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早梳洗打扮了半个小时,出门打算去图书馆,对着镜子来了张臭美的自拍,感觉今天的时尚感很有味。
图书馆五楼我不常去,但那里的天台很有氛围,阳光从窗外散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一种驱散闷热的清新气味。我打开平板,开始看材料。在此前还打开了小度app,简单看了一下家里的情况,正是早晨八点多,姥爷正坐在桌子旁边喝茶,因为不便说话,我看了一会儿就退出界面开始学习了。
中午十一点,妈妈很反常地给我打了一通语音电话,我没来得及去可以说话的楼梯间,就先挂掉,打算再打过去。
缓缓走到楼梯间,切换好网络,正要打过去,妈妈来了一条语音,说道“宝儿,你回家吧,你姥爷不行了”。
我大脑中的所有细胞像是抽筋了一样开始疯狂震动,胃也开始痛,我一边问怎么了,一边收拾书包准备回家,离我所在的城市足足有一千四百多公里的地方。
小的时候,我梦想,一定要去到大都市,那些繁华掠影、光鲜的人群都符合我对于文明世界的美好设想。但此刻,我痛恨这个大城市;我痛恨因为疫情而生的出校申请制度,门卫告诉我,在系统上我申请了十二点出校门,现在是十一点半,也许是从我的眼泪和慌乱中读懂了些什么,他放开了门闸,放走了本来就已经要冲出去的我。我痛恨偏离城市中心的机场,痛恨发达的交通路线和交通方式,人们从一座高级车辆中走出,又去往另一辆,在午间到处都是急匆匆去城市的各个坐标忙碌焦虑的人,痛恨大城市所容纳的这几千万人口,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此刻的痛苦。
在机场,我坐在登机口默默掉泪。离登机还有半小时,妈妈说姥爷被送去了医院,上了呼吸机,是脑溢血,存活的可能性不大,她打来电话,说不要着急,她哭着说:“宝,别哭了”。旁边的一位阿姨,好心的拾起了我掉在地上却没有捡的东西,连同一叠厚厚的纸巾。我说了谢谢。
下机后,妈妈联系了司机过来接我,我上车,眼泪仍然止不住,我仿佛一只冬眠中的动物、一具半死半活的尸体,除了睁着眼睛,一路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司机师傅感觉人还没拉够,还想赚钱,所以在继续等。我前半生的原则就是能不麻烦人,尽量不麻烦,所以一直在心里思考,怎么样才能早点出发,又不会造成矛盾?后来天下起了濛濛小雨,司机师傅干脆下车吸烟,和旁边同行交流了起来,我仿佛被刀刺了一下,忍不住下了车,跟司机说起,今天家里有人住院,也许快要走了,我想回去见他最后一面,但是我实在太不坚强,说到最后一句已经是在痛哭了。司机师傅被吓着了,思索了一会儿,联系了他认识的其他司机师傅,将我换到人满的车上,不一会儿,我们就出发了。
下午五点多,我还在路上,妈妈说姥爷人已经走了。让我别太着急。
就这样,我穿着单薄的不应季衣服回到了家,看到舅舅楼下搭起的,我看到过无数次的白事大棚,姥爷的照片摆在供桌上,只不过是黑白的。那张脸我今早曾看到过的,他当时在喝茶,我在几天前也在视频里见到过的,他模仿我的普通话语调跟我说“拜拜”。
有很多来帮忙操办的人们,他们都很冷静,仿佛这不是一个特殊的仪式,只是普通生活中的一环,仿佛没有人去世。
我在这个小棚子里度过了漫长的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