口气。

这正好被找他说事的彭博看在眼里，两人既是前后脚进入市第一医院的同事，也是大学校友，私下也是朋友关系。如今两人成了同事，也就经常在下班后聚在一起喝酒吃饭。

这位好事的同事，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破砂锅问到瓜的心态，拉着凳子就直接坐在了凌睿的身旁。“凌大医生，你这怎么一脸愁苦相？早上不还满面春风的吗？”

“我没事。你找我什么事？”凌睿恢复了平时的神情。

“找你都是小事。但我看凌医生有大事。”

“彭医生手里没事吗？这么八卦。”

“为情所困？前妻不放你走？”彭博一只胳膊搭在凌睿的肩膀，用力拉进距离，小声说道。

“不是。别的事。”凌睿甩开彭博的手，冷脸回复。

“你看你看，凌睿你这就太见外了。我们什么关系，你那点小九九我还不知道，肯定有啥心事。快说，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

“现在上班时间，下班老地方说，我倒想知道你能出什么主意。”凌睿回绝了彭博不依不饶的八卦，抬起下巴朝门口指了指，示意彭博可以出去了。

“行，那就下班聊。”彭博自讨没趣，起身朝门外走去。

“不对，我找你是有正事......”

晚上，一家湘菜馆内，凌睿和彭博在最里面的角落面对面坐着。“说吧，什么事？”彭博拿起水壶，边给两人倒水边说道。

“说来话长。”凌睿接过水杯说道。

“慢慢说，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就我可能喜欢上了一个病患家属。”说罢，凌睿面色泛起一层薄红，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你说王越啊。”

“你咋知道？”凌睿不可置信的问道。

彭博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当然是用眼睛看出来的。就你看人家那眼神，整个一痴汉。”

“什么时候，很明显吗？”

“就他和他哥第一次找你看病的时候。你看着人家的那个笑容和眼神，哎呦呦，我一身鸡皮疙瘩。”说到这，彭博双手交叉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后来，你看人家笑了，整个人直接呆住了，盯了人家好长时间。”

凌睿翻了个白眼，“你能有个正经吗？有这么夸张吗？”

“毫不夸张。虽然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你俩还有前缘，但我敏锐地感觉到了，凌睿你不对劲。”彭博眯着眼睛，斜睨着凌睿，微微点着头，一副看穿眼前这个正襟危坐的男人的神情。

“好吧。”凌睿摆摆手，打断了彭博的嘚瑟。“我继续说正事。昨晚我跟他在微信说了我的取向，但他到现在还没回复我。你说，我是不是太冲动，吓到他了？”

“确实。我也理解你想说，也迟早要说，但现在问题是，人家是不是喜欢同性？你可别强人所难。”彭博说道。

“我没问过。”凌睿心虚地又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好家伙，凌睿多大年纪了，还干这种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事。”彭博突然有点恨铁不成钢，准备伸手拍醒面前这个发春少年。

“菜来了，请慢用。”服务员的到来，及时制止了彭博的动作。

“好，谢谢。”彭博收回手，朝着服务员说了声谢谢。

“凌大医生，我觉得这事还是当面问清楚的好，问清楚了，你也别耽误人家，该收心就收心。”

“是，正好我找他这周六帮我搬家，到时候找个机会聊清楚。”

“哎，不是，你搬家怎么不找我？”彭博听完就急了。

“你挺会抓重点。”凌睿笑着回道，然后又说，“那你有没有觉得他也对我有点意思？我咋觉得有点意思呢。”凌睿说完，避开彭博的目光，夹了一口菜吃着。

彭博噗呲一声笑了起来。“哈哈哈，我真没见过我们堂堂高岭之花现在这副模样，跟个高中生似的在这猜来猜去。”感受到凌睿投射过来的阴冷的眼神，彭博赶忙噤了声。

“想知道就去问啊。你这条件多好，是个人都不好意思拒绝你。他，还不手到擒来。”彭博说着，手还比划着动作。

“我谢谢你啊。吃饭吃饭。”凌睿龇着牙说道。

彭博识趣的闭上了嘴。待平复了情绪，收回了夸张的神情，一脸严肃地说道，“凌睿，我挺纳闷，你为什么会看上他？你俩差距太大了，我想他都有可能因为你俩的差距，先自己退缩了。”

