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爆炸之后是无边的寂静。
刚刚的爆炸险些把李骓浔埋在灰尘和碎块里,此刻他从头到脚都沾着尘土,体表的伤口不断渗血,喉咙也泛着血味,每挪动一步,膝盖和脚踝都由内而外地钻疼。
李骓浔在黑暗中摸着墙壁一步步往台阶下挪动,终于,在通道底部出现了些微的光,他踉踉跄跄走到通道尽头。果然,又一次来到了这里——医药学院地铁站。站台常时照明已在刚刚的爆炸中熄灭,只有应急灯勉强发出一些冷白的光线。
他再也没有体力,扑倒在阴湿冰凉的站台上,周遭的寒气似乎正从每一个毛孔侵入体内。
“他娘的,这个破学校我是一秒钟也呆不下去了!”
两年前,李骓浔坐飞机,转地铁,又挤了趟公交,终于拎着大包小包,满头大汗地走入进会大学的校门。
这是李骓浔第一次来到南方的进会市,进会大学是当地最富盛名的大学。和身边那些满带行李的同学们一样,他在踏上旅途之前对大学生活也充满了无数美好的设想——只可惜,这一刻,他在烈日下被晒得怀疑人生。
然而,李骓浔是携着内心的使命义无反顾选择了这所学校的。
五年前,他的哥哥李钊浔也从进会大学毕业,但在毕业后不久,学校通知家里:李钊浔坠海。至今仍未找到遗体。
由于证据缺乏,案件最终以意外坠亡结束。李家父母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签字认定调查结果。
李骓浔却在心里认定了哥哥的身亡另有隐情,并暗下决心要亲自找出背后的真相,而追寻真相的第一步,就是要来到进会大学。
“4栋3楼21号,对了!”,李骓浔打开宿舍门,迎面而来的冷气让他瞬间感觉自己回到了人间。宿舍里还有两位同学,他们见李骓浔拿着不少东西,立即起身想来帮忙。
这俩人,一个牛高马大,平头正脸,肩宽背阔,臂膀粗实;另一个和李骓浔一般高,肤色白皙,眉目清明,戴一副纤细的金属圆框眼镜。
“没事,你们坐着吧,我自己来就行。对了,我叫李骓浔,你们叫什么?”李骓浔问。
“我叫王大铿,叫我铁柱也行,我就你对面这个铺位的。”高的那个说。
“我叫陈志豪,我铺位在你隔壁。”戴眼镜那位说道。
“哎?咱们不是四人间吗?还有一位呢?”李骓浔突然发现这四个铺位的宿舍里只站着三个人。
这时,从浴室里传出响亮的歌声,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想必是第四位舍友的声音。
不多时,那位舍友打开浴室门,光着膀子,穿条短裤,肩上搭一条毛巾,拿着脸盆走了出来。
“哎?怎么多了一个人咧?”他看着外面这三人,怔了一下,“哦第四个兄弟来了是吗?”他看着李骓浔问道。
“是是是,我叫李骓浔,我才刚来呢。”
李骓浔忙站起身,跟他的手握在一起。此人比李骓浔矮大半个头,皮肤棕黑,笑起来牙却很白,身形虽不魁梧,但也看得出矫健硬朗。
“我叫黄柳杰,我也是才到的。”
第二天上午,学校举办盛大的开学典礼,全校师生悉数出席。学校分为四个学院:新闻学院、理工学院、体育学院和医药学院。按学校要求,各学院的学生都要穿上自己的院服。
李骓浔他们宿舍几个都是新闻学院的,新闻学院的院服是深红色的带领polo衫,在心口处写有“新闻人”,后领处写有“新闻学院”字样。
理工学院的院服是深蓝色T恤衫,“理工学院”四字写于心口,后背印有勾勒出机械、电子等元素的线条。
体育学院的主色调是深绿色,他们的院服平时也作为训练服使用,所以是运动装配短裤,衣服上不但写有院校名称,还有各人姓名与唯一编号。
医药学院是一片白色的海洋,他们的白大褂在太阳下更显得光洁如雪。
红、蓝、绿、白四个色块在现场集合,从空中看像是四块巨大的彩砖,色块之间又有穿着天蓝色义工服装的志愿者穿梭,像彩砖当中星星点点的马赛克装饰。
王大铿借着身高优势,在后排不断张望着周围的同学,突然他拍拍李骓浔的肩膀说:“哎浔哥,咱们队伍最前边举牌的那个姑娘可真漂亮。”
