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没有娘亲,只有爹带我生活在一个大的空荡的山庄里,爹说山庄叫平安山庄,我问为什么,爹沉默了许久,摸着我的头替我束起凌乱的长发,说,因为你娘便叫做平安。
山庄里有一潭湖水,终年缭绕着让人看不清摸不着的墨色雾气,爹不让我去那里,我便从没有去过。我总觉着湖水是有些不对的,常常有野兽经过它,困在雾里一天一夜也不出来,这时便会听到它们的一声惨叫,尖利而短促,犹如飞鸟破空时划开空气的脆响,又像风吹柳絮的轻悄悄,一闪即逝,每次有野兽经过,我都会看见爹脸上闪过一丝疲惫,混杂着欣喜。我本是有一头幼狼养着的,后来它也消失在了雾气中,渐渐地再也看不到湖水边有活物。
爹是天下第一的杀手,我从小跟着爹学剑,到底是什么时候我记不得了,似乎从我有记忆起,爹就握着他的那柄漆黑的剑,指导我剑法。爹从来没有交给我花里胡哨的剑法,他的剑沉默而短暂,像大漠中忽然刮过的一阵风,总能在一瞬间达成目的,那目的就是杀人。爹总是很欣慰地说,你天赋异禀,或许早已超过了我。
十五岁时我问爹,为什么我要学杀人的剑术,爹的神情僵硬了,一刹那间我在他脸上看到了墨色雾气,仿佛那潭吞下了各种猛兽的湖水。
爹缓缓抽出了他的剑,说,华儿,你今年十五了,我的剑术已经全部传授给了你,我们来比试一场,看看是我天下第一,还是你天下第一。
我点点头,说,好。然后我看到爹嘴角有一抹悲凉的笑意绽开。
那时我便知道,这是两个杀手之间的比试,而不是父女。
换言之,败者死。
那场比试并没有多么昏天暗地,我和爹像两道黑影,飘荡的移动着,周围的树叶被剑气所伤,缭绕在我们身边,恍惚间我又在爹的眼睛里看到了墨色湖水,平静而富含杀机,像个蛰伏着的杀手。等我回过神来,我的剑已经挑破了爹的动脉血管,而爹的剑尖悬停在我的喉咙处,随后缓缓垂了下去。
你输了。我说。
我看到爹脖颈处的鲜血喷洒出来,扬在空气中,仿佛一把血红色的沙。他瘫倒下去,嘴角仍是微笑着的,他将那柄漆黑的剑推到我手边,声音极小的说了几个字,便永远地睡了过去。
他说,你现在已是天下第一的杀手了,很好……
我想我晓得爹为什么说很好,因为他从小就告诉我,真正的杀手必须无情,否则就会变成套了缰绳的马,拔去了尖牙的狼。我站起身,把爹安葬在了平安山庄,然后带着他的剑下了山。爹曾经告诉我,害死娘的人在大漠,也在江南。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决定先去江南看看。
我已经成为了天下第一的杀手,总能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