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嗅觉敏锐,但不能妄自把某个人钉在嫌疑席上。”
人的眼睛有时候很奇怪,平日里看什么都觉得太熟悉了闭着眼睛也能描摹出来,可真正闭上眼能在脑中复刻出细节的并没有几样。盯着某一个字某一个人看上一会儿,就会忽然生出奇妙的陌生感来……
那其实是你又注意到了一些之前并未注意的细节。
并非真的陌生,而是更熟悉了。
-“这就是你上次说过的……荒唐的想法?”
顾晏看了他好一会儿,沉沉应了一声,“嗯。”
那些学生时代里压抑的、沉默的、青藤蔓草般无声疯长又无疾而终的情感;那些在办公室的窗玻璃旁、桌角的阳光里、阳台煌煌的城市灯火中悄悄冒头的荒谬心思,在横跨过十年漫长的时光后,就交付在了这样一个简单又平静的音节里。
“因为一些……缘故,我其实从没有想象过,自己跟某个人发展更为亲密的关系会是什么情形。”燕绥之斟酌着,“遑论对方还是我带过的学生。”
“……但是很奇怪,我现在居然觉得这是一件令人心动的事情。”
“不用解释你有什么样的想法, 因为人们的想法总有分歧,只要你觉得是值得的,以后记起来也不会后悔,就可以去试试看……”
-“我好像撞了个大运。”
-“不会。我有所图的。”
“他作为我的实习生,讨我喜欢就够了,为什么要讨你喜欢?”
人就是这么奇怪,“男朋友”也好,“恋人”也好,只不过简简单单几个字,就能产生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好像有了这些称呼做调剂,什么无聊的事情都变得有意思起来。
哪怕是窝在沙发上看新闻报道、看案件资料、或者单纯地享受一本书,看一场电影,都比以前多了一丝缱绻的味道。
更何况沙发旁的落地玻璃窗外夜景很好,那几株灯松顶上有玻璃遮着,暴雨对它们的影响有限,泥土的浓重潮味反倒让灯松虫出来得更多,星星点点安静又浪漫。
“认识得太早了,观念意识还没成型,还没经历变化最大的阶段,你在变,对方也在变,很容易就背道而驰了。”
“我喜欢他所以在某些事上管着他,有问题?”
无论做了什么,不管大事小事,哪怕只是路边碰见的一个趣闻,他都无人可说。
时间久了,就慢慢习惯不跟人提了。
他空落落了数十年,终于碰到顾晏。
“我不太会夸人,但你以后碰到什么做了什么,无论有趣的还是无聊的, 善意的还是阴暗的, 都可以告诉我。我想听。”
食髓知味, 燕绥之在顾晏这里体会得彻彻底底。
他一个人独来独往了太多年,习惯把所有问题都揽到自己头上,不尽如人意时,他就会有些自厌,先于所有人将自己钉在被告席上,自己控告,自己判刑。
但不论受什么刑,他又总会站得板直,因为路还很长,他还要一个人走上很久很久……
夜色温沉,流光如水、
久远之前的生日祝福第无数次在他脑中响起:我们希望你永远无忧无虑,不用经受任何痛苦,不用特地成长,不需要去理解那些复杂矛盾的东西,不用做什么令人烦恼的选择……
燕绥之阖着眼,吻着顾晏,在二十八年之后终于能给出一个回答——
很抱歉,你们希望的这些,我好像一个都没能做到。好在运气还不错,碰到了一个人。
所以别担心,我们会过得很好。
“我明白为什么总会碰到那么多麻烦事了……”
“不攒够运气,怎么骗得到这么好的人。”
“让一只薄荷精迷了心窍,还没顾得上别人。”
-“撸着袖子干什么?”
-“欣赏我新添的不动产。”
-“不动产?”
-“搬不动的私人财产。”燕大教授解释了一下含义,“醒着的时候算动产。所以顾动产
先生,上楼去睡。”
-“你如果早两年冲动一下,那部分私产和几座私宅就都是你的了。现在给福利院和孤儿院的,应该已经被委员会执行出去了,私产和私宅不知道什么情况,等我去注销死亡证明,它们也许会自动回到我名下,也许我只能拿到一笔很有限的赔偿金。你跟一笔巨资擦肩而过,还可能要养一个很能花钱的穷光蛋,后悔么?”