李骓浔和陈志豪一听这话,忙往队伍前看。果然,那里站着一名长发飘飘、亭亭玉立的女生,穿着一条白裙子,在风中更显身姿曼妙。
黄柳杰一听有美女也来劲了,可他踮起脚来也只能看到其他男生的后背,有些不乐意了:“喂,讲什么咧?我看都看不到。”
开学典礼很快告一段落,各学院纷纷清点人数以备离场。
举牌的那个女生转身往队尾走了下来,李骓浔他们终于看到她的正脸。要不说文科的女生漂亮呢,真是天生丽质面容姣美,一路点人数,还不忘微笑着和同学们打招呼。
她走到李骓浔几人旁边时,王大铿突然喊道:“学姐好!”他的声音又高又亮,那女生吓得笑容直接凝固,连周围的几个男同学也突然一惊。
“啊……同学你好……”那名女生迅速从窘态中恢复过来,却忘了自己刚刚数到哪里,“我刚刚数的是多少来着?六十、六一,不对……”
李骓浔忙提醒:“学姐,你刚刚数到我是六十七。”
“啊是吗?谢谢你!六八、六九……”女生掩口而笑,谢过李骓浔,继续沿着队列数下去。
“你可真虎,才刚开学你就把学姐吓着了。”李骓浔对王大铿说。
“就是,你没看学姐花容失色,差点就禄柒了哦。”陈志豪跟着说了一句。
“你这样以后很难撩到妹仔的。”黄柳杰又补了一句。
王大铿“切”了一声,脸却红了。
第一周过得轻松愉快,到周末,很多学生都到学校外放飞自我,李骓浔他们也不例外。
陈志豪是半个本地人,在国外念书时已考取驾照,回国后家里给买了辆车,便自告奋勇带他们去一家本地茶餐厅吃一顿。
大家走到他的爱车旁,这是辆红章FD2,白色漆面配白色轻量化轮圈,前后杠和裙边都换上了空气动力学套件,后备箱盖上架着个宽如泡面桌的扰流板。陈志豪对爱车很是得意,滔滔不绝地向兄弟们介绍了起来:
“喇,这部车是2.0自吸,K20A配i-VTEC,原厂225匹,我给发动机刷了程序,又换了高流量进气,加个大尾喉,提升到260匹,马力大过GTI。
“刹车升级到六活塞,轮圈顺便换了个Mugen的18寸,还有四条AD08轮胎。悬挂还没动,不过Ohlins新出那款避震我心水蛮久了。哎,之前攒的钱都砸进这一期改装里面了……
“上车,给你们感受下爆TEC的感觉,快到人怕!来,系好安全带。”
点火,挂挡,踩油。随着发动机一阵轰鸣,他们来到了茶餐厅。
“豪哥,你太快了。”“我感觉我在坐过山车。”“你实际用时比导航预计快了大概十分钟。”
李骓浔、王大铿和黄柳杰下车时感觉脑袋晕乎乎的——陈志豪这小子,踩起油门来真是毫不脚软!
“我今天算开得温和了,怕你们晃吐。”陈志豪锁好车,带着一脸坏笑对兄弟们说,“吃饭先,饿死了!”
几盘菜下肚,几个兄弟谈到了自家的情况。
陈志豪家里做外贸,父亲是当地商会的主席,母亲协助父亲打理生意。
黄柳杰的父亲是家乡单位的普通职工,母亲在农村帮人打理柑果园。
王大铿家里开工厂,由父母共同经营。
轮到李骓浔时,他说:“我爸是工程师,我妈是我们那儿宣传部的。算是有一半学新闻的DNA吧。我哥他……他也是进大毕业的,也读的新闻——不过他毕业很多年,现在已经转行了。”
“那你哥是哪届的?”陈志豪问道。
“他毕业五年了。”李骓浔回答,“对了豪哥,待会吃完饭咱们去哪?”
“在街上游车河吧,带你们看看夜景咯。”
“行,吃完饭你可千万别开那么快,不然我们得吐你车上!”
“哎知道了知道了,保证转速不超三千五好吧。”陈志豪说完,大家举杯而饮,众人皆欢。
夜里,滨海大道上凉风习习,空气中混合着一点海水的咸味。陈志豪果然开得平顺舒适。李骓浔望向窗外,一路无言。
进会的每条街或许都留下过哥哥的足迹,李骓浔知道,眼前这片海不只藏着哥哥的遗体,还有自己渴求已久的真相。
如他们兄弟俩的名“钊浔”“骓浔”,哥哥也是学新闻的,他找寻着什么?
他在找寻的过程中离开,自己说什么也要追寻下去。可这所学校、这座城市,有多少角落像这海面一样,进入后才知是一片黑暗呢?
下章预告
李骓浔在校内发现秘密地下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