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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迪——？莫比斯——？你们在哪？”

男孩在竹林中迷了路，焦急地喊着同伴的名字。

男孩名叫奥古斯特，是「异象研究俱乐部」的成员。由于俱乐部总是以探险为主，悬崖猛兽都会遇到，故而没有父母会同意孩子参加这样的社团。奥古就和大多数社员一样，每次都说是参加学校的社会活动，以此骗过父母出来汇合。

然而这次却遭了惨，奥古斯特不但跟同伴走散，甚至在竹林中被雾困住了。四面竹雾环合、八方隐天蔽日，在昼犹昏。邃静之中，往何处走都一样，周遭都看不出差别，更不要说分出南北。奥古斯特又惶恐又纳闷：刚刚还艳阳高照的景气，这就突然泛起大雾……偏偏就是进了竹林才下的雾！

比起抱怨自己糟透了的运气，奥古斯特更多的只有后悔，看来为了彰显个性不惜以身犯险的事情，以后绝不能再做了！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想办法走出竹林吧。奥古斯特一边想道，一边在幽雾中摸索移动。他没有带钥匙一类可以刻下标志的东西，因而只能凭记忆在雾中乱走，就像只单面带上的蚂蚁，奔跑的结果无非于回到原地。

彷徨之余，他发现不远处地上有一个「亮条」，走近一看，竟是一支玉箫！

雾中得宝？奥古斯特略有欣悦，蹲身拾起，捧在手上端详。当然，他知道捡到的东西并不能据为己有，应交到专门的地方才是。唐人街就有一家古董店，就打算在回城之后送到那儿去。

或玉箫美甚，奥古斯特迟迟不舍停视。萧穗是铜钱玉葫流苏穗，萧头为银草金花铁环头；萧身浮雕，腾蛟起凤；萧孔伴云，素雪青霜。奥古愀然，不忍凭萧吹奏一曲。于是并踵危立、瞑目启萧。

箫声初始，成韵嘤嘤，如鸣佩环，尚且心乐。俄尔高耸入云，固执于绝巘之间。箫声如水，时似绵柔之云，也似坚冽之冰。突而一声乍惊，云散冰消，徒留一段幽咽，如泣如诉，属引凄异，哀转久绝。

曲罢，睁眼。奥古眼神锋锐，似闪有青光。

 

戚十一昨天说过「请囚机吃饭」的话语，今日便兑了现。她先去钟表店约了中午食事，而后准备宴中食材——他们打算中午出城野炊烧烤。囚机自觉光等着吃是不体面的，对方邀宴的目的是「交友」，那自然不好觍着脸白吃，于是承包了炊事中「带烧烤架」的部分。

羊肉、牛肉、脆骨、韭菜，古佣在集市摊买齐了这些才回店里，开张经营。这时已十点多了，故只营了一个钟头。囚机带着烤架零件找上门来，古佣再关了店门，两对男女一同出了北关前往城郊。

戚十一知道有个临溪傍树的好地方，余者三人便听她指路。所向之地，需经一竹林，竹林密且邃，带着重物不很方便从中穿行，还要绕路却更加麻烦。众人难时，戚十一提议伐竹取道、穿林而过。因为她想起来：这竹林曾是自己的三姐为做一个环保项目而以家族名义包下的。如今萧家已尽，若这片林子没了所属，竹子砍了也没什么；若其所属顺着「萧遥」的身份传到自己，那砍自家竹子更没人能说什么了。

于是两个男孩在前破竹开路，女孩们则提着东西在后面走。特蕾西唤出玩偶来运烤架，便能省下力气，用遥控器搬东西。玩偶精密而有力量，其令行禁止深得古佣赞叹：唐人街能有这样的钟表师傅，实在是市民福运。

载言载笑，穿过竹林。林尽得溪，遂在溪边架宴。卢卡放下零件，开始组装椅子和烧烤架。特蕾西回收玩偶——这东西放出来容易，收起来却很麻烦，戚十一也在帮她。奈布带着食材则到河边，用弯刀切割肉类以便烹制，若遇到不干净的，便就着河水洗洗。即便水里会有看不见的虫卵微菌，但高温之下众生平等，这种程度的病原体都可以被明火消灭。

奈布切着肉，忆起了佣兵时的生活。想当年野外游击，差不多也是四人一队。四个人、一口锅，便能支撑两天一晚上。铁锅一支，一人生火、一人煮食，余下两人分开放哨，等食一熟，四个小兵把枪一靠，掏出茶缸，围灶而食。这时若是有人拿出诸如水果罐头之类副食，便可兴高采烈地一齐分享。士兵们一边掰着手腕吹着牛，一边约算着战争结束的日子。