凌睿沉默着，没有回复。彭博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过了一会儿，便又找了其他话题跟凌睿聊了起来。

一天的忙碌结束，王越拖着异常疲惫的身躯躺进自己的床。一天了，王越还没想好如何回复凌睿。他大概能猜到凌医生这番话背后的意思，但他不敢确定，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接受凌医生的心意。以前凌睿没说破这件事，王越还能顶着“反正不会打扰到他”的借口放肆自己的感情。可当现在局面对自己开始有利，王越又开始想，这件事是不是对的，自己喜欢凌医生是因为他是凌医生，还是因为凑巧凌医生是个男人。王越虽然曾幻想着娶妻生子，过个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平凡日子，但哪个女孩愿意嫁给他这个还拖着一个哥哥的人。渐渐地，王越也放弃了这个心思。但遇到凌医生，这个住进自己心里的人，带给自己温暖的人，像天使一样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人，他的情感开始萌芽滋长，开始觉得有个人陪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现在，这个人可能非凌医生莫属。

“算了，周六当面聊吧。”王越心想。就这样，两人默契的达成一致，而接下来的几天，也默契的没有任何联系。

凌睿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小越，周六下午2点，你在这个地址等我。辛苦你帮我搬点东西上楼。所幸没多少东西，不会太耽误你的时间。”接着发来一个定位。

“好。不耽误，凌医生帮我们哥俩那么多忙，这是应该的。”

“那我们到时候见~”

收到凌医生的消息，王越内心开始紧张起来，一周来思绪上的煎熬该告一段落了。这天，王越仔细洗了把脸，将头发理得整整齐齐，还特意找了一身干净体面的衣服换上。为了不把衣服弄脏弄皱，他上午索性不上班了，就等着到到点出发跟凌医生碰面。

时间滴滴答答流逝，到了12点半，王越就收拾出门了。一点四十几分钟到达了跟凌睿约定好的目的地。这是一个老小区，楼高只有6层，八成没有电梯，单元楼的外墙也有点斑驳。比起万华小区，确实显得破败一些。

天气有点热，等了几分钟的王越，额头处开始往外冒汗。他拿起头盔做扇子，慢慢晃动着给自己扇风。凌睿也提前到了，1点50一辆搬家面包车出现在王越面前。

“小越，你怎么提前到了。”凌睿下车，走到王越跟前说道，又用眼神上下快速打量了一遍王越。他注意到今天的小越的穿着和头发都很整齐，没有平时工作时不讲究的褶皱和翘起的头发。

“我怕不熟悉路，提前走了几分钟。”王越笑着说道。“又是这个礼貌的笑。”凌睿心想，无可奈何的在心里叹了口气，谁叫自己这么出格，把小越吓回了自己舒适的壳子里。

凌睿的东西果然不多，两人加上货运司机，一趟就搬完了。但徒步上六楼，也着实有点累，加上天气热起来，即使日常做惯累活的王越，也着实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头汗。

小区虽然老旧，但凌睿的这间屋子却收拾的很温馨。看得出来，这里应该是凌睿一家人生活过的地方，家具一应俱全，但因为长时间没人住，又没有遮盖，落了一层灰。

“我爸妈回乡下住了，这间房空了大概一年了。”凌睿把东西放进卧室，走出来的时候说道。

“乡下好，空气清新。”王越站在客厅环顾四周，这是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卧室朝南，照的整个房子都很亮堂。

“小越，你看你都热的出汗了，头发都湿了。”凌睿走进王越，看着王越被汗浸湿的头发，一股股贴在额头上。凌睿情不自禁地上手去拨王越额前的头发，可手指一接触王越蒸腾着热气的额头，就被牢牢吸引住了。撩开湿发，露出额头，肌肤相触，凌睿感到因汗水而导致的细腻光滑。他用大拇指来回剐蹭着王越的额头，随后描摹着王越眼周的轮廓，将王越黑亮的眼睛圈在其中；又顺着太阳穴，向下探去，在王越的脸颊画了一个弧线后，终于来到了王越的唇边。就在凌睿的大拇指附上王越的嘴唇时，凌睿的整个手也附上了王越的脸，然后微微用力勾起了王越的下巴。