-“还好……攒了些积蓄,够养两百年。”
证据证言永远凌驾于猜测之上。
-“看不出来,我们顾律师还会按摩。”
-“原本不会。碰到你了,只能无师自通。”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甚至想谢谢那场爆炸了,没有它,我可能会一直认为自己稳稳呆在你通讯录的黑名单里,然后过上十几二十年,会在劳拉或是谁那里,听说你结婚的消息。”
“现在这么假设,我可真不舒服。”
“你……对外不管碰见什么,总是很有风度。但十有八九是装的。”
“真话不多,瞎话不少。”
“擅长气人,挑剔至极。容易亲近,但只是表面而已,事实上固执、冷淡又被动……”
“但是我喜欢。”
如果你是凡人,我绝不会让你被拉下地狱。如果你是魔鬼,我会送你去最合适的地狱。
该是10年的刑期,我不会让你被判11年。该是有期,我不会让你被判死刑。
长风穿过枝丫,回忆里好像总会有明亮得晃眼的阳光,跳跃在某簇花枝之上。
-“其实我也挺念旧的,我想你也一样。”
敬我多年的旧友,和那些令人怀念的日子。
-“我会在樱桃庄园重新订一瓶酒,等你们来喝。”
-“好。”
等一切尘埃落定,不醉不归。
有很多人会站在某个流浪音乐家面前,安安静静地听完一整首,然后送出一些心意和夸奖。有人因为坐在同一张歇脚的长椅上就笑着聊起来。有人会扶起玩闹中跌扑在地的孩子,有人会对别人撒欢而过的宠物露出会心的笑。
-“每次看到那些瞬间,就会抵消很多消极的念头,会觉得好像变态也没那么多,温和充满善意的人永远占据多数。”
窗外旷野寂静,长林起伏。
黑夜漫长无边,好似蛰伏着诸多难以估琢的东西。
然而头顶星光漫漫,不知多少光年之外的行星带从天际横跨而过,像一条闪着光的无尽长河,在那之中,星辰相聚。
就像这个世间总有一些路,你踏上去,就知道自己永不孤单。
理性告诉他,这些文件必然是要签的,而且越快越不耽误治疗。但感性上,文件上一条一条罗列出来的可能会有的糟糕状况和意外,却让人难以抑制地发慌。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后怕。
哪怕他再怎么理智冷静,也无法忽视、无法调节的后怕。
因为躺在仪器台上的是燕绥之。
因为有可能承受那些糟糕状况和意外,会难受会痛苦的,是他爱的人。
人就是这样,独自闷着的时候好像一个无底洞,再压多少情绪都能承受。但只要某个亲近的家人、朋友看上一眼, 就会突然崩塌。
林原说,煎熬下的人一般不会醒来,除非真有什么事放不开,而这种可能小到万分之一。
燕绥之偏偏成了这万分之一的例外。
他没有什么放不开的事,倒是有一个放不开的人。
他知道这个人会难过,所以得睁眼看一看,因为他实在舍不得。
燕绥之温沉的目光透投落过来,眼睫投下的阴影把他眼里盛着的光分割成细碎的点,像是落了星辰的深湖。
-“早安,柯谨。”
说完,他转过身走过床边,走过他坐了一夜的扶手椅,拉好窗帘。
这其实只是十几秒或者半分钟里的事情,但那一瞬似乎被拉得极长。
乔永远都会记得,在他的手指还没离开窗帘布料的时候,他忽然听见身后的病床上,一个很久没有听见的声音,用一种久违的还没完全睡醒的嗓音含糊回应了一句。
乔呆呆站在原地,茫然了很久,才分辨出他在说什么。
-他说:“早安……乔。”
燕绥之扶了扶眼镜,眼尾带笑朝他看过来,问:“回来了?”
“嗯。”顾晏抬脚进去,弯腰吻了他一下,说:“回来了。”
新鲜的冬玫瑰裹着细小晶莹的水雾,在阳光下发着光,普兰花香气清冽,萦绕在身旁。
这好像就是他很多年前几度幻想过的生活模样。
再平静不过,再安稳不过。
可以攻击证据,但不要肆意攻击人。
这是燕绥之的一条隐性准则。
这条准则无关情绪拿捏,无关心理和节奏,无关任何庭审技巧,只是在公堂之上保留一丝善意而已。
✨有人负重三十年,有人雀入樊笼,有人在黑暗中茕茕踽踽,走了很久很久。
好在世间总有星辰开道,所以荆天棘地,也不枉此行。✨
微风穿过百里林荫,鸟雀跳在树梢。
春日最好的太阳照在这里,于是长路落满了光。
-这位偷偷打盹儿的先生,你愿意长久地跟我共享这片花园么?民政公署盖章签字的那种。
-长久是多久?
-你希望多久?
-到所有身份从世上注销的那天。
-“好。”
我是联盟一级律师,我会以大星际时代最高法典的名义,竭诚捍卫你一切应有权利。
✨公理之下,正义不朽。✨
真的好爱一律呜呜呜,木叽真的很擅长于细微之处打动人啊❤️院长和顾大律师真的好优秀!!!每次看一律都会有种时光缱绻岁月静好的感觉啊(˃̶͈̀௰˂̶͈́)
祝院长和顾大律师长长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