正神游着，眼前真有个罐头递过来，抬眼看见是戚十一，她说：“特蕾西带了两只水果罐头，他们开一罐就够了，也给了我们一罐。”

想啥来啥，奈布略喜，接过罐头欲用刀扎。却遭戚十一小骂一句：“傻仔。你没看到那上面有个拉环吗？”说着扶住罐身，抠着拉环就把罐盖拉开了。

奈布觉得这很有意思，如果这种罐头能普及，以后的士兵们就不用面临「没有东西开罐」的窘境了。戚十一说这是囚机发明的，奈布顺着看向他俩：特蕾西也托着一个水果罐头，在用叉子给双手正忙的卢卡喂出一块黄桃。

这时也有块黄桃——被叉子顶着——喂到自己嘴边，奈布本能躲闪。戚十一便追着喂。二人一跑一追，围着一个大石头转圈。奈布却是不从，慌称：“都……多大了！还学人家小孩互相喂东西……”

“你有多大？花甲还是古稀啊？”戚十一举叉道，“不也就三九之年？我看你是怕羞，哈哈。”

奈布没了词，便只顾闪躲，被戚十一扯住衣角，强把黄桃塞了进嘴。这时古佣都在石头后面，囚机没看见这动作。

“看人家喂东西多温柔，再看看你，跟上刑似的。”

“你不乱动也不至于那么难受！”

古佣又拌了几句，从石头后面出来。卢卡的组装貌似遇到了问题，奈布上去查看。戚十一觉得那是男孩的事，便邀特蕾西一起回去林里捡些竹子待会做柴，特蕾西随了。

凭竹作柴，奈布伐竹时就想到了，是怕「焚烧竹子」会给戚十一带来某些不妙的体验，一直都没敢说。不过现在看来，她应该并不介意这个。

古机离开少顷，佣囚也整好了烤架。趁两个女孩不在，卢卡就问奈布：“嘿，你究竟有多大力气？”

卢卡的好奇是因为自卑而表现为的好奇。她昨天下午被「幼小软萌」的特蕾西来了个「美救英雄」，跟奈布发火也吃了瘪。卢卡是有些不甘人后的，心里直到今天都有些不舒服，便想来探探奈布力气究竟有多大。

见卢卡一直表露兴趣，奈布也打算稍露一手，看到河边分布有些石砖，指道：“你从那边捡六块砖头，放折叠桌上码成一列。”卢卡便知他要徒拳碎砖，遂照做之。他想测测奈布的力气到底有多足，又怕奈布真有「一拳六砖」的本事。本意欲证奈布能力没那么强，但万一石砖真碎，岂不反证了奈布真有强力？干脆！在石块儿上整点把戏。卢卡照奈布说，把六块砖头摆上。摆上了却没有挨紧，逐砖之间都留了半指宽的小空隙。本想着要多拿一块增加难度，这拳头宽度的石砖掂起来是份量十足，卢卡觉得奈布大抵是打不碎的，便作罢了。

石砖放好，卢卡退后。奈布上前，伸掌以中指在首块砖上一触，俶尔捏拳掠过，六砖一齐飞穿出去。再落到草土地上时，已然有十来块了。

卢卡震惊，六块砖头竟被奈布一拳破尽——那可是五公分厚的石砖！检查剩砖，打都已经分了两半，为首的砖块甚都开了花——裂得过多以至拼不出完整的「尸首」了。

「坏了，这下真被他装到了。」卢卡暗忖。先表面表达了佩服，却仍有余忌，琢磨：「也许是石砖太脆了呢？」便去河边又拎了块，试出各种方法——用手砸、用脚踩，却是无用，石砖实在牢固。

奈布看出了卢卡的困境，便给予劝慰。一个人的强大并非局限于力量，而且精神、智力、细心、耐心之类。如果空有一身肌肉而没有头脑，肌肉也就成了死肉、力量也就成了蛮劲。说到这儿，他又感谢了「已故」萧遥的知遇之恩。

此外奈布也表达了，他十分佩服囚机等能够征服精密仪器的人，在愈发现代化、机械化的战斗中，肌肉与蛮力将不再成为主流。

卢卡得到认可，心里稍平衡些，道谢了奈布的解惑。

话又说到，多福林势力屡次侵扰古董店和钟表店，佣囚都不甘为鱼肉。卢卡采纳了奈布的策略——从一般的恶性事件查起，这算是一个「通解」。那么「优解」呢？正要讨论，古机已经抱竹归来，便作罢了。

 