凌睿用拇指缓缓从左往右碾过王越的嘴唇，软软的带着温度的感觉，让凌越颇为流连。手上的动作很慢很轻，但凌睿的眼神却毫不掩饰地紧盯着王越的嘴唇。“亲下去”，凌睿内心的小人狂妄地叫喊着。

就在凌睿的手指附上自己额头的那一刻，王越的心开始狂跳，脸上也开始发热，眼神躲闪着不知看向何方。但只一眼，王越看向凌睿，分明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欲望，并向外散发着炙热的光。虽然没有跟凌医生对视，但即使从旁窥见，王越也败下阵来地躲开了目光。

王越这厢刚败下阵来，凌睿那边的小人就攻城略地，大举进攻。凌睿低头便吻上了王越的唇，小心地啄着王越的唇瓣。王越被凌睿突然的举动惊到了，愣了神，只是呆呆地接受着凌睿的亲吻。但很快王越回过神来，同时也咂摸出一点滋味，他感到自己自腹部而上的热流，在烧毁他的理智，在鼓励他去回应这个吻。

王越双手攀上凌睿的肩膀，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嘴上也不得章法的回应着。之前偶尔在王超睡后静音看的那些“片子”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王越学着伸出舌头，去舔舐凌睿的嘴唇，又伸出去找寻着凌睿的舌头。

感受到王越的回应，凌睿内心如烟花般绽放，他揽着王越的腰，往里一带，两人之间的距离清零，唇舌纠缠着，啧啧的亲吻声在空荡的客厅里弥漫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舍得分开，大口喘着气，拯救着就快要在爱欲中溺亡的自己。亲吻结束，两人又交颈紧紧抱在一起。

“小越，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吗？”这时的凌睿早将排练了几时回的剧本扔掉，单刀直入地说道。

“好。”王越将自己整个挂在凌睿身上，贪婪地呼吸着凌睿身上的气味，低声应和着。

第6话 奔向有你的未来岁月

粗粝的喘息声渐渐平稳，紧紧抱在一起的人终于舍得放开彼此。

“凌睿。”率先打破沉默的是王越，也是他第一次叫面前这个人大名。“凌睿。”王越抬起自己有些起茧的手，抚上凌睿得脸，剐蹭着凌睿的脸颊，比他的手白了好几个度的脸颊。“怎么了？”凌睿不解的问道。

“凌睿，明明是我先动心的，为什么是你先说喜欢我的？”王越睁着自己圆圆的眼睛，盯着眼前这张自己过去二十几年里见过的最好的脸，轻轻的问道。

王越这一问，登时让凌睿心像是遇热的棉花糖一样化开，成为浓稠的化不开的糖。“王越，王越，王越。”凌睿一声一声的唤着，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低，但配合着他本身就低八度的磁性的嗓音，愈发性感迷人。

“因为我比你爱我多一点。”凌越附上王越摩擦自己脸的手，牵引着与自己十指相扣。又俯下身去，在王越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这一天，从凌睿家出来，王越仍然感觉身体漂浮着，周围的一切似乎变得不真实，却比以前可爱顺眼许多。成为情侣的这个下午，两人聊了很多，凌睿牵着他的手带他参观了一遍房子，说着等他和哥搬进来可以住哪。“哥住客房，小越就跟我一起住这间卧室。我们三个人一起吃饭，周末你就抽一天下午，我们带哥出去玩......哥不能老呆在家里，小越也不能总是工作......”凌睿给他描绘了很多画面，有他、有哥、也有凌睿。

