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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风动
“滚出去！离婚协议写得清清楚楚！”
“是你自己说净身出户的！别赖在我们家不走！”
“就是，趁着铉辰小子昏迷这段时间，这穷酸戏子A不知道从我们家掏了多少好东西！”
“你可看清楚了，这离婚协议书，铉辰可是明明白白签了字的！你别想狡辩！”
“我……”
“砰！”
直到眼前这扇富丽堂皇的大门重重关上，他才无比深刻地意识到：他，李龙馥，是真的成了黄铉辰的过去式。
“呵。”
龙馥低着头，木木地，用目光描绘着被丢出来的小小行李箱，上面躺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离婚协议书，黄铉辰的名字刺得人眼睛生疼。
早就应该明白的，单方面参与的事，从一开始就失去了意义。
之前他们总是感慨，自己一味付出迟早要被辜负。
没想到啊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被人轻轻拿起，重重摔下。
初夏时节的风，温温的，像是情人的手指，不厌其烦地描摹着过路人的脸。
龙馥穿着一件与时节不符的驼色纯棉风衣，拎着一个小小的黑色行李箱，走在行色匆匆的人中间。
只剩下这一个小小的黑色行李箱，就连他们的回忆，也稀少得只够装满这个小箱子。
所有的懦弱、痛苦、难堪，还有太多太多说不清的东西，都裹挟着风的气息，极力想要消弭在这个难以跨越的夏天。
一股浓到发苦的松木香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这么高等级的A，怎么还不会收敛信息素？
路人疑惑地想着，然后拎着手里的大包小包，步履匆匆、尽职尽责当“社畜”去了。
路两旁，种满了椴树。
正值花期的椴树，枝头开满了馥郁的浅黄色小花，这香味稍稍冲淡了萦绕在李龙馥鼻尖的苦松味道，也难怪他不喜欢，谁会喜欢这么苦涩的信息素味道呢？
看着眼前飘落的小花，他没来由地想起了兰波的诗。
在一个美好的黄昏，街角坐落着咖啡屋，这就去碧绿的椴树林漫步，椴花飘香，在六月迷人的晚上。
可惜，不是黄昏，他也没有什么能够称之为“美好”的东西。
年少相识，此时已经走过将近十个年头。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嘿！那边那个Alpha！对！黑头发那个！就你！”
“有什么事情吗？”
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李龙馥听到好像有人在叫他，慌忙跑过来。
“我们排迎新话剧，男二临时有事来不了了，男二台词不是很难，我感觉你的外形挺符合的，能演吗？”
胖胖的Beta学长此刻急得满头是汗，连眼镜滑都到了鼻梁下都顾不上扶一下，抓着龙馥好像救命稻草。
“啊？学长？我……我吗？我……”
“对，就是你！你也是咱们话剧社的吧！我看小伙子就眼熟……”
“呃……学长，我没演过戏，还是……是新生……”
“……”
“……”
“没事儿！新生……新生也挺好，就当欢迎自己加入八中这个大家庭了！别拘束！”
“嘿！导演！那边台词要你去看看！”
正说着，穿着厚厚戏服的演员从台上着急忙慌地跑下来，脸上的妆因为汗水脱得差不多了，露出一张年轻姣好的脸庞来，他拽着胖学长的袖子就往台上走。
“诶诶！别拽！李旻浩！没大没小！”
胖学长也没有真的生气，笑骂道。
“同学！你先别走！稍等我一会儿儿，我们等下接着商量参演的事儿！”
“别商量了，直接来吧！”
“诶！学长！”
没想到李旻浩竟然一手一个人，拽着他们两个就回到了台上。
李龙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成了迎新晚会话剧的男二。
后来旻浩学长才告诉他，那个缺席的男二叫黄铉辰，和他同级，是个级别很高的A，有点儿玩世不恭，经常翘演，之前他从没有在这种大型活动上出过纰漏，所以他们才敢放心让他做男二，没想到这回搞得人措手不及。
“没关系啦学长，反正我们的演出也挺成功的不是吗？”
“对啊！要是不成功，我就把黄铉辰这小子丢进空气炸锅，200度炸30分钟了。”
他们关系真好啊。
龙馥看着脚下的影子，有点无措，接不上话，像个外来者，努力让自己像个鸵鸟，降低存在感。
“别拘束！我们话剧团氛围非常好，你小子来对地方了！”
被旻浩拍了一把，他整个人奇迹般地放松了下来。
“嗯！谢谢学长！”
“叫我李糯！叫学长多生分！”
“好的，糯哥！”
“……”
“也行吧，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去！”
“啊？我们不用去收拾一下新书吗？”
李龙馥看了看学校的挂着的大钟，扶了扶度数不高的黑框眼镜，新剪的学生头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偏偏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生的漂亮，盯着人看的时候，总是感觉亏欠他什么，恨不得对他再好一点。