却说三刻钟前，诺顿·坎贝尔背着一件布包，在板窗巷憋着坏劲。凶姐许了他钱，让他把包里的玉箫倒给戚十一，售卖、易物、或者干脆送给她都行。正所谓「有钱不赚王ハ蛋」，诺顿当即答应，后才想起八号的事。那天他用磁铁摆了古佣一道，结了梁子，再要楞头磕脑地进去卖铺，怕要被连人带萧一齐打出来。诺顿技穷，望着古董店门盘算办法，见古佣同友出游野炊，便也一并跟着。谁知竹树密稠天光又暗，半道就在林里跟丢了，彷徨些许功夫才又听见戚十一和特蕾西的声音。看见古机，便排到了佣囚的野灶。位置是对了，时机却不巧，方诺顿扶向林边，恰好看见奈布掠拳碎砖，登时骨寒毛竖，不敢再正面交道。于是卸下布包取出玉箫，向林中戚十一的方向拼命一扔！玉箫尚未落地，诺顿已出数米。玉箫何处落地他也全不去看，一边祈祷戚十一能捡走那支萧，一边拽着空布包在林间飞蹿逃跑。即便根本没有人在后面追，他就像踢碎邻居玻璃的小皮孩一样落荒而逃。

只是诺顿投掷的力道过于大了，戚十一连同特蕾西都没发现什么异常。头顶某物穿林打叶的声音也被当成飞鸟而受忽略，两个姑娘捡够了竹柴就回去了。玉箫也就躺在了地上。

 

烧烤过程乐趣十足。一开始四人都是各站一边，分别摊烤着一部分肉菜。而到后期演变成了奈布主烤而戚十一打下手的情况；卢卡和特蕾西则在溪边空地上玩耍起来。水尤清澈、可见鱼虾，囚机比赛谁先数出某个范围内的鱼数，遂瞋目抿嘴、计数视鱼。卅余秒后，特蕾西答：“从东边的小崖到西边的坻屿，算上中途进入和离开的，一共是一百五十二条鱼。”

卢卡蹲下身来，指着她正踩着的岩石底下，道：“你数这七条鱼了吗？”

特蕾西也附身看，果真有七条鱼窝在下边。原来她站的是一块伸出水面的石头，卢卡是见了此况才要比「数鱼」的！

“比做题你还是差了点儿吧，”卢卡摊着手道，“毕竟我的学历比你高。”

特蕾西自是不服，叉着腰说：“学历高不代表能力高。”

“高吗？我怎么不知道特蕾西「高」？”卢卡开始调侃身高，反被特蕾西当胸一推，失足一脚踩进水里。

这一推的「攻击性」超出了预期，裤子都被打得浇湿。卢卡于是又占了理，上岸就追；特蕾西回身逃跑，却跑不过，被卢卡三两步追上，照背一搡，也跌了跤。

特蕾西摔了个马趴，又又占理，起来又去追卢卡。卢卡再跑。如此往复，直到戚十一朝他们喊：“牛肉好了——”二人才一并放下恩怨、奔向美食。食顷，再分别拿着两三根串儿，一起回到河边比数数。

这种吃法大都颇有乐趣。囚机边玩边吃，熟食一出来就去吃了。戚十一也是一边品尝食物，一边再向囚机分享。几轮下来，唯独奈布纳了闷了：这野炊怎么「越炊越饿」？坐下来想，这次发现——自己光顾着烤却忘了吃，吃的都被其他三位分光了！

囚机略有愧疚，因为他们光顾着玩了，什么忙也没帮上。也自觉不能让奈布挨饿，便从剩下的材料里拼出两支钓竿，临溪而渔。奈布见此也来了兴趣，向他们传授起相关的经验。

“你们不会真打算钓鱼吧？”戚十一对此毫无兴趣，觉得枯燥，“那不都是老人家的兴趣吗？一坐要大半天的？”

佣囚机却无暇答应，都忙着授学「钓鱼」的理论。

“瞧那神气劲儿！”戚十一吐槽。她倒没因此置气，既然他们正忙，就找点其他乐趣吧。

渔者三人临河而坐，身后就是来时的竹林。戚十一瞻顾林间，青竹翠叶、参差披拂，便想乘兴独遨，回林子里再赏几番「岁寒之姿」。便遥告奈布，奈布应了。

复入林中，再受竹围，唏声曳影，十分享受。戚十一没有顾虑走的过远，静悦地向腹地徐行，欲图深交这片竹林。

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位男孩并其踱步，手中拿着那把玉箫。

二者相与而行、未曾止步，互不相看、表情肃重，也不相言、似有默契，便仅剩下鞋履踩裂叶土的声音，杀气昭然。

方至囚机足够远时，戚十一停下脚步，视前而道：

“好小子。竟敢主动找上我来，勇气可嘉。”

 

 

 

待续……