虽然总是凌睿在安排规划，但凌睿每说完自己的设想，总会问王越一句“好不好”。谁能拒绝这样温柔帅气的人，低着头认真问你的“好不好”，反正他王越无法拒绝，不仅无法拒绝，每回答一句“好”，还要再赔上一个笑出月牙眼的笑容。然而，王越最后还是说了一个“不”。

“小越，我迫不及待想让你们搬进来了。要不你和哥明天就搬进来，好不好？”

习惯性的笑容就要浮上脸之前，王越清醒了，“不好。”拒绝的很干脆，可看到凌睿瞬间冷下去的脸，王越的脑机开始拼命转圈加载，马上又补充说道：“凌睿，我觉得太急了，我怕我哥不好适应。要不下周末，这周我带哥先来这转一圈，先带他熟悉一下环境。好不好？”最后，王越反客为主，问了一句好不好。他没想到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凌医生，居然会突然从笑脸变成冷脸，转换的毫无痕迹。这算什么？成为男朋友就不装了？

“好。小越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到了。”凌睿的神情又恢复如初，望向王越的时候，嘴角又扯起了好看的弧度。

回到家，打开家门，王超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胳膊下压着他的蜡笔画，露出了一个圆圆的脑袋。如果猜得没错，这大概是画的他王越。

“哥，醒醒，我回来了。”王越拍了拍王超的肩膀，轻声叫道。

“弟，你回来了。弟，麻，胳膊疼。”

王越将王超拉起来，让他做到自己的床上，帮他揉搓着胳膊。

“哥，等下我给你做饭。”想了想，王越又开口说道，“哥，我们可能要换个地方住，是个很好的地方。”

王超一时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听到“换个地方”总感觉不是好事，连忙抽出自己的胳膊，摆手说道，“不换，不好，不好。”

“哥，是好事，我们的生活要变好了。我们遇到了一个好人，凌医生，你知道吧，上周送你蜡笔画的那个。”王越拉住王超在空中挥舞的胳膊，又给他继续按摩着。

“凌医生，好，我们去找凌医生。哈，哈，哈。”王超开心的笑起来。

“哥，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和凌医生在一起了，他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我今天真的很开心，没想到幸福这个词也能跟我联系上。”王越笑着说道，又不由得红了眼，眼泪浸湿眼眶，可嘴角分明是上扬的。

“弟，你哭了，别怕，哥保护你。”王超见状，扬起手就去帮王越抹眼泪。

王越扭过头去，用手擦去眼泪。“哥，我没哭，我这是开心。”终于，我也是敢去想未来的人了，王越心想。

吃完饭，帮王超洗漱完，王越冲了澡，便躺上了床。许是月亮躲在了云后面，今晚的小屋属实有些黑，偏僻的地方也没什么从周边楼层透进来的灯光。就在这静谧的漆黑中，王越脑中浮现出白天下午在凌睿家的一幕幕。像是在电脑上看电影似的，王越控制着进度条，尽情欣赏着自己最爱的片段。表白时的凌睿，王越拖拉着光标看了好几回；亲吻自己的凌睿，王越干脆点了暂停，仔细看着屏幕中定格的动情的凌睿。电影一遍遍过，王越还是不过瘾，便从枕头下摸出了手机，点亮屏幕，找到凌医生，便发过去了信息。

“凌医生，明天你来我家吗？王超想见你。”

为什么要用王超当借口？王越便又发过去一条信息，“我也想见你。”

“好，我也想见你。”接着是一个“爱心”的表情，凌睿的回复很快，看到的消息的王越嘴角上扬的也很快。

太阳总是照常升起，而今天比昨天不同的是，这个照常运转世界的多了两个总是笑脸盈盈的人。王越抢订单的时候笑，取餐的时候笑，说谢谢店家的时候声音也比平时大一点，送餐的途中也在笑，送到客户手中，惯常用语的语调还带上了波浪线。而这边在家收拾房子的凌睿也好不到哪里去，拖地的时候在笑，晾衣服的时候在笑，就连套被单的时候也在笑，以至于突然停下来的时候，竟然觉得脸有些僵。

