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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求之谜
大意觉迷 2024-10-21

李瀚部分

李瀚的《蒙求》作为最早的人物典故启蒙读物,一经面世便广泛流传。在这本书之后,出现了一系列仿写之作。然而作者李瀚本身以及补注者徐子光的身份年代,却一直包裹在迷雾之中。人们首先注意到的是书前的《荐蒙求表》。这篇表文说是饶州刺史李良上表向皇帝推荐“境内寄住客前信州司仓参军李瀚”的作品《蒙求》。落款时间在敦煌抄本上只标记为“月日”,而日本传本中则注为“天宝五年八月一日”。这个时间点已经有学者考证不可信。假设《荐蒙求表》的内容属实,其上奏年代应该在肃宗乾元元年至代宗永泰元年之间(758-765),不大可能在天宝年间。然而肃宗乾元元年至二年的饶州刺史为颜真卿,肃宗上元元年为崔论,《荐蒙求表》的上限进一步压缩至上元二年(761)。这个时间区间已经非常狭窄。

更蹊跷的是,《荐蒙求表》末尾还特意写明“(李)良令国子司业陆善经造表,未行而良授替,事因寝矣。”这段文字透露的信息就更加奇怪。首先李良还要陆善经“造表”,给人感觉李良本人没有撰写表文的能力,还要别人代笔,难道李良本人没有文化?其次,后文说李良“授替”,似乎是说李良上表后没多久就不再担任饶州刺史一职,这也导致向皇帝推荐《求蒙》一事事实上没有成功。那么也就是说《求蒙》的推广压根就没有得到朝廷的支持,而是走了其他渠道向外传播。那这荐表荐了个寂寞,但还是放到书里充当序言使用。一些学者认为,此李良即《新唐书·宗室世系下》中提及的“袭丹杨公、桂府都督良”,此人在大历元年至二年(766-767)任桂州刺史(即桂府都督)。然而唐朝名为李良的宗室不止一人,是否就一定是此人还得打个问号。陆善经其人史料记载很多,但现存史料中没有他的去世年代的具体记载,知道他最晚的活动信息是天宝初期,是否能活到肃宗、代宗时代不能确定,我们就失去了一个判断《荐蒙求表》年份及可信度的一个线索。

至于为《蒙求》作序的李华,资料也比较翔实,有完整的履历生卒信息。根据唐雯考证,李华在广德二年(764)五六月间途经饶州前往信州,这是李华与李瀚会面并且作序最有可能的时间点。而李华与李良是否在这个时间段见面不确定,不过李瀚应该是带着李华给他做的序言拜见了李良,并请求他向皇帝推荐自己的作品。李良上荐表的时间应该比李华作序的时间稍晚,晚了多久不确定,但当时的皇帝应该是唐代宗。李良“授替”之事,有学者认为就是指其改任为桂州刺史之事,与广德二年相去不远,倒也说得过去。

需要注意的是,李良不仅仅是推荐《蒙求》这本书,而是借机向皇帝推荐李瀚这个人,希望朝廷能给予李瀚一个合适的官职。大历二年九月,桂州山獠攻陷州治,刺史李良遁逃。如果此李良与《荐蒙求表》的李良是同一人,那么这件事可能会给李瀚以及《蒙求》带来负面影响,朝廷可能会对李良推荐的人予以贬斥。这也许是李瀚其人其作在官方史料里缺载的原因。一些学者在唐朝史料中寻找名为“李瀚”或“李翰”的信息,但还不足以证明这些资料中的人就是《蒙求》作者,还需要进一步的推敲。

笔者翻检唐代墓志材料,无意中发现一个人物,可能更符合《蒙求》作者的身份。此人涉及到三块墓志铭,分别是《李夷吾墓志》(天宝八载749)、《李挺墓志》(大历六年771)、《李玄禄墓志》(会昌四年844)。其中《李夷吾墓志》与《李玄禄墓志》是同一家族墓志,李夷吾的高祖、曾祖即李德林、李百药父子,而李玄禄则是李夷吾的曾孙。李德林、李百药家族出自赵郡李氏汉中房,后人以安平为郡望,称为安平李氏。

而《李挺墓志》的志主李挺出自姑臧房李氏,与安平李氏联宗,两家关系十分亲密,李挺称李夷吾为族叔,与李夷吾之子李澣以兄弟相论,李挺年长为兄,李澣年幼称弟。《李夷吾墓志》即李挺所撰,而李挺本人的墓志铭则由李澣撰写。大历六年(771)李挺去世时享年49岁,生年在开元十一年(723),而李澣既自称弟,李挺去世之时年龄应该小于49岁。而李澣也是李玄禄的祖父。

我们可以发现,这位李澣的活动年代恰是在盛唐、中唐之间,而其郡望正是安平,符合《蒙求》作者的题名记载。而“澣”与“瀚”,形近容易混淆,过去清代学者将《蒙求》作者当作五代时期的李澣(?-962),只因年代太晚,被后来的学者所否定。现在看来,《蒙求》传本记录的“李瀚”依然可能是“李澣”之讹,只是过去学者限于材料没有找对人。