“哦，忘了你是新生。”
李糯回过神，脑子里想着要让他换个发型，摁亮了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早，吃完我们再回去。”
“哦好。”
李龙馥摸着口袋里皱皱巴巴的几张纸币，局促地蜷了蜷手指，抿了抿嘴唇。
“糯哥，我……我觉得新生缺席不太好，我……我先不去了……”
李糯回过头，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龙馥的穿着，心下了然。
“啊，我刚刚突然想起你的饭卡还没有办，我们去吃饭不急于一时，先把饭卡办了比较重要，不然我们的馥儿以后要饿肚子了！”
“哦好，谢谢糯哥！”
“嘿！糯哥！”
正往回走着，一个张扬肆意的声音突然在远处响起，像是李龙馥小时候极少喝到却又无比珍惜的那一小瓶汽水，开盖的一瞬间，清爽的夏天就扑面而来，他只喝到了那么一次，只有一次，让他记到现在还忘不了。
穿着球衣的高挑的身影越跑越近，金色的发丝飞扬起来，把整个夏天的光芒都包揽。
那一刻，风好像说了许多，把人的心填充得满满当当。
他出现的那一刻，龙馥觉得，自己的目光就不再属于自己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人，自由热烈、骄傲肆意。
浓烈的玫瑰信息素扩散融化在空气中，李龙馥觉得他好像醉了，被一大片玫瑰花海紧紧包围。
“你小子！干嘛去了！现在才来！我们都演完了！”
李糯笑骂着，当胸锤了来人一拳。
“嘶！哥你下手太重了！巨疼！”
“真的是！”
“我去参加我妈临时给我塞的慈善活动去了，要我们家露个脸，我参加完回来看了看时间，感觉演出早就结束了，就去打了一会儿球，哥，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一回呗。”
高大的A和人撒起娇来简直不伦不类，搞得李糯又好气又好笑。
“得了吧，我们原谅你原谅的还少嘛？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过来我给你介绍我们社团的新成员。”
李糯揽住龙馥的肩，“这是李龙馥，我们这回演出能成功多亏了他，是个天赋很高的小孩儿。”
“没……没有，是大家共同努力的……”
“别谦虚，真的演得很棒！”
龙馥的头被李糯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哄小孩子。
“……”
对面的人打量他的目光像是探照灯，照得龙馥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只敢低着头，看着自己干净的鞋尖。
“这是黄铉辰，就是我给你说的那个混不吝……”
“喂哥！不要这么介绍我啊！”
黄铉辰一听就炸起来了，大声反驳着“不公正”的评价。
“你……你好……”
龙馥鼓起勇气，小小声和黄铉辰打着招呼。
黄铉辰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顿对面的人，无趣地撇了撇嘴。
“你好。”
随便打了个招呼得了，和这种阶层的人没什么结交的必要。
“哥，我先回去给导演说一声，一会儿老地方见，我请客！”
没等李糯回话，他就已经跑远了，全然没有看到龙馥悄悄缩回去的手。
还想着握一下手来着……
“好好和导演讲，不要惹他生气！”
“知道啦哥！”
那股浓郁的玫瑰香像一阵旋风，李龙馥自己是分辨不出这是哪种玫瑰的香味的，只是单纯觉得好闻。
“嗐，馥儿？你绝对想不到黄铉辰这小子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
李糯叫了一声发呆的龙馥。
“啊……”
“我们之前猜他的信息素应该是热辣强势的那种，”李糯自说自话着，“还特意送给他一瓶阿蒂仙，结果这小子跟我们说他的信息素没味道，这怎么可能……”
看着跑远的黄铉辰，李糯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剧烈运动过后也闻不到，不会真的没味道吧？空气味？好奇怪……”
李龙馥不好打断李糯跳跃的思考。
原来他们都闻不到吗……
不是什么阿蒂仙，而是馥郁迷人的玫瑰香气，华丽到极致，可能还伴随着些微撩人微醺的酒气，在夜晚恣意盛放。
可惜，只有自己能闻到也不见得就是一种特殊。
这个道理李龙馥花了好多年才明白。
玫瑰根本就从来没有属于过自己，花香没有任何意义。
“沙沙沙”
风吹过椴树枝头发出并不扰人的声音。
眯缝着眼看着阳光，龙馥突然想起了他和黄铉辰的第一次见面。
耀眼的阳光、空气中弥漫的草木香、飞扬而起的沾着汗珠的金色发丝，还有那令人心悸的玫瑰味道。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恍惚间。
他看到铉辰站在阳光里，站在16岁的自己心里。
他也许曾经是自己平淡生活的来日方长。
只不过最后还是意料之中地，成为了大梦一场。
铉辰啊，
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