到了两人约定的时候，凌睿下楼，远远就看见停在小区门口的王越，在对着电动车上的小镜子整理头发。

“小越。”临近小区门，凌睿迫不及待的就喊出了声，又加快脚步朝王越走来。

听到声音，王越扭头看去，带着在医院第二次见凌睿的表情，整个五官都挤在一起，肆意地表达着自己的欢喜。

“有男朋友接真好~”凌睿边说边低下头，在王越的颈窝里拱来拱去。

凌睿这是在撒娇？王越第一次见这个样子的凌医生，一时间愣了神，但凌睿的头发刺的他直犯痒，终于忍不了，双手捧着凌睿的头，让他跟自己对视，一脸严肃的说，“凌医生，这是外边。”又扭头看了看周围，还好没多少人。

凌睿听话说了声“嗯”，便跨上电动车后座，双手环抱着王越的腰，头靠在王越的肩膀上。

“凌睿，你抱得太紧了，我快喘不上气了。还有，这是在外面。”王越的语气带了点嗔怪。

凌睿赶忙松了松胳膊，身体坐直，“好，我尽量注意一下。”

什么叫尽量？谈恋爱的凌医生脸皮似乎变厚了。王越内心吐槽着，但浮现的卧蚕出卖了他内心的欢喜。

驶向王越家的路上，凌睿果然没能完全注意，身体还是贴了上去，下巴抵着王越的胳膊，两个人的头盔碰在一起。而这个人还先发制人，命令似的口吻对想挣脱的王越说道，“别动，好好开车。”车终于抵达了，“粘人精”凌睿从王越身上脱离，却又像连着丝一样，紧紧跟在王越的身后。

甜蜜了一天的王越，怎能想到，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自己都将被泡在苦涩里。在看到被毁坏的门锁时，王越脸色一下从晴转阴，他脑子的第一想法就是，“王超出事了！”推开房门，王超果然不在。王越急忙查看了厕所和厨房，也不见王超的身影。一旁的凌睿见此情景，心生担忧，但他不能慌乱，此刻需要一个人保持冷静。

凌睿环顾四周，只见家具完好无损，说明王超情况并不算太糟糕。随后他便看见了撒乱在桌子上的画本，还有一本地上。凌睿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画本，翻开一看，最新的一页被涂满了红色，满满一页，鲜红欲滴。

凌睿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走进明显已经慌乱了的王越，按住他的肩膀，试图让王越先冷静下来。“小越，王越，你冷静一下。”

“你听我说，我猜你哥是受到了红色蜡笔画的刺激，应该是想到了一些跟血相关的场景。你回想一下，有什么跟血相关场景，以前刺激过你哥？”

王越渐渐冷静下来，脑中努力回想着，却只说说出，“我不知道，我想不出来！”语气中带着些哭腔。

凌睿见状，伸手将王越揽进怀里，手抚摸着王越的头，轻声安抚道，“王超会没事的，你先不要太担心。他应该走不了太远。我们先出去问问邻居。”

“你好，有没有见到一个这么高的男的，穿着一个蓝色运动服，锅盖头。”两人询问了一圈周围的人，都只摇头表示什么都不知道。好在最后，一个正在打扫院子的老婆婆，说看到朝北边走了。得到消息，王越立马准备去开电动车，凌睿抢先一步拦住他，“换我来开，你更熟悉哥，你腾出精力找。”

“王超！王超！”后座上的王越一边左右看，一边叫喊着王超的名字。前面凌睿高大的身躯将风牢牢挡在了前面，王越莫名感到安心，情绪也渐渐回笼，有些事情也慢慢回到脑海。

“凌睿，我想起来了。我哥肯定是响起车祸的事了，他说不定去我家出车祸的地方了。对，红绿灯路口，当时是个红绿灯路口。前面，前面有个红绿灯。”王越扯着嗓子喊着，声音全都进入了凌辱的耳朵。这是凌睿第一次从声音就感觉到一个人的失态，王越太害怕了，声音里不自觉得全是恐慌。