我们可以沿着这条线索再看看其他信息。《新唐书·宰相世系二上》收录了李百药家族的世系,其中李夷吾之子写作“幹”,漏掉了三点水,其官职记为“同州司户参军”。而《李玄禄墓志》记录“祖王父澣,皇超绝登科,同州司法参军”。“司户”、“司法”一字之差。李澣看起来也参加过科举,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只是现有资料不知道他在哪一年登科。他的好兄弟李挺在其父《李夷吾墓志铭》中提及“嗣子澣,文学成器。”而李挺本人曾经在“弱冠”之年参加难度相对较小的宗正寺考试,取得了“宗正进士”的头衔。大概就是在天宝初年,那么李澣大概也是在天宝年间参加的科举并成为进士。李挺成为宗正进士之后,一度授官同州河西县主簿一职,后因父亲李成性去世为其丁忧。而李澣父亲于天宝八载去世,也得为其丁忧。

从相关墓志可以看出,李挺、李澣关系非常好,两人曾同游十年,先后参加科举,又先后为父亲丁忧,时间就逐渐逼近安史之乱。乾元二年(759年)前后,李挺启用为河南府兼水陆判官,参与了收复洛阳的军事行动,自此开始在仕途有所作为。永泰元年(765年)李挺成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张献诚的节度判官,加监察御史头衔。而李澣则在大历六年《李挺墓志》上注明自己的职务为“怀州司户参军”。而同州司法参军可能是李澣晚年最终的官职,看起来李澣在中唐时期一直是停留在这个层级的官职直到终老,这与《荐蒙求表》提及的“前信州司仓参军李瀚”的履历可以整合到一起。李澣为何仕途不顺,前面已经分析,最大的可能是荐者李良落败失势的原因。可以看出,安平李澣在中唐的履历与同期的赵州赞皇人李瀚完全不同。由此笔者认为,安平李澣极有可能才是《蒙求》的作者。

综上所述,通过对以往学者考据的筛选分析,可以大致认为,《荐蒙求表》年份大概在广德二年到大历元年之间(764-766),此后由于种种原因导致《蒙求》没有得到唐朝朝廷的官方支持。李澣(李瀚)本人也没能借此打通仕途。然而《蒙求》却在当时的文人圈中得到广泛认可,成为当时人撰写诗文用典的重要工具书,甚至很快传到日本。


徐子光部分

进入南宋时代,有人觉得《蒙求》旧注过于简陋,于是亲自动手对《蒙求》的注文进行补充和扩写,形成了《蒙求》的补注本。补注者的名字,按照《蒙求》相关版本的书籍抄本、刊本以及南宋著录显示叫做“徐子光”。然而这位徐子光比原作者李瀚更难考证,完全不知道此人生活在南宋的哪个时期,还是只能通过一些间接的信息进行一点点推测。

首先是徐子光补注《蒙求》的流传年代,不见于晁公武的《郡斋读书志》,却先后出现在尤袤的《遂初堂书目》和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说明其最早出现于南宋中后期。根据日本传本中的《子光序》落款的年份记录“己酉仲冬之月辛卯吉日”,可知序文可能是写于某个己酉年的十一月辛卯日。假设《子光序》撰写之后没多久,书籍(不管是抄本还是刊本)就开始向外流传,那么南宋的备选年份有建炎三年(1129)、淳熙十六年(1189)和淳祐九年(1249)。然而序文中还用了“辛卯吉日”的说法,理论上这一天还是个朔日。无论建炎三年还是淳熙十六年,仲冬之月(即十一月)都没有辛卯日。淳祐九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是辛卯日,但不是朔日。南宋时期符合“十一月辛卯朔”这个条件的年份有宋高宗绍兴二十二年(1152,壬申年)、宋宁宗嘉定二年(1209,己巳年)。《子光序》在中国已经看不到相关的传本,目前所见都是日本的抄本和刊本,我们不能排除《子光序》在流传过程中将年份干支写错。如果是壬申年,则干支全错;如果是己巳年,则只是将“巳”误写为“酉”,修正幅度不算大,因此笔者将嘉定二年这个时间点也纳入到考察范围。

晁公武的《郡斋读书志》成书于绍兴二十一年(1151),却没有提及徐子光补注《蒙求》,看来在此之前补注本尚未面世。尤袤的《遂初堂书目》中出现了“徐子光注《蒙求》”,尤袤本人虽然卒于绍熙四年(1193)(见魏晓帅《尤袤卒年及<遂初堂书目>成书小考》),但他去世之后,他的后人依然维护补充《遂初堂书目》的内容,使得所收书籍的年限大大延长,例如庆元五年 (1199)始编成的《成都志》、《成都文类》,以及杨万里脱稿于嘉泰四年(1204)《诚斋易传》。这些例子表明《遂初堂书目》所收录的书籍下限至少可以延长至宋宁宗嘉泰年间。魏了翁在《遂初堂书目后序》提到了自己在宝庆元年(1225)被贬的时候,听说数月前遂初堂藏书楼遭遇火灾,大量藏书被焚毁,他只能看到书目而已,可以作为《遂初堂书目》的最终下限。而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的撰著时间为宋理宗宝祐六年(1258)。

那么《补注蒙求》出现的时间区间在1151-1258年这一百多年里。综合上面对《子光序》年款的分析,笔者还是倾向于嘉定二年十一月辛卯朔这个时间更为合理。而《遂初堂书目》收录嘉定年间出现的书目也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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