凌睿转动车把，提速向前奔去。到了红绿灯路口，王越赶忙下车，四处张望着。可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紧张、慌乱、担忧的情绪，在王越的眼神扫完这个路口的那一瞬变，便像积蓄了许久的堤坝决堤一样倾泻而出，压垮了这个消瘦黝黑的男孩。王越跌坐在地，将脸埋进双腿间，肩膀抖动着抽泣起来。就在王越万念俱灰，脑中想着王超各种不好的遭遇时，一个念头闪现：如果王超就这样走丢或出意外，我王越以后的生活是不是能喘口气了？

凌睿也蹲下来，轻轻拍着王越的肩膀安慰着他。眼睛还在环视着这个路口。“小越，附近还有其他红绿灯路口吗？我们去其他地方再找找，你先别气馁。明天我们还能去警局报警。”然而，地上的王越却充耳不闻，肩膀甚至抖得更厉害了。

“小越，我看到了，在那。快看，那是不是王超？”凌睿终于还是在对面看到了王超的身影，从一辆开走的汽车背后，一个蹲在地上，右手直直地举着的男人，一直看着马路中央。

听到凌睿的声音，王越立马就这凌睿手指的方向看去，是王超！王越起身，直接朝对面跑去，凌睿追上去，跑在王越的身侧，帮他招呼着正欲通行的车辆。

“哥！”王越跑过去，握住王超举起的手。

“弟，你去哪了？我害怕。”

“别怕，我来了，弟永远都在。”王越抱着王超，头抵着头，嘴里重复着“弟永远都在”。

突如其来的意外至此画上了句号。王越载着王超回了家，凌睿则打了车跑在前面，先到王越家收拾了散落的画本，又将画满红色蜡笔画的纸张撕掉，装进自己的口袋。收拾结束，王越也正好回家。许是累着了，王超还没来得及吃上饭，就倒头睡着了。

听着王超均匀的呼吸声，王越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可落地的一瞬间，也摔出了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小越，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凌睿伸手摸了摸王越的额头，温度正常。

“我没事。凌医生今天辛苦了，早点回家休息吧。”

“我不辛苦。小越你今天情绪波动大，要不明天先别上班了，调整好再工作。”

见王越点了点头，凌睿便拿起外套，起身朝门口走去，“那我走了，有什么事打我电话。不用担心，哥吃了药，应该没事了。”

第7话 你从天上来

就在凌睿一只脚踏出家门的时刻，王越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凌睿，你今晚能留下来吗？”

“好，我陪你。”凌睿收回踏出去的腿，转身将外套搭在门口的椅背上，朝着站在床边的王越走来，一把将面前这个努力拉起嘴角的人抱进怀里。

被凌睿搂进怀里的一瞬间，王越的情绪像是找到了宣泄地，开始一点点流淌出来。凌睿的怀抱很温暖，王越贪婪地汲取着热意，又不甘心地收紧了手臂，仿佛要将凌睿身上的温度全部吸纳进自己的身体。

“小越，没事了，王超没什么大碍，也没受伤。”凌睿凑在王越的耳边轻声说道。屋里很小，客厅和卧室就只是一个窗帘之隔，兄弟俩的床分列在卧室的东西两侧，之间也不过三步之遥。为了不吵醒王超，凌睿刻意压低声音。

“嗯，我知道。谢谢你，凌睿。”

停顿了大概几秒，王越的声音又响起，“凌睿，你别看不起我。”

“你怎么这么说？我一直觉得小越是这个世界最好的人。”听到这句话，凌睿能感到之前找王超的过程中，王越应该有什么事没跟他说，会是什么呢？他也毫无头绪。

凌睿挣脱开王越的怀抱，双手搭在王越的肩膀上，俯身看向眼含热泪的王越。

“在找我哥的时候，我竟然有那么一刻，觉得如果我哥出意外，我的生活会不会变得更好。”说完这句话的王越，像突然脱了力似的，整个身体向下滑去，坐在了地上。呜咽的哭声划破寂静的夜，就在声音快要不受控制之时，王越用手使劲捂住了自己的嘴，但还是有些哭泣声顺着指缝流出。

凌睿蹲下，一只手把抽泣的王越拉进自己的怀里，将那一声声呜咽按进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附上王越的背，像撸猫似的不厌其烦了上下抚摸。

“小越，这没什么，你不要太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就只是个坏念头，你并没有实质行动。你对你的哥的爱是毋庸置疑的。”

“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这个时候总会有各种想法冒出来。我们不用太在意，脑子虽然是控制人行动的中枢，但有些时候也会不受控。虽然我不相信什么心有想法之类的话，但很多时候，那个跳动在人胸腔的东西，能带给你更真实的情感反馈。”

凌睿一字一句地说着，怀抱里的王越的抽泣声也渐渐减弱。“小越，以后有我，你的生活会变的更好的，我和你一起照顾哥。”

“谢谢。”环抱中的人儿闷声说了句话，抬头便吻上了凌睿。

是水润的带些冰冷的嘴唇，凌睿仔细感受着王越主动送上的吻。又在他一遍遍吮吸自己的嘴唇，舔舐自己的牙关的时候，头像后躲去。满脸泪水的王越显然没预料到这个情景，睁着在黑暗中也发着光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凌睿。

凌睿看着面前这个含着泪的小越，思绪又回到了初见王越的时候。那个时候，自己也只不过帮他包扎了伤口，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就这样红着眼眶看着自己。有感激、有酸楚、有喜悦，也有凌睿看在眼底和心里的温柔和妩媚。小越啊，你哪里知道你这一双眼，就把我凌睿拉进了你的世界，这里到处是明媚的阳光、嫩绿的小草还有迎面扑来的微风。

凌睿拉起王越，打横将他抱上床放下。王越自觉地往里挪了挪身体，好空出一半床位，让凌睿能够躺下。两人面对面躺着，王越枕着凌睿的胳膊，双手抵在凌睿的胸前，头又凑上去亲吻面前的人。这一次，两人都很主动，情到浓处，寂静无声的屋里响起情动之声，和两人的越来越重的喘息。

王越的手早就不老实地伸进了凌医生熨烫整齐的衬衫里，结实的胸肌，硬挺的腹肌，原来看起来白皙幼嫩的脸下，竟然藏着这么一副精壮的身体。

凌睿的手也轻车熟路地来到了王越的后背，摸上了王越那一对蝴蝶骨，来来回回地留恋不肯离去。但终究还是没能抵住诱惑，想要探寻更多。王越也舒服地从嗓子发出一声闷哼。

就这一声，惹得旁边睡熟的王超转了身。这边的两人立马停下了动作，等王超那边又没了动静后，两人竟然默契地笑了起来。

“好了，等搬去我家，我们就有自己的房间了，到时候未完待续吧。”凌睿用手刮了一下王越的鼻子，又说，“睡吧，先好好睡一觉。”

“可凌医生已经。”话戛然而止，王越笑得一脸单纯，手却不安分。

“要不我们去厕所。”王越起身跨过凌睿下床，伸出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凌睿就丢了魂似的跟在王越屁股后边进了狭小的厕所。很快，欲望的声音装满了这间堪堪能容纳两个人的空间。王越连同傍晚一直萦绕在自己脑海里的那个坏念头也揪出扔了出去。

余韵还在两人的身体里横行，各自坐在地上喘着气，这次是王越先开口，“凌睿，我王越上辈子可能真是做了件拯救地球的事，这辈子才会被老天选中，派你从天上来人间拯救我。”

“我爱你，凌睿。”王越将头靠在凌睿的肩膀，沉沉地说道，却带着无比的坚定。

“我也爱你，王越。”凌睿牵起王越的手，十指相扣。

一周后，王越和王超搬进了凌睿的家。没有预想中的不适应，王超似乎很喜欢这个新地方，因为在这一周里，王越和凌睿费尽心思将王超用蜡笔画的华一股脑都涂在了墙上，为王超营造出了熟悉的环境。

后来，他们自驾游出了一趟远门。走进一片广阔的草原，风吹草地，一对依偎在一起的情侣和一个兴奋的像孩子一样的男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